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國資本家的成長—沃倫·巴菲特傳(一)

[作者簡介]

羅傑。洛文斯坦,《華爾街日報》的資深財經記者,1989—1991年主管股票專欄《華爾街聽聞》。目前撰寫一新的金融專欄《固有價值》。現與家人居住在新澤西州西菲爾德。

[內容簡介]

沃倫。巴菲特就好像希臘神話中的邁達斯神,有點石成金術。他的合伙人企業曾連續多年超過道。瓊斯工業指數幾十個百分點,令華爾街人士目瞪口呆。股東們對他的追隨和關注,形成奇特的「巴菲特現象」——他的健康狀況會直接影響到股市行情的漲落。

巴菲特的成功並非偶然,九歲的他已經知道通過收集瓶蓋來了解哪一種品牌的軟飲料生意最紅火;在為《華盛頓郵報》做報童時,他就考慮過可以依靠增加產品線來獲得更大利益。其投資生涯始於11歲,迄今個人財富已逾166億美元,超越比爾。蓋茨,成為美國新首富。

本書的作者以生花妙筆敘述了巴菲特令人神往的一生,揭示了他的致富原則;並且對他投資伯克希爾、GEICO、《華盛頓郵報》、可口可樂、吉列等企業進行了生動詳實的描寫。語言輕鬆幽默,情節引人入勝。

引言

在投資業的發展史上,沃倫。巴菲特可謂獨佔鰲頭。他從零開始,僅僅從事股票和企業投資,積聚起巨額財富,成為 20世紀世界大富豪之冠。在40年的時間裡(足以消除偶然因素的影響),巴菲特在股票市場的業績非凡,獲取了驚人的贏利,未曾遭遇過大的風險,也沒有出現過虧損年度,這真是一個奇蹟!在市場專家、華爾街經紀人及旁觀者們看來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通過連續、高質量的滾動,巴菲特獲得了97億美元的收益凈值。

無論股市行情牛氣衝天抑或疲軟低迷,無論經濟繁榮與否——巴菲特在市場上的表現總是很好——從艾森豪威爾時代到比爾。柯林頓執政,從 50年代到90年代,從便鞋、越南戰爭到債券、信息時代。在戰後美國,主要股票的年均收益率在10%左右,巴菲特卻達到了28.6%的水平。

更為重要的是這一成就的獨特性:它是傳統的長期投資的結果。華爾街的現代金融家通過控制公眾的資金而變得富有,其核心技巧是在適宜的時候買入和賣出。巴菲特規避了這種遊戲,以及華爾街因此而聲名遠揚的過度行為。事實上,他重新發現了純資本主義的藝術——冷酷而公平。

投資於巴菲特的普通股東也變得富裕了,與當初交給巴菲特運作的資本相比,增值的數字幾乎是不可想像的。如果一個人在巴菲特職業生涯的開始(不算1956年在奧馬哈學習期間)投入1萬美元,並且堅持到底,那麼到1994年底,財富將會達到8億美元。

然而,僅僅數字本身還不足以說明巴菲特在華爾街創造的輝煌。每年一次,信徒和投資者們像聖徒一樣湧向奧馬哈朝聖,聆聽巴菲特分析投資、商業、金融的複雜性,這簡直成了美國每年的一件大事,如同埃爾沃斯音樂會或宗教復活節。金融界人士到達奧馬哈,把巴菲特的著作視為《聖經》,猶如念佈道的經文一樣背誦巴菲特的格言。

他把握事物本質的能力導致了他整個生活過程中的戲劇性。在人們去奧馬哈朝聖之前,在巴菲特創造輝煌的業績之前,他站在大學晚會的角落,一副孩子式的面孔,眼睛炯炯有神,把人們視為一群擁擠在一起的喝醉了酒的老朋友。幾年之後,當這些朋友成為了華爾街創業的年輕會員時,儀式是相同的。巴菲特,這個群體之中最年輕者,端坐在俱樂部的交椅上,而他人則環繞在他的周圍傾聽他對金融形勢的分析。

在華爾街,巴菲特樸實的風格使他成為被崇拜的偶象。華爾街的生意是驚人的複雜,而巴菲特解釋起來,就好像百貨商店的售貨員談論天氣一樣。

他一直認為,每一種股票的債券,無論多麼神秘,都存在著某種有形、有序的東西,在華爾街的專業術語中,他似乎另闢蹊徑。

有趣的是,隨著越來越多的美國人獲取了投資收益,華爾街變得更加複雜,更加深奧、神秘,更加可怕。巴菲特出生時 (大蕭條時期),美國人很少有人擁有足夠的資本從事投資,他們只能把錢積存起來或購買AAA級債券。大蕭條的陰影被戰後的繁榮所掩蓋。今天,數十萬美元是一筆小額款項,但很少有人滿足於此,很少有人仍然保持著舊時謹慎的習慣,他們至多急切地瀏覽金融報道,彷彿每天住房或通貨膨脹數字的變動能夠帶來長期等待的「答案」,在最好的情況下,他們以一種震撼其父輩的方式急切地轉換投資基金。

在這樣一個複雜的年代,巴菲特的驚人之處是他的適應性,他所做的大

多數事情能為普通人所模仿(這是為什麼那麼多人湧向奧馬哈的原因)。巴菲特的天才之處是他的性格:謹慎、嚴謹、理性。而這些普通的性格,對於那些搏擊股票市場的人是必不可少的,然而在金融狂潮時期卻很少見。就此而言,巴菲特的性格和職業把他推舉到投資業和美國企業的公共導師的地位。巴菲特從一開始就意識到他的作用,養成了一種記述其非常行為的習慣。

作為一名投資者,巴菲特避免使用財務槓桿、期貨、動態套頭保值、現代資產組合分析,以及其他由學術界發展起來的神秘的東西。與現代資產組合管理者不同 (其思想是交易者的思想),巴菲特將資本投於少數企業的長期增長。在這一點上,他模仿前代的巨頭,如J.P.摩根。

但是神秘的摩根是華爾街的原型,而巴菲特,一個坦率的中西部人,卻是它的反叛者。他曾嘲諷說,應該戴上滑雪面罩的是銀行家,他也曾對一位在金融界工作的朋友說:「在華爾街的高速公路上,你不會遇到多少麻煩。」

他曾經寫道,與其聽取投資銀行家關於是否成交的觀點,倒不如問一問理髮師他是否需要理髮。這些普通的、高談闊論式的思想使他成為該國過去某些基本的東西的原型,滿足了美國人對於真正英雄的需求。

這一直是美國世俗的傳說:來自中西部或西部的純真的平民,無論是政治家、銀行家、大的商人或其他人,抵制住了唯利是圖的東部人。這是這個國家興起的代價,這是一種記憶,純真的美國人被摧毀了。歐洲保留了王室,美國人的理念總是來自中部地區的自我創業者:林肯、吐溫、威爾。羅傑斯。

在沒有英雄的年代,這也是巴菲特的信徒在奧馬哈所要尋求的。

傑克。紐費爾德寫羅伯特。肯尼迪時,說巴菲特不是一個英雄,僅僅是一個希望;不是一個神話,而是一個人。儘管足智多謀,但頗為奇怪。當他在巴黎時,他唯一的感受是對觀光毫無興趣,且倍覺奧馬哈的食物可口。他具有極強的獨立思考和獨立工作的能力,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兩耳不聞窗外事,但是這些個人特徵也惹了不少麻煩,一次當巴菲特正在馬撒葡萄園拜訪凱瑟琳。格雷厄姆時,一位朋友驚嘆落日的美麗,巴菲特卻說他沒有注意,彷彿他有必要集中精力注意落日;即使是在加利福尼亞沙灘前的度假公寓,巴菲特也是連續數周地工作,從不去海邊。

像其他的天才一樣,巴菲特也付出了代價。由於在一個過於嚴厲的家庭中長大,巴菲特生活在一個情感封閉的氛圍之中,與他共事的很多人,即便在幾十年之後,都清楚他是一個非常內向的人,甚至他的子女也很少見過他們的父親帶著某種表情,放鬆他那張嚴肅的面孔。

儘管巴菲特是一個主持人或說教者,但實質上是一個內向者。彼特。林奇(投資基金方面的天才),80年代拜訪了巴菲特,他為巴菲特的處所的平靜所震驚。巴菲特的案卷,整齊地按字母排列,看上去彷彿是上個世紀的檔案。和林奇一樣,他沒有交易員隊伍,也沒有電子屏幕,沒有價格圖表,沒有計算機,只有1929年以來的報紙和一隻古鐘,這兩件東西放在地板上,見證歷史,目睹了他們買了什麼、賣了什麼。林奇每隔幾周就剔除損失的股票,而巴菲特卻數年擁有相同的少數幾種股票,林奇感到悲痛,彷彿重溫過去。

巴菲特略帶現代色彩的東西是一架私人飛機,除此之外,他在巨額財富的花費中難以得到什麼快樂,他不收藏藝術品或時髦的汽車,而對漢堡包情有獨鍾。他住在木製結構的房子中,並在同一條街道工作。他的消費愛好是工作,或者正如他所稱的,是遊說。正是因為如此,他揭示了交易的秘密,他將會因此而流芳後世。

前言

羅傑。洛文斯坦我是以一名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該公司為巴菲特所控——的長期投資者及《華爾街日報》十幾年的財經記者身分開始研究沃倫。巴菲特的。

理論上,本書既有投資者對專業的通曉,又具備記者的客觀性。至於這些願望是否能夠實現,則需要讀者來作出判斷。

我於1991年秋開始創作這部書,當時巴菲特正致力於挽救所羅門兄弟公司。對於我的創作,巴菲特告訴我,他不會給予任何幫助,但也不會橫加干涉。他還特別保證,不鼓勵也不反對通過其他渠道獲得素材。他信守諾言,但是,巴菲特允許我引用他撰寫的大量文章,這就是極其寶貴的資料來源。

本書的完成得益於對眾多合作者的來訪,這裡有巴菲特的家人、朋友、助手及其他人,我感謝其中的每一位人,除極少數人要求不署名外,資料來源在正文中或角注中都有說明,只是有時資料出處為大家所熟知時才未做註解,例如,涉及巴菲特和另一方大多數來加註明的對話或事件,就是來訪另一方的結果。

我要特別提到幾個人,羅克珊。勃蘭特、肯。察思、鮑勃。戈德法布、斯坦。利普西、芭芭拉。莫羅和查理。芒格經我多次求助,伸以援手,他們進行調查的態度足以與最出色的記者相媲美。巴菲特的姐姐多麗絲、妹妹羅伯塔和他的三個子女蘇茜、豪伊、彼得都是忠誠的家人,為我了解巴菲特家族提供了極其寶貴與慷慨的幫助。

在計算機時代,《華爾街日報》的布魯斯。利維、《奧馬哈世界先驅報》的詹妮。豪瑟、斯蒂芬。阿拉德證明優秀的圖書館員依然不可替代。同時,我也感謝《華爾街日報》的編輯們,對我請長假創作本書,他們表現得異常寬容。

特別感謝敏銳而寬容的讀者——尼爾。巴斯基、羅伯特。古德門、安德魯。洛文斯騰、傑弗里。塔內巴姆;我的代理人米蘭里。傑克遜從一開始就看好本書,我對此十分感激;本書編輯安。戈道夫給予了毫不掩飾、十分準確的批評。沒有這些,本書將遠差強人意,而對於年幼的孩子馬修、扎卡里和埃立森,這部書的創作歷經了他們一半的歲月。(我也一直想念你們。)最後,必須提及的是我得之於父母的一些稟賦,其中就有父親對金融的酷愛和始終如一的道德觀念。

巴菲特對我的教益

比爾。蓋茨羅傑。洛文斯坦寫沃倫。巴菲特的傳記時,曾聲明不對此書帶來的後果負責。洛文斯坦透露,他長期投資於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該家公司在巴菲特的管理下,32年間,股票價值由每股7.60美元攀升至30000美元左右。

在評論洛文斯坦的這部著作時,我也必須聲明不對本篇文章引起的後果負責。談到沃倫。巴菲特,我難以客觀或冷靜,因為我們是摯友。最近,我倆剛攜妻子同去中國度假。我覺得,他的笑話令人捧腹,他的飲食——一大堆漢堡和可樂——妙不可言。簡而言之,我是個「巴菲特迷」。

成為「巴菲特迷」實乃輕而易舉,而眾多《一個美國資本家的成長——世界首富沃倫。巴菲特傳》的讀者無疑也會加入這一行列。洛文斯坦的著作坦率地記錄下巴菲特非凡的一生。雖然該書並未充分地表達出巴菲特的風趣、謙恭和魅力,但他的獨特個性卻已躍然紙上。恐怕每一位讀者掩卷後都會這樣想,「嗯,我喜歡這傢伙。」

大家都對巴菲特的職業生涯略知一二,而這部著作提供了更多有趣的細節。洛文斯坦追溯了巴菲特的一生:從 1930年出生於內布拉斯加州的奧馬哈,到11歲初次購買股票;從受教於哥倫比亞大學的傳奇人物,證券教授本傑明。格雷厄姆,到27歲時創建自己的帝國。巴菲特對自己投資購買的股票向來是三緘其口,而對於投資理論卻開誠布公,即在最低價格時買進股票,然後就耐心等待。沃倫曾在信中向合伙人解釋道,「我們的投資原理就是:別指望做大生意。如果價格低廉,即使中等生意也能獲利頗豐。」

讀者可以從洛文斯坦筆下了解到巴菲特如何控制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並向其注入資金,而最終目標是購買其他公司的股票。該書曆數沃倫腳踏金融界及其他具中等經濟潛力的行業時——如一些主要報紙,伯克希爾向控股公司的發展及其投資原理的轉變。現如今,伯克希爾麾下所屬產業包括:喜詩糖果連鎖店、《布法羅新聞》、世界圖書出版公司,並且擁有美國捷運、ABC、可口可樂公司、嘎耐特通訊社、吉列公司和《華盛頓郵報》的主要股份。

其在CEICO公司的股份也舉足輕重。

讀者看後,可能會感到在商業及投資方面受益非淺,但理論是否能成功地付諸於實踐則難以確定。沃倫的天賦在於他能夠洞察先機,要做到這一點,只將沃倫的格言銘記在心是遠遠不夠的,雖然沃倫大量的格言值得背下來。

例如,沃倫談到投資時喜歡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就好比打棒球,要想擊球成功,就必須要揮棒,這可能會擊出好球,也可能會失敗。當你手執球棒時,不必考慮每一個投球。換言之,不必對每種股票或每次投資機會都了如指掌,假如有些股票沒有購買,而升值極快,也不必為此扼腕嘆息。

沃倫認為,一生中,只要擊出二十幾個好球足矣,當然做到這一點,要進行大量的分析研究。

沃倫正是這樣身體力行的,當他投資某家公司時,總是閱讀所能找到的全部年度報告,了解公司的發展狀況及策略。一旦買下某家公司或公司股票,沃倫就不願再易手。

巴菲特的另一句格言反映出他對長期投資的熱情,「你投資的企業,即使在傻瓜的管理下,也應該能正常運轉。因為總有一天,這個傻瓜也會明白的。」

1奧馬哈

宛如鑲嵌於翡翠上的寶石,在密蘇里河西岸熠熠生輝。

奧馬哈,西部壯麗的城市,是創業、能力、奮進的奇蹟。

——電話公司宣傳,1900年幾乎從波拉德醫生將他在這個世界上驚醒的那一天起,6磅重而且早產了5周的沃倫。巴菲特就對數字顯得如饑似渴。當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常和夥伴鮑勃、拉塞爾在拉塞爾家的前廊里消磨整個下午的時間:俯瞰著繁忙的路口,記錄下來來往往的車輛的牌照號碼。暮色降臨以後,他們就回到屋裡,展開《奧馬哈世界先驅報》,計算每個字母在上面出現的次數,在草稿紙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變化的數字,就彷彿他們找到了「歐式範數」之謎的答案。

拉塞爾常常找來年鑒,讀出一大堆城市的名單,而沃倫則逐個報出城市的人口數量。拉塞爾在近半個世紀之後回憶道:「那時我說出一個城市,他就會迅速準確地報出來。比如我說:依阿華的達文波特,堪薩斯的托皮卡,俄亥俄的阿克倫等等。即便我念了10個城市,他也會說對每一個數目。」不論是棒球的得分,還是賽馬的輸贏機會——每個數字都是他那早熟的記憶所渴求的。每次當沃倫梳洗一番,坐在鄧迪的長老會教堂的靠背長椅上時,他總是用計算宗教作曲家們的生死年限來打發周日的時間,他還會手持一把槳和一個球,站在卧室里一連幾個小時地算呀算。他也玩莫諾波里遊戲——數著他那想像中的財富。

沃倫有著一雙藍色的眼睛、白皙的膚色和粉紅的下頦。他感興趣的並不僅僅是數字,而是金錢。他擁有的第一份財產是愛麗絲姑媽在聖誕節時送給他的鍍鎳錢包,他總是自豪地把它拴在自己的皮帶上。在他還只有5歲的時候,沃倫就在家裡的過道上擺了一個賣口香糖的攤兒,向過往的人兜售。後來,他開始賣檸檬汁——這回可不是在巴菲特家那條僻靜的街上,而是在拉塞爾家前面,那兒市區繁華。

9歲時,沃倫和拉塞爾就在拉塞爾家對面的加油站數著從蘇打水機器里出來的瓶蓋數。這可不是一個無聊的舉動,而是一個簡單的市場調查。桔汁的杯子有多少?可樂和無酒精飲料有多少?兩個小男孩把這些瓶蓋運到貨車上,然後把它們在沃倫家的地下室里成堆地貯集起來。他們想知道:哪一種品牌銷售量最大?誰的生意最紅火?

當大多數孩子都還對商業一無所知時,沃倫就從他那作股票經紀人的父親手裡搞到成卷的股票行情機紙帶,他把它們鋪在地上,用父親的標準普爾指數來解釋這些報價符號。他還在當地高爾夫球場的草地上尋找用過的但還①可以出售的高爾夫球。他也曾來到阿克。薩。本(Ak—Sar—Ben)賽馬場,在滿是鋸末的地板上四處搜尋,把那些被撕破丟棄的存根翻過來,他常常能發現一些中了獎但又不小心被扔掉的票券。在內布拉斯加炎熱的夏季,沃倫和拉塞爾跑去給「奧馬哈鄉村俱樂部」的大款們扛高爾夫球棍,然後掙得3美元的報酬。傍晚時分,美國中西部籠罩在寧靜的暮色中,他們坐在拉塞爾家前廊的滑車上搖來晃去。這個時候,納西斯 (Nashes)和斯塔德貝克(Studebakers)的車流和電車發出的叮響聲在沃倫的腦海中形成了一個主意。看到許多剛好開過拉塞爾家門前的車,沃倫會說「要是有辦法從它們身上賺點錢就好了」。拉塞爾的母親伊夫琳在50年後又回憶起沃倫的往事,那時他對她說:「這些車子!您不賺這些來往路人的錢真是太可惜了。」好像拉塞爾可以在第52北大街上設一個收費亭似的,他總說:「太可惜了,拉塞爾夫人。」 ① Ak—Sar—Ben :內布拉斯加單詞反過來拼所得。

那麼,究竟什麼是這一切的根源呢?

在家中的三個孩子中,沃倫排行老二,是唯一的兒子。他的母親來自內布拉斯加一個小鎮,是一位身材嬌小性情活潑的婦女。她是個賢內助,同時還有「很好的數字頭腦」。沃倫的父親既嚴肅又和藹,他對沃倫的一生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是他,在沃倫的眼前展現了一個股票和債券的世界,並種下了未來發展的種子。但是,就可知道的情況來看,霍華德。巴菲特對數字的精明和他兒子還不太一樣,同時他也並不熱衷於賺錢。那麼,究竟是什麼力量使得沃倫從如此富有教養、舒適安逸的家裡出來——在賽馬場的地板上爬來爬去,把它當作珠貝的溫床?究竟又是什麼,使得他在多年以後能施展絕技:他能在頭腦中計算大量數據,而且可以像記得阿克倫的人口那樣易如反掌地記住浩瀚的數據,一次又一次地震驚商界的同事們?沃倫的妹妹羅貝塔斷言道:「那一定是基因的作用。」

巴菲特家族具有溫文爾雅、脾氣可人以及堅韌不拔的品質。他們精於做生意,但花錢很謹慎。美國叫做巴菲特的最早的一代人:約翰。巴菲特,是法國休格洛地區的粗毛嗶嘰的紡織工人。1696年,他在長島北海岸的亨廷頓娶了漢納。泰特斯。巴菲特夫婦一直到內戰結束後都呆在長島作農場主,但是他們卻懷有一顆野心,這與家族的節儉之道是相衝突的。1867年,悉尼。霍曼。巴菲特受雇,為他的祖父澤布倫。巴菲特清掃土地。當悉尼聽說每天只有50美分的工資時,憤憤地扔下斧子往西出走了。他找到一份工作,駕著馬車離開了奧馬哈。1869年,他的S.H.巴菲特雜貨店開張了。當奧馬哈還在其發展的初期時,巴菲特家就置身於城市的商業生活之中。他們的位置與後來成為美國富人的辦公室的森林景區只有1.5里的距離。

奧馬哈的木結構建築群,傍依著密蘇里河岸聳起的嶙峋崖壁。儘管它下面有大片的平原,但城本身倒是多山的地形,這兒曾是一片荒山野地,直到1854年與馬哈印第安人(即後來的奧馬哈)簽訂協議開放內布拉斯加的領地以供人們安居為止。1859年時,當一個名叫亞伯拉罕。林肯的伊利諾斯鐵路律師參觀了此地之後,內布拉斯加便進入了發展的重要時期。幾年以後,林肯總統指定這個城市作為聯邦太平洋鐵路的東端終點站。

悉尼。巴菲特的商店在鐵路連結貫通大陸之後三個月這一黃金時間開張了。奧馬哈已經成了「偉大的終點」。它一下子就被湧入的定居者、流浪漢、投機者、內戰老兵、鐵道工人、釋放的犯人以及妓女等形形色色的人所填滿了。他們偶爾光顧巴菲特的小店。悉尼就在柜上賣些鵪鶉、野鴨和草原雞給他們。澤布倫則對悉尼的事業抱持一種懷疑態度。他在寫給21歲的孫子的信中,一再強調說巴菲特家族經商的口號是「以謹慎為本」。

你不要奢望賺得很多。但我希望到了春天時,你的生意能更景氣些。如果不行的話,你應該及時抽身,把欠債償清,維護你的信譽,這比金錢重要得多。

然而,年輕的城市繁榮了,悉尼也隨之富裕起來。到了19世紀70年代,奧馬哈不僅有了鑄鐵的建築物,還有了劇院。到世紀之交的時候,奧馬哈聳

立著摩天大樓,築起了地鐵,人口數也膨脹到了14萬。悉尼建了個更大的商店,並把兩個兒子也引入了生意場中,其中小兒子歐內斯特——即後來沃倫的祖父——繼承了家族經商的本領。他和哥哥同時追求一個女孩,他獲得了女孩的芳心並娶她為妻,於是,兄弟倆斷絕了來往。1915年,歐內斯特離開了位居鬧市的商店,在城西建了一個新居,命名為巴菲特父子商店。

