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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皇帝下棋 御用棋手膽戰心驚

北宋張凝《棋經十三篇》書影

漢代圍棋子和圍棋罐成都體育學院博物館藏

唐代仕女弈棋圖

清代顧曾壽重屏圍棋圖摹本軸南京博物館藏

元代 龍泉窯豆青釉棋子罐四川博物院藏

清代圍棋罐四川博物院藏

宋代圍棋子成都體育學院博物館藏  

 2000多年前,成都人就會下圍棋了 「圍棋」被譽為人類智慧的最後一座堡壘,不過今年3月,在一場舉世矚目的「人機大戰」中,這座堡壘被人工智慧碾得粉碎。當韓國圍棋天王李世石投子認輸的那一刻,棋手們高呼「人生信仰崩塌了」。人工智慧「阿爾法圍棋」,這位沒有性別的新晉九段棋手,世界排名飆升至第二名,只落後中國棋手柯潔。古代四川體育競技  里約奧運會即將塵埃落定,雖然呼聲很高的圍棋並沒有入選奧運,但這並不妨礙文人墨客用它來陶冶性情。中國古代的棋類活動,其產生最遲可以上溯到商周時期,主要類型包括六博棋、圍棋、象棋和雙陸棋等。在以思維和智慧為特徵的棋類活動中,圍棋有著古老的歷史,古代的圍棋高手、名人軼事也是比比皆是。  前不久,成都體育學院博物館收到校友捐贈的一套極為珍貴的漢代圍棋文物,包括21顆黑子、4顆白子,均裝在一個束口陶罐內。據館長郝勤教授介紹,這套圍棋文物是在一個成都市區內的建築工地發現的,經工地農民工之手,流入古玩市場,被一資深文物商購得,再由該校一位喜愛文物的校友購入捐給母校。  雖然在地下沉睡了兩千多年,但這套圍棋子品相保存十分完好。「目前國內考古發現的漢代圍棋子極為稀少,而棋子與棋罐一起出土更是首次發現。這套漢代圍棋子兩面均成鼓狀,煉製火候較高,表面圓潤均滑,拈來十分上手,應是墓主人生前用品。原器件黑白棋子應是完整一套,可惜該墓已毀,其餘文物已難以追尋。但據此可以推測,早在2000多年前,圍棋在號稱天府之國的成都已經流行,成為成都市井人家的休閑娛樂活動。」郝勤教授說。堯造圍棋善丹朱  孕育了田獵文化的圍棋,是中國傳統的棋類遊戲,在古人的休閑娛樂活動中具有崇高地位,蘊含著中國人幾千年的文化積澱和生活趣味。關於圍棋的起源,從文獻記載可能上溯到4000多年前的堯舜時代。先秦古書《世本》記載:「堯造圍棋,丹朱善之」。  傳說堯的長子丹朱殘暴不仁,堯發明了圍棋教導他,其良苦用心是用圍棋幫助兒子平心靜氣、陶冶性情,達到教子從善的目的。有野史記載,丹朱倒真迷上了圍棋,心收了,雖然不跑出去惹是生非,但還是不幹正經事。堯看他依舊不成器,才把位置傳給了舜。由此看來,今天很多家長把孩子送往圍棋興趣班,與古人發明圍棋的初衷一脈相承,都是為了修身養性。  士大夫愛下圍棋,由此衍生出了許多雅名,像「坐隱」、「手談」,就是形容棋手好似禪定的僧人,只用手交談。關於圍棋的故事,最有意境的是「爛柯」,傳說東晉一個賣柴火的漢子,歸途中觀看兩小孩下棋,不知不覺已過去百年,斧柄已經爛掉,故事意在說明一百年再久,也不過一局圍棋,人沉浸其中,樂而忘憂,故圍棋又別稱「忘憂」。  起源於中國的圍棋,到底是哪個朝代的產物,在學界也是百家爭鳴。  考古工作者在仰韶遺址出土的陶罐上,發現帶有類似於棋盤格的圖案,推測圍棋可能產生於4000多年前的仰韶文化。