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因何感嘆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本章在《論語》的傳播接受史上,最有闡釋價值,歧解紛出,飽受爭議。關鍵在於此章涉及對女性的評價,實亦關乎儒學如何處理與「半邊天」的關係問題。今試做疏解如下:本章的「女子」究竟何所指?蓋有三種說法:一種將「女子」視為「臣妾」,包圍圈縮小,旨在為孔子作道德「減壓」。如朱熹《集注》就說:「此小人,亦謂仆隸下人也。君子之於臣妾,庄以蒞之,慈以畜之,則無二者之患矣。」清儒汪紱《四書詮義》稱:「此言修身齊家者不可有一事之可輕,一物之可慢,毋謂仆妾微賤,可以惟我所使,而忽以處之也。」此說將本章夫子所言,解釋為不可以仆妾微賤而輕慢忽略,言之有理,但取消了夫子的批評力度,屬於過度闡釋。實則孔子對女性並無歧視,尤其對夫婦一倫,一向重視有加,未嘗不敬。《孔子家語·大昏解》載孔子曰:「昔三代明王必敬妻子也,蓋有道焉。妻也者親之主也,子也者親之後也,敢不敬與?」故大可不必強為解說。許仁圖就說:「仆妾唯主人之命是從,焉會難以對待,膽敢親近不謙遜,疏遠則有怨言?」(《子曰論語》)故此一解釋雖有「護法」之誠,卻未免膠柱鼓瑟,難以信從。第二種,認為「女子」蓋特指,即衛靈公夫人南子。今人金綱先生說:「在全部記載孔子事迹和言論的秦漢文獻中,除了『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這一句話,再也沒有看到孔子表述對女性『不敬』的意見。這不過是一個孤證。孤證往往不一定可信。所以,孔子此論有可能為特指。指誰呢?有沒有可能是指衛靈公和南子呢?」(《論語鼓吹》)這個懷疑除了將衛靈公與小人對應稍欠謹慎外,將南子對應「女子」的推測則頗具闡釋價值。無獨有偶。標舉「以史解經、以禮解經、以生命解經」的楊義先生則指出:「唯有回到本真的歷史現場,才會發現,《衛靈公篇》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章,與《陽貨篇》『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章之間,存在著隔章呼應,相互闡發的關係。所謂女子對應於南子,指的是女色;小人對應於彌子瑕之類,孔子之言乃是為其在衛國遭遇的特殊情境而發,指責為政者不能沉迷於女色與小人。」(《論語還原》)其說頗具歷史現場感,或較接近於事實,亦未可知也。第三種,則以為「女子」就是泛指一般女性。如皇侃《疏》:「君子之人,人愈近愈敬;而女子小人,近之則其誠狎而不為遜從也。君子之交如水,亦相忘於江湖;而女子小人,若遠之則生怨恨,言人不接己也。」又,《左傳·僖公二十四年》:「女德無極,婦怨無終。」杜預註:「婦女之志,近之則不知止足,遠之則忿怨無已。」《後漢書·楊震傳》疏曰:「夫女子小人,近之喜,遠之怨,實為難養。」此外,亦有更具「顛覆性」的看法,如金綱先生又指出:「《論語》中有十九處說到『女』,其中17處都表示『汝』的意思。……就這個意義上說,『唯女子與小人』的『女』,是否指稱『女人』,還是懸案。如果此處的『女』是『汝』的意思,本章的題旨就要重新估量。」(《論語鼓吹》)此解於邏輯學與語言學上皆無懈可擊,然一旦「女子」成為「汝子」,又與「小孩子」畫上等號,則本章蘊含的深刻的社會學乃至人類學意義反而大大縮水,故此說亦未敢輕許。竊謂「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只是一事實判斷,並非價值判斷。就其本質而言,實未曾貶低女性,抬高男性。而只是對女性中一部分人,或女性共存的某一部分性格特徵,據實予以描述而已。這種描述即便女性,恐怕亦難以否認。換言之,就像「小人」常常指男性一樣,這裡的「女子」,蓋亦特指「女小人」或者「小女人」,猶今之所謂「作女」也。對此,今人南懷瑾解釋說:「孔子說女子與小人最難辦了,對她太愛護了,太好了,她就恃寵而驕,搞得你啼笑皆非,動輒得咎。對她不好,她又恨死你,至死方休,這的確是事實,是無可否認的天下難事。但問題是,世界上的男人,夠得上資格免於『小人』罪名的,實在少之又少。孔子這一句話,雖然表面上罵盡了天下的女人,但是又有幾個男人不在被罵之列呢?我們男士,在得意之餘,不妨捫心自問一番。」(《論語別裁》)此說頗得折中調和之趣,故錄之如上,以供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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