巴菲特再次精明地抓住了時機。奧馬哈的居民逐漸遷往河西岸。歐內斯特看清了郊區潛在的機會,便開始經營一項信用銷售的業務。不久以後,富人家的廚師都紛紛打電話來向巴菲特父子商店訂貨,生意越來越興隆。而歐內斯特還是保持了家族裡吝嗇的風格,他付給倉儲職員每小時的輪班費為2美元,再加上一通對最低工資制的罪惡的評價和類似「社會主義的」訓誡。

長得高大雄壯的歐內斯特不僅僅是在經營他的商店——他完全是在對它施行暴政。

歐內期特的兒子霍華德——也就是沃倫的父親——對成為第三代雜貨店店主絲毫不感興趣。霍華德和歐內斯特一樣有著獨立思考的頭腦,但他顯得更溫和一些,脾氣也不暴躁。他在懷俄明的石油管道線上工作,但他真正的興趣是在思維的活動之中。當霍華德在林肯的內布拉斯加大學裡念書時,他是《內布拉斯加月報》的編輯,他渴望在新聞界任職。儘管他不算十分英俊,卻有著黝黑的頭髮和迷人的凝眸。身為此團體的主席,他有選擇女孩的標準,但在他四年級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個除了社交以外其他方面平平的女孩。

利拉。斯塔爾在內布拉斯加的一個叫西點的只有2200人的荒涼鄉鎮長大。她的父親約翰。安蒙。斯塔爾擁有一家周報——《卡明縣民主報》。鎮中大多數人都是德國籍,因而操一口英語的斯塔爾家屬於異鄉人。

利拉的母親覺得特別孤獨,於是她大多數的時間都卧床不起,精神萎靡不振。利拉和她的哥哥以及兩個姐妹不得不自己保護自己,而利拉還要協助父親經辦《縣民主報》。從五年級開始,她就坐在高高的凳子上面用手來操作印刷,後來又用上了活字印刷機。有時當列車在西點停站時,她就衝上車讓乘客填寫新聞欄目。每到星期四,這個瘦小的女學生就站在巨大的印刷機旁邊,緊緊抓住新聞印刷品的紙張,然後在恰當的時候將它們逐一拉出來。

就在這段時間,利拉患上了連續劇烈的頭痛,正逢其民主報緊張經營之時。

利拉16歲從高中畢業以後,不得不為了籌集在林肯的學費而工作了三年多的時間。她出現在霍華德。巴菲特的辦公室里,是想在《內布拉斯加日報》找一份工作。她當年的經歷使她語言辛辣,也使她有一種苦澀的幽默。她很美麗,有著僅5英尺高的嬌小身材、柔順的性格以及富有光澤的捲曲的褐發。

正如她自己所說,她的「專業就是結婚」——對於一個面臨著將返回西點的婦女而言,這並不是一門不切實際的課程。

霍華德僱傭了她,並且很快就提出和她約會了。兩人都被對方深深吸引著。當霍華德臨近畢業時,他向她求婚了。約翰。斯塔爾是一個很有涵養的人,他本希望女兒能念完大學,但他還是給了這對年輕人最深的祝福。在1925年聖誕節的第一天,冒著零下10度的嚴寒,兩人的婚禮在西點舉行了。據利拉在給孫子們的回憶錄中提到,霍華德後來曾對她說:「和你結婚是我做過的最好的交易。」因為當地沒有度蜜月的風俗,所以婚禮一結束,兩人就直接坐上了去奧馬哈的汽車。

霍華德曾經有一份在報界的工作,這也正是他所夢寐以求的。但是他父親的一位朋友在保險公司給他找了個周薪25美元的職位。霍華德放棄己愛的

消息在當時還沸沸揚揚了一陣。正如利拉所說:「他服從了父親的意願,因為是父親資助他念的大學。」

夫婦兩人搬進位於巴克大街的一座有壁爐的二層白色平板房中。對於利塔來說,這是一個艱難的開端。被一個殘疾的母親帶大的她,沒有任何家庭主婦的經驗。由於霍華德要用車,於是利拉在做臨時秘書或列印工作時就搭乘公共汽車,然後她得走回家做一大堆家務活兒。最初幾年,她有時每周比霍華德掙得還要多些。

1927年的時候,利拉做了眼部手術。此後她的頭痛又複發了。第二年,當她的第一個孩子多麗絲出世時,利拉發燒達到了105度 (華氏),幾乎嚇壞了所有的人。兩年以後,夫婦倆又添了個兒子:沃倫。巴菲特。那是1930年8月30日,潮濕的夏季里,一場暴風雨撕碎了98度的高溫。

從最初開始,沃倫就超乎年齡地謹慎。他學走路時總是彎著膝蓋,彷彿這樣可以保證他不會摔得太慘。當他母親帶著他和多麗絲去教堂時,多麗絲會到處亂跑以致於走丟了,但沃倫則會乖乖地坐在母親旁邊。他被利拉稱為「一個很少帶來麻煩的小孩」。

在沃倫兩歲時拍的照片上,他是個結結實實、皮膚白皙的小傢伙。他穿著系白鞋帶的小靴和白色短襪。一隻手裡握著一個立方體型的積木,淺淺的笑臉,深深的雙眸。他的頭髮起先是金黃色,後來變成了赭色,但他的性情卻沒有任何變化。他從不在不熟悉的地方亂逛,也不惹是生非或尋釁滋事。

比沃倫小3歲的羅貝塔常常保護他,使他免受附近的小霸王的欺負。有一次,霍華德帶回家一些拳擊手套,還約來個男孩與沃倫交戰。利拉回憶道「他們壓根兒就沒有用到過那些手套。」沃倫天性如此好靜,於是激起了他姐姐和其他人對他的一種本能的保護心理。沃倫似乎天生就不會打架。

沃倫的最初幾年也正是家裡最困難的幾年。當時霍華德是聯合街道銀行的證券銷售商,而吝嗇的歐內斯特認為這是一個很不確定的職業,他在給沃倫的叔叔克拉倫斯的信中寫道:我對股票了解得相當透徹。也就是說,任何辛辛苦苦積攢起錢直到自己50來歲的人要是在股票市場上投資,那他絕對是個輕率的傻瓜,而不只是有可能是一個傻瓜。

霍華德在旁邊信手寫道:「這真是對我事業的吹捧。」但是不到一年,歐內斯特的預言靈驗了。1931年8月13日那天——也就是離沃倫的周歲生日不到兩周時——他的父親下班回家,帶來了他的銀行倒閉了的噩耗。這是大蕭條時期的一幅鮮明的「忠誠」被徹底粉碎的場景。他的工作泡湯了,儲蓄也落空了。歐內斯特給他兒子一些時間寬限來償還雜貨店的債款——這對於霍華德而言是一枚苦果,因為他繼承了家庭對借錢的蔑視。「維護你的名譽,這比金錢重要得多。」霍華德覺得前景非常黯淡,於是他考慮要舉家遷回西點。

但沒過多久,霍華德便宣布他的巴菲特。斯克萊尼卡公司在法納姆大街聯邦州立銀行大樓里開業了。這條街便是後來沃倫生活和工作的地方。霍華德和合伙人喬治。斯克萊尼卡一起經營出售「投資證券、市政公司及公用事業股票及債券」的業務。由於市場的崩潰削弱了公眾的信任度,現在霍華德只能憑藉自己的勇氣和願望來經營它。奧馬哈地區還自認為可以免受大蕭條的衝擊,然而,到了1932年,小麥價格暴跌,農民們都只有靠救濟度日,奧馬哈的共和黨人堅決地以壓倒多數選擇了羅斯福。第二年便有11000多人登

記要求救濟。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成立的巴菲特。斯克萊尼卡最終只是個徒有虛名的公司,只不過可以讓霍華德找個地方掛掛帽子,收取點傭金罷了。

他做的第一筆生意姍姍來遲,而且傭金很低。身為奧馬哈扶輪社總裁的歐內斯特,通知他的手下扶輪社員說他的兒子期望甚高但對股票卻知之甚少,於是建議手下不要把生意交給他兒子去做。利拉總算還能在餐桌上湊出一頓飯菜,但她也常常剋扣自己以便讓霍華德吃得更飽一些。家裡的生活非常拮据,利拉只好再也不去加入她的教堂圈子,這樣便可節省下29美分來買一磅咖啡。

巴菲特家受到惡劣氣候的侵擾,彷彿中西部進入了大蕭條。「大蕭條來臨了,」利拉寫道,形容它「帶著可怕的112度的灼熱」。塵暴從俄克拉荷馬滾滾湧來,奧馬哈人只有緊閉房門躲避蝗蟲的侵襲。在沃倫4周歲生日那天,一陣「灼熱的風」把紙碟和餐巾紙吹落在地,整個前廊都被埋在了紅色的塵土之下。沃倫和多麗絲頂著屋外令人窒息的熱氣,苦苦等待賣冰人從馬拉的貨車上跳下來,遞給他們一些冰片含在嘴裡。到了嚴寒的冬季,情況甚至比炎熱的夏季還要糟糕。沃倫和姐姐總是裹得嚴嚴實實的,商人們打電話付款時都不敢讓摩托車熄火,以免引擎發動不起來。

到沃倫開始念書的時候,他父親的運氣漸漸好轉起來。在沃倫6歲的時候,巴菲特一家搬進了郊區第五十三北大街一座斜木瓦屋頂的更為寬敞的都鐸王朝式樣的磚房裡。巴菲特家曾經歷過的艱苦時期也漸漸被淡忘了。

但這些苦難似乎對沃倫產生了深刻的影響,經歷了這些艱辛的年月之後,他便懷有一種執著的願望,想要變得非常非常富有。他在5歲之前便有了這個念頭,而且自那以後,這種念頭就從來沒被放棄過。

在沃倫6歲時,巴菲特家破天荒地去北艾奧瓦的奧科博吉湖度假,他們在那兒租了一間小屋。沃倫用25美分的價格搞到6聽可樂,然後他繞著湖邊以5美分一聽出售,最後掙了5美分的利潤。回到奧馬哈之後,沃倫從父親的雜貨店裡買來蘇打飲料,在夏日的夜晚挨家挨戶地兜售,而這時候,其他的孩子還只知道在街上打來鬧去。

自那以後,類似的活動便從未停過,沃倫掙錢有著自己的目的;他並不是賺來零花,而是在向他的勃勃野心一步步地邁進。

當沃倫7歲時,發了一場奇怪的高燒,住進了醫院,醫生切除了他的盲腸。他身體十分虛弱,因而醫生們都擔心他會死去。就連父親端來他最愛喝的麵條湯時,沃倫也一口不吃。但在他一個人呆著的時候,他就拿枝鉛筆在紙上寫滿數字。他告訴護士說,這些數字代表著他未來的財產。「現在我雖然沒有太多錢,」沃倫興高采烈地說,「但是總有一天,我會很富有。我的照片也會出現在報紙上的。」在死亡的痛苦中掙扎的沃倫,不是從麵湯中,而是從對金錢的夢想中找到了精神的支柱。

霍華德決意不能再讓沃倫經歷自己曾經忍受過的苦難。同時,他自己作為父輩,也不願像歐內斯特那樣貶損自己的兒子。他一直表現出對沃倫充滿信心,同時對沃倫所做的任何事情都給予支持。因此,儘管沃倫繼承了母親那種樂天性格,他的整個世界還是圍繞著他的父親。

身高6英尺的霍華德,不論在身體還是其他方面都是家裡的頂樑柱,他以勤奮的工作來掙錢養家。他不僅有傭金收入,還擁有來自奧馬哈屠宰場的一家小企業——南奧馬哈飼養公司的收入。他並不熱衷於金錢,而是醉心於宗教和政治,他是一個自覺遵守道德的人,對自己那種極端保守的信仰充滿

了勇氣。「他完全遵從主的旨意。」一個當地的銀行家說。

霍華霍認為羅斯福正在使美元貶值,於是發給孩子們金幣,還給家裡添置了許多漂亮的陳設,不僅有水晶吊燈,純銀的盤碟,還有東方韻味的掛毯。

所有這些都反映出他的觀點:有形的財產比美元更好一些。他甚至還囤集了罐頭食品,買了一個農場,目的是在極度的通貨膨脹中為家庭找到一個避難的場所。

霍華德十分強調養成獨立思考習慣這一原則,這比他的任何一個政治觀點都還要持久一些。他讓孩子們聚到身邊,給他們背誦著愛默生的一段名言:

最偉大的人,是在嘈雜人群中完美地保持獨立人格的人。

霍華德還向孩子們灌輸宗教價值觀,但依舊使用的是一種世俗的教育方式。他在一個成人周日班授課,同時還在一所公共學校的委員會任職。幾乎沒有哪周他不提醒沃倫姐弟倆要記住他們的責任——不僅僅是對上帝的責任,還有對社會的責任。他總愛對他們說:「我並不要求你們承擔所有的責任——但是你們也不能因此而推卸自己的那份責任。」

霍華德不僅常常念叨著這句警句,他也身體力行地去實現它,這對於他那個時代的人來說,也許並不罕見。他甚至煙酒不沾。如果他喜歡的客戶的證券行市不佳時,霍華德會覺得十分內疚,於是把它們買回到自己賬戶下。

如果有人告訴他某種社會弊病時,他會對對方說:「您確實是個好公民。

那麼,您將為此做些什麼呢?「

他總是坐在卧室的紅皮椅上聽著留聲機在他耳邊奏響史蒂芬。福斯特的音樂,以及他喜愛的聖歌和進行曲。這位臉上有可愛酒窩的股票經紀人總是依照習慣來生活。他常常帶著全家到喧囂熱鬧的赤褐色的聯邦車站享受周日的美餐,然後去中央大街的埃文斯冰淇淋店。儘管他身著一襲莊重的黑衣,他的微笑卻溫和明媚。霍華德以前的助手赫伯特。戴維斯說:「他所擁有的風範正是你心目中的父親所具有的那種。」

他的孩子們都惟恐辜負自己的父親。多麗絲甚至不願和那些喝啤灑的朋友們坐在一起,生怕被父親撞見以為她染上惡習。「父親堅持所有這些高尚的原則,」羅貝塔回憶道,「這讓你覺得自己必須要做個好人。」

沃倫是最崇拜他的。他和父親很親密,在父親面前顯得既放鬆又平和。

有次在教堂里,沃倫對他那落後於時代的父親說:「那些流行音樂,要麼是你會唱,要麼是我會唱,就沒有一首是咱們倆都會唱的。」霍德華慈愛地稱自己的兒子為「火球」。

在沃倫10歲的時候,霍華德帶著他乘上了去紐約的夜車——他把孩子們逐個帶著去過。利拉看著沃倫手裡拿著他「最好的朋友」,腋下夾著他的大集郵冊就出門了。他們的日程安排包括看一場棒球賽,參觀一個郵覽,還去一個有「萊昂內爾玩具火車的地方」玩耍。在華爾街的時候,沃倫去了趟股票交易所。

像其他孩子迷上新型飛機一樣,沃倫被股票深深吸引住了。他常常跑到霍華德日益興隆的股票交易所去,交易所已經遷到法納姆那幢有大理石柱子的奧馬哈國民銀行大廈的17樓去了。在父親的辦公室里,沃倫常常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收藏在印著燙金字專櫃里的股票和債券單據。在沃倫眼裡,它們具有某種神奇的誘惑。

沃倫也常下樓來到哈里斯。厄珀姆證券所。由於它也在這幢大樓里,而且又是股票報價的源地,因此金融界人士在此出入十分頻繁。傑西。利佛莫爾是西海岸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投機商,每當他到城裡來,他都要光顧這裡,在一張紙上寫好訂單,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哈里斯。厄珀姆的經紀商放心地讓這長著一雙大耳朵的小沃倫把股價寫在黑板上。

回到家裡,沃倫便開始自己動手畫股價圖,觀察它的漲跌態勢,由此引發了他想解釋這些態勢的念頭。在11歲的時候,他在每股38美元的價位果斷地買進了三股城市設施優先股股票,還給姐姐多麗絲也買了三股。多麗絲後來回憶道:「我認為他很清楚自己都在幹些什麼。這孩子簡直生活在數字之中。」然而,城市設施股的股價跌到了27美元。經他們奮力挽救以後,股價又回升到了40美元。沃倫拋出股票之後,扣除傭金,第一次在股市上獲得5美元的純利,結果他的股票出手不久,股價升到了200美元。這也變成了他耐心不夠而受到的第一個教訓。

沃倫在跟蹤信息方面做得更加出色。受到輸贏決定中數學原理的啟發,他和拉塞爾開發了一套供跑馬者使用的信息系統。幾天以後,他們便發現系統有效用,於是他們在「馬仔的選擇」的標題下寫出自己選出的號碼,然後帶著一大堆複印件來到阿克。薩。本跑馬場。用拉塞爾的話來說就是:「我們發現自己可以賣出一些。我們四處揮舞著它們,叫喊著『買份馬仔的選擇』。

可是因為我們沒有執照,所以生意很快就被停止了。「

沃倫的業績都是建立在數字基礎上的,他對數字的信任超過一切。相比之下,他不贊成家族流傳下來的那些信條,甚至當他還很小的時候,就顯得太數學化,太邏輯化,於是不能在信仰上產生飛躍。他接受了父親倫理學的觀念,但並非是因為他確信有無形的神性存在。這種未經雕琢的邏輯給這樣一個思想誠實,尤其還只是個小男孩的他,帶來的唯一後果是一種深深的恐懼——對死亡的恐懼。而沃倫正是受到了它的衝擊。

利拉和霍華德每周都堅持讓沃倫去周日學校,連積雪達到4英尺深的日子也不例外。當沃倫坐在教堂里計算著那些宗教人士的生死年限的時候,他其實有自己的目的,他想知道忠實是否可以讓人的生命得以延續。不同於別的信徒認為的那種死後的生活,他關心的是在今生今世能否活得長久些。

他和鮑勃、拉塞爾總在下午的寂靜中坐在拉塞爾家前廊的滑車上。然後像是大草原上颳起龍捲風,沃倫會說:「拉塞爾,有件事讓我感到害怕,我害怕死亡。」幾乎每年他都提起此事——這給拉塞爾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拉塞爾覺得這似乎和他所了解的沃倫的其他方面很脫節,因為沃倫一向是很快樂的。有時,拉塞爾會在牛奶箱的底板上放一些鳥食,設套抓住一隻小鳥,而沃倫則每次都會央求他不要傷害小鳥。於是,拉塞爾就拴根繩子在箱子的蓋板上,把小鳥放出了。但他卻無力將沃倫從他所謂的死亡擔憂中解脫出來。

拉塞爾總說:「如果你做了上帝讓你去做的事,你就會成功,就可以幫助他人,就可以含笑離去。」

「鮑勃,可是我害怕。」沃倫會這樣回答。

身為羅馬天主教徒的拉塞爾對此無法理解,他不明白這種念頭產生自何處,不明白為何這樣一帆風順的人會有如此深的恐懼。但是,沃倫的家庭生活的有些方面是拉塞爾所並不知曉的。

從表面上看來,巴菲特的家庭是如此的完美:充滿愛意,繁榮興盛,受崇高的道德所激勵,而且以家庭為中心,等等。當然,這些特點的確是真實

存在的。利拉常常提起她碰上霍華德的那天是「生命中最幸運的一天」。

她對待自己的丈夫就像對待君王——儘管他很仁慈,但畢竟是君王。利拉作為一個現實的女人,對股票也有自己的見解,但她從不對霍華德提起這些事,甚至當自己頭痛難忍時,她也盡量小心不去打擾霍華德讀書。她渴望成為一個完美的妻子。沃倫的朋友們都覺得她嬌小可愛,性格開朗,還有可愛的微笑——甜美的,富於社交的,總是顯得很興奮的微笑,好像北方的善良女巫。

但是當追求完美的壓力太大時,她就會把對上帝的憤怒發泄到沃倫和他姐姐的身上。在沒有任何先兆的情況下,這個幽默可愛的女人就會變得無以名狀的狂怒,殘忍自私地對著孩子們暴跳指責。有時一連好幾小時。她責罵、貶損自己的孩子,認為他們沒什麼事做得夠格;也不斷地比較、斥責,搜尋著每一個她能想到的過錯。

當利拉處於狂怒中時,彷彿被惡魔附身,沃倫姐弟倆做的任何事情都難以逃脫她的注意力。任何輕微的違抗,都會招致她惡毒的申斥,甚至當他們壓根沒有做錯什麼時,她都會憑空捏造是非。

在沃倫姐弟看來,利拉的脾氣是完全無法預料的,於是更顯得恐怖,而且一旦她發作起來便無可逃避。她是一個身強力壯的女人,強壯得在11歲的時候就能開活字印刷機。如果他們奮力掙脫,她也會猛地抓住他們說「我可還沒完呢」。然後,突然之間,暴風雨收場了,她又變成了一個甜美的小婦人了。

近幾年有一次,沃倫的一個兒子剛從學校回到家,給利拉打電話問候。

她突然沖他發泄了所有的怒氣,管他叫可惡的小人,說他不經常打電話來,還細舉出她臆想出來的他性格上的各種無可救藥的失敗之處,她整整叨叨了兩個小時,當沃倫的兒子放下電話時,兩眼噙滿了淚水。沃倫安慰他說:「現在你知道我每天都有怎麼樣的體會了吧!」

當利拉離開西點一段時間之後,她的家裡便有不幸之事接踵而至。她的一個姐姐自殺了,另一個妹妹和利拉的母親對此也習以為常。不管斯塔爾家的女人們忍受著多少瘋狂和情感失衡的折磨,利拉總算是活下來了。

但是沃倫姐弟被迫面對她憤怒時四處爆射的彈片。顯然,在巴菲特家裡從不談及此事。一天早上,那時沃倫還很小,霍華德下樓來警告他說:「媽媽又在發火了。」而更多的時候,在霍華德出去以後,沃倫的姐姐會聽到她搬弄是非的聲音,於是兩人互相提醒一番。他們的父母之間沒有爭吵,衝突都發生在利拉和她的孩子們之間,而且這也必然是一場沃倫姐弟絕無可能佔據上風的爭吵。

沃倫絲毫不作反擊地應付著這場無奈的戰鬥。妹妹羅貝塔說:「他沒有被逼瘋,他把事都埋在心裡。」住在街對面的傑里。穆爾發現沃倫這孩子從不與任何人發生爭執。他總是害羞地避開鄰裡間尋常的爭吵——避開了任何形式的衝突。

