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貧窮且美貌的女子
我的朋友說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貧窮且美貌的女孩,一個美貌的女孩怎麼會貧窮呢。
關於貧窮且美貌的女孩,亦舒早有代表作《喜寶》,裡面的金句猶然在耳,我要有很多很多的錢,很多很多的愛,如果二者都無,那麼擁有健康也是好的。
大概這個世界早就對貧窮且美貌的女孩限定了這樣一條路:做二奶或者小三,好一點的扶正了或者金盆洗手找了個老實人接盤了,不好的當然各有各的糟糕。這是我們對這個圈子的女孩的貧乏想像。
事實上我所聽說過的那些做小三或者二奶的女孩,有的並不足夠美貌,並且大部分都不貧窮。
我認識一個女孩。
她是家裡唯一的女孩。上有哥哥,下有弟弟。
於是她很早就出去打工了。
因為沒有文憑和學歷,只能在工廠里做流水線工人。每天在流水線上一站就是一天。
工廠包吃包住,每個月幾百塊,除了基本的生活費,其餘的都存起來寄回家。
每天累的跟狗一樣,而且根本得不到尊重,心裡最羨慕的就是能夠在辦公室里工作的文員。可以坐著,天氣熱還可以吹空調。
她想起有的時候去辦公室看到她們穿的光鮮亮麗的,自己沒有餘錢買衣服,常年就是穿著工作服。
而且她們那麼輕鬆,賺的還比自己多。
下班時間她就去買書看,那時工廠外面有開培訓班教打字做表的。一個月300塊。
報名的人寥寥無幾,她去跟同事打聽,大家都說是騙人的。
還說她腦子有病,一個月總共才800塊,還要拿300塊去報班。
她打電話回家裡,說想要報班,需要300塊,這個月只能少寄點錢回家。她媽媽聽了對她破口大罵,說她出去打工沒幾個月心就野了,說什麼報班,肯定是談戀愛,貼給男人了。
爸爸倒是沒說什麼,說想好了就去吧。家裡總歸還有爸爸媽媽呢。
掛完電話她哭了好久。
想起那些吃饅頭就鹹菜的日子。
同事約她去逛街,她根本不敢去。
她害怕看到那些花花綠綠的漂亮衣服。
也有男同事偶爾過來套近乎,看她忙不過來,幫她打打下手。
但是看她沒什麼回應,往往就此作罷,轉眼就去找別的女孩子了。
她那時還很小,才十五六歲的年紀,身體因為營養不良瘦瘦小小的。常年穿著寬大的工服,不怎麼說話,亦鮮有笑容。
她揣著好不容易存下來的300塊錢去報了培訓班,加她一起學生才四五個。
老師教的很認真,她學的也很用心。
下班後和休息的時候去上課。深夜了還在看書。
背著:王旁青頭戈五一,土石二干十寸雨。
手指在紙畫的鍵盤上練習。
老師看她這麼認真,也對她格外上心。
叫她休息的時候去找他。
說他住的地方有電腦,可以讓她練習。
她雖然覺得不是很妥當,但是想想這樣的機會畢竟難得。
她還是去了,老師很和氣,給她倒茶,拿零食吃。
給她把電腦打開。教她怎麼實際操作。
但是老師的手臂環著她,手覆蓋在她的手上,說話的時候嘴無意的碰到她的耳朵。
她都快被這灼熱灼傷了。
老師的左手無意的搭在她的肩上,她那天穿了一件白色襯衣,裡面是一件白色的胸衣。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到老師的手指透過她的衣服停留在她的肩帶上,一瞬間時間像被頓住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老師,臉漲得通紅,老師卻是滿臉的若無其事。她以為是自己多心了。
但還是感到不安。
她說要去郵局存錢,逃也似得走了。
走出老師家後,她的步子邁的飛快。
她不知道自己在逃什麼,老師並沒有出來追她,那天的太陽很大,她抬頭看了一眼,抹了抹頭上的汗,又抹了抹眼裡的淚。
後來她還是繼續去上課,畢竟是300塊錢,還好課程也快結束了。
只是老師再怎麼邀請她,她都說有事,再也沒去過他家。
那個時候剛好有個文員要走,廠里在招聘文員,她跟車間主任說想去試試。車間主任看了一眼她瘦小的身子,說你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你流水線的工作都做的這麼慢,還想去當文員。
她大膽的跑到辦公室去,也不知道是誰負責招聘,就說自己想做文員。
有個男孩說你會打字嗎?
