6醉藝述第六期：聽《青花瓷》怎能不懂中國瓷

　　【醉藝述】第六期

聽《青花瓷》怎能不懂中國瓷

　　——周杰倫中國風歌曲里的國學（三）

　　子曰師說| 曹雅欣

元青花大罐 鬼谷下山

　　鬼谷下山，原是出自《戰國策》的一個歷史故事，又稱「鬼谷出山」，這裡的鬼谷下山是指一件拍賣成交的中國青花瓷。2005年7月12日在倫敦佳士得進行的「中國瓷器及藝術品」拍賣中，一款元青花人物罐以1400萬英鎊的價格成交，摺合人民幣2.3億多元，拍出了目前中國瓷器的最高價格。此前中國瓷器最高價是580萬美元，是2003年9月在紐約拍賣的一尊元代青花罐創造的。

　　元青花纏枝牡丹紋梅瓶高44厘米，口徑5.4厘米，梅瓶花色共分為五層，也就是說器身自上而下有五層圈帶紋飾，肩上部繪有一周覆蓮紋，內有珊瑚、靈芝等「雜寶」紋樣。

　　周杰倫、方文山聯袂創作的一首《青花瓷》，可謂詞曲驚艷，登峰造極，成為中國風通俗歌曲里無法超越的經典。就如同歌曲的描寫對象——青花瓷，典雅而生、脫俗而存，永遠都是中國瓷器品類中的不朽之作。

　　《青花瓷》歌詞：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

　　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

　　冉冉檀香透過窗心事我瞭然

　　宣紙上走筆至此擱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圖韻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縷飄散

　　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色白花青的錦鯉躍然於碗底

　　臨摹宋體落款時卻惦記著你

　　你隱藏在窯燒里千年的秘密

　　極細膩猶如繡花針落地

　　籬外芭蕉惹驟雨門環惹銅綠

　　而我路過那江南小鎮惹了你

　　在潑墨山水畫里

　　你從墨色深處被隱去

　　天青色等煙雨 而我在等你

　　炊煙裊裊升起 隔江千萬里

　　在瓶底書刻隸仿前朝的飄逸

　　就當我為遇見你伏筆

　　天青色等煙雨 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撈起 暈開了結局

　　如傳世的青花瓷自顧自美麗

　　你眼帶笑意

　　聽著歌曲，那清新的曲風，那婉約的意境，都讓人們在音樂中寄予給青花瓷以無限詩意的遐想。瓷身尚且冰冷，人心已是柔情，那白藍的美好搭配、那纏枝的雅緻落筆，一尊青花，勾畫著歷史中的風尚起落，勾勒出中國瓷器的風采旖旎。

　　事實上，就是這首《青花瓷》中讓無數少男少女背誦哼唱甚至謄抄默寫的唯美歌詞，並非是把青花瓷器當做唯一的情感傾訴對象。副歌部分最詩情畫意的一句「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這就是對汝窯瓷器的典型描寫、而非對青花瓷器的正確表述。如果真喜歡聽這首《青花瓷》，那就不妨真懂一點兒青花瓷，——那麼，就讓我們從整體中國瓷器的歷史長路上去徐徐漫步。

　　陶瓷，是土與火交流產生的作品，一窯燒就，名動天下。而瓷器對火的依賴更甚於陶器，陶器一般都在1000攝氏度以下燒結，瓷器卻要經過1200攝氏度以上浴火，而後涅槃成器。這些「浴火鳳凰」，能靜坐千年、甚至埋入地下、沉于海底都依舊亮澤如新、使用如常，真正是長生不老的神話。