他從未向朋友們提過自己母親的脾氣,而且他天生的慢性子也不會使這種情緒偶爾不慎流露出來。但是有的男孩注意到沃倫呆在他們家和他們玩耍的時間要比他呆在自己家的時間更多。拉塞爾夫人總說:「我用小貓把他引出去,而用牛奶把他喚進來。」他的同學拜倫。斯旺森回到家裡,會發現沃倫正坐在他家廚房裡,天真而可愛地喝著百事可樂,嚼著土豆片——在那段平穩的時期,美國人都不鎖屋門。沃爾特。盧米斯說他媽媽在他父親到家後

不得不把沃倫送出門去,好讓一家人吃飯。(在回憶時,他冷冷地加上一句:「把他趕走,挺不好意思的。」)

後來,沃倫的兒子彼得曾考慮過,父親的成功是否一定程度上歸功於他想離開這個家的慾望驅使。答案不為人知,但他的確有某種慾望。沃倫曾坐在玫瑰山小學的太平梯上,平靜地對他的好友們說他將在35歲以前發財。他從來沒表現出自吹自擂,頭腦發脹的跡象, (用拉塞爾樸素的語言來形容就是「他的帽子始終大小合適」。)他自己也對此深信不疑。

他常在自己喜歡的書《賺到1000美元的1000招》中自得其樂,這本書用「以自制的軟糖起家」以及「麥克。杜格爾夫人變38美元為百萬財富」等故事來遊說未來的洛克菲勒式的人物。沃倫無比生動地把自己想像成為虛幻中的人物——想像自己站在一座金山旁邊,顯得多麼的矮小;而這座金山給他帶來的狂喜遠遠超過一座糖山。他恰恰是書作者所編織的夢幻故事的讀者——他牢牢銘記書里的建議「開始,立即行動」,不論選擇去做什麼,千萬不要待待。

沃倫是第五十三大街有名的書蟲,被鄰居們認為擁有照相術一般的記憶。在年紀相仿的人中,他算個兒高的。儘管他挺熱衷於運動,但動作卻很笨拙。他引人入勝地對自己的財務業績侃侃而談,談話時帶著的喜悅心情,有很強的感染力。每當沃倫一開口說話,朋友們就立即豎起了耳朵。他所做的一切並不是要說服別的孩子加入他的行列,而只是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就像父親稱呼他的那樣:一個吸引飛蛾的火球。沃倫和斯圖爾特,埃里克森,以及拜倫。斯旺森一起到阿克。薩。本跑馬場清掃票根;他還號召半數的鄰居來收集高爾夫球。很快,他的卧室里就堆滿了容量為一蒲式耳的幾筐高爾夫球,它們都按牌子和價格整理得規規矩矩。他的一個鄰居比爾。普里查德回憶說:「他發給我們一打高爾夫球,我們把它們賣了,然後他提成。」沃倫和埃里克森甚至還在埃爾姆伍德公園建起一個高爾夫球亭。後來據埃里克森回憶說,他們的生意太紅火了,於是「有人告發了我們,那些職業販子把我們給趕走了」。

一份《星期六晚報》把那時的奧馬哈描繪成一個貧窮荒涼的城市——在這篇打趣的文章中,這個城市據說處在文明的西邊,而文明終止於德絲梅茵,位於美景的東邊,因為美景只從洛基山開始。它唯一與眾不同的一點是它的流俗,只在氣候方面它有些極端。它對文化領域所作的貢獻只有斯旺森晚餐。

披著神秘面紗的奧馬哈被描述成文化的廢墟,它作為逃避罪惡東方的一塊處女地更具有羅曼蒂克的色彩——它儉樸,帶著朦朧的鄉村情調。這些說法中蘊含有一定的真實成分,但同時也有一定程度的誇張。這也就為後來那種將巴菲特描述成一個神秘人物,而非紐約人所說的智者和有天賦頭腦的人的說法找到了根源。他被說成是「奧馬哈的傳喻人」或是「奧馬哈的奇人」(《奧茲的奇人》倒是的確來自於奧馬哈)。

但是,沃倫眼裡的奧馬哈絕不是一片貧瘠之地,巴菲特家族以及鄰居們都是有教養的人。弗雷德。阿斯塔爾在法納姆大街的錢伯斯學院學習舞蹈;當地一個叫亨利。方達的男孩,也在奧馬哈的舞台上嶄露頭角。奧馬哈確實規模不大——只有22萬人口——但絕不是一個小城鎮。鏟煤工人卡爾。桑德伯格對他的評價為「奧馬哈,這個粗壯的傢伙供養了軍隊,滿臉骯髒,大口地吃,流著臭汗」。

沃倫滿11歲的那個夏天,霍華德想讓孩子們體驗一下真正的農場生活,

於是登了一則廣告尋找一家農戶。一連幾周,沃倫和多麗絲都寄宿在一個叫埃爾默。貝恩的農場主那兒。沃倫特別喜歡吃貝恩夫人烹制的餡餅,但對牛或是玉米桿沒有任何興趣。地窖這種東西對他而言是一種非常模糊的概念,這種感覺就像一個農村小孩面對奧馬哈現代化的裝飾藝術,摩天大樓一樣。

沃倫的確是個城裡孩子。

他熟識第五十三大街上的每一戶人家。房屋的構造都有相似之處,兩堵屋牆,褐色的磚坯,還有中間的門廊……。他辨認得出從羅伯特家奶品場開出來的卡車、電車和近處貨車發出的叮節奏;還有城裡燒烤廠飄來的香味;甚至還有溫暖的夏夜裡一陣風兒從南方吹過時,肉製品廠傳出的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臭氣。不論是徒步,還是騎著他的三速車,或是搭車,他都會在街上逛,一會兒去高爾夫球場,一會兒來到父親的辦公室,一會兒又來到祖父的商店中。儘管沃倫和母親之間存有間隙,教堂也令他痛苦,沃倫心目中的這座城市依然是重要的,永恆不變的。

然而,1941年12月,一場令所有美國人都陷入恐慌的野蠻事件,同樣威脅到了住在奧馬哈的沃倫的生活。珍珠港事件的那個周日,巴菲特一家正在西點的外祖父斯塔爾家串門。在開車回家的路上,他們聽到了軍隊的樂聲。

接下來的幾個月里,美國人對戰爭逐漸習以為常了,沃倫的生活也恢復到了原來的狀態。

1942年,內布拉斯加第二選區的共和黨人找不出一個候選人來參加戰時總統的競選活動,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共和黨不得不把目光轉向了一位公開反對新政的人士:霍華德。巴菲特。

身為孤立主義者的霍華德獲勝的可能性可謂微乎其微。在遊歷各地的政治演說中,他抨擊的對象並非希特勒或是墨索里尼,而是把矛頭對準了富蘭克林。羅斯福。

我完全知道那些對共和黨候選人不利的因素。他對世界所公認的最強大的坦慕尼協會的政治機器發起了抗爭。這個無情的集團,披著戰爭的外衣,正在策劃陰謀,想要勒緊繞在美國脖頸上的政治苦役的鎖鏈。

霍華德痛斥了通貨膨脹和臃腫的政府機構,他領先時代達40年之久。在奧馬哈,他受到廣泛的愛戴,雖然他沒有錢——他的花費僅有2361美元——但他頑強地抗爭著。

在選舉當日,霍華德準備好了一份妥協演講,並在9點鐘時就退場了。

第二天,他發現自己獲勝了,他稱此為他一生之中「最大的驚喜」。

而沃倫則震驚地意識到自己命運發生了變化:12年來頭一次,他不得不離開奧馬哈。在剛選舉完之後拍的全家福照片上,沃倫臉上流露出焦慮的神情,英俊的臉龐陷入一片迷茫之中,緊閉的雙唇費勁地擠出些許笑意。

由於戰爭時期華盛頓的地皮很緊張,霍華德在偏僻但很迷人的弗里德里克斯堡的弗吉尼亞鎮上租了套房子。房子盤踞在山上,俯瞰著拉帕漢諾克河,這是一個有前廊和一片玫瑰的野草蔓生的白色殖民地建築。羅貝塔覺得它看上去「像是電影里的場景」,沃倫卻對此地深懷厭惡之情。

雖然弗里德里克斯堡像影片的風景,但它位於南方,顯得既荒涼,又陌生。沃倫不喜歡任何方式的改變,而這次則把他的世界徹底顛倒了一次。他不僅被猛地從朋友和鄰居身邊拽走了,每周還時不時把他和父親隔開了。父

親住在了往北50里地的華盛頓道奇旅館裡。這位國會的新成員曾對家人宣布他只任職一屆,但這種承諾並沒有讓他的兒子得到安慰。離開奧馬哈,離開了所有他所熟悉的東西,沃倫陷入了悲慘的「思鄉情結」之中。

雖然他對自己的離去深感絕望,但在本性中,他不想違抗自己的親人。

他只告訴家人說他受到某種神秘的「過敏症」的折磨,整夜無法入睡。當然,他這種禪宗似的堅忍完全是為了不讓家人感到不安而竭力做出來的,他回憶道:「我對父母親說自己喘不過氣來。我讓他們不要擔心,自己放心去睡覺,①而我卻徹夜難眠。」他們終歸還是很擔心他的,在這時候,沃倫給祖父歐內斯特寫信訴說了他抑鬱的心情。祖父很快回信建議沃倫搬來和姑媽艾麗斯同住,然後在奧馬哈念完8年級。在弗里德里克斯堡度過了幾周的生活以後,他的父母終於同意了。

沃倫乘火車回去的途中,與內布拉斯加的一位參議員休。巴特勒共住一間卧鋪單間。拂曉的時候,巴特勒議員發現這個年輕人一晚上都睡得特別香,於是說道:「我還以為你睡不著呢。」沃倫歡快地回答道:「哦!我早把這毛病留在賓州了。」

回到奧馬哈之後,沃倫又變得精神抖擻起來。艾麗斯姑媽是一位思想自由的家庭經濟學教師,是一位和顏悅色的園丁。她對沃倫很感興趣,和其他老師一樣,她被沃倫的聰慧和好奇心所深深吸引住了。

歐內斯特祖父是一個個性很有特點的老師,也被沃倫吸引住了。歐內斯特正在撰寫一本書,每天晚上都給沃倫講上幾頁。它的題目很複雜——「如何經營雜貨店以及我從釣魚中學到的知識」。它的要旨可以從歐內斯特的一封信中明顯地表現出來。他在信中頗有信心地宣布:「超級市場已經過時了。」

克洛格、蒙哥馬利和華德,以及賽夫威,我想它們都已達到了頂峰。這些連鎖店從現在開始將經歷一段艱難的時期。

幸運的是《如何經營雜貨店》這本書沒有出版問世。

但是,沃倫參加到了巴菲特父子公司的工作中來。在這兒,他直接感受到了祖父恪守的原則。歐內斯特每天從沃倫微薄的工資里扣出兩分錢——這項舉動,再配合有關職業倫理學的講話,目的是為了讓沃倫對政府項目,類似社會安全項目等等所導致的無法承受的耗費留下深刻的印象。對於一個只有12歲的男孩,工作本身非常辛苦,搬舉板條箱,拉蘇打水瓶……沃倫不喜歡這些工作,甚至不喜歡雜貨店的氣味,水果腐爛的時候,他只有硬著頭皮去清掃垃圾箱。

但是他喜歡商店。巴菲特父子商店是一個能放百貨的舒適的小窩。這兒有吱吱作響的木質地板,旋轉的電扇,還有成排的木貨架高得直頂天花板。

當有人想要貨架上層的罐頭時,沃倫或另一個店員就會把一張滑動梯子搬到合適的位置,然後將它升到最高點。

這是沃倫所見到的最成功的生意。他的叔叔弗雷德站在櫃檯後面與每位顧客愉快地交談。那些香噴噴新出爐的麵包,制好的乾酪,還沒包起來的小甜餅和乾果……巴菲特父子店確有特色吸引顧客們頻頻光顧——也許是恪守祖父節約每一分錢的美德罷。

① 當多年後問及沃倫是否真的徹夜未眠,多麗絲說:「天哪,不,他睡得歡呢。」

查理。芒格每周六也在這裡工作,直到許多年以後他和沃倫才有緣一見,結果後來兩人成了商業夥伴。芒格在店裡感受到一種文化的灌輸。諾曼。羅克韋爾說:「沒有誰在店裡閒蕩。從早上第一個鐘點開始一直到晚上,你都處於無比的繁忙之中。」有一次,沃倫的侄子比爾。巴菲特遲到幾分鐘趕到店裡,碰到了他那身材魁梧、滿頭白髮的祖父。他手裡拿著一塊表站在二樓上怒吼道:「比利,都幾點鐘了!」

住在歐內斯特家裡那段日子中,沃倫常常到父親的商業夥伴卡爾。福爾克家裡吃午飯。在福爾克太太準備午飯時,他就從福爾克研究的那些投資的書裡面抽出一本來看。有一次,沃倫一邊咕嘟咕嘟喝著瑪麗。福爾克做的雞麵湯,一面宣布他將在30歲以前成為一個百萬富翁——還令人不可思議地加上一句:「如果實現不了這個目標,我就從奧馬哈最高的建築物上跳下去。」

瑪麗。福爾克被他的話嚇壞了,連忙叫他不要再說出類似的話來。沃倫盯著她笑了起來。她確實很喜歡這個孩子所具有的魅力,因此總是熱情歡迎他到福爾克家裡來作客。是瑪麗。福爾克第一個向沃倫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沃倫,你為什麼想賺那麼多錢?」

「這倒不是我想要很多錢,」沃倫答道,「我覺得賺錢來看著它慢慢增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八年級的最後幾個月,沃倫暫時得以解脫,又和老朋友們聚集在一起在城裡四處亂跑。從位於西郊的巴菲特商店跑到市中心的鵝卵石街道,這裡有喧嘩繁忙的自由市場以及紅磚和鑄鐵的倉房。這裡也正是一個半世紀之前奧馬哈的巴菲特家族的第一代:悉尼。巴菲特蓋起商店的地方。轉眼四代人過去了,沃倫也把它當作了自己的家園。他承襲了鎮上那種不拘禮節的風格,大草原上人們樸直的說話方式以及難以看透的,不輕易流露出情感的外表。

他天真、質樸而且平平凡凡,但在特性之中——他天生的自立,充滿雄心卻謹慎的資本家的熱情以及複雜、平靜的外表——都說明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中西部佬。到1943年秋季時,沃倫再也找不出任何借口逃避去華盛頓服兵役,於是這段離開華盛頓的暫緩期也隨之宣告結束了。2逃離

巴菲特一家又搬到了溫泉峽谷的一套四居室房子中,它座落在華盛頓外圍的西北四十九街上。房子由刷白的磚塊砌成,前面有一個敞開的門廊,還有一個直通屋後的斜坡車道。這是樸素的年輕國會議員的典型居室——理查德。尼克松一家是他們家的鄰居——從馬薩諸塞大街走過來只有幾步路。房子後面儘是成片的樹林。

沃倫的新生活就圍著他在 《華盛頓郵報》那份工作轉著。現在他滿13歲了,他登記了他的收入並提交了納稅申報表——他堅決不要父親納這筆稅款。

但是,除了他的送報工作以外,沃倫覺得一點都不開心。在艾麗斯迪上初中,他給老師招來不少麻煩,而且學習成績也平平常常。由於他在班上年齡算小的,又跳過一級,因此他一慣戴著眼鏡置身於社會主流之外。他總是不修邊幅,連校長都提醒利拉該好好給他修整一番了。

在第一個不快樂年頭的6月份,沃倫逃走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反叛。他和密蘇里國會議員的兒子羅傑。貝爾,還有一個好朋友,一起搭車往賓州的赫希去了。沃倫知道那兒的一個高爾夫球場,覺得他們可以在那兒逗留幾日噹噹球童。但這是頭一遭——經濟不再是他的動機。成天和家人呆在

一起,呆在華盛頓這個鬼地方簡直讓他快瘋了——所有這些都讓他快瘋了。

孩子們在夜幕降臨的時候到達了目的地,甚至連牙刷都沒帶,就在新區酒館的一個房間里住下了。一大清早,他們還沒來得及出門就被警察截住了。

貝爾個兒不高,而沃倫和另一個男孩卻身高近6尺。從遠處看起來,貝爾顯得年齡很小——警察擔心他是個被綁架的受害者——於是抓住了3人進行了一番盤問。有誰能想像得出,沃倫這個僅有14歲的孩子,油嘴滑舌地向警察申辯著他們的無辜,卻對他們的所作所為隻字不提。最後警察把他們放走了,但他們卻像泄了氣的皮球,於是當天就搭車回家了。

看上去沃倫沒再想過要繼續他這種半心半意的反叛行為。他在學校突然用功起來,顯得非常馴服。引用他姐姐羅貝塔的話而言:「反叛」對於他來說「是一個言之過重的詞」。

但是霍華德和利拉感到震驚,儘管他們在沃倫返回華盛頓後對他很和藹,霍華德打定主意要及早阻止他這種反抗的行為。他告訴沃倫他必須提高他的成績,要不然就得放棄他的送報工作。

這句話像是給沃倫的成績打了一劑補藥。他不僅沒有放棄,他的送報路線反倒擴展了許多。他很快從《時代先驅》那兒得到一條路線,《時代先驅》是與《郵報》競爭的早報,它的路線所覆蓋的區域與沃倫送《郵報》的區域完全一樣。正如巴菲特後來回憶道,如果一個訂閱者取消了一種報紙而訂了另一種報紙,「第二天我就會容光煥發。」不久,沃倫擁有了五條送報路線,每天早上有約500份報紙要送。利拉早上起床給他準備早餐,沃倫五點二十分以前便出了家門去趕開往馬薩諸塞大街的公共汽車。偶爾當他病倒的時候,利拉幫他去送報,但她從不走近他掙來的錢一步。利拉寫道:「他的積攢是他的一切,你根本不敢去碰他裝錢的那個抽屜,每一分錢都必須好好獃在那裡。」

沃倫把韋斯特切斯特公寓看作皇冠上的寶石,這座公寓座落在教堂大街,是一座由紅磚砌成的八層的有尖頂的建築群。他很快建立了一條值得年輕的亨利。福特借鑒的「裝配路線」。他總是將每幢樓的報紙一半放在第八層電梯平台上,另一半放在四樓。然後他就在各幢樓之間徒步穿梭,一層樓一層樓地把報紙放在每戶門前。到了收費那天,他會在前台放個信封,免得他還得挨家挨戶去收。

當巴菲特家回到奧馬哈度夏季時,沃倫把他的送報工作託付給了一個朋友:沃爾特。迪爾,然後教他如何去做。迪爾還記得:「你面前堆著那麼大一堆報紙——就像一座山。但其實它只用花你約一小時外加一刻鐘的時間。

這的確是一條很棒的路線,所有的建築物都通過地下相連,你根本不用走出去。「 考慮到可以通過增加產品線來提高利益,沃倫同時也在公寓里兜售雜誌。其中的秘訣在於能在恰當的時機徵詢訂閱。巴菲特回憶起他的某些顧客「總是把他們的雜誌放在樓梯口。你可以通過撕下地址標籤來通知他們訂閱期滿了。就這樣,我就對每個人的訂閱期限了如指掌」。

儘管公寓被視為非常高貴的地方——沃倫在電梯里碰到過傑奎琳。布維爾——他還是會遇到賴帳的問題。戰時的華盛頓,人們頻繁地搬進搬出,有時就會忘了付錢給他。於是沃倫就和電梯間女孩們達成一項交易,她們可以得到免費的報紙,而一旦有人要搬走,她們就會向沃倫提供消息。

簡單地來說,沃倫把他的送報路線做成了一項大生意。他每個月可以掙

到175美金——這可是許多全天工作的年輕人的收入——而且積蓄起來每一毛錢。在1945年他只有14歲的時候,他取出利潤中的1200美元,將它投資到了內布拉斯加的一塊40英畝的農場上。

對於沃倫在華盛頓的那幾年而言,二次世界大戰的弊端真是無處不在。

在學校里推銷著各種公債,在家裡掛著用於燈火管制的窗帘。然而,戰爭對他幾乎沒有任何直接影響。唯一的例外是在1945年8月,當時巴菲特一家正在奧馬哈避暑。沃倫聽到了有關廣島的消息,他和鄰居傑里。穆爾對原子彈展開了一場激烈的討論。穆爾回憶說,沃倫對此非常關心。他以一種絕不動搖的,令人恐慌的邏輯來看待它,就像看待宗教一樣。「我們談論著——這一場景歷歷在目——就在我家前面的草地上。他很害怕連鎖反應造成的後果,……害怕它可能給世界帶來的滅頂之災。」

回到華盛頓之後,沃倫在伍德羅。威爾遜家中適應得稍好一些。他的送報路線讓他得以從思鄉病中擺脫出來。他也開始結識了一幫新朋友,就跟在奧馬哈一樣。他組織一隊人馬收集高爾夫球,他自己也是一個相當出色的高爾夫球手,並且加入了校隊。

羅伯特。德懷爾是高爾夫球教練,同時也是沃倫樹立起來的另一個教師典範的形象。德懷爾覺得沃倫很有意思——熱情但不魯莽。他把沃倫帶到跟蹤器那兒,然後教他如何讀懂每日比賽表。沃倫上完一年級後的那個夏天,德懷爾和沃倫碰巧在第一流明星大賽去打高爾夫球。天開始下雨了,於是他們鑽進德懷爾的車裡打開了收音機收聽比賽。紐約佬——棒球重擊手查理。凱勒獲勝了。德懷爾說:「如果你給我20比1的勝負,我打賭他打了個本壘打。」

沃倫說:「我賭1塊錢。」當然凱勒是打了一個本壘打,在另一個賭局中德懷爾輸了20美元。

然而他們倆人都很清楚的是,沃倫比他的教練掙的錢多。當沃倫幾乎連刮臉都還不會的時候,他就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奔波,為自己事業的起步做出努力。他如饑似渴地讀著每一本可以搞到手的商業類書籍,鑽研著保險業報表,為他的送報路線操勞著。唐納德。丹利也是威爾森的學生,後來成了沃倫的好朋友,認為沃倫「正在規劃達到(金融界)目標的道路」。

丹利是司法部門一位律師的兒子,是一個嚴肅而聰慧的學生。一眼看上去,他和沃倫沒有什麼共同之處。丹利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而沃倫從未約會過。而且丹利主要對科學很感興趣。但是喪母的丹利在戰後的多數時間裡都呆在巴菲特家,那段時間丹利的父親去日本起訴戰犯了。兩個孩子一起彈奏音樂,沃倫在尤克里里琴上亂彈一氣,而丹利則演奏鋼琴。後來他們都發現熱愛科學的丹利和對商業感興趣的沃倫之間有著一種共同的語言——數字。他們會在一起計算幾手撲克里的輸贏機會,或是在一間有幾個人的屋子裡,有兩個人生日同天的機率。或是丹利快速講出一堆兩位數,等著沃倫脫口說出它們之和。

在他們高年級的時候,丹利花25塊錢買了一個舊的彈子球機,沃倫和他整日地玩。機器常常出故障,於是丹利就修理一番,沃倫也因此深深佩服他這位朋友的機械技能。後來沃倫有了個主意:為何不把機器放在威斯康里大街的理髮店裡,然後把它租出去呢?