她說學過。
他指了指一台電腦,給了她一張紙,說你就打這個內容吧。
就是那則招聘啟事。
她只在電腦上操作過一次,但是打的飛快,她從沒發現自己的手指這麼麻利過。
她甚至覺得非常快樂。
那男孩就站在她後面,她也沒發現。
她打完以後,說打好了,往後拉椅子想要站起來,發現男孩的時候嚇一跳。
男孩說你明天就來上班吧。
她激動的點頭答應,就出去了。
吃完飯還要迴流水線上班呢。
下午工作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那男孩是誰,他也沒問過自己的名字,他是不是騙人的
第二天上午是車間主任過來叫她的,叫她去辦公室,走的時候還說:想不到你還蠻厲害的,能讓小老闆看上你。
她去了辦公室,一個女孩子給她指了個座位。
給了她一堆資料,讓她錄入,她就開始工作了。
當文員工資高了200塊,而且也輕鬆一些。
最主要的是可以坐著,有空調吹,她覺得太幸福了。這已經是最好的工作了。
每個月的工資她還是照樣寄回去,但是這多的200塊她給自己存起來。她想著肯定還有更多的地方可以用到的。
除了給自己買了兩身衣服外,她沒有再添置其他的東西。
辦公室的女孩不喜歡她,也不帶她一起吃飯。
她們都以為她是小老闆的什麼人。
她們談論什麼話題的時候,她一來大家就散了。
她雖然不明白,但是也無所謂。
一個比她先進來的女孩叫露露,總是偷懶,把自己的活派給她。露露中專畢業,是學過文員專業的,看不上她這種初中畢業,自學成才的人。
她也不爭什麼,有什麼工作也都接過去做了。碰到不懂的,就去問,露露雖然不情願,但是也都不耐煩的教她。
這期間小老闆只來過一次,也沒跟她說話,反而跟那個露露很好。兩個人很親密的樣子。聽說晚上還帶她出去吃飯了,很晚才回來。
小老闆走後,辦公室里馬上就熱鬧了,大家都跑到露露座位上,恭喜她要成為小老闆娘了。
露露本來有點不好意思,但是想到什麼臉色又得意起來了。抬起尖下巴,笑著說我們就是朋友。
大家見她根本和小老闆不熟,雖然內心覺得奚落,但還是接納了她。比起看到別人過得好,我們更容易接受那些過得不那麼好的人。
在接納了她以後,大家卻開始對露露有些排擠。
雖然嘴上說著恭喜,但是心裡都在巴不得她只是大夢一場。
露露對她也比以前好一點了。
好一點是指因為她每到下班前就開始收拾東西,去了幾次衛生間補口紅,她和顏悅色的拜託她幫忙做她的報表。
她焦急的看了幾次牆上的表,又不停的走到窗戶那裡看窗外。
這本不是她分內工作,她完全可以拒絕她。
但是想想自己下班了也無處可去,何必讓她也沒辦法約會呢。
她點頭答應。
她看著露露掛滿笑容的臉,覺得她真的光彩照人。
那天她加班到很晚才回到住的地方。
洗漱完躺在床上的時候,她在想,自己的生活怎麼就完全沒有期待呢。
她想起了那天面試他的那個男孩,卻怎麼也記不起他的臉。
腦子裡浮現的卻是補課班老師手搭在她肩膀上的一幕,她覺得有點噁心。
次日露露來上班,給她帶了水果。
她看了一眼露露的座位,露露對她眨了眨眼。她笑笑,又開始工作了。
下班了露露約她一起吃飯,她說自己還有事,不能去了。
露露撇了撇嘴,也沒說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她並不想和露露走的太近。
她不想融入任何一個圈子,對這種人與人之間的無聊排擠感到厭倦。
日子過的不咸不淡,她自己有了一點積蓄,有時其他同事帶她去那種批發市場買衣服,十幾塊錢就能買到那些店裡賣大幾十的衣服。
她對買衣服興趣不大。
看到路邊有賣舊書的,就買了一些。
她想起以前還在學校讀書的時候,她每年都當文藝委員。
每次班裡的活動都她來主持,語文老師總說她有天分。
有時老師還會讓她來組織編舞。
有時想想,那些同學現在應該都在快樂的上學吧。
比起現在,那個時候的煩惱真的太輕飄而美麗了。
想到這裡,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可能就這樣了。
沒過多久,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露露紅腫著眼,在工位上哭了很久。
