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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虛法師《六祖壇經》第29講

大虛法師《六祖壇經》第29講

體用如如 自性大定

今天是我們《壇經》的第二十九講,上節課我們講到了第七品機緣品,講到了智隍禪師的公案。大家翻到這個經文,看到了吧、話說這個智隍禪師被六祖大師的得意高徒玄策禪師殺上門來,「踢館」,才幾句話的功夫,就被問得啞口無言,對答不上,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二十餘年來的禪定功夫八成是修錯了。希望大家明白一點,一個人幾十年來一直認為是對的事情,一直都習慣了這麼去做,但是突然有一天他發現自己錯了,自己一直堅持的居然是錯誤的——這時的心情,那種打擊,你們能體會得到嗎?像這種對自己錯誤的發現已經很難得了,而在發現之後還能迅速地接受並承認自己是錯的,那就更難得了,然後還能馬上虛心改過,馬上就從善如流、自我否定,那更是「難中之難,無過此難」!這樣的人絕對是極品的道器!絕對是禪宗的法器!

像我們一般人如果被人指出錯誤的話,那個最普遍的反應,往往不是死不承認,就是惱羞成怒,少不得要跟人爭辯半天,甚至打起來都有可能,對不對?能夠像智隍禪師那樣馬上就反省自己、馬上就虛心求教的「真道人」,畢竟很少。所以智隍禪師後來能夠取得那樣的成就,能夠在六祖大師的三言兩語之下,就頓斷無明,頓超生死,那真不是沒有原因的。換作是我們,就算我們天天面對的都是六祖,就算我們天天都可以跟六祖大師嘮嗑、發微信、侃佛法、發紅包,那估計也是在浪費資源,也是白瞎。因為我們不是法器,我們沒有如海的「心量」,那就不可能承接如海的「法水」,我們的那個「小水庫」一下子就滿溢、漲停了,根本沒得玩。

所以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幹什麼?大家清楚嗎?是要「擴容」,是要拓展我們自己無我無限的「心量」,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當我們的這個「器」真的準備好了,那個生命的奇蹟,那個頓悟頓超的奇蹟才有可能發生。所以大家要回過頭來拾掇自己,不要老覺得開悟的祖師只是運氣好,換了我也行,有誰要這麼想的話那就是邪思維了,這點大家要注意。

那麼,我們現在還是回到經文。這裡講智隍禪師在聽聞了玄策禪師的一席話之後,他立刻就迫不及待地南下韶關,前來拜見六祖大師。一見面六祖大師就問了。

「師問云:仁者何來?隍具述前緣。」六祖大師就問說:你這位大德是從哪裡來的,為何而來啊?於是智隍禪師就向六祖大師詳細闡述了玄策禪師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六祖大師一聽就笑了。

「師云:誠如所言。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這段開示,可以和玄策禪師之前講的「我師所說」那段開示相呼應,這兩段開示都是六祖大師關於禪定修行的一些很究竟的見地,非常值得研究。

玄策禪師不是說嗎:「我師所說。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而這裡六祖大師又做了進一步的說明:「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凡聖情忘,能所俱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把六祖大師的這兩段開示擺在一起,大家有發現什麼嗎?

玄策禪師對智隍禪師的那種步步緊逼的詰問和提醒,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類似的公案,那就是《維摩詰經》里維摩居士對「舍利弗宴坐」的開示,看過《維摩詰經》的居士還記得嗎?大家可以拿六祖大師的這兩段話去和維摩居士的開示比較一下,應該會有一些很有趣的發現。你們會發現這些真正的大成就者,當他們在談論禪定禪修的時候,你會發現他們談及的根本就不是我們平常所以為的那種禪定禪修。我們平常比較了解的禪定禪修都是有著一種固定模式和嚴格方法的,比如我們會強調坐姿,會強調雙盤或單盤,會強調放鬆、結手印、舌抵上齶,會強調數息、念佛、觀想等等,做個妄念的「旁觀者」,不加評判等等……像這些禪定禪修必須知道的細節、規矩和經驗,不管是維摩居士還是六祖大師,他們連提都沒有提一句,他們一上來就是講的心法,講的就是無上的般若正見,這說明了什麼?

