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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潮流:王政復古

  作者:張曉波

  在閱讀《復活的歷史:秦帝國的崩潰》(以下簡稱《秦帝國的崩潰》)之前,筆者曾有幸讀到「三聯哈佛燕京叢書」中所收錄的李開元教授所著《漢帝國的建立與劉邦集團:軍功受益階層研究》(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9年版,以下簡稱《漢帝國的建立》)一書。

李開元教授的《漢帝國的建立》一書運用中日歷史學界對於漢朝建立的最新研究成果,重新整合漢初以軍功受益階層對政治走向的影響,並在此基礎上探討軍功受益階層的衰落與再構帝國的歷史過程,論證嚴謹、觀點穎異,實為近年來史學界研究漢帝國獨樹一幟的作品。如果《漢帝國的建立》是一本典型的問題式的史學著作,極富現代史學精神,將問題的解答視為史學作品的最高訴求,那麼,《秦帝國的崩潰》則與之相反,是作者向古典史學的回歸艱辛之旅,也就是作者一再強調的司馬遷所開創的史學精神。

  回歸古典敘事歷史之路

  在《秦帝國的崩潰》一書的後記中,作者表達了「復活歷史」的寫作信念。在作者所例舉的參考書之中,出現是大量史傳體作品,如大家所熟知的黃仁宇作品《萬里十五年》和西方羅馬史大家吉本的《羅馬帝國衰亡史》都赫然在列。這是一個頗為奇怪的信號,如果說在現代學術分工條件下,專業的歷史著作必定參引大量同類別的專業著作或文獻,而不是與其無關的傳作品。同樣,如作者允諾的「復活歷史」的諾言一樣,本書中出現了大量常規現代科學史學所摒棄的手法:心理學、推論、重構在場歷史等等文學化的敘事手法。當然,並非全部現代計量科學的手法全部受到排斥,舉例,在分析秦帝國對匈奴的軍事以及阿房宮的修築問題所使用勞動力及後勤保障問題上,作者使用精確的數量分析,在這裡我看到了《漢帝國的建立》一書中李開元教授所擅長的方法論。但本書總體上來看,是在努力回歸古典歷史敘事的道路,即將單個或多個歷史人物作為敘述的中心,以文學化的手法展開各個環節之間的緊張衝突,並以「紀事本末體」的專題歷史形式結束單章的敘述。

  本書開始於劉邦出生,終結於項劉反目,漢高祖是本書一個中心人物,由此波及到秦漢大歷史中的各個風雲人物:秦始皇、項梁、陳勝、章邯、李斯、趙高、項羽等等。在每一個人物的敘述中,作者都不厭其煩地分析了其人的心理狀態與歷史情境中的反應,或者說,作者在考證——甚至是現場考古的背後卻採用了頗不協調的寫作手法,文學化!

  李開元教授專為一個專業的史學學者,為什麼刻意迴避專業的歷史寫法,以史傳為中心?以史傳為中心的古典敘述手法能否「復活歷史」,現代人能否回到歷史的在場?又通過什麼樣的手段重構歷史學的想像力?

  重構歷史學的想像力

  「歷史有什麼用」?這是年間學派史學大師馬克布洛赫花了整本書來解釋的問題,也是現代史學的尷尬。在將歷史推入到瑣碎而又單純的計量分析,並將「規律性的歷史運動」作為史學方法論的基本原則之後,歷史學喪失了古典史家所闡揚的「一字一句間貶褒大義」倫理道德重任,同時古典史家葆有的變革興亡意義的探討並嚴謹而又冰冷的邏輯力量取代。簡而言之,歐洲文藝復興之後數理邏輯的霸權進入到史學之後,使得史學成為了實驗室中科學家們的產物,在黑格爾主義興起之後,歷史被完整地歸納進邁向未來的前進曲線。恰如赫爾岑所嘲諷的,歷史是一出事先已編定好的悲喜劇,落幕處即歷史的終點,觀者都是愚笨的木偶,在觀賞這一戲劇的中間,時爾落淚,時爾歡欣雀躍。在現代性知識全球化之後,歷史的意義非僅成為西方史學的難題,也是中國史學的困境:古典時代可歌可泣的關於王朝興衰成敗的故事,早已為現代史學方法重構成規律演化的產物。在啟蒙主義號召的解放主體的運動中,現代史學方法論恰恰將人作為歷史主體的意義徹底解構,人本身淪為歷史的附庸性。由此,現代性運動所達成的史學的悖論,在規律等等方法論背後,取消了歷史本身。

  反潮流,就是重新回歸人,回歸歷史情境中的人物個體。《秦帝國的崩潰》,儘管在題目上已經標明在處理一個極為龐大的歷史事件,但卻不折不扣的作為一種「反潮流」的體裁出現,包括被很多人誤解甚至垢污的「文學語言過剩」。作為一個嚴肅的歷史學家,不可能不清楚文學語言過剩對於文本本身的損害,與其說是作者炫技,不如說作者有意為之。

  人與勢:王政復古

  歷史敘述由事件由規律轉向人物,必須再經由人物構建歷史運動。這是「反潮流」敘述的必然,也是回顧古典的必然。《秦帝國的崩潰》一書中,將大量的筆墨花費在看似信筆所至的關於六國王公貴族及其後裔的家族譜系學的敘事之中,作者通過反覆的敘述再一次強調了王政復古與秦帝國崩潰之間的緊密聯繫,此一點也為本書核心論述層面,或可為強秦的崩潰做一註腳。

  秦漢歷史大轉折,王政復古運動農民起義背後風起雲湧,在農民軍失敗之後更成為倒秦的主導力量。王政復古這一議題首先蘊涵在秦帝國內部,秦朝以軍事強力打破了周王朝所確立封建力量,但並沒有在帝國內部完全實現郡縣帝國的構想,關於郡縣與封建的討論遠非焚書坑儒就所能徹底終結,往後的學者在探討封建—郡縣這一議題的時候往往注延續了將中央僅僅視為倫理、象徵意義上的權威,從而擴大地方權力,隱含在背面的因素是由地方來分解中央的壓力與權力,從而緩解中央在財政、政治、軍事困難。封建與郡縣的焦灼矛盾,即使在現代中國,依然有所反覆。

  本書起於秦滅六國的楚地沛縣,作者再三強調劉邦青壯年乃是楚國臣民的身份,而終於項羽「不做秦皇做霸王」。六國亡於暴秦,而秦亦亡於六國復興。項羽的「反潮流」並未召回周王朝的亡魂,最終導致楚漢戰爭。人事的盡頭,亦是政事的成敗。誰能判定,若不是項羽的一意孤行,豈有日後楚漢爭雄?在另一個維度上的「復活的歷史」,如此興趣盎然。

  借用「王政復古」一詞。從學院式的寫作到「反潮流」的向古典回歸,會不會亦是一種歷史寫作「王政復古」?歷史寫作的「王政復古」能否突破現代性歷學系統中的「去價值化」?《秦帝國的崩潰》仍僅僅嘗試著開端。

  

(責任編輯:薔薇) [我來說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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