大家雖然心裡有疑問,也都不好去勸她。
下班的時候她故意留到最後,要走的時候,想了想,她還是抽了張紙巾遞給她。
露露抱著她的腰就大聲哭起來了。
她有些不習慣,不習慣這突如其來的親密。
她拍拍她的背,像小時候弟弟摔跤了趴在她懷裡大哭那樣。
哭了好久,露露才說了事情的經過。
她懷孕了,但是小老闆說現在不適合要孩子。
等她正式見過他爸媽了,以後他們結婚了,再要孩子也不遲。
給了她幾百塊錢,叫她自己去做手術。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小老闆又溜的找不見人。
她問露露,你也不想要這個小孩嗎?
露露說:我現在怎麼養它,生了它我只會變成笑話。
她問露露的打算,露露說不如就去附近做手術算了。很多私人診所,都說快速無痛。價格還便宜。
她說:不行,你要去正規醫院做手術。
露露說,那你陪我去吧。
她點點頭。
雖然她也是第一次面對這種事,但是還是記得帶上身份證和自己攢的錢。
醫院果然價格更貴,街邊的私人診所才三四百,醫院光費用就要800多了。
露露有些不願意,說我只有500塊,她說我帶錢了,我也帶了500塊。
她交了手術費。
露露進去的時候,她就坐在外面等她。
手術很快。
出來的時候,她只是臉色蒼白了些。看起來並無大礙。
但是走幾步,她就有些支撐不住。
她扶著她。
她們在街邊的小炒店吃了晚飯。
她點了一個老母雞蟲草湯。
一路上她們都沒有說話。
這件事大家還是知道了。
大家都在說露露偷雞不成蝕把米,落水的鳳凰不如雞。
露露跟她也再沒怎麼來往過。
她墊的錢也沒有還。
她想起露露靠在她肩膀上默默流淚,好像是只有自己記得的事。
人人都等著看露露笑話,但從未等到她消沉時候。
她還是每天衣著鮮亮,收拾的艷麗無比。
一到下班時間就哼著歌昂著頭走出去。
把所有的閑言碎語猜測非議留在身後。
其實她覺得挺喜歡露露,這種生命力很強的人。
她覺得她肯定是能活的很好的人吧。
過年的時候她回去了。
給自己買了身新衣服。給家裡的每個人都買了新衣服。
爸爸來接她。
她先看到爸爸,爸爸顯然沒看到她,往人群里張望中,尋找著。
她想起小時候爸爸每天做活回來,她總是準時跑到門口去接他。大老遠的爸爸就張開懷抱,等她跑過去,撲進他懷裡。
她鼻子一酸。
天氣很冷,爸爸搓著手,走來走去。
她拉著箱子走過去。
爸爸看見了她,跑過來,一把接過箱子。
說天氣冷,心心你穿這麼少,把手插我衣服口袋裡。
心心,嗯,是她,好久沒人這麼叫她了。
她幾乎忘了自己的名字。守心。
爸爸媽媽都是讀過書的。所以給她取名字沒有取那些娟啊麗的。
自己和哥哥弟弟讀書成績也都不錯。
只是家裡太窮了。
三個孩子上學,實在是太吃力了。
回到家,她看到家裡還是和她出去之前一樣沒什麼變化。
到處都是暗暗的。
她把給大家買的東西拿出來,大家都高興了一會兒。
媽媽卻有些不高興,說只知道亂花錢。
她假裝沒聽見,說出門找文秀。
文秀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們住的近,上學放學都是一起。
文秀有哥哥姐姐,她是家裡最小的女兒。
哥哥姐姐都出去打工了,家裡沒什麼負擔。
只要她願意讀,家裡總是供的起的。
她去文秀家的時候,文秀正在家裡哭鬧呢。
她媽看見她,說心心你來的正好,快來勸勸文秀吧。她死活明年要出去打工,不願意再上學了。
你快跟她說說,打工有什麼好的,苦死了,她哪做的來…看見她尷尬的笑,又說,要是文秀像你這麼懂事就好了。
她只能更尷尬了。
她媽媽出去了,房間里只剩下她倆。
她們脫了鞋躺在床上,像小時候那樣並排躺著聊天。
文秀說:讀書一點都不好玩,我想出去打工。
她說:打工也不好玩,每天都在廠里,也沒什麼機會出去玩。而且又很累。
文秀說:我看我姐出去打工了,掙得又多,穿的又好。我想出去,她卻死都不讓。
她心想,如果她能跟文秀的人生互換就好了。
文秀問她:心心,你談朋友了嗎
她說:沒有哦,察覺到一絲什麼,她反問:你談了?