不過在郝勤教授看來,圍棋應該出現在周代以後。首先,圍棋子為黑白二色,暗含著陰陽的哲學觀念,與周文王創作《周易》的思想非常契合;其次,圍棋的下法與戰爭相關,棋手如臨敵對坐,棋局如戰場多變;而且《孟子·告子》記載:「弈秋,通國之善弈者也。」弈秋是見諸史冊的第一位圍棋高手,可見在距今2600年的春秋戰國時期,就已經有圍棋了。舉棋不定的典故  先秦左丘明在《左傳·襄公二十五年》中記載了「舉棋不定」的故事,這是歷史上最早的一個關於圍棋的典故。春秋時期,衛獻公驕奢殘暴,衛國的大夫孫文子和寧惠子發動軍事政變,將衛獻公趕下台,立衛殤公為君。後來,寧惠子臨死前覺得自己做錯了,便將兒子寧悼子叫到身邊對他說:「我的兒呀,當初你的父親一時魯莽,驅逐了國君。現在我知道做錯了。看來,只有你能幫我改正我的錯誤了。把衛獻公接回來吧。」說完就去世了。  寧惠子死後,寧悼子與孫文子不和。此時,一直流亡在外的衛獻公聽說這個消息,便開始了復國的活動。他派人同寧悼子聯繫,許諾自己回國後一定要讓寧悼子掌權,自己不管朝政。  寧悼子有些心動,於是和眾大臣們在一起商議,但大家都反對他做這樣的蠢事。衛國大夫太叔文子嘆息:「今寧子視君不如弈棋,其何以免乎?弈者舉棋不定,不勝其耦。而況置君而弗定乎?」意思是寧悼子對待國君還不如下棋,隨意行廢立之事,怎麼能免於失敗呢?弈者舉棋不定,將無法戰勝對手,在廢立國君這樣的大事上,猶豫不決就會招來滅族之禍。  事情的發展,果然不出太叔文子所料。第二年,寧悼子獨斷專行,他不聽勸說,殺掉衛殤公,追殺孫氏,迎回獻公,但不出兩年,寧悼子就被獻公用計除掉,終落個陳屍朝堂之上的結局。太叔文子說明事理時,拿下圍棋來打比方,充分說明了圍棋在春秋時期上層社會的普及。 燒制白子的神秘配方  兩漢時期,圍棋的發展日趨成熟。考古發現最早的實物資料就來自西漢,即陝西咸陽6號西漢墓出土的鐵足石棋盤,棋局用墨線畫出縱橫棋道各15道,共計225道。1952年出土於河北望都東漢墓的石制圍棋盤,表明當時已出現17道289子的局制,與曹魏時期邯鄲淳的《藝經·棋品》的記載「棋局縱橫各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白黑棋子各一百五十枚」相吻合。  前面提及的成都體育學院博物館獲贈的漢代圍棋子包括21顆黑棋子,4顆白棋子。這是繼2009年考古工作者在成都市中心宋代井首次發現白色圍棋子之後,在成都地區發現的時代更早的白色圍棋子。這些棋子大小略有區別,介於1.3至1.6厘米之間,原材料是極細膩的泥土,用手指捏塑而成,再經燒制之後,表面呈淺灰色,一些棋子上面甚至留有指紋。  郝勤教授指出,這4顆白子的科研價值很高,因為古人如何燒制出白子至今是一個難以破解的謎。這套漢代的白色圍棋子系陶土煉製,表面並沒有塗釉。按照當時的工藝水平,燒制出黑棋子並不難,但白色的棋子是何材料燒制還需要進一步研究。這些棋子質地均勻,品相上佳,說明當時成都可能已有專門製作棋子的作坊。  考古文物表明,至少從漢代開始,圍棋在成都就十分流行。從漢代圍棋文物到成都考古研究所在成都市中心宋代古井中發現的圍棋子,一直到清代民國,再到當代,圍棋在成都傳承可謂綿綿不絕。這裡不僅擁有數量眾多的圍棋愛好者群體,國內唯一的專業棋類出版社——蜀蓉棋藝出版社,還先後擁現了著名國手如黃德勛、孔祥明、宋雪林、鄭弘、王元等,以「棋城」之稱享譽海內外,是成都的一道亮麗的文化品牌。