這說明了大乘了義、徹底、究竟、圓滿的禪定禪修,像什麼如來大定、首楞嚴三昧、念佛三昧、法華三昧、一行三昧等等,它們統統都是沒有什麼固定模式的。換句話說,我們大乘了義的禪定禪修是「不受限制的無限」,是自性的大定,生命本來就是如此!如果大乘的禪定不是體現在一切時一切處,不是體現在「行住坐卧」和「喜怒哀樂」中,那麼它就不可能是真正的大乘禪定。真正的大乘禪定是沒有任何局限和妨礙的,不一定非得要「長坐不卧」、「具足威儀」,經常顯得很「道貌岸然」的樣子,所以我們去觀察那些大乘悟道的修行者,有時候單從外表狀態上是根本看不出來的,因為他們的外在實在是沒有任何「定法」,他們的內在呢也實在是「聖凡莫測」,沒有任何的「住著」。

就像六祖大師在這裡開示的,他說「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一開始就直指究竟,告訴我們自性的心體本來就是大覺圓滿、湛然空寂的,一切眾生本來就在如如不動、動也如如的自性大定中,體用一如,本來就是不可分割的整體,本來就不用「頭上安頭」再去另外修什麼禪定,那只是在玩弄心意識,只是在玩弄心靈的創造性功能而不自知。像外道的四禪八定之所以不得解脫,之所以被佛陀定義為「外道」、定義為「偏離」,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在於此。

這裡講到了「如如」,「體用如如」,這個詞的含義很微妙,古文有時候就是這樣的,言簡意賅,蘊味無窮,才幾個字我可能就要用幾百個字來解釋它,還不一定能解釋得清楚,很多言外之意、很多文字無法表達的東西只能靠「悟」的,靠你們自己的智慧和實證去「悟」——這就是古文記載佛法讓人非常討厭的地方,但同時也是它非常充滿魅力的地方,讓人似懂非懂,欲罷不能。

那麼,關於這個「體用如如」,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公案,據說當年百丈懷海禪師曾拿著馬祖道一禪師的拂塵,拿起來又放下去,並對馬祖說:「即此用,離此用。」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悟境。卻不料被師父馬祖大師大喝一聲,「直得三日耳聾」,他說自己被震得足足有三天都像是耳聾的,三天無雜念、無雜音,實際上他是被師父徹底打破了「體相用」的最後一點微細分別,達到了「渾然一如」、「聖凡無別」的不二境界。這時的百丈懷海禪師如果他再說什麼「即此用,離此用」,那就真是「體用如如」,不是什麼口頭禪了。

這個「體用如如」的自性大定,本來境界,它是「在聖不增,在凡不減」的,聽得清楚嗎?不管你開悟不開悟,它都是一樣的「如如」。你開悟之前,要吃飯喝水、睡覺幹活,開悟之後,也是一樣的要吃飯喝水、睡覺幹活,兩者都是一樣的「如如」,都是「即此用,離此用」,差別就在於一個是「有我」,一個是「無我」,一個是「不覺」,一個是「自覺」,一個「還在做夢」,一個「已經夢醒」了。但不管怎樣,都是「如如」,就像牛頭法融禪師講的:

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

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

這個真是對「體用如如」的最好註解!大家可以把這些大祖師的精華開示結合起來一起參,一起琢磨,哪天能夠融會貫通,那就會明白祖師們是在說什麼了。

隍禪師得道

其實這個「體用如如」的奧義一旦搞懂,那麼六祖大師在後面的開示就可以一連串全部搞懂了!因為後面這些一溜的開示,也不過都是在從不同的角度來具體闡述這個「體用如如」的自性大定,它們指向的都是同一個平常而微妙的境界。像什麼「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這個當然就是這樣的!我們一切眾生執著無比的這個「身心五陰」,也就是「五蘊自我」——色受想行識,它們本來就是空性的、緣起的、無我的;而「外在」的六塵(外在是打雙引號的)、「外在」的世界也一樣,什麼色聲香味觸法,它們也統統都是「如露亦如電」的幻法,看上去好像是「有」,但實際上根本就沒有。

在自性「如如」的法海里,一切眾生都是「當處出生,隨處滅盡」的,一切萬有亦復如是,在本質上萬法根本就沒有什麼真正的生滅,萬法的實相其實就是「不生不滅」!所以萬法的自性如是,自性的大定也同樣如是,在「不生不滅」的真如實相、自性法海里,一切「咸同一味」,又哪裡會有什麼「出入」和「定亂」的分別呢?分別是我們眾生自己的顛倒妄想,但是洞察實相的修行者就不會有這樣的惑亂了,所以六祖大師才會非常明確的開示說,「不出不入,不定不亂」——這個是天經地義、法爾如是的真理。