文秀紅了臉,聲音小小的,也不算啦…
她笑著問,什麼情況,還不快說說。
文秀說班裡有個男生叫小武的,對她有意思。
經常跟她調笑。
文秀許是家裡照顧的好,發育的早,初中的時候,線條就比其他女孩子豐滿了。
經常有男孩放學路上跟在她身邊,陪她一起回家,為了能跟她多說幾句話。
她說小武不一樣,小武愛打架鬥狠,但每次看到她就臉紅了。
小武放話說文秀是他馬子,哪個再騷擾他,他就打誰。
小武被學校開除了,要出去打工,她也不想讀書了。想跟他一起出去。
她還沒想好要怎麼勸她,就聽到她媽喊她吃飯。
她穿上鞋跑回家。
還沒等她下次再聊,文秀就跟那個男孩跑了。
她媽趕到車站,也沒趕上。
跑到男孩家鬧了一場,但是也沒用。
吃飯的時候,媽媽說文秀家要起樓房了。
說文慧今天帶了好幾萬塊錢給她媽。
文秀家一下子成了村裡最羨慕的人。
很多家長都把自己的女兒送到文秀家裡,讓文慧帶她們出去打工。
她說:文慧姐在做什麼,不然我明年跟她出去
飯桌上突然安靜了。
只聽見咀嚼聲,她以為是自己錯覺。
她爸爸說:你現在工作挺好的,你不是努力好久才做上文員嘛
她媽也說:是啊,莫一天到晚心都野了…
第二年她還是去了原來的地方上班,
露露遲了好久才來。
後來聽大家說,露露過年回去相親了。
家裡想讓她早點嫁人。
小老闆也結婚了。
結婚的時候,辦公室的人還一起湊了份子。
露露找她一起吃飯,她沒拒絕。
露露全程都在大哭。
她只能一張一張給她遞紙巾。
後來又看到小老闆的車停在樓下。
又開始來辦公室找露露。
兩個人旁若無人的調情。
大家在背後都說露露不知死活,好了傷疤忘了痛。
但是她想起露露那天哭著說,我不能這樣認輸。
她知道這次是露露先找他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自古就是這個道理。
家裡安排的老婆總是沒什麼意思。
但是經過上次的懷孕,這次他們都很小心。
沒過多久,露露又懷孕了。
她來跟守心說的時候,守心聽完非常驚訝。
她說你不能再打了,真的很傷身體。
露露說我沒想打,我這次就要把孩子生下來。
一切都是我算好的。
小老闆的太太還是來公司鬧了,鬧的人盡皆知。兩個女人在辦公室里撕扯一團。
隔著玻璃,大家都在外面看熱鬧。
這一鬧之後,露露沒法再待了。她身子也大了,這下大家都知道,反而落了口實。
小老闆給她另找了房子,讓她安心待產。
只是借著她身子不方便,因此便也少去看她,每個月給她一些生活費。
後來孩子生下來,是個男孩。
小老闆的家裡很高興,給她買了很多東西。
公公婆婆本想把孩子接過去養,但露露不同意。
露露說自己不要名分也要帶著孩子,跟著他。
後來果然兩邊相安無事。
小老闆和家裡看著露露這麼明事理,也更喜歡她了。
後來小老闆還跟露露回家補辦了酒席,婚禮辦的很風光。
人人都誇她嫁的好。
沒有人知道他們根本沒有領結婚證。
露露偶爾還是會來廠里。
以小老闆娘的身份。
她雖然沒有結婚證,但有了兒子,有了房子。
在這個地方,她擁有的這些足夠讓大家羨慕。
那些當初看笑話的人,還是會圍到她身邊,極盡諂媚。
這個世界從來就是這樣,只要你爬的高,往下看自然都是笑臉。
連帶著,大家對她也更好了。
她知道,暗地裡大家都說她有心計,不顯山露水就跟小老闆娘搞好關係了。
過年回去的時候,她經歷了一次相親。
她回去,媽媽說那個男孩特別不錯,你去見見吧。
你也不小了,也該想想這些了。