「棋待詔」延續  500餘年  漢代之後,隋張盛墓出土的瓷圍棋盤、唐張雄墓出土的木圍棋盤,新疆吐魯番阿斯塔納出土的仕女奕棋圖絹本,以及日本奈良正倉院收藏的唐代皇帝贈送給日本孝武皇的紫檀木圍棋盤等,這些出土文物充分反映了圍棋活動欣欣向榮。  如果說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圍棋主要是上流社會與文人士大夫階層所壟斷的貴族化遊戲和「兵戲」。但到了隋唐時期,從帝王將相、文人士大夫到民間漁樵野老都喜歡圍棋。  唐玄宗專門為棋手們設置了官職「棋待詔」,這種專業棋手的制度直至南宋終止,延續了500餘年。  「棋待詔」是經過嚴格考試選拔進入翰林院中的職業棋手,稱為「國手」。他們雖然不立品秩,但卻是一種正式的官職,隸屬於翰林院。其任務一是陪皇帝下棋,二是與外國棋手比賽,三是研究棋藝。當時著名的棋待詔有王積薪、王書文、顧師言、滑能等。其中王積薪曾著《圍棋十訣》,是他對前人及自身圍棋經驗的總結,對後世影響深遠。職業棋手的出現,對於推動圍棋藝技的發展,擴大圍棋的影響,提高棋手的社會地位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  「棋待詔」的水平如何呢?郝勤教授笑言,這些吃皇糧的御用棋手,主要職責是等待皇帝的召見,奉詔陪皇帝下棋。哪天皇帝的棋興來了,他們迅速地擺好棋盤和棋子,與皇帝博弈一番。「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他們既不敢贏皇帝,又怕『放水』痕迹太明顯,讓皇帝贏得太輕鬆。於是每下一步都膽戰心驚,瞻前顧後,腦海里在下一盤大棋,讓皇帝不知不覺中贏那麼一兩個子,皇帝這才會龍心大悅。你說他們水平高不高?」唐朝皇帝很愛下棋  圍棋在唐代演變普及成為一項大眾化的娛樂活動,這和愛下棋的皇帝密不可分。雖說是唐玄宗設置了「棋待詔」,但嗜好下圍棋的皇帝遠不止他一人。唐高祖李淵愛好圍棋,甚至達到「通宵連日,情忘厭倦」的地步。唐太宗李世民年輕時就喜愛下圍棋,《舊唐書·裴寂傳》記載李世民欲舉大事,令裴寂借與李淵弈棋之機,勸說李淵在晉陽起兵。唐人杜光庭在《虯髯客傳》還記有李世民觀虯髯客與劉文靜下棋的傳說,虯髯客見了李世民後驚為天人,知道世上已有「英主」,立刻打消與他爭奪天下的念頭。  身經百戰的唐太宗,登基後很少親自出征,但他仍能從圍棋中感受軍事氛圍,並為此作詩。如《五言詠棋》其一:「手談標昔美,坐隱逸前良。參差分兩勢,玄素引雙行。捨生非假命,帶死不關傷。方知仙嶺側,爛斧幾寒芳。」其二:「治兵期制勝,裂地不要勛。半死圍中斷,全生節外分。雁行非假翼,陣氣本無雲。玩此孫吳意,怡神靜俗氛。」  這些詠圍棋的詩篇,寫出了棋局中手持黑白棋子的鏖戰不息的場面。有時看上去勝利在握,卻忽然生變,功敗垂成。有時一方陷入險境,忽又峰迴路轉,撥開雲霧見天日。而棋盤上的排兵布陣,就如同那空中的大雁聯翅;黑白棋子作戰廝殺,雖驚心動魄,下棋者並不會受到任何實際傷害。  唐朝就有中日高手爭霸賽  圍棋不僅是文人墨客益智的玩具,還是外交場合維護大國尊嚴的利器。圍棋在唐代東傳至日本、朝鮮等國,日本遣唐使團將圍棋帶回,很快在日本流傳。不但湧現了許多圍棋高手,而且對棋子、棋局的製作也非常考究。