明白這個真理的修行者,他們自然就會就了解真正的禪定是「性本無住」、「性本無生」的,這是心的本來面目,那種住著在某個高深的禪定境界、甚至住著在某種寂靜寂滅狀態里的心,是必須要遠離的!當心遠離一切執著,活潑靈動而無所掛礙,那本身就是無上的寂滅大定,所以根本就用不著離開當下的這個「心的本性」去別求禪定,根本就沒有必要生起「我要修習禪定」的這種念頭。因為你本來就在定中,本來就在最根本的自性大定中,你卻不曉得這點,反而要去追尋那些自我造作的、生滅無常的禪定境界,這就是典型的無明,典型的因小失大。聽得明白嗎?

所謂「狂心頓歇,歇即菩提」,佛菩薩和祖師大德其實早就把「偷心死盡」的這個「正修行路」告訴我們了,但是我們不信不聽,他們也沒轍,我們不信不聽,誰都拿我們沒轍。這個「狂心頓歇,歇即菩提」的道理,其實和六祖大師在這裡講的「離住禪寂」、「離生禪想」是隱隱相通的,你們中間有誰感興趣的,可以自己再去深入體悟、實證一下,保證會功不唐捐,不會白辛苦。

那些達到這個自性大定境界的修行者,他們心與道合,猶如虛空,自然就能出生一切法、含藏一切法,同時又超越一切法,乃至超越虛空的思量,不被「空」的知見和境界所束縛。就像六祖大師在另一段開示里講的,「不著空見」,就能「不住空境」,這樣的修行者自然就能於世出世間法「應用無礙,動靜無心」,做任何事情都能「提起即用,用過即了」,隨心所欲而無所障礙,或動或靜都能無我無心,沒有任何的執著。乃至進一步突破凡聖分別的虛妄錯覺,突破能所對立的二元幻象,返璞歸真,回歸「平常心是道」,這種「凡聖情忘,能所俱泯」的不二境界,可以說是我們佛教一切修行宗派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達到這個境界的修行者,本能本然的,他的舉手投足,「運水與搬柴」,當下就是「體用如如」、「性相如如」的自性神通的顯現,大機大用念念如是,無上定慧須臾不離,所以六祖大師才會說「無不定時也」——這裡面的「甘露密義」,希望大家能了解。

那麼,六祖大師在這裡,他老人家從根本智到後得智,從差別智到無分別智,他老人家實際上是轉了一個圈,給我們畫了一個圓。這個圓畫完,如果還沒有人開悟,那真的就是天理難容,要天打雷劈了!呵呵,你們小心被雷劈哦。

「隍於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都無影響。其夜河北士庶,聞空中有聲云:隍禪師今日得道。隍後禮辭,復歸河北,開化四眾。」這在歷史上是一個很真實的記載。智隍禪師在聽完六祖大師的開示後,因為他是真正的法器,所以他一聽之下就立刻開悟了,而且是「大徹大悟」。不像我們,連「解悟」都沒有,所以我們才一直在這個娑婆世界苦兮兮地流浪,經常挨雷劈。幸好這輩子我們的祖墳上冒青煙,碰到了「全仗佛力、橫超生死」的凈土念佛法門,否則我們還不知道要繼續流浪、繼續挨雷劈到什麼時候!是不是這樣?

那麼,智隍禪師在徹悟之後,經文形容,他二十年來所形成的那種「堅固妄想」,那種以為「有所得」的對禪定的成見和錯解,在不知不覺中就彈指頓消,渙然冰釋,一點影子和痕迹都沒有留下。二十年來的所知所學完全放下,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哦,對不對?所謂「欲要人不死,先要死個人」——宗門裡的話——智隍禪師如果不能「知非即舍」,不能斷然放下,那麼他在六祖大師座下就不可能一言得道,不可能獲得如此殊勝的大利,真是了不起!這時有一件奇妙的事情就發生了,就在當天晚上,在河北有無數人,上至當官的,下至種田的,所有人都同時聽到空中有一個很宏亮的聲音,如春雷滾滾,在大聲地宣說:「隍禪師今日得道!」