沃倫找到了理髮師,兩人達成了五五分成的協議。第一天他們就用這機器賺了14元錢。大約一個月之內,沃倫和丹利就在三家理髮店裡設置了彈子機。生意火極了,他們又擴大到7家,沃倫——彷彿生活在現實生活的幻想

中——想出了一個名字:威爾森角子機公司。「後來,我們每周掙50美元,」

他回憶道,「我從未夢想過生活會是如此美好。」

威爾森角子機公司有自然的人員分工。沃倫為機器籌措主要的資金,二手貨的拱形遊戲機每件需花25美元到75美元不等。丹利負責修理它們,沃倫記帳而且還列印出每月的財務情況報表。如果機器出故障了,理髮師們就馬上通知丹利——機器總在出毛病——兩人就會立即出現在丹利那輛卸掉后座的1938年產的別克車上。

由於擔心彈子球生意會被流氓地痞控制,沃倫堅持在小的、遠離大路的地方選址。同時他和丹利總是暗示,他倆只不過是一個不可輕視的企業的跑腿人。巴菲特回憶道:

理髮店主總是催促我們進新機器,我們就對他們說這得和老闆商量。我們偽裝我們只不過是被雇來搬搬機器,數數錢的夥計。

他們每周都巡察一番,有時也帶上丹利的女朋友,諾馬爾。讓。瑟斯頓。

沃倫總是回到車裡,津津有味地描述著理髮師,或是他說了些什麼話,於是三人就會狂笑一番。沃倫會看到各種新花樣——把這些扮演著傑出的大商人的角色的人們取笑一番。

諾馬爾。讓覺得沃倫特別有趣。她美麗而苗條,有著彎彎的眉毛和迷人的金髮。她的綽號叫「過氧化物」,丹利叫「鴨子」,而沃倫則只是簡簡單單地叫「巴菲特」。比他們年長的人在戰爭中打過仗,而巴菲特、鴨子和「過氧化物」則還處於天真的年紀。儘管他們是天生的業餘演員,他們從不抽煙或說難聽的字眼,而沃倫則是除了百事可樂以外其他一律不喝。諾馬爾。讓認識的所有女孩都還是處女,在她的圈子中很少涉及到性方面的東西。而沃倫則更單純一些,他甚至不去參加周五晚上的舞會。「他不像別的孩子那麼活躍,」諾馬爾。讓說道,「他根本不作嘗試。」

他走路的時候肩膀向前聳著,身子弓向地面,步子拖呀拖,像一隻公山羊。他時時帶著那個拴在他皮帶上的模樣蠢笨的錢包。在他那些威爾森的同班同學看來,沃倫穿的鞋子標明他是個鄉下佬。他們若干年以後依然清楚地記得,「我們總是把沃倫和他那雙運動鞋扔出去。」斯珀。海因德爾還記得,「他總是,嗯,一年到頭地穿著它,即使雪有一英尺厚我也不擔心,他穿著運動鞋呢!」而羅伯特。穆爾說:「我記得很清楚,我們只拿一件事開他的玩笑——他除了網球鞋以外從不穿別的什麼鞋,即使在嚴冬也是如此。」

沃倫似乎對這些運動鞋一直情有獨鍾。「我們大多數人都努力想顯得和別人一樣,」諾馬爾。讓說道,「女孩們都穿著背上系扣的毛衣,我覺得他喜歡與眾不同。」儘管他熱情活潑,而且永遠惡作劇,開玩笑。他身上總有些不同於常人的地方。當他古怪的舉動被指出來時,他總是固執己見,或是自我解嘲一番。諾馬爾。讓說,「他就是他自己,從不想和別人一樣。」

在家裡的餐桌上,沃倫每晚都固執己見地發表著長篇大論。儘管霍華德曾許諾只任一屆,他又在1994年和1946年再次當選。他在形同虛設、無事可做的國會裡任職,因為它每每和杜魯門作對。每到晚上,他會給家裡人談起令人驚慌的事情。有一次,當家裡人正在討論聖誕節給霍華德的副手送什麼禮物時,小羅貝塔冒出一聲:「儲蓄債券怎麼樣——他知道它們行情不好嗎?」

還有一次,在投票反對一項勞動法案之後,霍華德帶沃倫去參加在奧馬哈的一場壘球比賽。當這位國會議員被介紹給公眾的時候,他遭到了很粗暴的譏諷,但他在沃倫面前顯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霍華德無可動搖的倫理觀念使他不僅拒絕宴會的邀請,甚至還拒收自己的一部分報酬。在他第一任職期間,當國會成員的工資由 10000美元升到12500美元的時候,霍華德把增加的錢放回國會山的工資發放辦公室,堅持解釋說他是以低薪水平選舉起來的。

利拉說她丈夫在投票決定一項法案時只考慮一件事,「這樣做究竟是加強,還是會削弱人們的自由?」但是他那種自由的觀點很明顯是狹隘的。他唯一的興趣是把羅斯福和二次大戰擴大的政府機構削減到原來的水平。

在戰爭期間他曾與人聯手寫過一封信要求美國在迫使德國無條件投降的政策上多下功夫,同時也提出了一個疑慮的問題:「我們究竟為什麼而戰?」

難道納粹的滅亡沒有賦予「一種對人性自由的補充嗎?」

戰爭結束以後,他又投票反對過被炮火夷為平地的英國,反對過學校午餐制,反對過歐洲稻穀出口,還反對過布雷頓。伍德貨幣體系。在最糟的時候,他的美國主義偏離到排外主義和以「赤色主義」為罪名迫害他人的態度上來。當巴菲特一家在晚上開車跑過依然亮著燈的英國大使館時,霍華德會咆哮起來,「他們竟然徹夜不寐地想法兒從我們身上榨錢。」他反對馬歇爾計劃有關重建西歐的提議,並稱之為「經營無底洞」,也許這有著斯大林的秘密支持。

在許多問題上,霍華德相當有先見之明,他提出的多項建議中曾有一次是採取措施保護美國儲蓄債券的持有者不受通貨膨脹的損害。因此說他的任期從廣義上來說是一個被狹隘主義和極端主義扭曲了的道德家的任期。

沃倫嘴上附和著父親的政治見解,也許只是表面上相信它們,但他自己從來不參與進去。他吸收了父親的愛國主義的方面,但沒有接受他那種強烈的孤立主義。幾年以後,沃倫在給大學朋友的信中曾婉言提及父親的教條主義。沃倫在信中寫道:「我只好閉上嘴,走出去協助我父親操辦一場討伐這個或那個的運動。」

他確實繼承了他父親對社會充滿了關心和顧慮的一面。 (事實上,後來沃倫曾痛斥公司侵盜他人財產的卑鄙行為,他採用的方式和當年霍華德指責政府的方式如出一轍。)但是對於孩提時代就親眼目睹了大蕭條和那場戰爭的沃倫來說,政府是社會的捍衛者,而不是敵人。在絕對支持政府的立場上,沃倫對政治的覺悟,雖然還不夠成熟,但已顯露出獨立的底蘊。

沃倫早已決定不跟隨父親進入政府部門。當諾馬爾。讓問他是否要在華盛頓生活時,沃倫毫不猶豫地答道:「不,我要住在奧馬哈。」

在他念高年級以前,他對未來職業的打算不僅僅是從商,而是專門從事投資。他坐在家裡吃早飯時,別的男孩在這個年齡的時候只會留意閱讀體育版,而他卻已經在研究著股票圖表了。關於他是這方面專家的猜測之語紛紛流傳到學校,連老師們都千方百計想從他那裡挖出一些關於股票的知識。

他精明地以他的名聲來投資。沃倫拋出了美國電話電報公司(AT&T)的股票。因為他知道他的老師們持有AT&T股票。「他們都認為我對股票很懂行,而我在想如果我做空了AT&T,我一定會讓他們對自己的退休金產生恐慌。」

這個溫順的孩子何以享有如此的美譽?沃倫從未在股市上有過任何漂亮

的業績,然而人們都覺得他是內行。他有某種與生俱來的東西,並不僅僅是早熟的淵博,還在於他那種把知識以合乎邏輯的方式表達出來的本事。能打動他的不是忠誠,而是那些可以被他連貫地有意義地組合起來的事實。引用丹利的話來說:「他似乎有超常的洞察力,他談論一件事情的方式讓人深信他確實很清楚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

沃倫 1947年畢業了,在三百七十四人的班裡排十六名 (丹利則名列榜首)。威爾森年鑒上對他的描繪是:有著雙明亮的、流露著渴望的眼睛,整齊中分的頭髮和溫馴的笑靨。標題上註明著「喜歡數學……是一個未來的股票經紀家」。

霍華德建議他去附近的賓州大學沃頓商學院的財務和商業繫念書,沃倫回答在那學校只會浪費青春。他已經分發了近60萬份報紙,並從中掙了5000多塊錢。這些錢有的來自報紙,有的來自威爾森角子機公司,還有的來自內布拉斯加的一家佃戶。另外,他已經讀了不下一百本有關商業的書籍。他還需要學什麼呢?

霍華德耐心地提醒沃倫他還有兩個月就滿17歲了。最後,沃倫妥協了。

8月份的時候,威爾森角子機公司以1200元的價格被轉賣給一個退伍軍人,沃倫揣著他的股票直奔沃頓而去。

然而,這一次霍華德真的錯了。儘管沃頓聲譽顯赫,但它的課程設置都缺乏力度。沃倫厭倦地說他比教授懂得要多。他的不滿情緒——同時也是他對商學院總體的不滿情緒的先兆——來自於他們那種模模糊糊走極端的方式,他的教授們有一套完美的理論,但卻在如何賺取利潤的實踐細節上十分無知,而後者正是沃倫所渴求的知識。

當沃倫回到奧馬哈時,瑪麗。福爾克提醒他不要太荒廢學業。他漫不經心地回答:「瑪麗,我所做的一切只需在頭天晚上打開書,喝一大瓶百事可樂,然後我就可以考100分。」

事實上,他在費城的交易所里耗去了大量的時間,他跟蹤著各類股票的行情。但他並沒有建立一個專門的投資體系——如果他有,那倒很危險。他會研究圖表,也會聽聽內部消息,但他沒有任何框架結構,他正在尋找。

在沃倫上大學一年級時,和查爾斯。彼得森同住一屋。查爾斯是奧馬哈人 (後來成為沃倫的首批投資者之一)。沃倫很快結識了哈里。貝雅,這是個和沃倫一樣錯誤地來到東北校園的墨西哥人。貝雅是校園裡最嚴肅的學生,但沃倫常常開玩笑說他和墨西哥的「印第安人」居住在一起。他們倆在

+工業課I里都得了A的成績,但貝雅不得不注意到他在這門課上花的功夫比沃倫要多得多。然而,儘管貝雅對沃倫輕而易舉獲得的成就深為不滿,但他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喜歡沃倫。貝雅把他看作自己理想中的那類美國人:誠實,平易近人,不擺架子的中西部人。

①沃倫從貝雅的同屋,一個名叫傑里。奧蘭斯 的布魯克林人身上發現了另一種性質相似的精神。他們在舉重房裡相遇,肩膀寬闊的奧蘭斯立即感到沃倫是一個「天才」。和沃倫一樣,奧蘭斯的情緒有些波動,他害了嚴重的思鄉病,於是第一年的大多數日子都在眼淚中打發了。但他有著敏銳的機智和熱情的笑容,人也很聰明,沃倫和奧蘭斯結成了親密的朋友。

① 奧蘭斯是巴菲特的投資者和終身追隨者,他後來建議貝雅也投資,但貝雅決心證明他自己照樣能幹得好。

後來貝雅說,奧蘭斯一年打幾次電話給他,說沃倫是多麼的富有,「他正在蒸蒸日上」。

就在不知不覺中,沃倫為將來的投資者聯營播下了種子。但在當時,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方向。在賓州大學呆了一年以後,他很想出來,但父親堅持讓他再試一年。在華盛頓度夏季的時候,沃倫為自己向富人奮鬥找到了一個富有喜劇性的途徑——這一次又是和唐。丹利一起。他的彈子球夥伴出價350美元買下了一輛舊的羅爾斯。羅伊斯。沃倫跟丹利一起去巴爾的摩廢物場將它弄回來,然後跟他回到了華盛頓。他們剛來到街區線,就被警察截住了。丹利回憶道:「我們沒有牌照,車尾燈也不亮了。警察執意要開罰單,沃倫開口了: 『瞧,警官,我們正打算把它弄回家裡的車庫,這樣我們就可以好好修理一番以達到所有的安全要求了。』他不停地說呀說,直到警察說『好吧!』」

丹利把車放在巴菲特家的車庫裡,他們花了一個夏天把它修好——爬到車下的自然是丹利,沃倫則坐在凳子上,給他的朋友讀些商業故事或讀那本他們覺得令人捧腹的書——《如何失去朋友和疏遠他人》。

這輛羅爾斯。羅伊斯是一輛1928年的為女士設計的房車。它的前面有一個座位,後面有很大的空間,還有一個手柄裝點門面。丹利和諾馬爾。讓把它漆成深蘭色。他們將它租出去好幾次,但其實真正的目的是讓別人看見它,沃倫建議他們驅車去城中心,裝扮成一對富有的夫婦和司機。但他自己要扮演那位富有的貴族,丹利則充當司機。丹利穿上霍華德。巴菲特那件黑外套,然後手握方向盤,沃倫穿著一件麝鼠皮的外衣,戴著高高的帽子,側身上車坐在諾馬爾。讓的身旁。當他來到時代大樓時,丹利按照劇情,把車熄了火停了下來。然後他跳下車,在發動機蓋下面扳來調去,彷彿正在努力搞清楚究竟出了什麼問題。當路人都開始注視著他們的時候,沃倫——這位貴族舉起手杖敲了敲擋風玻璃,然後指指點點,好像在指明毛病出在哪裡。丹利再①磨蹭一會——看了一會——它就被「修好」了。

但是在劇情之外的沃倫很少這樣文雅。他和諾馬爾。讓的表妹芭芭拉。沃利在夏季約會,他帶著她去聽比利假日演出。但是儘管沃倫是個生動活潑的同伴,他無休止地讓沃利作猜謎和「動腦筋」的遊戲,使得羅曼蒂克的情調蕩然無存——大概這種遊戲不會過多暴露出沃倫愚蠢的一面。當他最後鼓起勇氣邀請沃利到賓州渡周末時,她拒絕了。

大學二年級時,沃倫住在阿爾法。西格瑪的房子里,這是聳立在斯普魯斯大街上的一幢有著高屋頂和雄偉的螺旋形樓梯的維多利亞風格大廈。他對他兄弟會裡的兄弟們懷有一種矛盾的心理——不太冷淡,但又不太能融入他們的程式之中。午飯後,他就一屁股坐在凸窗旁那雕花的橋牌座椅里,和大家一起打紙牌或橋牌。在大家交談的環境中,比如在就餐時間,沃倫非常活躍——總是放鬆而自信地陳述自己的觀點。在那時候,兄弟會的成員就餐時都打領帶穿夾克,還有侍者服務。

安東尼。韋基奧回憶起沃倫在餐桌上的高談闊論時說:「他在場時總是妙趣橫生——到處是一片笑聲。」他接著說:「他是個非常有趣的小伙,非常機靈。它不是很受歡迎的滑稽劇,它是單調的。他對事物的運行有一種略有點玩世不恭的態度。我記得他說如果他富有了,就要在浴室里安一個蒸汽馬桶座圈。他說那樣就足夠了。」

但是沃倫渴求某種智慧的——或財務方面的——刺激。賓夕法尼亞大學

① 丹利後來到蒙桑圖做了一名化學工程師。退休以後,他買了一輛美洲的汽車。

是一所讓眾人喝彩的好學校,1948年的校園生活都是些鼓舞士氣的集會和排行前十名的足球隊。有意思的是,沃倫被印在了一份學生雜誌《賓大畫報》的封面上,儼然成了球迷的典範,戴著圓頂禮帽,身著浣熊皮外套,一手揮舞著旗帽,另一隻手拿著一個白蘭地的酒瓶向他的女友遞去,掛著滿足的笑容,叼著雪茄,圖片的背景是一幅用蒙太奇手法攝下來的賓州大學行進中的車隊和一個戴皮頭盔的帶球者的形象。

這個封面不過是個玩笑,沃倫的朋友查坦克。奧蘭斯是雜誌編輯之一。

事實上,沃倫像什麼都可能,就是不可能像封面上的那個男孩。他從不喝酒,在女人面前會覺得不自在,而且也不是一個善於社交的人。在校園裡和那麼多年長的學生在一起——如回來的美國陸軍士兵,沃倫甚至顯得很不入伍。

這個頭髮亂蓬蓬的18歲學生看上去就像一個來參觀的小傢伙。

他的年輕幼稚在性方面顯得尤為明顯。他不僅沒有過和女人接觸的經驗,而且還對夥伴們關上門談起的話題覺得很不自在。韋基奧,長島分包商的兒子說道:「我清楚地記得,當大家開始談論性的時候,他總是盯著地板,他的臉都脹紅了。」

到了周末,當阿爾法。西格瑪舉辦啤酒晚會的時候,這幢像寺院般的兄弟會的房子會涌滿了女人。沃倫通常沒有約會對象,但是即使不加入熱鬧的人群中,他也覺得非常自在——這一點對於一個未來的投資者而言相當重要。當大多數小夥子都臂挽一位小姐的時候,沃倫會坐在椅子上就金本位制談上幾句來活躍晚會氣氛。他是如此有感染力,於是每次晚會大家都按慣例讓他站在屋角,向他提出各種關於經濟學和政治學的問題。「他開始大發議論,不到一兩分鐘,他就會有一群聽眾,也許能有10到20個人之多。」韋恩。瓊斯,一個忌酒的年青人,後來成了衛理公會的傳教士,說道,「他是那麼謙虛,你會非常注意他的話。他總說, 『在這方面我懂得真的不多,但我個人認為……』」

沃倫的兄弟會的夥伴們都很佩服他的才智。他回憶說,他可以讀一整篇文章,然後死記硬背就背誦出來。在課堂上,當有個研究生院講座人重述課文中的一個答案時,早已經記住它的沃倫就會脫口而出「你忘了逗號」。此外,他對教工巧舌如簧的抨擊讓他的夥伴聽得都入迷了。其兄弟會中的一個成員,理查德。肯德爾說,「沃倫得出結論說沃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教他,他所說的確實很對。」

當這幫兄弟在1949年夏天回到沃頓時,他們驚異地發現沃倫不見了。韋基奧說:「在第二年他突然消失了。再沒有任何人得到他的消息。」也就是說,他又一次出逃了。他的父親在1948年被擊敗了,於是全家回到了奧馬哈,剩下沃倫孤零零一個人留在東部。在沃頓,沒有任何可以留住他的東西——沒有送報掙錢,沒有彈子球。他轉到位於林肯的熟悉的內布拉斯加大學念書,他父母就在那相識。沃倫解釋道:「內布拉斯加令人留戀,沃頓卻令人厭倦。」

「我不覺得自己學到許多東西。」

在他那些阿爾法。西格瑪兄弟之中,他記憶里只留下曾和他一起打過橋牌的人,就在大大的凸窗旁的凹室里。至於其他東西,他就像從來沒在那裡呆過一樣。

自從巴菲特回到內布拉斯加以後,他只是一個名義上的學生。實際上他正在發展他的事業。在夏天的時候,他在傑。西。賓尼 (J.C.Penney)那裡找了份工作,傑。西。賓尼答應等他畢業給他職位,但他拒絕了。在家鄉的

草地上他覺得更加自在逍遙,這時他也開始約會了。在寫給「親愛的巨獸」

(傑里。奧蘭斯)的信中,快樂的巴菲特掩飾不住自己的高興:

最近和我約會的那個女孩子偶爾向我提起她會打網球。於是我想我可以由此向她展示穴居人的男性魅力,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於是我主動給她一個機會,讓她看到我怎樣在網的那一頭奮力大戰。結果被她痛擊了一通。

他計划了一項艱苦的任務:在1949年秋季上5門課,1950年春季上6門課,其中多數是商學和經濟學的課。但他的注意力都放在校外了,巴菲特找了一份送報紙的工作。他對奧蘭斯解釋說,這份工作讓「50個小男孩都尊稱我為 『巴菲特先生』」。他開著一輛1941年產的福特車在西南部奔波,為林肯雜誌監督六個鄉村的報童。工作報酬是每小時75美分。雜誌的負責人馬克。西克雷斯特擔心一個學生能否勝任此項工作,但巴菲特「管理得妥妥貼貼」。他每周來取家庭作業,然後閃電般地做完。對於巴菲特而言,這可是份量很重的工作,他回憶道:「假使你在大學念書的時候在蘇厄德或波尼城或威平沃特有一條路線,你得找一個小孩來做每天發15份報紙的工作或是類似的事情,你還得在下午晚些時候或晚上早些時候找到他——這確實是一種教育。」

在林肯的時候,巴菲特和杜魯門。伍德住在一起。伍德那時已和沃倫的姐姐多麗絲訂婚了,他們住在皮帕爾大街維多利亞式房子的樓上。巴菲特下午較晚的時候從那份報紙的工作下班回來,讀讀《華爾街日報》,然後和伍德一起走進一個油膩的小飯館裡吃點土豆泥、牛肉、肉鹵之類的晚餐。伍德一想到巴菲特已經讀了三四遍《聖經》卻依舊對此知之甚少,就不由得想勸他皈依宗教。他們通常的討論總是關於忠誠和來世的,但是巴菲特絲毫不為所動。對於伍德每次挑起的爭論,巴菲特總是給出非常邏輯化的回答。

除了閑聊,巴菲特在3年內就飛快地完成了學業,一邊干著實際是全時的工作,一邊依舊打著橋牌,一邊拿到了A.他在秋天寫給奧蘭斯的信中還提到他交了一打參加券,希望能在伯曼。謝弗的歌唱比賽中贏100美元,而且還和一個「看起來各方面都不錯的德國女孩」作了一次約會。

冬天的時候,巴菲特又重新操辦起他的高爾夫球生意——這次是做一項嚴肅體面的事業,並任命奧蘭斯為他在費城的代理人。到1950年1月時,巴菲特懇請他的朋友著手開始做生意:

我認為回到那兒的男孩還不太常打高爾夫球,因此我保證3月1日你可以開始銷售你認準的那種高爾夫球。不要猶豫,該下訂單了。

巴菲特許諾對任何「殘次品」負責賠償損失,而且向奧蘭斯保證他的高爾夫球質量絕對可靠。但是,他附加了一句,「不要把它們放近任何太熱的地方。」巴菲特提到他在期末考中成績「頗佳」,然後列出了他春季要上的課程。到三四月,沃倫給奧蘭斯發了一批貨,並以輕鬆卻是中肯的口氣提醒他的好友,「巴菲特高爾夫球公司並不是一個慈善企業。」