　　（一）漢唐風流

　　中國在商代即有原始瓷，而真正意義上的瓷器產生於東漢。從漢代到唐代，這個階段的瓷器發展作為燦爛前的準備期，略顯低調而不失色。

　　漢末魏晉時期的瓷，以形形色色的動物造型為其特色。看著那一件件奇妙而活潑的羊頭壺、雞首壺、虎子，好像可以看到「竹林七賢」嵇康架著牛車無目的出行的那一份從心所欲。

　　在魏晉這一個「越名教而任自然」的時代，瓷器造型也是如此的親近自然，它不似後世那般中規中矩，而是與自然中的物種相親。

　　（漢 羊頭壺）

　　（虎子）

　　唐代的瓷，隨著大唐盛世畫卷的徐徐鋪開，也展開了「南青北白——南越北邢」的漸穩局勢，南方以越窯為翹楚，主要生產青瓷，北方以邢窯為旗幟，主要生產白瓷。

　　這時候的瓷，已經令大唐街面上張望穿行的外籍人士讚嘆不已了，然而他們想不到，對於後來的一千年來說，這僅僅只是一個讚歎的開端。

　　而唐代瓷最具有傳奇色彩的，就是長久深藏地下的「秘色瓷」，這名字聽起來就令人心馳神往，那該是陶瓷這門藝術怎樣秘而不傳的瑰寶？直到1987年陝西省扶風縣的法門寺塔塌陷，才搶救性發掘出一個唐代的完好地宮，裡面明確記載和保存著有14件秘色瓷。至此，秘色瓷的神秘面紗才終於揭開，原來這種釉面青碧、晶瑩碧綠的上貢用瓷，就是唐詩里描繪的「巧剜明月染春水，輕旋薄冰盛綠雲」那樣一種如月下水、如冰上雲的秘色瓷。

　　說到瓷器就不能不提當今被稱作「瓷都」的景德鎮。唐代的景德鎮被稱為「浮梁」，白居易在《琵琶行》里轉述過一句琵琶女的話語，說她的丈夫是「商人重利輕離別，前日浮梁買茶去」，浮梁能吸引娶得嬌妻的商人前往貿易，可見唐代的景德鎮已然隱隱奠定了作為後世「瓷都」的商業基礎。

　　（秘色瓷）

　　（二）高古宋瓷

　　這繁盛的唐代還遠遠未達到瓷器的盛世。第一次高峰成就的瓷器，誕生在宋代。宋代五大名窯汝、官、哥、鈞、定，說起來如雷貫耳，名震世界。現在全世界明確可知的汝窯，才只有67件，身價之高，堪配其在製作時要以「瑪瑙入釉」的珍貴。 這汝窯瓷的低調奢華、天青色澤，才符合《青花瓷》歌里最著名的那一句「天青色等煙雨 」的描寫。

　　而清雅端方的官窯、「金絲鐵線」開片的哥窯、「出窯萬彩」的鈞窯、白瓷刻花的定窯，它們與魁首汝窯都是屬於官窯的體系，也就是由朝造專設的瓷窯。

　　這五大官窯，儘管各有風采，但總體都十分明顯地傳達出宋代上層社會的審美風尚：一種文人化的、內斂式的、細膩性的、光而不耀的含蓄美。 所以，縱然後世瓷的發展蓬勃萬里，但是要說審美高度，宋代的官窯瓷幾乎已經達到頂峰，宋瓷，佔據了文化品位的高端。

　　（官窯五大名窯：汝窯、官窯、哥窯、鈞窯、定窯）

　　與官窯體系相對的，是宋代發達的民窯體系，傑出代表是八大系統：

　　北方有四，分別是白地黑花的磁州窯、青綠深沉的耀州窯、色彩流麗的鈞窯、白瓷雕花的定窯；

　　南方也有四，分別是兩口青瓷窯饒州窯和龍泉窯、生產黑瓷的建窯、南北風格融合的吉州窯。

　　（民窯系統-耀州窯）

　　（民窯系統-建窯）

　　（民窯系統-磁州窯 瓷枕）

　　（民窯系統-磁州窯 梅瓶）

　　此時的景德鎮，已經大放異彩，因為在上述中提到的、那一個創新出「青白瓷」、所制瓷器在天下富有「饒玉」之美稱的饒州窯，也就是大名鼎鼎的 景德鎮窯。宋真宗年間，景德鎮正式建鎮，「景德鎮」名稱確立，這個「瓷都」就此完成了「必也正名乎」的關鍵一步，名正而言順，景德之名就此流芳後世。