哇,這是誰在說話啊?(眾笑)大伙兒互相看看,誰都不曉得。有信佛信道的人就明白這是護法神或天龍八部在通知大家,不信佛、不認識「隍禪師」是誰的呢,這時也都留了個心眼,不敢輕慢。因為大家都知道,這肯定是我們的河北有大德、有大成就者出世了,於是很多人就紛紛打聽,想要安排時間去親近和拜訪禪師。所以護法神的一句廣告啊,那真的是比什麼都要靈,智隍禪師還沒有回到河北,護法神就已經給他打下了無比深厚的群眾基礎。等智隍禪師禮拜辭別六祖,回到家鄉的時候,他已經是個大名人了,有無數翹首企盼的仰慕者,有無數的粉絲,於是智隍禪師就善用此一因緣,大弘禪法,「開化四眾」,接引和教化了無數的四眾弟子,利益了無數的眾生。

像智隍禪師這樣的,在開悟之後還有護法神幫忙「廣而告之」的案例,在我們中國佛教的歷史上可以說並不多見,這應該是跟智隍禪師的願力和當地眾生的福德因緣有關,是一種特例。我們不能拿這種特例來衡量和要求其他的祖師,更不能不知天高地厚的去自我妄求,知道這意思嗎?這點大家要留意。

那麼,上來給大家介紹的這些案例、機緣都是接引開悟祖師的,那下面我們就一起來看看六祖大師接引的另外一類機緣,另外一些案例。

知解宗徒的貢獻

以下這個公案里的神會禪師,他在我們中國的禪宗史上是一個非常重要而特殊的人物。說他重要,是因為六祖大師的法脈之所以能成為禪宗的正統,曹溪法脈之所以能燈燈相傳,發揚光大,這位神會禪師的貢獻可以說是非常巨大、不可或缺的,沒有他的努力,我們今天看到的禪宗還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就很難說了。在後世甚至有學者,比如胡適博士就曾經論證說,我們禪宗的第七祖應該是神會禪師,不是別人!由此可見他的重要性。

那麼說他特殊,是因為這麼重要的一位影響禪宗歷史走向的大德,他卻不是得到六祖大師公開印證的開悟的祖師,他反而被六祖大師呵斥為「知解宗徒」,也就是一個「解悟」的只會「口頭禪」的傢伙,還遠遠沒有達到證悟、徹悟的境界,所以神會禪師的公案一般都是當成反面教材來講的。但就是這樣一個半吊子水平的大德,卻能夠為法忘軀,幾十年來堅持守護和弘揚六祖禪法,最終確立了南禪的正統地位,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了後世的文化足足上千年。所以這樣的一位大德,那是絕對值得我們尊重和禮敬的。神會禪師的這個「知解宗徒」,所謂的「知解宗徒」,他的發心、知見和境界,又哪裡會是表面上看來的那麼簡單?他絕對不是我們後世的那些「狂禪」、「邪禪」和「野狐禪」的「知解宗徒」所能比擬和妄測的,這點大家要牢記。

那麼,下面我們就一起來看看這位「重要而特殊人物」的風采。

「有一童子名神會,襄陽高氏子,年十三,自玉泉來參禮。」這是講,有一個名叫神會的少年童子,他是湖北的襄陽人氏,俗姓高家的孩子,年紀輕輕的才不過十三歲,他就已經披剃出家了(大家要記住這個年齡)。這孩子打小就志氣很大、志向很高,出家以後更是口齒伶俐,自視不凡,他聽說韶關有六祖大師出世,他也很想親近、很想開悟啊,所以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就這麼孤身上路,從玉泉寺就一直走到了寶林寺——他原來還曾經去親近過神秀大師,去過神秀大師住持的玉泉寺——那麼他到寶林之後,掛好單,就去丈室參拜六祖了。

「師曰:知識遠來艱辛。還將得本來否?若有本則合識主,試說看?」六祖大師看到這個小沙彌、小孩子很可愛很萌的樣子,也許還有點小緊張,所以六祖大師就反過來很客氣地先打了個招呼:善知識你遠來很不容易、很艱辛啊!尤其這個善知識年紀還很小。六祖大師叫神會為「善知識」,倒沒有因為是小孩子就小瞧他,這個語氣里很照顧孩子的自尊。

以六祖大師的智慧,相信他也看得出這個孩子的心氣很高,不同於一般的小孩,所以六祖大師也就沒有像對待一般小朋友那樣的去哄他,而是很認真地就直接問了:你還認得自己的本來面目嗎?如果悟到了「本」,那麼就應該能認識自己的「主人公」,你且試著說說看?