我想這時候你一定沉浸於出售這些漂亮玩意所獲的大筆利潤帶來的享受之中。這些玩意兒我都錯誤地寄給了你父親的合伙人。但是,別忘了只有當你結清一張價值65.94美元

的支票後,林肯才能共享費城的興盛。

到了夏天,巴菲特繼續邁著他危險的步伐,搬回父母身邊,同時在奧馬哈修3門課以便拿到學分畢業。到7月為止他賣了220打高爾夫球,從中賺了1200美元。把他所有的業績加起來,他的積蓄達到9800美元。

一點一滴地積攢是巴菲特所掙的每一元錢的源泉。他用潦草、高高低低的筆跡記錄下每一分錢——城市設施股票、報紙路線、高爾夫球銷售,以及彈子球。他的這些賬目似乎預言了他將來的金融業績,這使一個記者不由得想起一篇文章「霍雷肖。阿爾。傑將給哈佛商學院的貝克圖書館一筆損贈」。

事實上巴菲特曾申請過哈佛商學院。他信心十足地寫信給選擇念哥倫比亞法學院的奧蘭斯說,「大傑里,重新考慮一下,和我一起去哈佛吧!」到了夏季,巴菲特坐火車到芝加哥會見一位男校友。瘦瘦的不修邊幅的樣子,他當時才19歲,讓他的會見者不敢相信他是哈佛人士。會面的時間只持續了10分鐘。在7月19日給「大傑里」寫信的時候,巴菲特寫了整整5張紙才寫到這個消息。他告訴朋友說他正在學一門關於稅收的課程,而且在學慣用所有精明的辦法從收益回報中榨出錢來。然後接著談了談「著名的炮彈服務」,對奧蘭斯剛剛病癒的父親表示了問候,最後是關於高爾夫球銷售的問題。

現在說說我被拒絕的故事吧!那些哈佛的神氣十足的傢伙,沒搞清楚的是他們應該讓我進他們的研究生院。他們覺得19歲太年輕了,於是建議我等上1~2年。因此如今我只有面對生活的殘酷現實。自我4周內在這兒開始付食宿費以來,我爸爸希望我去上某所學校的研究生,但我不太想接受這個主意。

兩周以後,他又提起了這件事。「親愛的大傑里,」他寫道:坦白地說,當我收到哈佛來的信時,我的心都涼了。現在,我正等著申請哥倫比亞,他們那兒的金融系非常出色,至少他們有像格雷厄姆和多德這樣兩三位熱門人物來教授普通股的評價知識。

巴菲特現在有點過於漠不關心了。事實上本傑明。格雷厄姆是證券行業的領頭人;他和他的同事多德,曾經寫過相關領域的研討教科書《有價證券分析》(Security Analysis),而且巴菲特在林肯時剛讀了格雷厄姆的一本新書《聰明的投資人》(The Intelli-gent Investor),而且感到這本書非常引人入勝。巴菲特的室友伍德說「它對巴菲特而言就像找到了上帝所在。」

他開玩笑地提到哥倫比亞的「熱門人物」時可以看作是當他害怕再次被拒絕時反映出來的心態。但是在8月初,巴菲特收到一則好消息。他準備前往紐約和大師一起進行學習研究。

3格雷厄姆

市場先生的確非常熱心,每天他都會告訴你他覺得你的利益值多少。

本。格雷厄姆 《聰明的投資人》從第一次在黑板上寫股票那一刻起,巴菲特就被股票深深吸引住了。他曾交易過股票,研究過市場,也諮詢過專家,希望有所領悟——領悟圖表中蘊含的某些神秘的內部關係以及某些可以讓他發財的東西。當然,這並不比當年他趴在賽馬場地板上搜尋被遺棄的票根更加投入。有的股票可以投資,而更多的股票則不能投資。

本。格雷厄姆向他敞開了大門,親自和他談話,他教給巴菲特各種手段去探索市場中形形色色的可能性,並且所用的方法很適合巴菲特學習。配備了格雷厄姆的技術之後,巴菲特就能摒棄所謂的聖諭而用上自己的才能了。

在格雷厄姆性格典範的促使下,巴菲特決定按自己的意圖自立地工作——充滿了父親曾說過的愛默森「出眾的」獨立性。

格雷厄姆遠遠不只是巴菲特的導師,正是格雷厄姆才給這座令人驚嘆而為之卻步的城市——股票市場繪製了第一張可信的地圖,他為擇股奠定了方法論的基礎,而在此之前,它與賭博這門偽科學毫無差別。投資業沒有格雷厄姆就如同共產主義沒有了馬克思——原則性將不復存在。

他的著作都頗具創意,但在他的著作中,格雷厄姆並沒有完全闡述他曾給門徒們傳授過的東西。與華爾街其他的企業家不同,格雷厄姆敞開自己的思想,讓他人自由地分享他的觀點。他心不在焉的樣子——金錢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引起了華爾街的濃厚興趣。在這一充斥著狹隘思想的領域,格雷厄姆堪稱一位古典的學者。他既是一位拉丁語和希臘語的研究者,也是西班牙詩歌的翻譯者,還更是百老匯戲劇的作家——這部戲演了4天。

奇怪的是,像他這樣能給投資業帶來革新的人物,卻花費大量的時間去搗鼓古怪的業餘愛好和發明。比如他曾發明了一種新式滑尺,還有一種「更為實用」的傢具 (這件事很令人費解,因為格雷厄姆從來連鎚子都沒碰過)。他個子不高,一雙藍眼睛彷彿能把人看穿,厚厚的嘴辱——「有趣的小個子,有幾分醜陋」,一位合伙人這樣說他——但是他閃爍著智慧的靈氣。

在1894年的倫敦,他來到了這個世上,名字叫本傑明。格羅斯伯姆。他剛滿周歲時,父親把家搬到了紐約,開辦了一家中國進口商品業的分支機構。

然而,在他9歲時,父親去世了,他的母親把積蓄都投入了股票市場,在1907年的巨大恐慌中,這些積蓄都化成了青煙。他找了份臨時工。在布魯克林男子高中念書時,成績非常突出。後來,他進了哥倫比亞大學。1914年畢業以後,有三個系給他工作的機會:英語系、數學系和哲學系。但是他採納了學院院長的意見,來到了華爾街。

格雷厄姆從最底層的工作起步,每周把股價寫在黑板上,掙2美元。那個年代裡沒有什麼證券分析家,而只有「統計員」。很快,他便自封為一個投資者,同時開始寫作。到20年代末期,他已經在工作之餘開辦了財務方面的講座。

他在華爾街做的講座反映出他對幾何學的喜愛。他熱衷於對稱型的投資——發明了一套歐幾里德的原則來運用到股票市場之中。

格雷厄姆的方法在20年代末期的投機氣氛中顯得很怪異——他總企圖

尋找那些便宜得幾乎沒有風險的公司,比如在1926年,他發現一位石油運輸商,北方石油管道公司,除了油管資產以外,還擁有一個每股價值為95美元的鐵路債券組合,而它的股票卻只有65美元的市價。格雷厄姆買了2000股,並且建議公司把持有的債券賣掉,重新發掘出投資組合里被掩埋了的價值。

然而,處於洛克菲勒控制下的管理層拒絕了這個建議。後來格雷厄姆發動了一場爭奪代表權的戰爭,終於入選董事會,北部石油管道終於投降了,清算了債券,並且付了70美元/股的紅利。

到1929年為止,格雷厄姆的合伙人企業「本傑明。格雷厄姆聯合帳目」

的資本達到250萬,而且格雷厄姆也沉醉在成功的喜悅之中,當然,那時候的華爾街早已是富翁雲集了。投機者們把價格抬到了天上。這個非常歲月中,耶魯大學那位不幸的歐文。費舍爾宣稱「股票價格已經達到一個看似永久的高台之上了」。

格雷厄姆十分小心謹慎,當大危機襲來時,本。格雷厄姆聯合賬戶的損失額是20%,還可以忍受。到1930年時,格雷厄姆和其他人一樣以為最糟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他又貸款來投資於股票。後來,底部支撐又被跌破了。「那次大危機的唯一特點是」正如約翰。肯尼思。加爾布雷斯觀察發現的「一個噩耗緊接著一個噩耗,糟的越來越糟」。

連最精明的資金人——也就是那些冷眼靜觀這場劫難的人——後來也捲入其中。到1932年,聯合賬戶已經跌去了70%之多,格雷厄姆也瀕臨破產。

他的全家就要離開位於貝里斯福德的那幢花園般的二層小樓,搬到附近埃爾多拉多背後即將空出來的樸素小公寓里。他的妻子是一位舞蹈老師,不得不重返工作。格雷厄姆也做好了罷手的準備。但是傑羅姆。紐曼的一個親戚,此人也是格雷厄姆的全伙人,注入了75000美元資金,這筆資金足讓公司存活下去了。當1934年的《有價證券分析》問世以後,它那年已40歲的作者已經有整整5年沒有收到任何報酬了。

在書的簡介中,格雷厄姆坦白地承認說,投資於普通股似乎是「名譽掃地」的事。在市場近期的低潮中,1/3的美國工業都在以低於清算價值的價格出售。幾年前那些曾把華爾街當作一個有無數牛奶和蜂蜜的專家們現在又建議說「這樣的股票壓根不是投資」。傑拉德。M.洛布,一位以暢銷書籍《投資生存大戰》而出名的評論家認為要想投資贏利是不可能的。如果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在1929年是381.7點,而1932年只有41.22點,那麼誰又能說明「真正的價值」究竟是什麼呢!「我認為沒有人真的知道,」他宣稱,當某種特定的股票是「便宜」或「昂貴」。相反,洛布則認為「投機是很有必要的,可以預測未來的潮流」。

洛布強調說,真正要看重的不是企業的贏利情況,而是一種公眾心理:

充分考慮人們的普遍情緒、希望和觀點的重要性——以及它們作用於證券價格的影響——這如何強調都不過分。

然而,如何去測度公眾的情緒呢?主要的辦法是跟蹤股價本身,去「盯著行情」,如果股價下跌了,那就該拋出它,而且要迅速;如果股價上漲,就該買進。僅僅只是買進便宜貨是不夠的——必須且只能在它「剛要開始升值」的時候買進。

如果洛布沒有抓住這樣一對矛盾:即成百上千的投資者在互相作出反應

并力圖先他人一步,那麼格雷厄姆和多德則不會抓不住這一點。

股票投機主要就是A試圖判斷B、C、D會怎麼想,而B、C、D反過來也做著同樣的判斷。

《有價證券分析》給出了逃脫這個陷阱的方法。格雷厄姆和多德極力主張投資者們的注意力不要放在行情機上,而要放在股權證明背後的企業身上。通過注意贏利情況、資產情況、未來前景等諸如此類的因素上,投資者可以對公司獨立於其市場價格的「內在價值」形成一個概念。

他們認為,市場並非一個能精確衡量價值的「稱重計」。相反,它是一個「投票機」,不計其數的人所做出的決定是一種理性和感性的摻雜物,有很多時候,這些決擇和理性的價值評判相去甚遠。投資的秘訣就在於當價格遠遠低於內在價值時投資,並且相信市場趨勢會回升。

由於大蕭條遠沒有結束,它便成為考驗人們對市場的忠實程度的關鍵時期,許多公司的股份的標價比它們銀行賬戶上的現金價值還低。但是格雷厄姆,作為一個古典派學者,意識到華爾街的低落是十分符合人性周期的一部分。

巨額的利潤本應變成同樣巨大的損失,新的理論本應被發展然後被懷疑,不著邊際的樂觀主義者本應被深深的絕望所淹沒,所有這些都嚴格地遵循著古老的傳統。

格雷厄姆像生物學家解剖青蛙那樣分析著普通股股票、公司債券,以及投機優先證券 (也就是邁克爾。米爾肯所說的垃圾債券)。乍看上去,當時①的《有價證券分析》是一本為正在籌建中的學科寫的教科書。但是由於這本書是在1929年的大瘋狂以及之後的餘波中完成的,它同時也號召大家反對投機者帶來的罪惡。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它完全是一個創新。洛布的投機者把股票看作一張薄紙,一張價值比下一個接手的人的出價高或低的紙。他的目標是對下一個人的期望,然後再下一個人。而格雷厄姆和多德派的投資者則把股票看作企業的份額,它的價值始終應和整個企業的價值相呼應。

讓人難以置信的是,華爾街從未問過這樣的問題:「這個企業售價多高?」

這便是格雷厄姆和多德提出來指導股票價值衡量的問題。它並不是一門精確的科學,但是 (關鍵在於)一個人並不需要精確——他所需要的是有能力甄別出那些偶爾出現的其作價遠低於其價值的公司。

打一個簡單的比喻,通過檢查有可能確定一位婦女老到連自己的年齡都不知道就去投票,或一位男人重到連自己的重量也不清楚,那麼剩下沒有解決的一個麻煩問題是,如果買進一種便宜的股票,它變得更便宜了,那該怎麼辦?作者們承認,如果有時價格定錯了,它們得經過「很長一段困擾人心的時間」才能調整過來。

在巴菲特來到哥倫比亞的前一年,這個問題的答案出現了。《聰明的投資人》把格雷厄姆的哲學精簡成「安全邊際」。他說,一個投資者應該在他願意付出的價格和他估計出的股票價值之間保持一個差價——一個較大的差

① 紐約證券分析家協會於3 年後的1937 年成立,格雷厄姆是創始人之一。

價。這同留些餘地給駕駛汽車中可能出現的偏誤是一個道理。如果裕度留得足夠大,投資者就應該是很安全的。但如果他不這樣做又會怎樣呢?答案是:股票就會持續下跌。假設企業沒有什麼變化,格雷厄姆說,投資者就不該再迷信行情機,不論形勢有多麼的嚴峻。

的確如此,一個投資者如果因市場的跌落而變得過分泄氣,而且在很低價格時縱容自己輕率地拋售,那它永遠都會把他基礎的優勢轉變成基礎的劣勢。基礎優勢?大多數投資者壓根不知道自己有基礎優勢,格雷厄姆打了個比喻來解釋道:

不妨想像你花 1000美元持有一家私人企業的一小部分股票。你的合作者之一「市場先生」是個非常熱心的人。每天他都告訴你他覺得你的份額值多少錢,然後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答應你把你的股份買過來或是再多賣給你一些股份。有時他的估價觀點顯得很有道理……另一方面,「市場先生」帶著他的熱情或是恐慌逃之夭夭了,於是他提議的那些對你而言就變成愚蠢之物了。

真正的投資者就是處於這種特定的境況中,他可以利用每天的市場作價,也可以忽視它——「市場先生」不斷地帶回一個新價位。

對於巴菲特而言,這些觀點像古埃及的羅塞塔巨石一樣,具有啟迪的意義。他已經用過所有的投機技巧了,他也搞過股票的內部消息,玩過馬吉表——搞了一個系統又一個系統,美其名曰為跟隨潮流的步伐。現在他有了一種投資的方法,讓他不必再去模仿「B、C和D」——這種方法只需動用他從父親那裡學到的獨立性原則。巴菲特把它看作一種新的發現,就像聖保羅走在去往大馬士革的路上。於是他很容易地找到了他的偶像。

在哥倫比亞的時候,巴菲特發現格雷厄姆個性有很強的感染力,他看上去與愛德華。G.羅賓遜十分相似,他的講座也充滿了戲劇性氣氛。有一堂課上,格雷厄姆描述了A與B兩張差別巨大的資產負債表,結果原來兩張都是波音公司的表——只不過它們分別是在飛機製造史上的高潮和低谷的不同時刻罷了。

1950年格雷厄姆有20個學生,大多數人都比巴菲特年長許多,還有些人已經在華爾街股市工作了,但有趣的是,講座變成了雙向的研討形式。格雷厄姆採用了蘇格拉底的授課方式,提出一個問題,然後在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時,這個來自奧馬哈的20歲的小夥子就會把手舉得高高的。

格雷厄姆很少對巴菲特的回答評判對或錯,因為他不想把整個宇宙包容到一個球里。通常他說:「很有意思。究竟是何種想法使你得出那個結論呢?」

然後巴菲特就會解釋一番。正如巴菲特的同學傑克。亞歷山大回憶道:

沃倫大概是班上年紀最小的,卻無疑是早熟的一個學生。他知道所有答案,他總是舉起手來,總是引發起討論。他懷有無比的熱情,總是比其他任何人都有更多的東西要表達。

格雷厄姆所看重的是便宜的股票——「雪茄煙蒂」或是幾乎可以免費得到的股票,就像抽過的雪茄煙蒂一樣,也許還會有一些有用的東西在裡面。

在他那年布置的作業中有一次就是調查交易價位低於5.31美元的股票的業績。

巴菲特還學會了閱讀財務報表的每個細節,以及如何發現其中的舞弊行

為。更為精髓的是,格雷厄姆教會他如何從一家公司的公開信息材料中得到對其證券價值的客觀評判。

巴菲特對這些知識的運用絕不僅僅局限在理論上。格雷厄姆的講座談的都是真實的股票,對於學生們運用他的觀點可以獲利豐厚這一事實,他從來都很淡泊。到1950年時56歲的格雷厄姆名聲大噪,但他的態度與1930年時沒有任何差別。

「這些精明的華爾街人士,」他的一個學生回憶說,「他們都走出去靠本。格雷厄姆的知識掙大錢,而本自己卻顯得絲毫沒有在意。」格雷厄姆是那種心不在焉的理論家,睡覺時要在枕邊放一疊便箋紙,還會穿著不同顏色的鞋子來上班。巴菲特的同代人,後來成了他的經紀商和朋友的馬歇爾。溫伯格,曾反覆聽過格雷厄姆的課,他回憶道:

他總是給你一些主意。我在34 5/8的價位買下揚斯敦希替公司(Youngstouwn Sheet&Tube)的股票,然後在75~80美元之間賣出去。聽從他的建議我買了通用,還有簡易洗衣機公司 (Easy Washing Machine)。他說:「我看這股票較便宜」——今天早上,就是現在。真絲品公司的股票又是這種便宜的股票。學這課足以支付我取得學位的費用了。

巴菲特十分渴望能步格雷厄姆的後塵。他在格雷厄姆—紐曼公司、格雷厄姆投資m公司 (如馬歇爾、威爾士及時尚公司)執有的股票上都進行了投資。他還在《名人詞典》上查到了他的教授,他發現格雷厄姆是政府僱員保險公司(GEICO)的主席。據悉,GEICO設在華盛頓。巴菲特覺得任何有關格雷厄姆在GEICO當主席的事他都想知道,於是他決定拜訪一次。剛好,沃倫的父親在1950年又被重選入國會。於是1951年春天,當沃倫在哥倫比亞念第二學期時,他回到了華盛頓。

一個周六巴菲特乘上了火車,華盛頓市郊顯得很荒涼,他直奔15K大街的GEICO辦公室而去。這時,他發現門鎖著,便呯呯射門,直到看門人走出來。

「這兒除了你之外還有別人可以說話嗎?」巴菲特問道。

看門人說六樓還有人在工作,然後答應去喊他下來。洛里默。戴維森被喊下樓來,看見一個年輕學生正在桌子旁邊閑蹓,而當他開始向戴維森提出一連串的問題時,戴維森有些吃驚了,後來兩人的談話長達4個小時之久。

戴維森後來回憶道:

在我們談了15分鐘以後,我意識到我在同一個不尋常的人談話。他問的問題犀利而且富於智慧。GEICO是什麼?它做生意的方法是什麼?他的形象如何?它成長的潛力如何?

他所問的問題是一個優秀的證券分析家才會提出的問題。我是財務副總裁,而他努力想搞清我知道些什麼?

戴維森對GEICO和格雷厄姆非常了解。 GEICO是於1936年由利奧。古德溫創辦起來,此人獨創性地想出通過直接郵購的方式出售汽車保險,從而取消了通常的代理商網路。同時GEICO的銷售政策只對政府僱員,這個群體比申請賠償的份額要少一些。低廉的銷售成本和超乎一般的被保險人使它成為成功的企業。1947年,主要持有人想將股票變現,於是僱用了戴維森——當時他是個投資經紀人——來出售它。起初股票無人問津,後來到了 1948

年,他把它賣給了格雷厄姆,格雷厄姆認準了這是個金礦。於是格雷厄姆—紐曼公司馬上籌資72萬美元——數目達到了其資產的1/4,獲得GEICO的一半所有權。不久以後,格雷厄姆—紐曼公司將它的GEICO股份剝離給自己的股東,於是GEICO股票開始公開上市交易。同時,戴維森此次的銷售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因此便說服自己開始為GEICO來效力。

巴菲特帶著對GEICO的無比迷戀來到紐約。稍作研究之後,他便發現它的毛利是保險行業平均水平的5倍。它的贏利和利潤都非常之高,於是便去找保險業的專家——也就是當時的B、C、D,每個人都告訴他GEICO的股票價格高估了。巴菲特對事實的了解卻恰恰相反,但他覺得他們讓他很泄氣,他們是專家,而他不過只在B類學校念過書而已。

每個盡職盡責的擇股者都會置身於這樣的交叉路口。要在一樁貌似荒唐的交易中投入自己的資金的確是相當困難的,這也正是為何格雷厄姆的觀點是無價之寶的原因。他總喜歡說,「你既沒有對也沒有錯,因為別人本來就不贊同你。」選擇一種股票靠的不是人們的突發奇想,而是事實。巴菲特將此語銘記在心,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把格雷厄姆看成一種理想的形象——就像一個「英雄」,如同他父親一樣。

格雷厄姆對其他人也有同樣的影響。儘管總體而言他很沉默,他對自己的學生有一種像父母般的疼愛之情。傑克。亞歷山大心目中的格雷厄姆「幾乎像一個父親的形象」。這種形容很不尋常,因為這多半是由他的學生而不是由他的子女表達出來的。

在自己家裡,格雷厄姆很冷淡,他飄忽不定的目光更使人加重了這種感覺。他離開了第一個妻子想找一個更年輕的伴侶,當巴菲特未遇見他時,他已經和第三個妻子,他的前任秘書埃斯特爾在一起了。有關格雷厄姆摒棄傳統觀念的一個傳聞這樣說:有天早晨當一個剛結婚的年輕婦女來拜訪他時,教授和埃斯特爾正躺在床上,格雷厄姆建議她上來一起玩。

格雷厄姆的孩子們覺得他拒人三尺,尤其是在他失去了9歲的兒子之後更是如此。他們只能通過他的思想,以及他戴著帽子,手執拐杖在中央公園裡漫步的情景來了解他。有一次他的兒子本傑明。Jr.問他一個關於高中拉丁文的簡單問題,他父親憑記憶背誦了西塞羅(羅馬演說家)的一篇演講來作為回答,就好像在做一個講座。他對小型的會談缺乏耐心,常常會在他自己的餐宴晚會中間溜出去讀書。

但是在50年代如果誰能成為格雷厄姆的學生,他就能置身於一種特殊的地位。華爾街排滿了「雪茄煙蒂」,一個人所要做的只是運用工具,開動腦筋去甄別它們。在未來的金錢管理者們看來,格雷厄姆和多德在哥倫比亞大學裡掀起了一陣廣闊的熱浪,就像20世紀的年輕作家在巴黎的業餘愛好者咖啡館裡坐在距海明威不遠的桌子邊所感受到的震撼一樣。

巴菲特很快就和一幫堅決擁護格雷厄姆的核心人物走到了一起。他曾和弗雷德。斯坦貝克,一個沉默的北卡羅來納同學一起回家。弗雷德跟他母親說巴菲特「只吃點漢堡包喝些百事可樂」,因此不必太麻煩。然後巴菲特和斯坦貝克去澤西城參加馬歇爾。韋爾斯的年度會議。在那兒他們遇到了一個為格雷厄姆—紐曼公司工作的名叫沃爾特。施洛斯的熱心人。他們三人一起去吃午飯,然後熱烈地談論起股票,最後三個人都筋疲力竭了。

在另一次去市中區華爾街俱樂部的路途中,巴菲特遇到了湯姆。克納普。

他是一個平易近人的長島人。他自從上了戴維德。多德的夜課之後就從化學

轉行到股票上來了。巴菲特和威廉。瑞恩的關係也很密切。威廉是一個為人真誠的哈佛商學院畢業生,他一直在聽格雷厄姆的課。每次打完球,這幫學生立即就被各自對格雷厄姆的燃燒的熱情所聚攏在一起。正如巴菲特後來所觀察到的,人們要麼就很快喜歡上格雷厄姆,要麼就一點兒都不喜歡他。對於某種特定情緒的人而言,任何規勸都沒有作用。巴菲特的新夥伴立即就被吸引住了。他們發現了格雷厄姆的策略,簡單地說,就是用50美分來買價值1美元的證券,這種策略有效又極其簡單,然而大多數華爾街的投資者們,似乎都喜歡採用擲骰子的方式來做。他們最初是一大群人,後來逐漸被巴菲特吸引過來了,巴菲特機智聰明,討人喜歡,而且——他們都知道——他總是先人一步。克納普對他的第一個印象便是:「巴菲特幾乎知道紐約股票交易所的任何一份資產負債表。」

奇怪的是,在1951年巴菲特畢業時,格雷厄姆和父親都勸說他不要進入股界。他們在經歷大危機之後各自都懷有對第二次災難的恐懼心態。格雷厄姆指出除了今年以外,道。瓊斯指數每年都在某個時刻跌到200點以下。這位人物建議道:為什麼不推遲到第二次危機之後再進入華爾街,而且同時在寶潔公司那裡找份穩定的工作呢?

