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花——成瀨巳喜男鏡頭下的十個女人
2015-08-30 15:00 | 豆瓣:
在「女性主義」日趨泛濫的今天,成瀨巳喜男幾乎是被不加選擇地扣上了「女性主義大師」的標籤。在成瀨三十餘年的導演生涯中,共計拍攝了89部電影(其中21部已經佚失不存,多半是早期默片),其中絕大部分主人公,都是與當年的觀眾身處同一時代的普通女性。然則這些女性大多散發出迥異於其他導演作品的魅力,既非溝口式為男性而奉獻犧牲的傳統圭皋,也不似小津般溫良恭儉的體恤謙和,而是帶著最具煙火氣的一顰一笑,款款走來。她們是日本電影中最早出現也最具代表性的摩登女性,她們是藝伎、是農婦、是戰後未亡人,她們也是作家、是辦公室女郎、又或是酒吧媽媽桑。她們與每一個平凡女性身份相當,卻又有別於後者的隱忍保守,她們無一例外具備某些日本傳統文化下罕見的獨立精神與品質——拒絕成為家庭和男人的附庸,努力實現自我的人生追求。
(成瀨巳喜男,日本電影導演。1905.8.20—1967.7.2)
這些獨立且堅韌的女性,不僅僅是成瀨為東方傳統文化中長期居於弱勢地位的「第二性」吶喊聲討的符號,更是他檢視、觀察當代日本社會的窗口——正是從她們哀怨、坎坷的生活中,人們才能清晰地看見傳統秩序的崩塌和軍國主義的戰亂給當代日本留下的瘡疤與傷痕。是故成瀨的女性電影中時而夾雜幾分黑色電影的美學意味,時常被視作社會批判的典範,甚至是虛無主義的象徵。實則這些影片更接近存在主義的氣質,在泥垢叢生的現代都市中,他的那些女性角色像是綻放著自由神採的嬌艷花朵,總能重新尋獲自己的希望與方向,罔顧周遭而頑強生長。某種意義而言,這些女性也像是成瀨自身的寫照——沉默寡言的他,藝術生涯亦頗為曲折艱辛,但內向的他幾乎從不就此聲張,而是選擇用每一部紮實的作品,傾訴自己的心聲。
1.帶刺薔薇
君子 千葉早智子飾 職業:辦公室女郎
《願妻如薔薇》 1935年
成瀨公認的藝術巔峰期是戰後的50年代,但其實他在戰前30年代拍攝的一系列庶民電影中已經形成了後來為人熟知的風格和特性,1935年的《願妻如薔薇》則是這批作品中最著名的一部傑作。
影片的主人公君子,是日本電影中第一位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職業女性。她是一個敢作敢當、獨立堅強的辦公室女郎,可以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昂首闊步走在東京街頭。但與此同時,她又可以回到家中,繫上圍裙和頭巾為家人準備一頓豐盛的晚飯。君子具備迥異於傳統觀念的現代思維,但又不失家庭觀念和責任感。因此她才會試圖在分崩離析的父母間進行調節斡旋,讓出軌的父親重回母親身邊。但是當她發現在母親身旁的父親並不真正開心,而與情婦在一起的父親反倒能真正獲得幸福的時候,她又勇於打破陳腐的觀念,支持父親回到情婦身邊。而在自己的感情關係中,君子不但擁有一位與她極其般配的未婚夫,而且還在多方面與自己的未婚夫展開競逐與較量,絲毫不以自己的女性身份而甘居劣勢。
《願妻如薔薇》是第一部在西方世界進行商業放映的日本電影,因為這部與傳統日本女性形象大異其趣的影片,成瀨第一次為西方所知。無論日本還是西方,評論界都將其視作戰前日本電影最出色的作品之一,以諾埃爾?伯奇為代表的西方評論界認為它代表了「前衛的東方主義」,而日本本土的《電影旬報》則將當年第一的桂冠授予了它。
2. 溫婉百合
三千代 原節子飾 職業:家庭主婦
《飯》 1951年
1951年的《飯》通常被視為成瀨在戰後藝術生涯涅槃重生的發軔,這部初次嘗試改編當代著名女作家林芙美子小說的影片,也就此開啟了後來成瀨多次改編林芙美子的成功模式。