　　景德鎮創燒的青白瓷，俗稱又叫「影青」，人們以這樣一個文學化的名字給它以獨特的愛稱。這種瓷，瓷胎輕薄，透光度非常高，亮如映月，釉色青藍剔透。影青瓷的美，就如同是對傳說中神秘柴窯的描述「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也如同是對月下美人的描述「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綉簾開，一點明月窺人」。

　　影青瓷可算是地地道道的藝術品，工藝精湛、賞心悅目，然而在宋代，這種由景德鎮創製的瓷器再精美也只不過是餐酒瓶盤的日用品。 可見景德鎮，曾經引領中國人的生活達到過怎樣極致品位的巔峰。

　　（青白瓷「影青」）

　　（三）異族風尚

　　自南宋起，中國開始了又一輪少數民族縱橫華夏的時代。於是瓷器也脫離了宋代漢文化典型的細膩、含蓄，轉而不拘一格起來，煥發出明顯的少數民族特徵。

　　比如遼代典型的皮囊壺，是契丹民族模仿自己游牧生活慣常使用的皮囊而制；金代多制的虎枕，據說是名將金兀朮下令燒制，體現了金人迫宋稱臣、威風赫赫的時代風貌；再比如 西夏偏愛的對比強烈的磁州窯，他們在燒制時比北宋的磁州窯更多了一份粗獷奔放，西北風情躍然於瓷上。

　　（遼瓷 皮囊壺）

　　（金瓷 虎枕）

　　到了大一統的元代，蒙古族表現出與漢民族統治中原時截然不同的想法，政治、文化都不繼承前朝。 元朝人受波斯文化而尚白尚藍的審美，影響到瓷器，使瓷器發展也在這個朝代推陳出新。

　　元人尚白，白瓷燒制的器具眾多，而且不僅有傳統形制的杯盤瓶碗，還塑造了很多新品種，如多穆壺、葫蘆形執壺、扁形執壺等。

　　（元 白瓷 多穆壺）

　　我們聽周董歌曲而嚮往的青花瓷，就是元朝人尚藍的一個 具體表現。而這個民族的一族愛好，卻最終 擴散成了中國人的群體愛好，乃至青花瓷後來還固化成 了整個華夏民族的一種品牌標識，享譽世界。

　　青花瓷，是以鈷料在瓷胎上繪畫、施透明釉、高溫一次燒成的白地藍花的釉下彩瓷器。《青花瓷》歌曲開篇唱「

　　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

　　」，它的繪畫，可以通過濃墨重繪，在花飾繁瑣的熱鬧里不失清雅冷靜；也可以通過淡描平塗，在素白瓷胎上不失細膩秀美。

　　可以說，青花瓷器， 能滿足每一類受眾的 審美取向，既不過於曲高和寡， 也不至於媚俗無骨。比之需要細細品味的含蓄青瓷，青花瓷的亮麗更能博人眼前一亮；比之花團錦簇的熱烈彩瓷，青花瓷的清雅更能令人神清氣爽。

　　青花瓷的誕生，如戲曲舞台上請來了青衣坐鎮，它不疾不徐地唱開了瓷器藝術中宛如水磨腔調清麗婉轉的主角戲份。

　　（元青花大罐 鬼谷下山）

　　（四）明清鼎盛

　　明代的瓷器種類中，首先，青花瓷依舊大放異彩，永宣時期以蘇麻離青繪製的青花濃艷而帶有黑鐵斑、成弘時期以國產青料繪製的青花淡雅而柔和、嘉萬時期以回青料繪製的青花鮮艷而藍中泛紫。