這個建議可不怎麼樣——它違背了格雷厄姆的不要試圖預測市場的信條。事實上,道。瓊斯指數再也沒跌到200點以下。「我當時有1萬美元,」

巴菲特後來回憶說,「如果我聽從了他們的建議,我現在可能還是只有1萬美元。」

然而,巴菲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幹等下去的。他曾經得到了格雷厄姆在

+哥倫比亞執教22年以來唯一給過的A,他提出了一個似乎令人無法拒絕的意願:無償地為格雷厄姆—紐曼公司工作。

但是格雷厄姆卻婉言拒絕了。這段日子正是猶太人被華爾街的非猶太人①公司拒之門外的時期,格雷厄姆樂意留一些機會給猶太人 .(摩根。斯坦利直到1963年才僱用了第一個猶太人)。沒人知道巴菲特是在當時還是在事後知道格雷厄姆這樣做的原因,但當他知道之後,他感到很震驚。他的一個朋友說這對他來說是一種承受能力的考驗。

巴菲特再也沒有到華爾街別的地方找工作——也就是說,去為他不認識的人工作。這一次,他又回到了家裡。奧馬哈國民銀行給他提供了一份工作,但巴菲特謝絕了,他倒樂意去他父親的交易部巴菲特—福爾克公司那個熟悉的環境。霍華德的一個朋友問他:「你是去巴菲特父子公司工作嗎?」「不,」

沃倫俏皮地說,「是巴菲特及父親公司。」

在奧馬哈,巴菲特開始追求蘇珊。湯普森。她是奧馬哈一位著名的部長兼心理學教授的女兒。她的家人是巴菲特家的朋友,她的父親曾促成了霍華德的一次選舉成功。而且,蘇茜 (蘇珊的昵稱)在西北大學念書時還和沃倫的姐姐羅貝塔住一間寢室。

蘇茜有著非常明媚的笑臉,圓圓的下巴,黑黑的頭髮捲曲著垂在頸旁——略有些像貝蒂。布普的長相。她很活潑外向,第一眼看上去,她給許多人的印象是有點輕浮,甚至有點沒有頭腦的樣子。

事實卻與此相反,在作姑娘的時候,蘇茜體弱多病。她曾受過耳痛的折

① 在後來的分析評論中,巴菲特為格雷厄姆圓場,他總是開玩笑說:自從他毛遂自薦之後「本習慣性地將

價值價格比計算了一番,然後說 『不』「。

磨,耳朵常常被刺破;她還因風濕熱長期呆在家裡。威廉和多麗絲。湯普森努力想通過他們的關懷、呵護以及舉止的表露來彌補她的不幸。

蘇茜承認,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在一種絕對的愛的包容里成長成人。戰勝疾病之後,她體驗到了一種自由的激動,她感到的不僅僅是健康,而且還有從痛苦中的徹底擺脫。她說:「免受疼痛折磨真是太好了,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就明白了這一點。」

到她成年的時候,蘇茜似乎經歷了所有沃倫沒有經過的情感閱歷。她對接觸其他人有著不尋常的興趣——可以說是非常濃厚的興趣。天生富有同情心的她,總能用平和的方法將人的話題引出來,尤其是在感情這個層次上。

費恩。斯圖爾特—戈登,一個女生聯誼會的姐妹,即後來的紐約俄式茶屋的店主這樣說道:

蘇茜有超凡的一面。我們一起上了相同的哲學課。後來,她送給我這本關於佛教禪宗的書。她總是力圖超越凡俗達到最高的境界。她凝視著我的眼睛然後說:「你還好嗎?」

當蘇茜這樣問時,她的意思是:「你的生活過得怎樣?你的精神靈魂都安好嗎?」

更特別的是,蘇茜對死亡有著迷的感覺,但它恰恰是一直困擾沃倫的感覺。在病中的某個時刻,蘇茜對死亡的恐懼就已經消失了,而現在她渴望和那些在死亡的床榻上掙扎的人在一起,減輕他們對死亡的恐懼。沃倫從邏輯的角度來考慮死亡,並且想離這件可怕的事情越遠越好,而蘇珊則從精神的角度來涉及死亡的問題,並且總是希望用自己的手抓住它。

在 1951年的夏天,當沃倫看到蘇茜第一眼的時候,他就立即墜入了情網,但蘇茜沒有絲毫愛他的意思。她被他那些繞腦筋的遊戲給煩透了。每當沃倫一來拜訪她,她就從後門溜走了。他說他將會很富有,這些話在蘇茜聽來毫無意義。此外,蘇茜回憶說,她當時「正瘋狂地愛上了別的人」。於是沃倫只有勉強地去和蘇茜的父親打交道。據蘇茜說:

沃倫每天晚上都到我父母的屋裡彈奏尤克里里琴。我父親從20歲起就彈奏曼陀林,因此他特別高興有人來一起合奏。於是沃倫每晚都來彈,而我則和那個別的人出去了。

「那個別的人」正是米爾頓。布朗,聯合太平洋公司一名郵件搬運工的兒子,他在高中和在西北大學念書時就開始和蘇茜約會。蘇茜的父母反對她和猶太人約會,而且從不邀請布朗來家裡拜訪。身無分文的布朗在蘇茜的女生聯誼會裡也是不受歡迎的。對於努力想掙脫出重重呵護的蘇茜而言,幼年曾經歷過一種苛刻暴躁的教育方式的布朗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但是最終蘇茜還是向父親讓步了,在和布朗分手之後,便匆匆離開了西北大學。

在此同時,沃倫一直精明地關注著事態的發展。他告訴「多克」湯普森說,他是絕對的折衷主義者。「這個猶太人能配得上蘇茜,克麗絲丁娜也配得上你。」他所說的猶太人能配得上蘇茜,實際的意思是說蘇茜可以從他那裡發現足夠的地方去表示同情、關懷。蘇茜的姐姐多麗絲回憶道:

我父親立即就喜歡上了他。每次我家吃過晚飯後,他就會過來。她洗著碗碟,而他就坐在凳子上,彈著一把尤克里里琴或者是一把小吉它,還唱著歌。沃倫確實有一副非常迷人的嗓子。

這位黝黑頭髮的部長,是一個固執的人,他總是對蘇茜說她應該和沃倫一起出去走走。蘇茜很敬仰自己的父親,因此也很尊重他的判斷。

她終於和沃倫開始約會了。她喜歡他的幽默風趣,於是他們之間泛泛的交往發展成了一段浪漫的戀情。「他們彼此瘋狂地迷戀著,」沃倫的姑媽卡蒂說,「他們互相坐在對方的大腿上接吻,這真是太可怕了。」

沃倫正如他預料的那樣,對蘇茜而言的確有「足夠猶太味」。他有自己埋藏起來的童年的創傷,比如他那折磨人的母親和他被迫搬往華盛頓的往事,這些都等著蘇茜來撫平。而在他所接觸的人中,蘇茜具有最深刻的理解力。沃倫回想起來說,他一直很孤獨,直到遇到她才有了改變。

在1952年的第三個周六,在透明的面紗遮掩下,穿著一襲綴著仙蒂尼蕾絲花邊的長裙的蘇茜,在鄧迪。普雷斯拜特瑞嫁給了沃倫。在驅車去加利福尼亞度蜜月的路上,他們在奧馬哈外面的威格沃姆咖啡屋停了下來,共同享用了他們的第一餐飯。曾有一段對他們的旅途的描述——這也許是捏造的:在第一個星期天,沃倫注意到在一家公司總部外面孤零零地停著一輛凱迪拉克。他停住了那輛車,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裝出一副公司老總的形象,他那19歲的新娘在車子里等他,沉思著嫁給了沃倫。巴菲特這一事實。

巴菲特的家庭生活在一套每月65美元的三居室公寓里開始了。想到沃倫曾經作出的變為富有的人的許諾,蘇茜覺得有點心灰意冷了。這個地方是如此的破落不堪,在晚上甚至有耗子爬到他們的鞋子里去。沃倫對金錢摳得很緊,結果當夫婦二人有了女兒以後——她也取名叫蘇茜——他們在一個梳妝台的抽屜里給她鋪上了床。

在巴菲特—福爾克公司里,巴菲特不是人們通常見到的那種股票銷售商。他可銷售的第一種股票是一種很難出手、鮮為人知的證券GEICO股票,但是巴菲特,如今他克服了自我懷疑,投資了8000美元——幾乎是他積蓄的2/3——到GEICO中,然後把它推銷給整個奧馬哈那些半信半疑的顧客(他的姑媽艾麗斯率先買了100股)。後來,股票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裡就翻了整整兩倍。

這個年輕的銷售商最不同尋常的一點在於他懷有研究的慾望。他帶著孩童讀漫畫般的熱情一頁一頁地閱讀厚重的穆迪手冊,在裡面尋找線索。他發現了一些很小的寶石——而且是無人問津同時又是非常便宜的雪茄煙蒂,比如堪薩斯城市生活股票,傑納西峽谷天然氣股份以及西部保險證券等都以贏利能力3倍左右的價格在市場上交易,這簡直好得讓人難以置信。巴菲特計算著:如果這些股票如此廉價,有人一定會買進它們。但是他逐漸明白了,那個人就是他,沒有人會來告訴你西部保險公司是個便宜貨,你得靠自己來判斷,來操作。

但是巴菲特選錯了職業。所有這些研究對於一個經銷商而言都只是徒勞而已,不論主意多棒或不怎麼樣,這個角色都不過是站在那裡掙著同樣微薄的傭金。

顧客們都認為他缺乏經驗,有許多次都是顧客先聽聽巴菲特的言論,然後到自己的經紀人那裡檢核一番後才從他手中買進。巴菲特在奧馬哈的一個朋友丹尼爾。莫內恩說:「這事把沃倫氣壞了。」

巴菲特確實懂得入門的技巧。他對自己的高爾夫球教練鮑。德懷爾說:

①「讓他們覺得你能,嗯,能節省點稅金,這樣就沒人將你拒之門外了。」

但他不喜歡勸說別人去投資,尤其是當他意識到他自己的利益——僅僅是取得傭金——和他們的利益不是一回事兒時,這裡有一個相反的甚至幾乎是衝突的方面使他覺得非常不自在。唐。丹利說:「我知道他討厭它。」

與此同時,巴菲特買下了得克薩科站,那是一家類似於威爾森角子機公司的企業——並且投資於房地產。但是它們都沒有什麼業績。同時,他為格雷厄姆設計出一些研究項目,還向他建議了一些股票。他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為了獲得讓他趁格雷厄姆在世時為他工作的機會。

巴菲特在巴菲特—福爾克公司取得的最大進展根本不是在投資業上,而是巴菲特講的戴爾。卡內基的公開課上。在上課時他給嚇壞了,但他拚命控制住了這種害怕的心情。

一個有趣的問題擺在了面前,為什麼一個21歲的股票經紀人想學那種技能?如果巴菲特僅僅只有成為一個投資者的野心,那麼他不會預見到自己也許需要在大庭廣眾之中談吐自如;更不用說他會預見有一天他會去做生動的即席講話,而且能講得如此富有吸引力,如此簡潔,如此恰到好處,以至於他的聽眾都發誓說他一定有事先擬好的稿子。但是除了成為一個股票挑選行家以外,巴菲特還有什麼渴望促使他敢於做這樣的嘗試呢?

上完卡內基的課以後,巴菲特通過教一個夜班來使自己的技能日臻完善——在奧馬哈大學教「投資學原理」。學生們都是30至40歲的人,他們中許多人都是醫生。當這位瘦瘦的、領口敞開的21歲的老師走進來的時候,這些醫生們不禁發出一陣竊笑。

巴菲特立即開始談到了格雷厄姆。「在他談了5分鐘以後,你就徹底服了他了,」一位名叫利蘭。奧爾森的產科醫生說道,「他並不是自賣自誇,他很隨意。」

巴菲特教了好幾個學期,以《聰明的投資人》一書為基礎來做講座。但是他不時地用幾個生活中的故事或是智者箴言來活躍一下課堂的氣氛。他的表達用詞簡潔,語速恰到好處。

我將告訴你們在華爾街致富的秘密。 (停頓)快把門關上。當別人害怕的時候,你要儘力裝得貪婪,而當別人變得貪婪時,你卻要裝得十分害怕。

當巴菲特作講座時,他站在桌子後面,笨拙地彎著右臂,這樣他的肘部就正抵著髖部,而他的手就放在下巴那兒,彷彿他正拿著電話聽筒。然後他會伸出左臂抓住右肘,又彷彿確保它不要倒掉。接著他盯著學生們頭頂上方,就好像他很害怕和學生們目光相碰似的。

他說話的時候帶著強烈的熱情,引得學生們都聽得入神了。伊麗莎白。察恩,是個西班牙語教師,1953年和她丈夫——IBM公司一個銷售人員一起入學。她被巴菲特的舉止深深吸引住了,她對他每一個手勢都能描繪得細緻入微。尤其是那些表面上的相互矛盾使她頗感迷惑:巴菲特非常「心不在焉」,但與此同時,他對自己所說的東西又非常投入。他那種非正式的舉止是一種非同尋常的集中的品質所觸發的。「甚至在心不在焉時,我對他的印象都很

① 他並不是在開玩笑,在離開沃頓之後,巴菲特和傑斯肯貝爾,他華盛頓朋友的父親,一起共進午餐。這

位國會人士稱巴菲特「比全國任何一個律師更懂稅法」。

深刻。「察恩回憶道。

當他深深地陷入沉思時,他會在房間里踱來踱去,害羞似地低著頭。正如察恩所擔心的一樣,他會撞到牆上然後折頭往回走,之後在另一頭再次發生同樣的情況。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分神。巴菲特會從一點走到下一點,再下一點,就像鐵軌一樣筆直向前,就彷彿他的腦海里繪著一張講座的藍圖。

與格雷厄姆不同的是,巴菲特不會泄露有關股票的內部消息,學生們卻想間接地試著套出一些。他們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詢問有關某家公司的消息,而巴菲特則會將他們一笑拒之。察恩甚至還大聲地讀過一首悲傷的歌謠:親愛的商業——交易顧問喲,是我們在哭泣,為什麼噢,你不告訴我們你買了些什麼?

巴菲特笑了,但是這沒什麼用。事實上這個年輕的銷售商建議同學們不要去經紀人那裡套小道消息。他說他們並不值得信賴。所有共享的信息都會令人神經緊張,他認為這些消息很有可能被任何一方濫用。大多數小道消息,都是沒有什麼價值,這也就是為何它會在經紀商之間傳來傳去的原因。但是好的主意——他的主意——是非常私有化的。他視它們為自己的創造——甚至帶有一點神聖感。

霍華德。巴菲特在1952年從眾議院卸職退休。他認為自己的兒子是一個誠實的經紀人,而且因此對他深為讚賞。據他的一個同事赫伯特。戴維斯說:「在沃倫取得令人自豪的成績之前,霍華德就以他為驕傲。他總是不停地談論沃倫,充滿了強烈的喜愛之情。」同時沃倫對他的父親也是極端忠實的。

1954年,由於參議員休。巴特勒去世,空出一個內布拉斯加參議員的席位,而霍華德非常希望能超過休。巴特勒——是受到提名的頭號人物,但是共和黨的溫和派暗中想阻止他。這件事最後傳到黨派的州中央委員會那兒,於是委員們在林肯的共和黨老巢科恩赫思卡旅館開了一次頗有陰謀氣氛的會議。

據沃倫的姐姐多麗絲說,沃倫曾秘密地到科恩赫斯卡去支持他們的父親,然後無意中聽到父親被一名溫和派成員羅曼。赫魯什卡擊敗的不幸消息。

多麗絲說:「他到那兒去協助我們的父親。他在咖啡店裡偶然聽到了這個消息,回來說道:」爸爸的喉嚨從左耳裂到了右耳。『「

根據其他人回憶,沃倫當時並沒有提到這件事,他的父親被壓垮了,沃倫和他一起被壓垮了。但是和父親一樣,沃倫把它藏在了心裡。而當霍華德的夢想被粉碎了的時候,沃倫的夢想卻實現了。本。格雷厄姆打電話來說宗教的障礙已經不復存在了,於是給巴菲特提供了一項工作。連工資是多少都沒問一句(結果工資是年薪12000美元),巴菲特就搭上了下一班飛機。

華爾街在迎接巴菲特的到來時正處於一段被扭曲的時期之中,老一輩人都籠罩在對另一次大危機的恐懼之中,新的一輩尚未崛起。最近時期從哈佛商學院畢業的學生中,僅有2.9%的人來到了華爾街,新的一代人覺得這裡沒有誘惑力。外表上它是一座飾有筧嘴的巨大堡壘,黑色的豪華轎車等候著大腦疲憊不堪的人們;它的裡面是男性化的,古老陳舊地使用一成不變的技術。在美林(Merrill Lynch),匹爾斯(Pierce),芬寶(Fenner&Beane),客戶的指令都由一張小小的紙片承載著,被放在傳送皮帶上,「朝著它們既定的目標愉快地走過去。」

國家的確是繁榮了,道。瓊斯工業指數也到達了380點的高位,但是「謹慎」二字仍舊是大家的口號。歷史上股票行情最後一次達到如此之高是在1929年。對於像格雷厄姆這樣的人,再也不想回到在那之後發生的可怕事件中。他對自己所稱的「新的一輪投機」深感憂慮,於是他一直在手頭留著一套1914年以來的穆迪手冊——彷彿近來的一切都令人感到疑慮。

格雷厄姆—紐曼公司座落在42大街的查尼大樓。它在一個大玻璃燈泡下設有一個股價行情屏幕,不停地發出嘀噠聲。巴菲特是6名職員中的一個,他和沃特。施洛斯共用一間小屋,後來又和湯姆。克納普共用。和其他人一樣,他穿著一件灰布夾克;也和其他人一樣,花許多時間在標準普爾股票指南上尋找公司,據克納普說,巴菲特

從最開始起就非常自信。我以為他的父親一定答應給他或是借給他一些資金。他說不是這樣的,他想從零開始開創業績。而且他希望自己掙來的收入非常正當。許多時候我都記著說「唧!沃倫這項沒上報!」(給政府),他會說:「我會算進去的。」

格雷厄姆—紐曼公司是一項共同基金,它根據一些選擇的技巧來買進股票,格雷厄姆熱衷於獵取那些以低於它們凈營運資本1/3的價格交易的股票——換句話說,那些便宜極了的股票,當巴菲特或另一個助手發現了這種股票,他就會把它交給格雷厄姆(助手們都儘力避開傑里。紐曼,格雷厄姆的合伙人,此人卑鄙無恥的程度就如同格雷厄姆受人愛戴的程度一樣)。格雷厄姆當場決定是否買入他們。不用說服格雷厄姆,對於他來說一種股票只會要麼符合他的標準,要麼不符合,他通過數學就能作出判斷。

巴菲特遇到的麻煩在於他找到的股票比他可以拋售的股票要多。他仔細讀過標準普爾指南,對於他而言,這本書相當於是《賺到1000美元的1000招》的成人版,他似乎急著想要把格雷厄姆的所有作品都給複製下來。

有一次,一個費城的經紀商以15美元一股的價格提供給他一種叫做家庭保護公司的名不見經傳的保險股票。由於沒有關於它的公開資料,因此沒有辦法對它進行估價。但是巴菲特找到了位於哈里斯堡的州保險辦公室,搜集到了一些數據。他所看到的信息足以說明家庭保護公司股票絕對是便宜貨,但是傑里。紐曼拒絕要它。於是巴菲特和克納普在自己的戶頭買進了一些,一段時間以後,它就上升到370美元一股。

巴菲特還發現位於馬薩諸塞的新貝德福德聯合鐵道股票正以45美元的價位交易,而每股單算現金值就達120美元。巴菲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但格雷厄姆卻不為所動,巴菲特又一次自己買進了一筆。

巴菲特在工作的第一年就一舉成功。1954年羅克。伍德公司,一個位於布魯克林的巧克力股份公司,宣布用可可豆回贖部分股票,他們有大量的可可豆庫存。巴菲特推斷認為用股票換回可可豆的同時再在商品市場出售可可豆——目前可可豆市價很高——將可賺到巨大的利潤,正如他後來形容道:「許多周以來我一直忙著買股票、賣豆子,然後在施羅德信託公司作暫時停留,把股權證換成倉庫收據,利潤相當可觀,而我唯一的花費僅僅是乘地鐵的費用。」