原節子飾演的三千代是一名純粹的家庭主婦,看似與人們通常觀念里的日本主婦無甚區別,過著貧乏單調、周而復始的夫妻生活,操持著繁雜的家務和一日三餐。片名「飯」是這種貧乏單調的象徵與體現,而在影片的開場一幕中,便是三千代自說自話的旁白:「我的丈夫坐在飯桌旁,而我在廚房做味噌湯。一年365天,我們日復一日如此度過,不分晝夜。我在想,女人是否會因此而迅速地衰老,直到在廚房和飯桌上了此餘生。」然而一股暗藏的潛流卻在暗中滋生,三千代開始對無趣的丈夫愈發不滿,而且自己也對別的(更出色的)男人不自覺地動心,她想要離開這個牢籠般的家。
雖然三千代的離家最後以回歸作結(這個結局很可能不是成瀨的原意,而是在東寶公司的壓力下不得已而為之。林芙美子的原著里以夫婦兩人各自展開新的生活收尾),但她的逃離已經是一記強烈的信號。在成瀨後來的電影中,再也沒有出現過退守自己原有一畝三分地的傳統女性。
3. 淡漠晚菊
倉橋欣 杉村春子飾 職業:藝伎、放貸人
《晚菊》 1954年
在成瀨的作品譜系裡,《晚菊》的主人公阿欣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她或許是唯一一位在道德灰色地帶遊離的主人公,不時給人以冷酷和自私的感覺。這一特殊的角色也故意安排通常飾演狹隘自私的配角演員杉村春子飾演。阿欣過去是一名藝伎,現在是一個放貸人,擁有一所光鮮亮麗的大宅,生活堪稱愜意。影片圍繞著阿欣四天里的日常生活展開,與她的過去和現在存在諸般牽連的各色人物也逐一登場:她的女傭,舊日情人,以及形形色色的借款人。這些借款人中有獨自經營酒吧的年輕女子,也有操持著黑市生意的前藝伎姐妹。她們身上的共同點顯而易見——都過著遠比阿欣失意的生活,墮入社會的邊緣地帶(或者從事皮肉生意,或者是黑市交易),而且都極其痛恨阿欣放貸人的角色。這些人的入不敷出和家庭破裂,是戰後日本殘破社會的直觀寫照,也襯托出阿欣的冷酷無情。而前來造訪她的兩位前情夫,更是凸顯出阿欣之所以能過上今日之生活的緣由。其中一位曾在戰時因為她而被捕,送到了中國東北,戰後歸來的他得到的只是阿欣的故意逃避,被捕之後阿欣也只是冷眼旁觀。而另一位則是有婦之夫,借故拜訪阿欣有一搭沒一搭的調情,根本目的還是向她借錢,同樣碰了一鼻子灰。阿欣的世故老練和冷酷圓滑構成了她的生活屏障,不難想見,這又是她從過去的藝伎生涯中磨礪而來。
藝伎及藝伎屋的經營者構成了成瀨最鍾情的一類女性角色,風月場中的她們最能訴說女性的哀愁與苦惱。在後來的《流浪記》(1956)和《漂流的夜》(1960)中,成瀨再現了相似的主題,但都不及《晚菊》來得透徹和絕決。
4.風中落櫻
幸田雪子 高峰秀子飾 職業:戰後流浪者
《浮雲》 1955年
《浮雲》是成瀨最富盛名的作品,在《電影旬報》評選的20世紀百大電影中高居第二。幸田雪子也是最具個性的主人公,與成瀨大部分獨立的女性角色不同,雪子沒有工作,而是在戰後找不到自己歸宿的流浪者。如果說她確實有一份職業,那麼她的職業乃是愛情。她執迷於自己戰時的情人富岡(森雅之飾),雖然後者早有家室,而且風流成性,喜歡拈花惹草。
《浮雲》的敘事線索就是雪子歷盡艱辛尋找富岡的軌跡,以及在找到對方後雙雙流浪的路途。她以一種令人費解的痴情,使得浪蕩成性的富岡最終回心轉意,但她卻在重拾舊愛之後不久溘然離世。雪子的一生往往被視作最徹骨的悲劇,這一角色也常被人們視作對毀滅性的二戰負有內疚自責的日本的化身,她拒絕在戰後過安逸舒適的生活,而甘願四處漂泊。在追尋富岡的過程中,她甚至不惜偷竊和出賣身體,為了愛情,她可以選擇毀滅。
因此,最後富岡的回心轉意是她必須且應得的回報,重新擁有了片刻的愛情,她就沒有輸,她的執著與堅持也就不會顯得蒼白無意義。《浮雲》的悲,是深陷戰後泥潭的整整一代日本人的無奈,雪子在富岡身邊的咳嗽和咯血,也就猶如千萬日本人的同聲嘆息。
5. 朱槿扶桑
八重 淡島千景飾 職業:記者、農婦
《鯡雲》 1958年