　　（明 永宣青花 一束蓮）

　　青花瓷扶搖直上，而彩瓷也不甘落後，開始綻放光華。比如洪武年間，朱元璋獨愛的釉上紅彩，正合朱氏王朝的朱紅寓意；再如成化年間代表性的鬥彩瓷器，是以釉下青花與釉上彩色結合的彩瓷工藝。

　　而單色釉的彩色瓷器也不輸於人，永樂甜白瓷膩如白糖、宣德紅釉「如初凝之牛血」、弘治黃釉柔婉亮澤而被稱「嬌黃」、「雞油黃」。

　　（明 永樂 甜白釉）

　　（明 弘治 雞油黃）

　　清朝康熙年間，九州大地經過朝代更迭的戰火、文化博弈的較量，終於在百廢待興的傷痕上重新繁榮起來，朝政穩定，民眾安居。瓷器發展也在戰亂停滯之後又重新煥發活力，而且經過厚積薄發，愈發光華奪目。

　　清代的青花瓷繼續大批量生產而出，而且造詣精湛、審美高妙，比如，在康熙時期呈現出豪邁大氣的霸主風範，在雍正時期表現出剛柔並濟的細膩追求。青花瓷的一路成長，於康雍乾盛世時期盛放出花期的極致美麗。

　　（清 青花瓷）

　　其他新的瓷器成就也在噴涌而出。比如：康熙時期達到頂峰的五彩瓷，色彩豐富；中西文化合璧的 琺琅彩，宮廷獨享；以及創燒成熟後便堪與青花瓷兩軍對峙的粉彩瓷，嬌艷亮麗，濃淡有序。在清代，傳統制瓷工藝真正達到了它的成熟期。

　　（清 五彩瓷）

　（清 粉彩瓷）

　　（清 琺琅彩）

　　（五）瓷器中國

　　眾所周知，瓷器的英文「China」就是「中國」這個名字，在古代對外交流中，瓷器在國際上為中國帶來的獨特性和影響力不言而喻—— 一尊美麗神秘而經久使用的瓷器，這就是西方人給中國的最早定位。

　　而瓷器的發展過程也和中國那曲折起伏的歷史一樣，受著苦難的炙烤一次次地傷損而飽滿塑造成形，在否定和新生中愈加豐富多樣，愈發穩定成熟。瓷器種類繁多，而其中水準最高的幾種，如本文中所介紹，就像中國繁多的歷史更迭中最具影響力的那幾個輝煌朝代一樣，最具有「中國-China」的代表性。

　　青花瓷，作為中國瓷器種類中的翹楚，花開長久，風華正茂。

　　《青花瓷》歌里唱「籬外芭蕉惹驟雨門環惹銅綠而我路過那江南小鎮惹了你」，惹出一段雖詩畫江南卻煙雨迷離的古典愛情，惹出一幕雖嫣然一笑卻一縷飄散的小鎮邂逅。

　　而瓷器用美麗惹了世界，惹出一種雖器物無言卻意蘊無窮的美人氣質， 惹出一個雖技術高超但藝術更高明的中國標識。

　　作者介紹：

　　曹雅欣，中國文化網路傳播研究會副秘書長，「子曰師說」微信號、「學習經典」微信號創始人。

　　青年文化學者。獨立撰稿人、文化主持人、國藝解說者。

　　光明網「醉中國」專欄作者。在光明網開設「國學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專題版面。其「國學與時政」系列文章，分別被全國上百家主流網站廣為轉載。

　　策劃並撰寫了「琴夢中國」系列作品，包括《琴夢紅樓》《琴頌詩經》等。

　　「國藝解說」是曹雅欣首創的一種講與演並重的、多種藝術形式結合的文化傳播方式。在「琴夢紅樓」、「琴頌詩經」琴歌藝術音樂會中，擔任每場音樂會的文化主持。

　　始終致力於中國傳統文化的當代傳播，把國學、國藝做時代性解讀。

[責任編輯:張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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