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想——關於毛筆

06-14

這段時間，由於各種瑣事，所以好長時間也沒寫過字。今天偶然瞥到桌上的毛筆，突然心生疑問，這個鬼東西為何能存活這麼長時間，如今，各種書寫、美術工具應接不暇，但是，毛筆還是能苟延殘喘，甚至有欣欣向榮之勢。

與西方早起羽毛筆不同，毛筆是我國一種獨特的傳統書寫、繪畫工具。中國傳統書畫是離不開毛筆的。毛筆歷來受到文人墨客的喜愛，為「文房四寶」之首。相傳毛筆為秦蒙恬所造。毛筆在6000多年前的仰韶文化時期已經有了雛形，現今發現最早的毛筆實物為1945年湖南長沙戰國楚墓出土的毛筆，筆桿用竹管製成，筆頭用兔毛包在竹桿的外圍。當時是用來書寫竹木簡牘的。

幾千年的沿襲變革，淘汰了太多，留下了太少。但是毛筆一直存活著，興旺著。

也許有人會有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先人們沒有想到用硬筆來代替軟筆？其實這樣的說法根本不靠譜。例如，古人常說刀筆，何謂刀筆，就是刻刀和毛筆。能將它們放在一個詞中，其實它們的地位是相同的，只是刻刀是在石頭或者木頭等硬質材料上書寫而已，那麼將刻刀蘸墨，不就是硬筆么。再比如，書法里有個專業的詞叫「如錐畫沙」，這個詞的意思是說，用毛筆寫字，卻寫出了硬筆的力道和遒勁，其實錐也不就是硬筆么。其實還有個更為說服力的例子，小時候寫作文，老師要求打草稿之後，用小楷謄抄，但是為了那時候哪裡有能力、精力在難么笑的格子里寫字，所以，就會從掃把上找根竹子，削尖了蘸墨寫，至於老師都不要求用毛筆寫作文，自己還會固執地用小楷謄抄，那都是後來喜歡了書法才那樣做的，想想，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便會想到，用最簡單的硬筆代替毛筆，堂堂中華五千年，多少英才，會想不出？有太多的例子說明，這個東西能存活這麼久，那麼必有其存活的道理。

其實毛筆退出了實用的書寫工具舞台，也就是從五四開始，才逐漸成了一種獨特的藝術工具，用於寫字、繪畫。隨著世界文化的衝擊，硬筆在書寫當中也體現出了其得天獨厚的優勢；快捷、方便等等，所以軟筆也不得不讓出其在中華幾千年的統治地位，優勝虐汰的法則適合自然界及社會的一切產物！可是，硬筆卻始終代替不了軟筆的某些優勢，所以軟筆退居其次，還是找到了自己生存的空間。

夫書肇於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焉；陰陽既生，形勢出矣。藏頭護尾，力在字中，下筆用力，肌膚之麗。故曰：勢來不可止，勢去不可遏，惟筆軟則奇怪生焉。

這是著名書法論作《九勢》中的一段話，文中從書法結體、用筆等各方面闡述書法創作的要義。但是有一句話，在文章中顯得格外的突兀：唯筆軟而奇怪生焉！一句話，與文中所要表達的意思沒有一點相關之處。但是，這句話，如平地驚雷般，道出了書法魅力及軟筆存在的真實面目。

說到書法論作，必須要說唐代孫過庭的《書譜》，不僅是一篇文辭優美的書學理論，也是草書藝術的理想典範。卷中融合質樸與妍美書風，運筆中鋒側鋒並用，筆鋒或藏或露，忽起忽倒，隨時都在變化，令人目不暇給。筆勢縱橫洒脫，達到心手相忘之境。文中有這樣的描寫「觀夫懸針垂露之異，奔雷墜石之奇，鴻飛獸駭之姿，絕岸頹峰之勢，臨危據槁之形，或重若崩雷，或輕如蟬翼，導之則泉注，頓之則山安，纖纖乎如初月之出天崖，落落乎猶眾星之列河漢」，一大番類比，只是為了表達書法表現形式的變化多段，可謂眼花繚亂。當然對我們常人而言，即使眼前再現蘭亭，都不會有這樣的感慨和聯想。在這裡舉出這個例子，只是為了說明書法的用筆及結體的多變。至於其後「一划之間，變起於峰杪」就更不用說了。

其實，將書法作為藝術品來對待，也是晉代以來的事情了，至於將書法作品懸掛與牆面之類的事情，更是明代書法瘋子徐渭之後才有。將書法作品懸掛在廳堂內的做法，如今太常見。但是，我們從來不會將列印字體貼在牆上裝飾，如果那樣，那就是口號而已，無任何美感。原因只有一個，除了附庸風雅之外，就是印刷體根本觸及不了書法本身的魅力。即使好多印刷體，也是由書法演變而來，比如，耳熟能詳的宋體，就是臭名昭著的秦檜的字，也許是的因了書以人毀，才叫宋體，而不叫秦體吧。至於所說的書法的魅力，無他，只有體現在作品本身的變化乃至書家的藝術氣質。

書法藝術的變化何來，唯筆軟則奇怪生！

所以，毛筆的是中國傳統書法的命脈，沒了毛筆，一切無從談起。你可以將任何一副傳統書法的作品裡的任何一個字，剔除血肉，只剩骨骼的時候，也還是是一個結體完美的硬筆字，但是你要將一個硬筆書法字豐滿成軟筆書法字，那中間所要做的功夫太多了。硬筆永遠都不會表現出傳統書法用筆里的頓挫、疾澀、藏頭護尾等表現形式。曾經查過毛筆的製作工藝，令我差異的是，其製作流程比任何一種現代書寫工具都要繁複。雖然它製作繁複，實用性小，卻一直存在著。

中國漢字集形、辭、音三者完美於一身，加之以毛筆特殊工具的書寫，便有了其妙不可盡之於言的魅力，試問，有哪種藝術可以以單純的線條，點畫來表現，只有書法！

我相信，可能毛筆的出現，只是個偶然，但論起傳承，絕不是因造不出硬筆這麼簡單。雖然，毛筆存在於各種新生書寫工具的接縫中，可是我依然堅信，書法這檔子事不算完，毛筆依然會生存的無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