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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離開我,我會死。」

合則生,分則死。

共生,包含著這個邏輯。從國家的層面看,我們這塊土地上,任何時候,只要出現分裂,總是要追求統一。

相比之下,古希臘那麼小的地盤,卻有一千多個聯邦,並存了很多年。

整個歐洲,也就和我們國土面積差不多,但也一直是大大小小的國家林立,統一從未發生過。現在歐盟想搞統一,但英國不斷要鬧分裂,而英國國內,蘇格蘭也會鬧分裂。

有意思的是,他們是分則生,合則死。每當有哪個野心家,如拿破崙,想搞統一時,就會血流漂杵,但統一總維持不了多少時間,甚至可以說,統一在歐洲從未發生過。

我們則是,統一佔據了歷史的大多數時間,而分裂是間隙。分裂時,各個野心家和有使命感的人,就總想著統一。

放到單個人的層面上,如果你的心理還處於6個月前的共生期,那麼,你也是,合則生,分則死。

所以中國人難以承受孤獨,都必須結婚。大家庭總想著和小家庭攪一起,而分離是很可怕的:「寧毀十座廟,不毀一門親」。

因為都是嬰兒,而嬰兒不能獨活,生理上離開媽就活不了,心理上離開別人也活不了。

一位男性來訪者,他的世界裡只有母親和妻子,而母親則說,我的世界裡只有你。其實他有父親,但對母親來說,像是不存在一樣。

他常做一種夢——

在黏稠的水裡游泳,寸步難行。他感覺到,和母親的關係讓他窒息,他也渴望自由,但他不敢與媽媽分離,他擔心,如果這麼做,母親就會死掉。

這種觀感,部分上是真實的,因為母親對他這樣表達過。

這也是處於共生關係的人的共同感受:

你我不能分離。

你離開我,我會死;

我離開你,你會死。

所以,我常內疚到要死。

一次,他看一部美國西部片,講圍繞著加利福尼亞州的金礦而發生的種種故事,如同叢林社會,一言不合就拔槍相向,人命如草芥,很殘酷,他卻喜愛上了這部影片,覺得非常自由洒脫,那樣死去也很好!但只是這樣一想像,他就感覺到巨大的內疚,他想,如果他真走了,媽媽就會死掉。

最後,他想,只有一種辦法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使用分身術,將自己一分為二,真實的自己去了這個金礦,洒脫地生死。而另一個只有皮囊的自己,留在家裡陪媽媽。

另一位男性來訪者,遇到的困境是,妻子死活不會和他離婚。

一開始他也不敢提出來,因他想像,如果他膽敢提離婚,壞脾氣的妻子會追殺他一輩子,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都不會放過他。

有意思的是,這位男士,從小就有一個想像中的陪伴者 ——「毛毛」,是一隻公仔。

小時候,他的確有這樣一個公仔,而且也叫「毛毛」。

這個公仔一直陪伴他到十幾歲,實在是太臟太破了,他還捨不得扔掉,但媽媽實在受不了,趁他不在家時給扔了,這險些導致他和媽媽絕交。

雖然毛毛實質上不見了,卻一直在想像中陪著他,他們是絕對的共生關係,宛如一人。

他對妻子的很多想像,其實來自於對毛毛的想像。

隨著諮詢的進展,他的自我逐漸變得強大而完善,他有了要和毛毛分離的意識,但很長一段時間裡,這個意識一出來,他就會充滿傷感和恐懼。

傷感可以理解,任何分離都會有傷感發生。但恐懼什麼?

他想像中,如果離開了毛毛,毛毛會先是傷感,接著變得充滿怨恨,會恨不得殺死他,或者自殺,乃至摧毀整個世界。

對這兩個來訪者而言,關鍵要看到,這其實是作為巨嬰的他們自己對於分離的恐懼。

他們擔心,一旦分離,自己就會是一個無助的嬰兒,自我也會破碎掉。

當理解了這一點,又的確看到,他們的自我其實已經比較完整,能獨自面對外部世界了,這種分離會死的想像,也就基本消失了。

親密和分離,構成任何一對關係的兩大動力。

我們需要親密,需要愛與鏈接感,當體驗到我與你合一時,會產生巨大的愉悅。

同時,我們也需要分離,在分離中成為自己,並且分離也意味著對彼此的檢驗——我離開你,不同意你,你還會愛我嗎?

如果只有親密,而沒有分離,關係會出大問題。

諮詢和生活中,我都見過多個看上去很理想的戀愛,真是驚嘆於他們的浪漫與投入,那真是全情投入加無怨無悔。

但奇怪的是,兩人會越活越苦,各種慘事不斷發生,並且兩個人的個性與能力的發展也停滯下來,他們的世界和心胸甚至都在不斷變小,最後真如王小波所說,像一對小老鼠在談戀愛。

為什麼會這樣?我有感覺,但長時間以來卻形不成語言。

例如,一個女孩和一個軍人談戀愛,她有潔癖,需要上廁所時,他就會開著一輛破車,送她到幾公里以外的五星級酒店去。他們絕對把彼此放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上。