聽說他家裡條件不錯。
也願意她的兩個兄弟繼續讀書,他可以負擔學費。
結婚後,她可以不用再出去打工了。
她去見面了,對方人黑黑壯壯的。
打量了她很久,問她:你在外面沒談過朋友吧。
你是處女嗎?
我找老婆要找處女的。
她只覺得氣憤,血往臉上涌。
抓起包就走了。
後來沒幾日,媒人上門來說,對方很滿意。
如果女方同意的話,就可以挑日子下聘了。
她氣的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肯吃飯。
她媽進來勸她,端著一碗米湯。
說文秀去年跟那個男孩跑了,今年一直沒回來呢。
那個男孩今年帶了個別的女孩回來了。
聽說那個男孩也不去上班賺錢,整天待在家裡讓文秀養她,還整天打她,看見她跟別的男的說話就打。文秀實在受不了逃到她姐那裡去了。
她有點想哭,但是又不知道哭什麼。
她覺得不值。
替自己不值,也替文秀不值。
她想起文秀說,這個男孩有點不一樣。
真的有不一樣嗎
她媽看她哭,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說,你要不願意,就算了。
我們也不會逼你的。
家人回來了,她媽就出去了。
晚上她看著弟弟在做作業。
她在旁邊看他的參考書。
雖然看不懂,但是她卻覺得這種感覺特別安心。
弟弟拿著筆,又放下,對她說:姐,我以後一定會報答你的。
她轉過身,想儘快拭去眼裡的淚。
年後她就辭職了。
她找了一份新工作,是一家做外貿的工廠。有兩年的經驗,她的工資也高了一倍。
走之前她去找露露吃飯。
露露給她在家做的。
露露說:你是不是特別看不上我的選擇,覺得我挺犯賤的,不正正噹噹的嫁人,非要給人當二奶。
她不知道說什麼。
露露說:他是我第一個男人,我真的想嫁給他。
抱著孩子,露露哭起來了。
她不知道對露露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內心裡她隱隱有過愧疚,因為她覺得,某種意義上,露露過的生活差點成為了她選擇的一部分。
所幸的是,掉進去的是露露,不是她。
但是她相信,露露能過的好的。
工作第三年和第四年,過年她都沒有回去。
存的錢都如數寄回家。
除夕晚上在住的地方給自己做飯。
一個人看春晚。
工作第五年,哥哥已經出來了,只有弟弟還在上大學,家裡經濟不那麼緊張了。爸爸媽媽的身體也都很好。
爸爸也曾說過:讓她回來複讀,繼續考高中。
她年歲不算大,但是想想還是算了。
媽媽說村裡很多家裡都蓋新房子了。文秀也一直沒回家。跟她姐一起賺了不少錢。
她有點想文秀。
得了近視,去配了眼鏡,她反而非常高興,因大家都說她看起來像大學生。
她好像長開了,也學會了打扮,愈發顯得輪廓精緻。
公司的男同事都說她像那個選秀明星。
在新公司的年會上,她被推薦主持節目。和她搭檔的是,公司的副總。
他們經常一起對詞。一來二去的接觸就多了。
年會結束後,副總開始對她展開追求。
她受寵若驚。
他還鼓勵她去學英語,對她的未來發展有幫助。
在多番的考驗下,他們確立了關係。
她跟家裡說起,因為他是外地的,家裡死活不同意。
那年過年的時候,他送她回家。
開年的時候,又去接她。
哥哥年紀到了,也差不多要結婚了。
家裡蓋房子已經迫在眉睫。
他知道後,給了她10萬塊錢,讓她寄回家。
家裡房子蓋好後,爸爸說,把他帶回來看看吧。
那年她正大光明的帶他回家。
除了外地人,其他的都很滿意。