《鯡雲》是成瀨第一部寬銀幕電影,也是第一部彩色片,主人公八重是成瀨電影中罕見的農婦角色。但相較於身邊的各色親戚(尤其是她的哥哥和助,十足一個觀念保守的封建家長),沉迷於自己的小農世界,八重更像一位現代都市女郎。她抽煙,自己開車,言談舉止都像一個純正的城裡人,也因此備受家裡的晚輩尊敬。但和助堅持自己的家庭必須以傳統的農業維繫,他的侄女卻想去城裡上大學,並且以後想嫁給一個城裡的工薪族。八重支持和助的兒子和侄女遠離農村的想法,也安排和助的兒媳不在這個傳統家庭里充當一介普通的勞力,甚至還極力說服和助賣掉部門農田,用換來的收入支持下一代的教育。而八重自己也在城裡有著一份體面的記者工作,與人聊天多是針對新憲法和土地改革對當地居民產生的影響和作用高談闊論,甚至不在乎自己喜歡的男人是不是有家室,而與他發展了一段感情。
八重的整個人,大部分已然是屬於新時代的城鎮居民,但卻因為傳統的家庭關係,而被緊緊束縛於農田之上。考慮到她的寡婦身份,她的處境就更像是被落後保守觀念所壓抑的現代人。她所代表的,也是戰後面臨經濟轉型的一大批農村居民的困境。最終,八重讓家庭的一部分得以從農田中解脫出來,卻也不得不眼看著哥哥的長子(下一代的代表)繼續對土地的迷戀。她的獨立自主,彰顯的也是她的孤獨。
6. 清水芙蓉
矢代圭子 高峰秀子飾 職業:酒吧媽媽桑
《女人步上樓梯時》 1960年
在成瀨對女性的深刻描寫中,《女人步上樓梯時》是一次風格上的集大成。矢代圭子這一角色幾乎將女人的種種苦難與不幸和她們所能做到的隱忍與堅強集於一身。她是東京銀座數以萬計在酒吧謀生的女性中的一員,在賣笑與賣身之間拿捏著微妙的平衡。無數男人為她的姿色和氣韻所動甘願一擲千金,她卻小心地守護自己心底的感情凈土不被沾染。與她的絕大部分同行迥異,圭子總是身穿一身精緻的傳統和服,而非性感暴露的西式裙裝或禮服。被詬病為保守的她,不但要維繫自己不菲的日常花銷,還得默默忍受無用的家人近乎勒索的盤剝。她在眾多愛慕追求者中間小心遊走,卻還是由於欺騙和醉酒未能守住自身的清白。
與圭子形成對照的,是她周圍形形色色的同行。那些更加妖艷也更加年輕的姑娘,都在處心積慮地通過出賣自己的肉體來爭搶她的生意或是追求她的男人,卻也難以擁有一個更好的結局。銀座的酒吧世界就像是那段時期日本女性所處世界的縮影,她們總是失去了所能失去的一切,被拋棄,最終歸於沉淪,即便在死後,餘下的債務亦不能被免除。而圭子是鶴立雞群的異類,她一次次被打倒,但依然拒絕施捨和憐憫。與觸不可及的幸福相比,幸福本身更像是她重新找到的信念。
7. 孤傲臘梅
林芙美子 高峰秀子飾 職業:作家
《放浪記》 1962年
《放浪記》講述的是林芙美子的生平,片名也取自林芙美子的自傳,但卻並非由後者改編(人們常有這樣的誤解),而是根據菊田一夫所著的戲劇改編而來。在影片拍攝的時候,林芙美子已經逝去十年之久,而在此之前,成瀨已經5次改編過林芙美子的作品,每一次都大獲成功。
林芙美子後期獲得的聲望,使其常被人們視作獨立女性的代表,英雄式的先鋒。但她的一生實則頗為崎嶇坎坷,在她憑自己的文字躋身作家行列之前,常年過著居無定所、食不果腹的生活。而她寫作的最初動機,也只是換取房租和食物而已。影片《放浪記》用大半篇幅詳細展現了這一時期林芙美子的生存境況:在局促的出租屋內苟且,不時出現食物的幻想,落魄時甚至只能做女侍應生(在20年代的日本,這類工作往往使人聯想到皮肉生意)來維持生計。與艱苦的生活條件形成對照的,是她的樂觀態度,以及不悔不倦嘗試寫作的努力。最終,她不但成功地用文字養活了自己,而且使家人也一塊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在影片的收尾部分,成瀨並未簡單地把她的故事處理成慣常的奮鬥勵志佳話,而是展現了曾在《晚菊》中表露的冷酷一面——成名後的林芙美子,拒絕接待前來拜訪的窮酸親戚。林芙美子有一句名言:「鮮花在盛開的時候收穫的只有痛苦。」那些不曾經歷過如許痛苦的人,只看到鮮花盛開,便不配享有果實。
8. 頑強之薊
清水信子 高峰秀子飾 職業:髮廊店主
《女人的歷史》 1963年
從《女人的歷史》這個片名,便不難窺見成瀨對待這部作品的宏大野心。事實上,這部在他的履歷表裡不算著名的影片也絕對當得起現代女性史詩的評價。繼一年前以神形兼備的巔峰演技還原林芙美子之後,高峰秀子再次實現了演藝生涯的一大突破——詮釋一位從少女到老婦的女人成長史。