這位女子先感覺到他們關係的不對勁,她對我形容說:「我和他,就像兩棵歪脖樹擰在一起。」

現在才明白,這些全情去愛的人,是在追求嬰兒時沒被滿足的共生感:我只有你、你只有我,生活一致思想統一,差異被消滅了,成長也被消滅了。

須知參差多態,乃幸福本源。羅素如是說。他們恰恰活成了對立面。

很有意思的是,我知道的這些伴侶,多數都沒要孩子,因這會破壞他們的共生感。

他們是真心相愛的,但卻真活出了相愛相殺。他們似乎沒有一點想絞殺彼此的心,但絞殺卻發生了。

因為,共生關係中,絞殺必然會發生。

在諮詢和工作坊中,經常發生這樣的事:我對來訪者和學員,表達了一些不同意見,他們說,感覺自己被批評了。

這也會發生在他們的現實生活中,別人和他們有一點不同意見,他們就感覺自己被批評了。

其實真相是,他們自己聽到一點不同意見,就想攻擊對方。

他們也並非只有霸道,實際上,那些容不得一點不同意見的人,想和別人建立關係時,又會滅掉自己的意見。

滅掉對方的不同意見,和滅掉自己的不同意見,都是一個目的:

追求絕對共生,我和你,完全一致,我們之間沒有雜音,如此一來,我們就宛如一個人。

從所有的共生關係中,我都看到了共生絞殺,它包含兩個層面的意思:1身體上

你我不能分離,你離開我,我會死,所以恨不得你死;我離開你,你會死,所以我內疚得要死。

2想法上

你的想法要和我一樣,否則你去死;我的想法也要和你一樣,否則我去死。

「父母在,不遠遊」這句古訓,在我看來,講的就是空間上的絞殺。甚至還有更嚴重的一句話:「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損傷,孝之始也。」

假若有孝道原教旨主義,那麼孩子既無空間上離開父母的自由,也無處理身體的自由,都得聽父母的。

至於聽話哲學,則是要求在想法上,孩子和父母想像的一樣。

若孩子這麼做,就等於滿足了父母與孩子共生的需求 —— 這個孩子和我想的一模一樣。但這樣一來,孩子的個性發展,也就被絞殺了。

如果伴侶之間也追求共生,那麼可能就會出現:「在空間上絕不分離、在思想上絕對統一」這樣的事情,這自然會對彼此構成絞殺。

一對五十來歲的夫妻,他們的絞殺極其嚴重,而他們又不是很相愛,所以就變得非常憎恨彼此。

他們的絞殺,主要是思想上的一致:兩個人一旦做一件事,似乎就必須得達成一致,而且在自己主控的事情上,誰都不願意讓步。

如,妻子買了一輛豪車,丈夫反對,但無效。結果丈夫說,看我哪天把你的車弄壞!然後,妻子出差,丈夫去開這輛車,結果出車庫時,撞到門上並卡住了。這一刻,丈夫一下子有了巨大恐懼,他可以想像,如果妻子回來,會怎樣大發雷霆不依不饒。在這種恐懼驅使下,他去修車庫的門,誰料門竟然徹底塌了,整個車庫倒了,把車砸得更厲害。

這件事,懂一點精神分析的會說丈夫在潛意識中就想弄壞妻子的車,但我在和他們諮詢時深切感受到,其中的關鍵是:在丈夫的感知里,似乎妻子沒有一點寬容空間,所以他根本沒可能去求妻子原諒。問妻子,妻子的確說,她認定丈夫就是有意攻擊她,她恨得牙痒痒。

類似的事也發生在妻子身上。他們的企業運營得很好,妻子是女強人,是主要運營者,丈夫管賬。

妻子是慷慨大方之人,而丈夫節儉到有些摳。每到年底該給員工發年終獎時,妻子就會非常焦慮,她也覺得丈夫沒有給她一點寬容的空間,在發年終獎這件事上要絕對按照他的來,而這既不符合她的風格,也不符合管理。於是,離年底還有兩個月時,她就各種討好丈夫,以換取他的讓步,結果丈夫還是不讓步,她暴怒之下,就把丈夫扔一邊去,自己決定了怎麼發年終獎。

這兩個人在一起,似乎就是來相互絞殺彼此的:在我為主的事上,你必須絕對按照我的意思來,沒一點妥協的空間;在你為主的事上,我感覺你也有同樣的絕對控制感,沒給我留一點妥協商議的空間。

他們不相愛,所以這份絞殺就變得非常醒目,而在那些相愛的關係上,這份絞殺一樣可以超級嚴重。

例如,一對夫妻,丈夫是超級球迷,每次世界盃時,會看得如痴如醉。妻子對丈夫的愛好吃了醋,於是對丈夫說,如果你愛我,就把世界盃戒了。丈夫果真這麼做了!

這樣就太可怕了。這樣的話,兩個相愛的人就會剁掉彼此向外伸展的手腳,最終導致了對彼此的絞殺。並且,這也會導致極大的憤怒產生。

譬如這位丈夫,為了保護共生關係,戒掉了世界盃,但他由此對妻子產生了巨大憤怒。

然而,他要維護他們兩個是世界上最相愛的一對的感覺,所以從不表達憤怒。結果,憤怒最終演變成憎恨。

而在我看來,這樣的共生愛情,後來遭遇的一系列慘事,也是由這些憤怒乃至憎恨演化而來的。

一個生命,是逐漸走向更開闊的世界的過程,好的關係,應該最終會導向這個結果。

如果在一個長期關係中,你,或者彼此,都越活越狹窄,那真是需要好好反思一下:你們的關係是否變成了共生絞殺。

從嬰兒到少年,需要經歷三階段:

6個月前,是一個人的共生階段。

6個月到3歲,是兩個人的階段。

3到5歲,是三個人的階段。

相應地,愛情也有三階段:

第一階段,1+1=1,我們兩個,宛如一個人。

第二階段,1+1=0,我的所有痛苦不幸都是因為你,我恨你。

第三階段,1+1=2,我是我,你是你,我們在一起。

第一階段的共生一開始很迷人,但不可避免會進入第二階段,如果化解了這一階段的憎恨與憤怒,就可以進入第三階段。

以後,則是兩個人一起親密地走向開闊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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