最終還是同意了他們的婚事。
她問起文秀,她媽說文秀好久沒回來了。
她弟弟偷偷告訴她,說大家都說文慧在做雞,文秀也是,還有那些村裡面其他跟文慧一起出去的女孩。
她訓斥弟弟:小孩子知道什麼就亂說。
她想起爸爸當時的反應,覺得整個村子裡應該都知道這個事的。
她覺得後背發涼。
那些之前還平和親切打招呼的面孔,文秀的爸媽,村裡其他的叔伯嬸娘。
每個人談起自家的新房子時臉上的自豪感,還有那些越來越少回家的女孩們。
父母的沉默是一種默許。每個人都在欲蓋彌彰。
既然父母同意了婚事,接下來就是過門、訂婚、以及辦酒了。
小江比守心大12歲,這一年守心21,小江33。
小江在東市早就買房了。
家裡的婚禮雖然辦的也很體面,但畢竟不像嫁到本地的女兒,可以拉幾車的嫁妝。
所有的嫁妝幾乎都是在東市現買的,當然花的也是小江給的彩禮錢。
文秀還專門回來了。
但是出嫁那天,文秀只是在她家門口看著,沒有來她家。
文秀回來那天,守心去找她的時候,她媽就有些不情願了。
說家裡還有很多事要忙,你就莫到處瘋了。
她們坐在河邊,說著貼幾話。
文秀說:沒想到你比我先嫁了。
文秀她媽以前說文秀和守心一天那麼好不捨得分開,以後最好找個兩兄弟嫁了。
兩人想到這裡有些戚戚然。
她也不敢問文秀過的好不好。
只是問她,你呢?現在有沒有談朋友。
文秀說,家裡肯定是不能找了,認識的一些外地的又靠不住。以後再說吧…
守心說,你長這麼好看,肯定不愁的。
氣氛好像沒那麼沉悶了
文秀說,守心,你有見過小武嗎
她雖然沒見過小武,但也是聽她媽說過:小武和那女孩結了婚,孩子都生了兩個。那女孩原來家裡不錯,結婚後手上帶了一些錢過來,本想給小武找個營生做個買賣什麼的。但是小武哄騙著拿到錢後就去爛賭,但是十賭九輸,錢很快就輸光了。輸光了就在家打老婆,讓那女孩從娘家要錢。
她想了想說:沒見過,不開心的事就忘了吧
文秀又哭了起來,抱著她說:守心,你一定要過的好啊,一定要過的好…
她也有點想哭,家裡對小江越來越滿意,覺得他穩重能幹,事事包容妥帖。
但是她總覺得心裡少了點什麼,有時覺得自己能找到小江已經是自己的福氣了,還有什麼所求呢
不光她自己,連爸媽都覺得,甚至村裡所有人都這麼覺得。覺得她撿到了,攀了高枝。
小江也幾乎是無可挑剔的,經濟上非常大方,去商場給她買一千塊錢一件的衣服也是什麼都不說。家裡蓋房子的10萬塊錢,弟弟的學費。還有給哥哥安排工作。
連帶著她也成了家裡身份最尊貴的客人。
父母對她和小江莫不周到和客氣,只是她覺得這客氣裡帶著些討好。
她媽甚至也不怎麼說她了。
她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也是從這些時刻開始,她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自己已經嫁作他人婦,再不是從前那個小女兒了。
爸媽都是本分的人,婚後也沒有要求小江房產證上加名字。
雖然沒辦法帶嫁妝,但是家裡還是給她打了幾床厚厚的棉花被。
簇新的箱子裝著,紅艷艷的顏色。
有2床被面是綢緞的,上面有手工刺繡的龍鳳紋飾。
媽媽說這兩塊布存了很多年,還是我結婚那會兒別人送的。太好了也捨不得用,就想著以後生個女兒留給她作嫁妝。
那種被面是要手工縫的,還要請村裡輩分高,有福氣的奶奶來定針。