「會曰:以無住為本,見即是主。」神會就很牛氣地回答說:我以「心無所住」為本來,我能見之性即是「主人」。且不說這個回答對是不對,神會小小年紀就能說出這樣「專業」的話,就能和祖師對答如流,那已經不是一般小孩子能做到的了。雖然他不是什麼「祖師」的根器,但也絕非常人。

「師曰:這沙彌爭合取次語。」六祖大師我估計他老人家一聽就笑了,這孩子是個好料子,但是太過聰明反而變成了賣弄唇舌,墮入了口頭禪的陷阱,所以六祖大師就微微搖頭說:你這個小沙彌還真是會說話啊。言下之意,是說神會的回答是來自於思維和書本,不是來自於真正的自性。呵呵,想要忽悠六祖大師,那真的就是「關帝面前耍大刀」,不知天高地厚。

「會乃問曰:和尚坐禪,還見不見?」這時神會小朋友就問了,「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居然問:大和尚您坐禪的時候,您是見性還是不見性啊?這個小屁孩兒很不簡單,也不怕死,他居然在問題里就給六祖大師埋了陷阱,一般不懂的人一回答就會上當,就會被這個小傢伙給活埋了。但是六祖大師是什麼人啊?六祖大師立刻就收拾他了。

「師以柱杖打三下云:吾打汝,是痛不痛?」六祖大師操起拄杖就狠狠打了神會三下——看來我們跟祖師還是沒法比,呵呵,沒有拄杖不能打人——打了神會三下,也不知道是打頭打肩還是打屁股,一點都不愛護我們祖國的花花草草。然後六祖大師就問了:我打你,你覺得是痛還是不痛啊?

「對曰:亦痛亦不痛。」神會小朋友的嘴巴還很倔,他就回答說:也痛,也不痛。這是要氣死人的節奏哦,(眾笑)如果不是六祖,一般人還真搞不掂他。不過神會的這個回答也不完全是在鬥嘴,裡面也有他對「法」的一點理解在,雖然是錯解,但是大家得空不妨一參,看看錯在哪裡?看看你們能不能發現?

「師曰:吾亦見亦不見。」六祖大師就順勢而為地回答說:你既然是「亦痛亦不痛」,那麼我就是「亦見亦不見」了。所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大家要留意這裡面六祖大師是怎樣解套和順勢引導神會的,這個直指和抓住思維破綻的智慧真是太犀利了。

「神會問:如何是亦見亦不見?」神會就問了:什麼是「亦見亦不見」呢?這個問題一出來,就說明神會的思維已經被六祖大師給帶著走了,畢竟年紀小,還是「菜鳥」,不是祖師一個級別的。

「師云:吾之所見,常見自心過愆,不見他人是非好惡,是以亦見亦不見。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汝若不痛,同其木石。若痛,則同凡夫,即起恚恨。汝向前見不見,是二邊。痛不痛,是生滅。汝自性且不見,敢爾弄人?神會禮拜悔謝。」看來六祖大師對這個神會小沙彌還是很看重的,否則祖師根本就不會和他啰嗦那麼多,更不會嚴厲呵斥他。六祖大師說:我所謂的「見」,是常見自己內心的過錯和毛病,不見他人的是非和好惡,所以我才說「亦見亦不見」。而你說自己「亦痛亦不痛」,那是什麼意思?你如果覺得不痛,那麼你就和木頭石頭沒什麼區別;你如果覺得痛,那麼你就同於凡夫,你應該立刻就會生起嗔恚之心。你之前所問的「見或不見」,這個問題本身就落於二元的兩邊;而你回答的「痛與不痛」,這個答案更是完全墮入了生滅的妄見。你自己的本性,自己都尚且不見不知,你怎麼敢就這樣輕狂地去戲弄他人?!

六祖大師一發火,神會小朋友就嚇壞了,他知道祖師名不虛傳看穿了他的小把戲,所以他立刻就向六祖大師頂禮求懺悔。

「師又曰:汝若心迷不見,問善知識覓路。汝若心悟,即自見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見自心,卻來問吾見與不見。吾見自知,豈代汝迷?汝若自見,亦不代吾迷。何不自知自見,乃問吾見與不見?神會再禮百餘拜,求謝過愆。服勤給侍,不離左右。」六祖大師很顯然沒打算輕易放過這個小傢伙,他就繼續呵斥道:你如果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內心迷惑不見自性,那麼你就應該去尋找善知識詢問道路;你如果已經內心明悟,見到了自己的本性,那麼你好好依法修行即可,根本就不用再來詢問了。你現在自己迷惑重重,自己的心在哪裡都不曉得,卻來問我「見與不見」,你是想找抽嗎——當然這句話是我加的。(眾笑)