這種交易,利用了不同市場的價格差異,被稱為套利。套利在格雷厄姆—紐曼公司的手冊中是一個主要的部分,但是在它的應用方面,巴菲特卻遙遙領先。

事實上巴菲特在任何事上都快人一步。格雷厄姆能夠把滿是一欄欄數字的一頁紙瀏覽一遍,然後指出其中的一個錯誤,這能力讓他的學生驚嘆不已。

而巴菲特比他更快,傑里。紐曼的兒子霍華德。紐曼也在那裡工作。他說沃倫聰明絕頂而且又很謙虛,他比格雷厄姆更勝一籌。

沃倫和蘇茜在郊區的懷特。普米恩斯租了一套花園公寓。和在奧馬哈的時候一樣,沃倫看管好他的每一分錢。他們搬去不久就有了一個兒子——取名為霍華德。格雷厄姆。儘管沃倫現在的生活很富裕,他還是給他借來一張嬰兒小床。

在他們這個華爾街年輕夫婦的圈子中,沃倫和蘇茜各自由於不同的原因,都令人注目。羅克珊。伯蘭特,她的丈夫豪利是個股票經紀商,說道:

他們和我們認識的其他年輕人很不一樣。他們更單純,或至少他們顯得是那樣的。蘇茜對我為何還沒有孩子很感興趣,她鼓勵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與布魯克。布拉澤夫婦身上呆板的50年代的風格相比,沃倫和蘇茜明顯要不拘禮節一些。在巴菲特家吃飯的時候,年幼的豪伊還剛開始會爬,羅克珊。伯蘭特便有種「到處都是孩子和玩具」的感覺。巴菲特的孩子們不像在曼哈頓餐宴晚會上的孩子一樣被「擱置一邊」,他們是整個宴會的一部分。

對於亨利。勃蘭特這個哈佛商學院畢業的優等生來說,他感興趣的是巴菲特對股票比任何人都懂得要多,而他把它們解釋得如此簡單,而且又毫不牽強。當勃蘭特一家與巴菲特全家和其他華盛頓夫婦們在一起娛樂時,大家會陷入一種古怪的儀式中。飯後,男人們聚到屋裡,巴菲特一屁股坐到一張很舒服的粗扶手黑白呢的椅子里,而其他都比巴菲特年長的人,都坐在地板上聽他說話。他神情嚴肅地解釋宇宙萬物,就和他在兄弟會晚會上的情景一樣。羅克珊。勃蘭特稱他們為「耶穌和信徒們」。

格雷厄姆把巴菲特當作他門徒中的精華,並且承認他們兩人之間有相似之處。一天,當他們去辦公室附近的一家熟食店吃午飯的時候,格雷厄姆說:「沃倫,金錢對於你我而言沒有任何差別,我們是一樣的,我們的妻子都會過得更好的。」

格雷厄姆是個很有頭腦的上司,巴菲特的兒子出世的時候,他送給巴菲特一台攝像機和影像放映機——對於一個僅僅被雇幾個月的僱員而言,這份禮物可謂十分豐厚。在格雷厄姆自己的生日,他會向僱員們分發禮物,表示對自己出世感到無比幸運。

但巴菲特的工作好像並沒有像他曾希望過的那樣,可以和格雷厄姆很接近。用巴菲特的話來說,格雷厄姆「有一層外殼圍繞著他。每個人都喜歡他,每個人都崇敬他,(同時也)喜歡在他周圍……但沒有人能接近他」。其實,同樣的評價也可以用於巴菲特本人。

不管怎樣,巴菲特在格雷厄姆—紐曼公司還是受到了一些挫折。他手頭的基金資本只剩下5萬,這幾乎無法給大量的投資活動提供機會。合夥企業還經營著一項個人基金,紐曼及格雷厄姆基金,但是在這兩項業務之間,辦公室只管理著1200萬的資金,這在當時只是一筆很小的數目。而格雷厄姆對股市又非常地緊張,於是他讓紐曼及格雷厄姆的合伙人抽走一些資金。

簡單地說,巴菲特的機會受到了限制。有一次,他告訴自己的高爾夫球教練說他學到了許多東西,但同時也提到格雷厄姆「坐在400萬資金上,努

力想決定何時重返市場「,這與巴菲特想像中開創他事業的方式大相徑庭。

有意思的是,格雷厄姆—紐曼公司的股票需求量是如此之大,它們以高於證券組合價值200美元的溢價交易,大約達到了1200美元。(於是許多人只買這種股票來作組合。)要是格雷厄姆早點動手的話,他早就把他的業務擴成一項大生意了。但是格雷厄姆的首要目標並不是要掙錢——而是要避免損失。

由於他的保守態度,他拒絕對公司進行任何主觀的分析,而是樂于堅持自己的數學準則。據格雷厄姆的一個助手:歐文。卡胡說,如果有人想和格雷厄姆談論一家公司的產品,「本就會眼睛看著窗外流露出厭煩的神情。」

卡胡說巴菲特和格雷厄姆「就此爭論不休」,知道他們脾氣的人都明白——這形容顯得有點誇大其辭。但是他們之間的差別是真實存在的。巴菲特感興趣和追求的是究竟是什麼使得一家企業比另一家更成功,格雷厄姆則盲目地信任公司管理能力,因而並不贊成巴菲特到公司去拜訪。他這種公式化的方法使他吃了大虧。

沃爾特。施洛斯想說明它買下哈洛依德公司,這是一家擁有使用靜電印刷技術權利的普通攝影公司。股票價格是21美元,而哈洛依德正在營運的業務占其中17美元的份額。因此,施洛斯指出可以在靜電複印機上獲利4美元,但是格雷厄姆對任何投機都不感興趣。他會說:「沃爾特,它還不很便宜呢。」

在市場里出現持續上漲勢頭的同時,格雷厄姆卻變得更加焦慮了。到1955年,道。瓊斯指數突破了420點,比1929年高點還要高出10%之多。

半個世紀已經過去了,根本沒有理由說市場為什麼不能上升。但是老一輩人還是頻頻想起1929年的情形。國會對未來可能出現的破產深感不安,於是安排了一個意見聽取會。在參議院銀行業委員會對肯尼恩。加爾布雷恩即將出版的 1929年的研究——一本名為《大崩潰》的書之前——這本書震驚了市場,造成了市場上一日崩盤。難道下一次崩潰已經來臨了嗎?

沒有人知道,但是意見聽取會的真正意圖和它所陳述出來的意圖實際上是不同的。這是政治家有們重新想對華爾街探底的熱望。從J.P.摩根公司的時代開始的每一代的金融教父都被召集到華盛頓。當格雷厄姆出現時,委員會主席J.威廉。富布萊特十分清楚地意識到他是這個時代里出色的股票挑選家。富布萊特十分渴望能挖掘出他的秘密。於是他仔細詢問交易的各個方面。

許多時候,他看上去很像一個準備打電話給經紀商的人。

主席先生:格雷厄姆先生,聯繫到您自己的公司來說……您如何判斷某種特殊情形有沒有被低估的呢?

格雷厄姆很有耐性地把參議員帶進了學校。有一次,當格雷厄姆對股票期權表示出自己的懷疑態度時,富布萊特極力想謅媚他一番。

主席先生:我非常同意您的觀點。

格雷厄姆:議員先生,我可無意想用自己的觀點來博得您的贊同。

最後,富布萊特終於談到了核心的問題。

主席先生:最後一個問題。當你發現了某個特殊的情形,並且您僅憑臆想判斷你可以用10美元買下,而它是值30美元的,於是你買進一些。但您只有當許許多多其他的人們認為它確實值30美元的時候您才能實現您的利潤。這個過程是如何產生的——是作宣傳呢?還是什麼別的?

他又重述道:是什麼原因促使一種廉價的股票發現自己的價值呢?

格雷厄姆:這正是我們行業的一個神秘之處。對我和對其他任何人而言,

它一樣神奇。(但是)我們從經驗上知道最終市場會達到它的價值。

雖然他的答案省略了許多東西,但這正是巴菲特創業的基礎。股票會回歸到自身的價值,因此,一個堅信自己判斷的投資者要有耐心。

但格雷厄姆自己對此不再有任何興趣了。在意見聽取會設立一年之後的1956年,他退休回到了貝弗利希爾斯,在加州洛杉磯分校教書,他和自己的妻子以及一位女法語教師一起追求著一種撰寫金融著作、滑雪、讀古典文學書籍的生活。他把自己許多的金錢都花在慈善事業上,他認為任何在自己名下有多於100萬美元財產的人都是十足的傻瓜。

格雷厄姆—紐曼公司的業績相當不錯,但並不十分可觀,從 1945年到1946年它每年贏利17.4%,和標準普爾500的水平相平齊。然而這個數字並沒有包括它最成功的投資項目——它的GEICO股份——它們已經分配給格雷厄姆—紐曼公司股東了。所有在1956年一直持有GEICO股票的人都獲得了比標準普爾500高出一倍的收益。

但是巴菲特默默在做著自己的投資,他取得了更好的業績。自從 1950年離開大學校園以來,巴菲特的個人資本已由9800美元激增到了14萬。現在他有了賭注,他又想回到家鄉奧馬哈了。站在火車站平台上,四周滿是紐約的人來潮往,他明白這並不是他嚮往的生活。

在1956年的春天,他和蘇茜在昂德伍德大街上租了一間房子,正好離巴菲特家的雜貨店兩個街區遠。這次巴菲特再也沒有受雇於人的念頭了。5月1日那天,就是他剛到奧馬哈的那天,他把一幫家人和朋友們組織起來。有限的7個成員:姐姐多麗絲和她的丈夫,艾麗絲姑媽,多克。湯普森——他以前室友和他的母親,還有他的律師丹。莫內——籌集了105000元資金,巴菲特作為總合伙人,投入了100美元,雖然這是個很小的數目,但是巴菲特不再是為他的父親或本。格雷厄姆掙錢了,而是為他自己的合夥公司——巴菲特有限公司。

那段時間,格雷厄姆—紐曼的一位投資者同時也是一位物理學家霍默。道奇向格雷厄姆提了一個人們常常提起的問題:「誰將繼承您的衣缽?」

格雷厄姆暗示說是沃倫。巴菲特。當道奇在車後牽了一艘獨木舟驅車往西去度暑假時,他在奧馬哈作了停留。他和巴菲特簡短地談了幾句,然後答應投入120000資金。

如今巴菲特有了三個小的合作企業,同時他開始預測他的家庭聯營會有某種更好的發展。8月份,他回到紐約,最後一次參加格雷厄姆—紐曼公司的股東大會。他對格雷厄姆的另一門徒埃德。安德森提到,他正考慮遵循格雷厄姆的模式建立一個合夥企業——也許最低要有5萬資金。然而誰又能說他是否能接過格雷厄姆的火炬呢?當股東們正式投票決定格雷厄姆—紐曼公司不復存在的時候,一個名叫盧。格林的投資者諷刺他,讚美了一番格雷厄姆,曼哈頓交易所的負責人宣稱格雷厄姆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沒能發掘出賢人。格林為了清楚地划出這條界線,詳盡地解釋道:「格雷厄姆之所以不能繼續經營下去,是因為他們能夠委任的唯一人選是沃倫。巴菲特。

而又有誰想和巴菲特去打交道呢?「

4創業

一系列的市場決策,不管你是否相信,都在疊加成對一個人品性的刻劃。

——亞當。史密斯 《金錢遊戲》隨著合伙人企業的建立並開始運作,巴菲特被一種看似古怪的憂慮所困擾著。正如他寫信給「大男孩」(傑里。奧蘭斯)所說,他害怕到最後自己的企業變得過於龐大,從而金錢會將他的孩子們腐蝕。他甚至找不出「一種符合邏輯的方法來處理這些金錢」。

目前這還沒有成為一個問題,但是樂觀地來看,它是會發生的,我想了半天也沒有什麼結果。我敢肯定自己的確不想留給孩子們大堆的金錢,除非等我再老點,等我有時間看看這些孩子是否已經成材後再這樣做。然而,留給他們多少錢,剩下的錢怎麼辦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讓我大傷腦筋。

此時巴菲特有26歲,他有著中等的積蓄和並不穩定的收入。要是其他人對自己尚未掙到的百萬財富如此憂心的話,他一定會招到別人的暗暗譏笑。

但對於巴菲特而言,這可不是在虛張聲勢。他知道正如別人所做到的一樣,他一定也會很富有——這並不僅僅是一種顯示成功的富有,而是富有得讓人不知如何處理才好。他所擔心的是如何花費他的「金錢」。確實,以前他曾經也有過如此憂慮——而並不是如何掙到它們。

在他的業績還只處於中等水平的時候,巴菲特這種令人敬畏的自信心正是激勵他的動力。在1957年的時候,巴菲特還僅只是為幾個親戚朋友掌管著區區30萬的數目。如果他不甘心只作一個奧馬哈的平凡股票經紀人的話,他就需要有資本,有大量的資本。而如果巴菲特要籌集資本,除了他那令人驚愕的自信以外,有什麼能使吸引投資者信任他呢?

巴菲特沒有作為獨立操作者的輝煌業績,他沒有任何明文表達的東西可以說明他值得大家信任。而且他不僅僅要求能自由運用客戶的資金,他還想絕對地控制它。他不希望任何人過問他在股票上所做的決策——沒有像巴菲特—福爾克里的那種小心謹慎的客戶,沒有像格雷厄姆—紐曼里的那種疑慮重重的上司。

到目前為止,巴菲特對所有現有的股票和債券都了如指掌。一行一行地,他把每一份財務報告和穆迪的書都牢記在心;一天一天地,他在心目中建立起了對「華爾街」的整個詳細輪廓,就好像他能辨別出地平線上的每一塊石頭。他相信沒有任何人的分析能比自己的更好。

在寫給奧蘭斯的信中,他會評價那些業績非凡的共同基金,會對國庫券作出一些建議,還會在一大段令人窒息的語句中抨擊關於為資本或收入而投資的傳統箴言。當他把所有的才識都聚焦於一個單一的、始終執著的目標,當奧蘭斯寫信就共同基金向他討教一番時,巴菲特和顏悅色地回答他:你在信中提及的那些目標沒有任何意義,這都是負責人們侃出的一派胡言。每個人都有著相同的目標——那就是承擔最小的風險來獲得遠遠多於投入的金錢產出。

假使連巴菲特內心的自信和清醒的規劃都得不到公眾的信任,那麼還有什麼能博得信任呢?如果不是因為他性格中具有那些鮮明的方面,他又為什

么要嘗試進行他的事業呢?

1957年的夏天,巴菲特接到了一個叫埃德溫。戴維斯的奧馬哈著名的泌尿科醫生打來的電話。他們從未見過面,但是戴維斯的一個病人,一個叫阿瑟。威森伯格的紐約投資顧問,在紐約時認識了巴菲特。威森伯格聽說巴菲特正在努力籌集資金,於是他建議戴維斯打電話給他。儘管戴維斯對投資於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新手頗感疑慮,但他還是同意見巴菲特一面。在約好的那個星期天,他召集全家人一起對這個年輕人作一番評價。在他的第一眼印象中,巴菲特的確令人大吃一驚。

門鈴響了,走進來一個小夥子。天哪!他看上去只有18歲。他梳著非常短的頭髮,顯得過於男孩氣了。他的領口敞開著,外套顯得十分肥大,每個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外衣,他講話語速非常快。

這對巴菲特而言是相當重要的一個時刻。戴維斯醫生能夠給他資金,而更重要的是一種肯定。如果他能和戴維斯簽約,那他就絕不僅僅是為他的父親和艾麗斯姑媽進行投資了,他將從此跨入職業投資者的行列。

但是巴菲特並沒有營造出一種別人所希望的氣氛。的確,他的某些語句是想故意引起戴維斯的注意。他對他們說他不會披露他們資金的投資去向。

他會給他們一個年度成果總結,其他的便什麼都沒有了。

同時,巴菲特每年只有一天「對外辦公」。在12月31日那天,戴維斯可以增加或抽回資金。其他情況下,資金都將由巴菲特單獨處置(巴菲特向他們保證,他一定會遵循格雷厄姆的原則來做的)。他平靜地陳述著,不帶任何修飾,但是內容非常清晰。雖然巴菲特對戴維斯資金的需求如此迫切,他只想以他的條件來得到對方的資金。

然後他又提出了條件,戴維斯作為有限責任合伙人,可以得到巴菲特賺得利潤中不高於4%的所有部分。餘下的利潤由兩人分成——75%歸戴維斯,25%歸巴菲特。這樣巴菲特就不是讓戴維斯孤身賭博了,巴菲特的資金也在其中。如果他業績平平或更糟,巴菲特就會什麼都得不到——沒有工資,沒有代理費,什麼都沒有。據醫生的女婿李。爾曼說:「這件事情很快就定妥了,我們喜歡這樣。你知道你和他所處的位置。」

巴菲特告辭後,戴維斯從各個角度又考慮了一番。從客觀的角度來說,他們沒有任何根據可做判斷。但醫生的妻子,多夢西表示「我喜歡這個年輕人的各個方面」。埃德溫投入了10萬美金。

到了年末的時候,巴菲特已經營著5家小型合伙人企業,總資本有50萬美元。就是這一年,巴菲特的第一年,他的投資組合贏利達 10%,輕輕鬆①松地超過了道。瓊斯工業指數,後者則經歷8%的下跌 .由於蘇茜要生第三個孩子了,同時沃倫的事業看起來也漸入正軌,巴菲特家在法拉姆大街買了一套寬敞的五居室房子。沃倫協助他的女兒,招標出價,告別了舊房子。以前,4歲的「小蘇茜」患了一種可怕的臆想症。她認為屋裡有一個戴著眼鏡的闖入者,並把它稱為「眼鏡人」。每天晚上,在她睡覺之際,小蘇茜執意要求他父親從陽台到她的房間都檢查一遍,以防「眼鏡人」藏在那兒,如今,他們就要驅車搬走了,沃倫讓他的女兒進屋最後看

① 巴菲特向合伙人彙報中的道。瓊斯指數額都經過調整,包括了紅利在內。

一眼。他俯下身說:「『眼鏡人』就留在這裡了,和他說再見吧!」

巴菲特的新家是一幢20年代建成的有著褐色裝飾的灰泥建築,是一幅郊外中上等階層的風景圖。它臨著一條繁華的街道,但又掩映在樹叢之中。在給傑里。奧蘭斯的信中寫道,巴菲特覺得房子不值一提,「這兒沒什麼新鮮的。我提到過我買了幢房子。」真正吸引他注意力的是所花的費用。「巴菲特的愚蠢的建築,」他說,「有許多房間,在房子里和院子里都有。」但他沒有「亂花錢」——這對於奧蘭斯是多餘的安慰,房子花了31500美元。

巴菲特在卧室的起居處工作室中,那房間已由他的妻子用綠色的牆紙裝飾了一番。那年他們的第三個孩子彼得出世了,但沃倫沒有放下手中的工作,他的精力全都被股票和債券包圍了。他說當他呱呱落地之前,他就在思忖著賺錢之道了。

巴菲特一家搬過來不久,巴菲特在格雷厄姆—紐曼的同事,湯姆。克納普就飛到奧馬哈來了。他和巴菲特一起開車去威斯康星的伯格依特,去聽格雷厄姆的演講。在路上,克納普偶然提到美國郵政正在將它的4分面值的總集印花退出流通。巴菲特靈機一動——這可是賺錢的好機會!他和克納普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在每個郵局門前都停下來,「投資」於很快將變得珍稀的蘭鷹印花。最後,他們買了價值12000元的印花——我的所有印花,唉!都註定要存在克納普的郵室里了。

巴菲特在股票上做得很出色。他的合夥企業在1958年贏利上升到達41%,比升出39%的道。瓊斯指數略高出一些。到巴菲特第三年之末,合伙人企業的原始資金已被翻了一番。

他還在招集新的投資者。他和朋友們簽約,比如來自哥倫比亞的弗雷德。斯坦貝克、唐。丹利,還有傑里。奧蘭斯。他找到鄰居和從前的學生,他還和利蘭。奧爾森,那個曾聽過巴菲特課的產科醫生簽了約。當奧爾森希望能和他母親簽約時,巴菲特開著他那輛蘭色的小型大眾甲殼蟲車穿過一陣伸手不見五指的暴風雪,然後衣冠整齊地到達了,彷彿他剛從一個大眾汽車的宣傳廣告中走下來一樣。但是巴菲特不願意屈尊或改變他的信條來接受新的投資者。

正當巴菲特處在積聚能量的階段時,傑里。林沃爾特,擁有奧馬哈的一家保險公司,同時也是巴菲特的艾麗絲姑媽的一個朋友,給從未謀面的巴菲特掛了個電話,答應提供給他1萬美元「隨他玩玩」。

巴菲特回答說他指望著像林特沃爾這樣的大腕能給他提供5萬美元。這回答讓林特沃爾感覺很不愉快,但他還是重申了一遍1萬美元。

巴菲特謝絕了。

滿城人都對巴菲特的神速起步及他那不同尋常的進取心流露出驚訝的神情。正如巴菲特的一個投資者回憶道,在奧馬哈的一個大飯店——黑石飯店——舉行了一次午宴。每個人都在談論著沃倫。巴菲特,當時鮑勃也在現場,他可是奧馬哈的大腕之一。他說:「這年輕人將來會破產,這還是一個新見解,你會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賠光所有的錢。」

但凡是遇到過巴菲特的人都有著完全相反的印象,與其說是因為他的成果,倒不如說是因為他鎮定自若的自信。有一次他參加了鄰居們的一次會議,大家正熱火朝天地討論著採取什麼措施來對付市政府做出的要重新規劃法內姆大街交通的提議。巴菲特站起身來以平靜的口吻建議大家把這事兒忘了。

①就這樣,人們都意識到他是對的,於是紛紛回家去了 .巴菲特在他的投資者那裡得到同樣的反應,他們認為他能看穿簡單的事實,而自己卻往往將它忽略了。

巴菲特執意不肯透露自己的股票,因為他擔心別人會模仿他,如果他要更多地買進,他就得花更大的費用。他不和任何人提及此事,他甚至害怕說夢話,因為他的妻兒可能聽到。

但在他的森嚴戒備之後,他生活在一種格雷厄姆—紐曼的幻想之中,一個又一個地選出廉價的小股票。他的才智並沒有反映在他的經營範圍上,那隻局限於投資業,而是蘊藏在他精神之中,他的整個精神都凝聚在一個絕妙的發泄中。就如同他在孩提時代分發報紙一樣。他一個公司接著一個公司地分析著,然後記在腦中。一旦某個公司變得便宜了,他便猛然出擊。

美國國民火災保險公司是人們所見過的最不起眼的公司,它是一個設在奧馬哈的保險公司,由銀行業巨頭霍華德。F.阿曼森和他的兄弟海登控制著。

它的股票是20年代末被分銷給了內布拉斯加農場主們的,此後便被公眾遺忘了。現在阿曼森兄弟出價以50美元一股買回股票。他們的出價很低,但是由於這種股票沒有公開市場存在,股票持有者們逐漸開始脫手了。