媽媽說:這些年你受苦了,我們也幫不了你什麼,你嫁給小江,如果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你就忍一忍。哪對夫妻走到頭不是靠忍過來的。
雖然家裡東西都是他出的錢,但是總有這兩床被子是你的。
她挺想哭的,好多年沒有跟媽媽撒過嬌,雖然都是女人,但是媽媽一直都是冷冷的。
她想媽媽這些年也是不容易的。
家裡太窮了,還要照顧三個男人。她也只能收起自己的柔情,冷酷的承受生活的暴擊。
她和媽媽抱在一起哭了會兒。她想大概這是她們這麼多年最近的時刻了。
等她走出房間後,媽媽哭的更大聲了。
屋外的人都說,心心媽真是捨不得啊,這麼好的孩子要嫁這麼遠。
小江牽著她的手,用力的握了握。
她回過頭,家裡的人都站在門口,爸爸笑著看看她。
弟弟也在一旁用衣袖擦淚。
媽媽也出來了,神色恢復平靜。一貫的嚴肅表情。
只是眼睛裡多了些濕潤,讓她看起來柔和很多。
在車裡她抱著包,靠著小江的肩膀。
小江說:剛剛你媽哭的真兇
她忍住淚說:沒事的,我們這邊女孩子出嫁了,媽媽都要哭,叫哭嫁。哭的越凶,代表女孩兒嫁的越好。
小江說:我肯定會對你好的,一輩子都對你好。
她心裡想的是,爸爸塞給她一張卡,說小江給的彩禮除了買嫁妝剩下的都在這裡了,你出嫁辦酒席收的錢也都在這裡了。
她說:錢留著給哥以後結婚用吧
爸爸說:你哥結婚我們會想辦法的,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爸爸對不住你,沒讓你繼續上學。但是看小江待你好,我也覺得放心。
但是小江始終是外地的,誰也不知道人生以後有什麼變數。錢你自己收著,留著防身用吧。
想到這些她哭的更厲害了。
她也曾問過小江,喜歡自己什麼。
小江說,喜歡你的單純和善良啊。
小江家境普通,長相也普通,是靠著讀書改變了命運。小時候發奮讀書,考上了好的學校,畢業後分配到好的單位。
然後做了幾年,因業務能力出色,被上司看中帶著一起跳槽,上司成了總經理,他也成了副總。
這些年他一直不敢鬆懈,做夢都在害怕再回到當初小時候沒鞋穿,光腳去上學的日子。
有曾有人欣賞他,想給他介紹能讓他少奮鬥的女孩子,但是他也是有野心的人,不想一輩子低頭做人。
他看到守心的第一眼就覺得喜歡。
這女孩單純又漂亮,沒有讀過太多書,也沒有什麼太多想法。
很懂事,年紀輕輕就出來幫襯家裡。給她挑衣服買禮服她只捨得拿便宜的。
她像是自己初中時暗戀的文藝委員。
永遠挺著脖子,但是說話又溫柔。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她需要就是這樣漂亮又單純的太太,每次帶她出去,看著別人羨慕的目光,他才覺得自己是真的成功了。這些年裡所有的隱忍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最重要的是,她是一張白紙,可以塗上任何自己想要的顏色。
守心一直惴惴不安,在這段感情里,她不確認小江對自己有多喜歡,這種喜歡又能吃續多久。在這段婚姻里,她沒有任何可以抗衡的砝碼。她只能以順從來討好他。
順從他的一切決定。
他們結婚後,她便辭職了,在家做全職太太。
日子雖然難熬,唯一的成就就是她的廚藝越來越好,把小江養的越來越胖。
孩子出生後,她的生活才算有了重心。
她對這個新的身份充滿期待,期望從這件事上證明自己的一點點價值。