六祖大師就繼續說:我自見本性,「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但卻不能代替你的迷;你如果自見本性也是一樣的,你也不能代替我的迷。所以你應該關注的是自己能不能「自知自見」,能不能自己開悟,而不是去關注別人,去問我「見與不見」?明白了嗎?六祖大師在這裡講的,其實是一切修行的核心要點,在還沒有開悟、沒有明心、沒有實證解脫的時候,我們的修行是朝向自己,還是朝向別人?是朝向內在,還是朝向外在?這是一切修行最終能否取得無上成就的最關鍵點,也是一切解脫和輪迴的分水嶺,一念之差,結果迥別。

所以神會一聽——他實在是太聰明了,而且他是一種正向的聰明,他知道六祖大師是真的在關心他,是真的在為他好——所以他一聽之下就很慚愧地向六祖大師磕頭求懺悔,而沒有繼續狡辯,他足足頂禮了有一百多下,可見其心之誠。然後神會小沙彌從此以後就「賴」在了六祖大師的身邊,鞍前馬後的,很殷勤地服侍祖師,「不離左右」,誰趕也不走,打死也不走!呵呵,其實六祖大師應該也很喜歡這個聰明伶俐的小沙彌,小孩子穿上僧衣總是顯得萌萌的,很可愛,誰見誰喜歡,這點相信上過網的人都知道。

「一日,師告眾曰: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這是講,不知道是過了多少年,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六祖大師突然有一次就對大眾開示說:我有一個東西,沒有頭尾,沒有名字,沒有前後,你們大家知道這個是什麼東西嗎?這就是傳說中的禪宗的「機鋒」了。六祖大師的本意是想考考大家,沒曾想神會禪師沉不住氣,他一下子就跳了出來。

「神會出曰:是諸佛之本源,神會之佛性。」神會的反應實在是太快了,這個優點現在卻變成了缺點,他不加思索地就站出來說:這個東西就是諸佛的本源,也就是神會的佛性。說完他可能還瞥了師兄弟們一眼,有點沾沾自喜的。

「師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便喚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沒曾想六祖大師搖頭嘆息,當頭就給了他一棒:我明明已經講了,這個東西無名無字,你卻馬上就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做「本源佛性」,真實沒救了;你以後雖然也能有自己的成就,也能有自己的道場,但是你如果不改掉這個毛病的話,那麼你終究也只能成為一個「知解宗徒」,只能表面上解得文字義理,卻不能得到真正的證悟!這就是六祖大師對神會禪師的一個階段性印證,也是六祖大師對神會禪師的錘鍊,因為六祖大師這種「法不輕許」的嚴厲,所以後來神會禪師才能取得那麼大的成就,成為了一代宗師,這裡面是有很大因果的。

下面,「祖師滅後,會入京洛,大弘曹溪頓教。著顯宗記,盛行於世。是謂荷澤禪師。」這是講,等六祖大師示現圓寂,入滅之後,神會禪師就離開了曹溪,弘法於北方的京洛一帶,大振禪宗頓教宗風。當時北方盛行的是以神秀大師為主的「漸修」一脈,知道吧?不是頓悟頓修的宗旨,是「漸修」一脈。所以神會禪師能在那裡打開局面,並用幾十年堅忍不懈的努力,冒著誣告、誹謗和生命危險,最終由朝廷確立了六祖大師為禪宗嫡系正統的地位,那是何等的不容易啊!其中的艱難困苦,我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得出來。

所以,我們應該向神會禪師致敬!我們應該向無數為法忘軀,為守護我們眾生的法身慧命而付出無盡心血的前輩大德致敬!

神會禪師後來還寫了一篇文章叫做《顯宗記》,顧名思義,這是一篇開顯禪宗頓悟宗旨的文章,據說「洛陽紙貴」,在當時廣為流傳,「盛行於世」,很多人就是由此了解並喜歡上禪宗的。這篇文章的具體內容,大家可以去百度查看,這裡我們就不多說了。那麼,神會禪師在八十七歲的時候,唐皇唐肅宗有感於禪師的德望,就下令由國家敕建了一座荷澤寺,取「荷擔如來家業,澤被蒼生」之意,專門供養神會禪師居住,所以禪師後來又被稱為「荷澤神會禪師」,原因就在這裡。

那麼,今天我們的講經時間到,第七品就快要講完了。還是那句老話,「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我們下節課精彩繼續。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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