如唐宣宗大中二年(848年)來唐入貢的日本國王子,所帶的棋局就是用「揪玉」琢之而成的,而棋子則是源於集真島上手談池中的「冷暖玉」。這棋子黑白分明、顆數相符,握在手中下起棋來,感覺冬溫夏冷。  不過,來者不善,日本國王子來唐並不只是進貢,還想和唐朝的圍棋高手切磋棋藝。唐宣宗李忱令負責外交的鴻臚寺安排中等水平的棋手對弈,原本想挫挫日本人的威風,誰料日本王子勝。為了挽回大唐的面子,唐宣宗立即宣旨,翰林院棋待詔顧師言上陣迎戰。  顧師言與之對手,「至三十三下,勝負未決。師言懼辱使命,而汗手凝思,方敢落指。」這種棋局稱為「鎮神頭」,就是如何解決兩相對峙的局勢。經過一番十分激烈緊張的博奕,「王子瞪目縮臂,已伏不勝」,顧師言取得了勝利。  日本王子回頭問說:「這位與我廝殺的『待詔』,是貴國棋手的第幾把交椅啊?」鴻臚寺人並沒「說白」,只輕描淡寫地回答:「他只是我國的第三高手而已。」王子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他仰天長嘆:「小國的第一手不如大國的第三手,信哉!」其實顧師言是當時名列第一的職業國手,面對日本王子的攻勢也贏得十分艱難,可見當時日本國內圍棋水平之高。□棋壇掌故  圍棋達人徐達是個拍馬屁高手  不同時期的圍棋,曾有縱橫各11道、13道、15道、17道等各種形制。俗話說「千古無重局」,不同朝代的下棋規則之下,產生了一代代圍棋高手。三國時期的名人馬融、孔融、曹操、孫策、諸葛亮、陸遜等人均酷愛圍棋。東吳的開國之主孫策,戰場上勇冠三軍,人稱「小霸王」,棋也下得很好。  宋朝有一位所向披靡的棋待詔劉仲甫,曾於紹聖元年(1094年)與楊中和、王珏、孫先會於彭城市樓聯棋,成我國現存最早的聯棋棋譜成都府四仙子圖。宋代成書的《春渚記聞》記載,一次,劉仲甫旅居錢塘,每日早出晚歸,觀看高手對局。幾天後,他忽然在旅館門外樹起一面招牌,上寫:「江南棋客劉仲甫,奉饒天下棋先」,並出銀300兩為賭注。次日,劉仲甫與人對弈,下到一半,他突然把棋局攪亂,將盤上棋子盡行撿入棋盒內。觀者指責他撒潑耍賴,他卻侃侃而言:「這幾天我一直來棋會觀棋,錢塘棋手的品次,我已經瞭然於胸了。現在,就讓我為剖析這幾日看過的棋局。」說著,他便在棋盤上一連擺下七十餘局,無一路差錯,而且講得頭頭是道,無懈可擊。眾人這才心悅誠服。最後,他又擺出剛剛被攪亂的一局,對眾人說:「此局大家都以為黑已勝定,其實不然,白棋自有回春妙手,可勝10餘路。」說罷,他在最不起眼處下了一子。眾人都不解此著有何用處。劉仲甫解釋說:「這手棋待20著後自有妙用。」果然,棋下20著,恰恰相遇此子,盤面局勢頓時大變;至終局,勝了13路。劉仲甫於是棋名大振。  明朝開國元勛徐達,不僅是個圍棋達人,還是個拍馬屁高手。傳說有次徐達陪明太祖朱元璋遊覽南京城外的莫愁湖,朱元璋忽然棋興大發,要和徐達下棋,賭注就是這莫愁湖。徐達真把皇帝給贏了,朱元璋大怒,正欲發作,徐達趕忙跪下說「陛下請看全局」,朱元璋定睛一看,棋子竟然下成了「萬歲」二字,於是轉怒為喜,就把湖賜給了他,還在湖邊建了一座「勝棋樓」。  本版采寫華西都市報記者曾潔  實習生房井思鳴謝成都體育學院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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