但是孩子一出生,婆婆馬上就來了,婆婆幾乎包攬了帶孩子的大小事務。
給她做花生燉豬腳。讓她喝各種油膩大補的湯來保證營養和奶水充足。
小江也越來越忙,他出去單幹開了新的公司。
她說想找份工作,小江說你就在家讓我養你不好嗎。
她沒有說:婆婆明裡暗裡說自己的兒子瘦了很辛苦
她沒有說:她每次想買點什麼,但想想自己又不賺錢,就不好意思買。
她幾乎三年沒有出過門了,除了在樓下小區遛遛
她也三年沒有買過新衣服了。
因為她沒有朋友要見,也就沒有什麼穿新衣服的機會。
甚至她也不知道小江的新公司在哪,公司做什麼,員工幾何。
她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失去了聯繫。
小江也曾說要給她開個店,但是因為婆婆的反對以及小江需要資金周轉,於是又作罷了。
哥哥弟弟都已成家,家裡也是一兩年才回去住住。
家裡的條件好了,好像沒有人再需要她。
文秀呢?文秀還沒有結婚。
文慧被一個香港人包養了,那個香港人雖然不願意娶她,但是給了她足夠好的生活。
她成了村裡人的新的羨慕對象。
畢竟是香港人。第一次和文慧回家的時候拉了一小車的錢。一滿車。
文慧的店沒有再看,文秀接手了。
文秀曾經嫁過一個人,那人看著老實,也曾窮不舍,說這輩子只愛文秀一個女人,想好好保護她。文秀動了心,拿了十幾萬的積蓄跟那人回家好好過日子。
但是那人後來跟村裡別的女人亂搞,一點都不避諱。
還說你被別的男人搞,我搞別的女人怎麼了。
文秀因為自己沒懷孕一直忍著,但是那個女的先懷孕了,她老公堅決要跟文秀離婚。
文秀傷了心,又回去重操舊業。
她姐上岸後,她還繼續守著。
也許這輩子會繼續嫁人,也許再也不嫁。
但是被男人傷過後,她還可以繼續花他們的錢啊。以另外一種方式傷害回來。
露露呢?
聽說小老闆的正房一直心中鬱結,得了肝病,花了很多錢還是死了,留下一個女兒。
她這麼多年的辛苦付出有了回報。
被公公婆婆扶正了。
但是小老闆早在外面有了三和四。
她也沒鬧過。
她安心的養著自己的兒子,別人的女兒。
想想大概人生也就是這樣。
守心呢?
守心是家族裡最有出息的女孩。
不問世事,被小江寵的十年如一日。
但是她有時覺得自己像那錦鍛上的花紋,有和沒有,徒增熱鬧罷了。
孩子上學後,她的生活有了新的樂趣。
看韓劇。
電視劇里有多情多金又帥氣的男主角,善良美麗的女主角。
有永遠演不完的你愛我我愛你的故事。
她熱衷於在這裡又哭又笑。
這是她平靜如死水的生活里唯一安慰。
夜深人靜,對著老公的鼾聲她輾轉反側。
想起韓劇男主角清冷俊秀的顏,再看看老公隆起像懷胎5個月的腹部。
對這樣的生活她滿意嗎?
她不知道
如果再來一次還會這麼選擇嗎?
還會的,畢竟這是她當時的生活所抓住的最好選擇。
她從沒問過自己,她愛小江嗎
她甚至不知道什麼是愛。
是電視劇里那樣山崩地裂,生生死死才算愛嗎。
可是那麼多平凡的夫妻不都這麼過來了嗎
小江對她十年如一日的溫柔,難道不算愛嗎
她不知道。
她的心裡早已經沒有歡喜和期待。
她覺得自己的心裡始終空著一塊,但是她不知道那塊是什麼。
作者簡介:獨角獸1992,簡書作者。愛寫字,不愛說話。微信公眾號:reem-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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