信子的生活綿延了從戰前到戰後共計三十餘年的時間,而在這一漫長的過程中,她也經受了一切女性可能承受的苦難:夫家破產,丈夫戰死,唯一的愛人也流離失散,獨自撫養孩子,長大後的孩子還偏要忤逆她的意願與酒吧女招待鬼混,最終更因車禍而死,徒留未婚先孕的女友腹中的孩子。看起來,帶著遺腹子的兒媳(就是之前不被信子認可的酒吧女招待)將重走一遍信子的苦難輪迴,沒有希望,沒有盡頭。《女人的歷史》常被視作成瀨最黑暗陰鬱的作品,信子在戰後廢墟中的流離失所堪比《浮雲》,凄慘的生存境況則堪比《放浪記》。但成瀨最終讓信子與兒媳的和好為一代又一代悲慘的女性提供了一絲溫暖與慰藉,苦難雖然在折磨她們,但正是她們一次又一次戰勝了苦難。兩人共同經營的髮廊,讓這個家庭的境況漸漸有了起色,也昭示著戰後社會女性的重生。
9. 幽幽水仙
森田禮子 高峰秀子飾 雜貨店主
《情迷意亂》 1964年
以普通家庭為單位經營的個體雜貨鋪,是日本舊式經濟模式的代表(成瀨之前的《妻之心》《秋已至》《女人的地位》等影片,已經多次出現這樣的雜貨鋪),在丈夫亡故後,禮子獨自操持的雜貨鋪是整個家庭唯一的經濟來源。與她的精明幹練形成對照的,是她丈夫的姐妹和弟弟——不是費盡心思給自己找一個家底殷實的夫家,就是沉湎聲色不務正業。《情迷意亂》的一大主題是以現代超市為代表的新型經濟模式對雜貨鋪的替代性碾壓,禮子一家也直接受此困擾,她的雜貨鋪不得不考慮建成新式超市才可維持可觀的收入。而禮子同時需要面對的,是自己與丈夫的弟弟幸司(加山雄三飾)萌生的不倫愛情,把持著舊式觀念的她,無法面對接受這段感情所意味的流言蜚語。
作為妻子,禮子是獨立自主的典範,不拘傳統觀念像男人一樣獨自扛起一個大家庭,不惜忍受十餘年來受惠於她的家人的排擠。但作為女人,她卻又難以跳出傳統的窠臼,無法面對自己真實的感受,最終釀成悲劇。《情迷意亂》用突如其來的悲劇性收場(幸司自殺)試圖瓦解舊體系的壁壘,禮子飄灑的淚水則是最冷峻的控訴,在多年以後,高峰秀子自己觀看這一幕時,也不自覺地落淚。作為成瀨晚期最出色的作品,《情迷意亂》是成瀨所擅長的情節劇最哀怨動人的一聲悲鳴。
10. 悲情茉莉
江田由美子 司葉子飾 職業:侍應生
《亂雲》 1967年
《亂雲》是成瀨的遺作,這一次他似乎真的如一些對他心存誤解的人所言,擁抱了虛無主義。
寡婦這一成瀨式典型角色再次出現在這部電影中,司葉子飾演的由美子在電影伊始便由於一場車禍失去了丈夫,也就此失去了經濟來源。除了公司給予的正當賠償,由美子拒絕身邊一切親友的援救,其中也包括對丈夫的死負有責任的司機三島(再次由年輕俊朗的加山雄三飾演)出於內疚給她的賠款。像《情迷意亂》一樣,這對不可能的戀人卻因為彼此吸引逐漸走到了一起,由美子逐漸解開心結開始與三島約會,但他們的每一次相見,都在甜蜜中摻雜了諸多痛楚,尤其當他們目睹汽車的意向時,這種痛楚感就加倍襲來。
成瀨對於由美子的設定安排,也顯著區別於以往。從一開始,由美子就是一個典型的摩登女郎,大學裡讀的是英國文學,每天穿著最時髦得體的西裝,留著最新潮的髮型。適合她的工作本該是新式寫字樓里的高級白領,但她最後卻只能在嫂子的旅館裡當侍應生。這一鮮明的反差正如同三島與由美子的戀情——他們看起來天造地設般般配,卻又讓人一眼看出走不到一起。
雲的意向多次出現在成瀨的電影里,甚至直接出現在影片片名中。《亂雲》中的雲則顯得尤為熾烈,在三島和由美子泛舟時,天空泛起的雲突然間灑下一片陣雨,導致三島病倒。而兩人所期許的幸福,以及由此不難聯想到的一切塵世的幸福,都如同那些變幻莫測的雲彩,轉瞬即逝。
(本文原載於《電影世界》雜誌2015年7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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