在州保險卷宗里苦苦挖掘了一番以後,巴菲特意識到它實在太廉價了,但是他找不到股票可供他買進。他和他的律師好友唐。莫內恩跑去參加股東年會,但是海登。阿曼森很不禮貌地拒絕讓他們看股東名單。於是就像請一位朋友花一下午時間去尋找高爾夫球一樣,巴菲特建議莫內恩開著車滿州找一遍股票。莫內恩經不住巴菲特的慫恿,駕著一輛紅白相間的雪弗萊車向內布拉斯加最遠的角落出發了。不論是在鄉村法院、銀行或是類似的地方,他每看到一個人就向他提出以100美元/股收購。事後莫內恩說:「這事聽上去像是老生常談,反映出他會為自己的想法而奔波。沃淪。巴菲特是我見過的離 『完美先生』(完美的譯音)最近的人。」「完美先生」和他的合伙人得到 10%的股票,賺的錢超過了10萬美元——這是巴菲特首次擊出的一記重拳。

桑伯恩地圖公司是另一例子,說明巴菲特從本。格雷厄姆那裡學了不少東西。桑伯恩曾一度利潤豐厚的地圖生意日趨沒落,但是公司還擁有一個在生意紅火時建立起來的投資組織,約值65美元/股,而該股票僅以45美元的價格交易著,這反映出公司地圖生意的逐漸衰敗。如同北部管道公司股票的翻版——北部管道公司的鐵路債券被格雷厄姆選中。與他的導師如出一轍,巴菲特在整個1958年和1959年間買進桑伯恩股票,他對格雷厄姆的陳述深信不疑,「股票遲早會上升回歸到自己的價值。」

但是它並沒有回升。公司的總裁們只擁有400股股份 (另外有105000股流通在外),於是安於現狀,任憑股價逐漸衰落。事實上,他們坐吃山空,在8年里曾五次削減紅利。然而,巴菲特注意到,委員會的成員卻從來沒有因此而減少自己的薪金。

按照格雷厄姆的方法,巴菲特一步步地成為了一名董事。他遊說管理層去發掘投資組合里隱藏著的秘密價值,然而遭到了管理層的拒絕。

同時,儘管巴菲特披露說他的投資者們把35%的資產投入到單一的股票中去了,但他沒有對自己的投資者提到桑伯恩,但是他和其他持不同意見的

① 會議的組織者喬治。佩恩立即打電話給巴菲特,然後報名加入了合伙人企業。

股東們開始煽風點火。在1960年,桑伯恩妥協了,他同意用自己的組合將股東們持有的股票全部買回。巴菲特從中賺了約50%的利潤。他在泄秘給合伙人的信中說:「這確實說明有必要對運作情況進行保密,而且在短時間內衡量我們的業績純粹是徒勞。」

並不是每個人都很信服。在桑伯恩的插曲中間,一個叫約翰的紐約金融商抱著希望加盟的念頭來與巴菲特會面,當約翰知道巴菲特不願揭示他的持有的股票時,他決定不投資了。

巴菲特也曾找過一位叫唐納德。基奧的人,他家的孩子經常和巴菲特家的孩子一起玩耍。「唐,你有一群可愛的孩子。」巴菲特說,「你有沒有想過怎樣讓孩子們念大學呢?」

基奧是一家咖啡批發店的有望提升的經理助理。他挺喜歡巴菲特,但他覺得奇怪的是他的鄰居總是悶在家裡,穿著運動褲和T恤衫工作著,因此基奧謝絕了他。

那些憑著直覺和巴菲特簽約的人認為他那種像嘉寶一樣的孤僻性情正是他的吸引人之處。當巴菲特執意強調保密時,他不僅僅是想防止走漏消息,同時也是為了防止受到侵犯,以此來維護完全的獨立。他不想有泄露內情者或是胡亂猜測者。對於一種有投資價值的股票,巴菲特必須說服自己,而一旦他做到了,那麼別人的意見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從本質上對提供建議者和金融預言家持懷疑態度。如果股票是以公眾的意見為基礎的,而當意見變化時,又會怎樣呢?他堅信自己的分析的變化卻要少得多。

巴菲特從外界只需要一件東西——「資金」。

1960年,剛滿30歲的巴菲特,遇到一個更熱心的合伙人,一位叫威廉。安格爾的友善的心臟病學家。「道。安格爾」為巴菲特做了一個火車模型放在閣樓上,而且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沃倫問我是否有興趣召集起十個醫生讓他們每人投資1萬,」安格爾回憶道,「於是我在道奇大街49號的一個飯店裡找來了一群克拉克森醫院的醫生。」

在公開場合,巴菲特不得不以資金管理者的身分拋頭露面,而在餐館裡——山巔小屋——他把在戴爾。卡內基學到手後又在夜課班上得到提高的說話技巧舉以示人。他的黑色輪廓被漸漸黑下來的夏天的天空所映襯著,他滔滔不絕地講著本傑明。格雷厄姆和莎士比亞的話語,不時地穿插幾個善意的自嘲,他講了近一個小時。

第二天克拉克森咖啡店裡的談話都是關於同一個話題。一個產科醫生說:「我們不該把錢給那個年輕人,他會跑到外國去的。」阿瑟。格林,他曾經聽過巴菲特的課,宣布他不準備投資,因為巴菲特曾經把AT&T諷刺成「一個老婦人的股票」,而他持有AT&T「真愚蠢」,這些是格林後來說的,但有十一個醫生決定碰碰運氣,在奧馬哈,至少巴菲特業績非凡。

第二年,巴菲特在一家公司身上下了100萬美元的賭注,這是他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投入,要是這幫醫生知道了一定會目瞪口呆的。登普斯特爾機械製造廠是在距奧馬哈南邊90英里的內布拉斯加的比阿特麗斯的一家有80年歷史的風車和農用工具的製造廠,風車製造生意無法效仿施樂公司,因此登普斯特爾在停滯的銷售和令人擔憂的利潤中苦苦掙扎。巴菲特曾經在幾年前就研究過這種股票——它是一種廉價的典型的格雷厄姆式的股票。1961年他迫不急待地買下了達到控股的股份額,把他合伙人資產的1/15投了進去。

巴菲特任命自己為主席(對於投資者而言非同尋常),這一舉動表明他絕不

甘心只做一個投資者。

照他的性格,巴菲特把唐。莫內恩硬拉入了董事會。每個月,巴菲特和忠實的莫內恩都會驅車來到比阿特麗斯,平原上的一個骯髒小鎮,像是唐。吉訶德和他的桑科。潘薩。但是巴菲特不能完全控制登普斯特爾廠,它需要一次徹底的改變,但和這些瑣碎的細節打交道並不是他的特長。就像在巴菲特雜貨店擦水果箱一樣,巴菲特更喜歡以數字形式抽象出來的企業本身。每個月,巴菲特都請經理人員壓縮費用清點存貨,而他們總是口頭答應,然後等著他回到奧馬哈再說。巴菲特於是迅速地將公司標價出售了。

但是他對導致他購買的格雷厄姆式的前提並未提出質疑,實際上格雷厄姆的影響滲透了整個合夥關係。除了登普斯特爾以外,資金全被分散到四十種股票中去了——雪茄煙頭,套利,企業後期工作 (比如清算)都來自於格雷厄姆—紐曼的經營手冊。巴菲特寫給合伙人的信里毫不慚愧地模仿他的導師,他甚至還學格雷厄姆的缺點。和他的老師一樣,巴菲特把所有的高技術公司看作投機者而拒之門外。格雷厄姆就曾經拒絕過施樂公司,巴菲特曾在1美元/股的價位拒絕了數據控制公司,儘管他和計算機巨人的創造人威廉。諾里斯是親戚 (通過一個叔叔的婚姻建立的親戚關係),而且他十分清楚自己的機會。

當巴菲特家到加州度假時,巴菲特在夏季到格雷厄姆家拜訪了許多次(巴菲特家住在一家非常便宜的簡易汽車旅館裡)。巴菲特會呆上幾個小時,他還和格雷厄姆的妻子埃斯特爾建立了友誼。

那時候,格雷厄姆把大多數時間都花在了他那有著橄欖色皮膚的法國情人瑪麗。路易絲。阿米洛斯開的一個普通公司上。埃斯特爾。格雷厄姆被此事給壓垮了。她是來自布魯克林的一個貧窮女孩,埃斯特爾自學成才而且迷戀上了洛杉磯的豪華生活。在洛杉磯,她和格雷厄姆在好萊塢共享過一個包廂,舉辦過奢華的晚會。居住在街對面的格雷厄姆的一個堂侄,羅達。薩耐特說:「本並不總是生活在茶和奶餅里,並不因為你是天才,你就會成為世界上最體貼的人。」

巴菲特對埃斯特爾很友好,甚至在格雷厄姆不在時也喜歡呆在他那裡。

可笑的是,格雷厄姆的妻子竟成了巴菲特最熱情的信徒。儘管格雷厄姆介紹其他人向巴菲特投資,埃斯特爾卻直接和他投資。她對薩耐特感嘆道:「這個人的確已成熟了,他完全值得信賴,你應該加入他的行列。」

巴菲特自己十分沉默寡言。有一年他意識到,市場將會有一次惡變。他警告他的合伙人說:「我們註定要有幾年被道。瓊斯指數超過的。」要想每年都超過道。瓊斯確實是非常困難的,但在巴菲特短短的記錄中 (包括尚未處理的登普斯特爾廠)顯得戰績赫赫。要知道在許多年份里,絕大多數的資金管理者甚至達不到道。瓊斯工業平均指數的水平。在第一個5年中,巴菲特合夥企業就把道。瓊斯指數遠遠拋在後面了。

合伙人企業 道。瓊斯

1957: +10.4% -8.4%

1958: +40.9% +38.5%

1959: +25.9% +19.9%

1960: +22.8% -6.3%

1961: +45.9% +22.2%

而五年的累計收益 +251.0% +74.3%

這最後一對數字值得多看一眼,道。瓊斯增長了 3/4,而巴菲特的證券組合則翻了兩倍半。

在奧馬哈,巴菲特成功的消息不脛而走。熟人們都會逛到羅斯牛排屋來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問他是否有什麼內部消息。巴菲特會非常友善地建議他們去拿根鉛筆,閉上眼睛,然後在股票圖上點出幾個來。他還會光顧奧馬哈鄉村俱樂部,穿著黃卡其布的褲子和哈希帕皮鞋,穿著高爾夫鞋和運動衫,比他年長的人就會像蜜蜂一樣朝他聚攏來,但他們采不到任何花蜜。

實際上鄉村裡每一個其他做股票的人都在拿著一些二手的想法夸夸其談。吃午飯的時候,在高爾夫球課上,在電話上——每天一萬次——投資的人們吸進呼出著所喜愛的股票的名字,而且他們大多數的情報在幾天內就被遺忘到腦後,如果不是一會功夫就忘了的話,就是不久後被某種新的熱點股票所代替。巴菲特截然不同,他對股票有一種所有權感,就如同一個藝術家對於未畫完的油畫一樣。他津津有味地講著他在股市裡漂亮出擊的故事,但只在它們都已完成之後,而且也只限於他計劃安排了的那些股票。

人們都喜歡聽他講述,因為他能使商業聽起來很通俗易懂,而且他講得風趣幽默。1960年,他對「數據文件公司」作了投資,這是由一名叫韋恩。埃文斯的一個朋友和約翰。克利里(巴菲特父親的一位前任助手)建立起來的奧馬哈賬目卡片製造廠。埃文斯和克利里很快就讓巴菲特當上了主席。於是巴菲特把同在本。格雷厄姆班上的同學比爾。瑞恩和弗雷德。斯坦貝克,以及一個芝加哥的朋友羅伯特。馬洛特招進了董事會。他們在董事會會議召開前一天的晚上飛抵奧馬哈,正如有人說,他們主要是想找個借口「在羅斯店吃點牛排,然後和巴菲特聊上三四個小時」。

他有令人吃驚的一大圈朋友,許多人同時也是他的投資者,他對人和人的態度從來不會因人而異。他總是很迷人、謙遜、隨意,走到哪裡都像是個授業解惑的尊師。他從不在工作和其他事務間划出一道界限,他到什麼環境中就會馬上投入進去。羅伯特。比利格,他的一位高爾夫球伴,說巴菲特「可以比任何人更好地處理各種建議」。當比利格告訴他如何瞄準時,巴菲特關閉起其他任何東西,將他超人的注意力集中到高爾夫球上。比利格驚嘆道:「他竟能經常做到這一點,這簡直太令人吃驚了。」

巴菲特工作之餘的愛好便是橋牌。他總是定期地打牌,牌局的成員可謂是美國人的樣本——有廣告部經理、別克車經銷商、法官、人壽保險員、抵押貸款員、鐵路律師以及美國汽車聯合會分會總裁等等。巴菲特會拿著一盒六罐裝的百事可樂出現在大家面前,還會講一些笑話和故事來供大家消遣。

他從不提到自己賺錢的事情,關鍵在於他根本不去提,他打得如此激烈,就彷彿他不是用股票和債券而是用將牌在工作。

巴菲特不願失敗,他不下太高的賭注,也就是說一點只計1美分,除非他認為他們這方有優勢,他像對待25美分一點的牌那樣認真地去打。

巴菲特與眾不同之處在於他打牌的方法,他會盯著一副牌,然後像一部機器那樣計算點數。「他不帶任何感情,」詹姆斯。科列,一位律師和偶然的牌友說,「它對他來說是數學。」

在打出第一張牌之前,巴菲特會計劃好整個牌局,篩去可能出現的壞機會。凱。克特爾,一位人壽保險員回憶說:「沃倫總是坐在那兒想呀想,直到他想清楚整副牌中每張牌都在誰那兒為止。我帶我父親去玩過一次——他幾乎快瘋了。」

巴菲特卻一直是如此地嚴密分析——不同尋常地嚴密。表面上看起來他情感的擺鐘沒有別人擺得那樣遠,沒有什麼力量促使他表現出一種情感;如:憤怒、沮喪、莽撞,或是其他超出於他慣常的浸透著百事可樂的飽滿精神的情感。他總是很具邏輯性,而且脾氣溫和,總在同一條弧線劃定的界限之中。

巴菲特對蘇茜非常依賴,由她來付帳,照顧孩子,操持家務。凡是他範圍之外的東西,都是由蘇茜來處理的,特別是,蘇茜使沃倫避開了他的母親。

甚至在成年之後,每當他看到那老太婆,他都會戰慄或變得沉默,陷入一種令他束手無策的痛苦中。他極力避開她,在全家團聚的時候,他會在用餐完畢之後借口說他要「小憩片刻」,然後退身而去。

有一次,當利拉要離開時,她和她的兒子經過一條大廳的通道。當她想和孩子吻別時,沃倫轉身走開了,剩下他媽媽滿眼淚水地留在那兒。但是除了這種很少機會的相遇外,蘇茜總是護著他,替他擋駕。蘇茜會去和利拉談話,這樣沃倫就不用去了。

沃倫對蘇茜的需要是可以察覺到的。一次,他們在華盛頓拜訪他姐姐多麗絲時,蘇茜在早上6點的時候被一陣鑽心的憩窒炎痛醒了。在去醫院的路上,儘管蘇茜是病得很重的人,她還在極力安慰沃倫。沃倫對醫院懷有一種極大的恐懼感,因而看上去顯得比她更無精打采一些。

即使在平平常常的一天,當蘇茜走進房間時,沃倫的臉都會為之一亮——是他情感的流露。她用手指梳理著他的頭髮,幫他系好領帶,坐在他腿上,緊緊抱著他。她是他的支柱,有可能是指蘇茜對他童年經歷的撫慰性的探尋。

沃倫有一次宣稱「蘇茜一根根地清除了荊棘」。而蘇茜提起沃倫的時候,彷彿他是一個脆弱的孩子需要她的保護。她會對孩子們暗示,他有些方面是他們所不知曉的——而只有蘇茜才對此了解。

他們倆非常互補,沃倫是專心於自己事業的人,而蘇茜則願意結識無窮無盡的密友和尋求安撫的人,比如正在鬧離婚的朋友,與親戚不和的鄰居等等。就彷彿奧馬哈任何遇到麻煩的人都坐過蘇茜的「長凳」。她不止一次地與侍者或侍女談得非常投入,於是她在離開餐館時留下了他和她的電話號碼。

蘇茜決心不讓巴菲特過著單調的生活。舉個小例子說,他們加入了一個「美食烹飪俱樂部」。在這兒,一幫夫婦們會一個月吃瑞典肉丸,下一個月吃法國油煎薄餅。但是,每次沃倫都會開心地請求主人給他做漢堡包吃。他喜歡固守熟悉的東西:同一座城市,同一種食物,同一種單一想法的追求,他固守著那條弧線。

在宴會上,巴菲特夫婦表現截然不同。蘇茜會去整理房間,她會靠著某個人,睜圓她的大眼睛問道:「每件東西都準備好了嗎?」沃倫則自己縮在

角落裡,「看上去那樣年青,翹著一撮頭髮,逗人喜歡。」蘇姍的朋友尤妮斯。德內恩伯格說道。但是人們都會朝他涌去,不費太大功夫,他就會開始講述一個故事,精確地選擇用詞,把它用得恰到好處。「你向四處環顧,突然人們就都到他那兒去了」,他在哪裡,學校就在哪裡。

巴菲特不僅僅是一個閑談者,他有目的地談話。理查德。霍蘭(一位奧馬哈廣告經理),觀察到,即使在社交場合,巴菲特也有一定的目的性。霍蘭在自己近60歲的時候遇到巴菲特,這時霍蘭正在為一位不動產的客戶作信貸委員的職務。巴菲特曾被推薦去經營管理清算,他那時穿著網球鞋和一件T恤。「我想他也許已經準備好要破產了,」霍蘭說。他們變成了好朋友,而且霍蘭也投資於巴菲特。他發現巴菲特不是一個閑極無聊者。「他想要談論某些東西」,但他在小型會談中顯得不在行,總是不時地發出神經質的輕笑聲。

傑里的妻子簡。奧蘭斯,認為巴菲特的思維以不同的方式「運轉」,他會在晚報上找出一個主題,然後問每個人對它的看法是什麼,就好像他正帶著做一個研討會。有一年,大約是1961年,當沃倫和蘇茜在紐約拜訪奧蘭斯的時候,巴菲特整個晚上都在談論人口,說人口過剩是世界上最嚴峻的問題。

這就是典型的巴菲特式風格:邏輯化和數字化。同時,這個問題觸及到了他對人類生存的極大恐懼。但巴菲特並不對它表示出敵對之意,這個問題的影響因此輕微了許多。引用簡。奧蘭斯的話:

他用幽默的方式談論起這件事。他顯得非常有說服力,非常有邏輯性,但並不是在做講座。他使你覺得會和他提出相同的結論,儘管很明顯地是他早已做過更深邃的思考。當他讓你覺得他控制了一個晚上的同時,你卻並不覺得過得不開心。

巴菲特也在紐約籌集了大量資金。巴菲特家春天來到這裡,既是為了看朋友也是為了沃倫做生意。他會在旅館——通常是廣場飯店——打電話給奧蘭斯,問道:「大男孩,你能帶一個6聽裝的百事可樂來嗎?你簡直想像不到這兒的服務收費有多高!」這個時候,巴菲特卻正在接受6位數的支票。

一定程度上他受益於格雷厄姆的關係網。他在紐校(NewSchool)的一次講座上遇到了馬歇爾。溫伯格 (一位經紀商,同時也是格雷厄姆的校友)。

巴菲特和溫伯格交上了朋友,溫伯格和他的兄弟們投入了10萬資金。另一個經紀商朋友亨利。勃蘭特,也作了投資,並且還向自己的客戶推薦了巴菲特。

勞倫斯。蒂施,曾是被霍華德。紐曼(格雷厄姆—紐曼的前身)開除出來的一個人,也投入了10萬資金。

然後便是一個叫戴維。施特拉斯爾的紐約人,他的家族所做的生意主要是挽救陷入困境的企業。施特拉斯爾飛到奧馬哈想買下登普斯特那個風車公司,巴菲特到機場來接他。施特拉斯爾說道:

對下人我有一種典型的紐約人的態度。我曾去過哈佛,而且在MIT念過書。我剛做完一些生意,自我感覺好極了。我們開了一會兒車以後,他開始詢問一些主要由我們家族持有的公司的問題。有哈特佛的比林斯和斯賓塞公司,它做模具和金屬剪切機。它只有約2%被公眾持有。我至今仍不敢肯定他是怎麼知道這些的。然後他又開始問我有關資產負債表的一些問題。他對此比我在行得多,這叫我整個地發涼。

施特拉斯爾,這個「典型」的紐約人,當即決定投資。

以105000美元起家的巴菲特合伙人公司,到1962年達到了720萬的資本,比格雷厄姆—紐曼在鼎盛時期還高。總共有100萬是屬於巴菲特個人的。

他儘管還是小人物,但已經受了檢驗。儘管他還尚未在整個公眾中名聲大噪,但他已不是無名小卒。最初的由7個核心組成的投資團發展成為擁有90人的投資組合,其成員從加州到佛蒙特,共濟一堂。

由於新的賬目迅速膨脹,巴菲特覺得他的起居室已經不夠用了。他把幾個合伙人企業合併成了一個:巴菲特合伙人有限公司。他把最小投資額擴大四倍達到10萬美元。而且他把辦公室移到了凱威特廣場,這是座位於法內姆大街14層樓的白綠相間的高樓。

凱威特廣場座落在奧馬哈商業區邊緣的一座小山尖上,周圍混雜分布著簡陋的路邊商店,公寓和一座年久的鑄鋼廠。巴菲特的房子只求實用,顯得單調但是單調得讓人高興。正如巴菲特向他的合伙人保證的那樣,他說他不會太揮霍。從巴菲特的觀點來看,它確實像一座宮殿。他有一個秘書和一個助手可以使他從管理的瑣碎小事中解脫出來。於是,就有更多的時間花在穆迪上。他還有地方可以租給體病的父親。而且辦公室和他家就在同一條街道上——就好像一條兩英里的過道連接著他的卧室和書房。

巴菲特終日忙於閱讀年度報表和商業刊物以及在電話上交談。儘管有越來越多的報告要看,越來越多的股票要分析,他的心情十分樂觀,但是生活相當單調,他常常一個人吃午飯,訂一份乳酪堡和法國炸雞。他的小職員們對他選擇股票的情況知道得並不比他妻子更多。

巴菲特確實有一個辦公室外的顧問——他在幾里以外的地方。他在給合伙人的信中常提到一位「西海岸的哲學家」朋友,這個筆名足可以暗示出此人的影響力。查理。芒格,他比巴菲特高六級,也是在奧馬哈長大的。他的父親是律師,而祖父是一名法官。他是埃德溫和多蘿茜。戴維斯家的好朋友,同時也曾每周六在巴菲特雜貨店工作(受奴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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