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推理小說(11.7.11)

7月底，日本作家東野圭吾的兩部最新推理小說《麒麟之翼》和《仲夏方程式》的版權將開始競價。包括新星出版社、新經典文化有限公司在內的中國出版商都將前去搶奪這兩部小說的中文版權。鳳凰雪漫總經理鍾擎炬也訂好了去日本的機票，但他有點拿不準行業的風向：「預付金最後是漲是跌真不好說。」

　　預付金通常是指第一次印刷時預付給推理小說家的版稅。一本普通推理小說的預付金大概在30萬日元（約合人民幣2.4萬元）。以首印數2萬本為例，若需加印，就得再向小說家支付版稅，按照業內標準，版稅一般在7%至9%。簡單來說，無論銷量如何，預付金是推理小說家穩賺的那筆錢。

　　「去年，一本東野圭吾的小說預付金最高被炒到了600萬日元。」鍾擎炬搖了搖頭。東野圭吾小說預付金的增長，和中國推理小說出版市場的熱度是成正比的。

　　2008年的夏天，東野圭吾獲得「直木獎」的小說《嫌疑犯X的獻身》點燃了中國的推理小說市場。它的中譯本上市一周後銷量便輕鬆超過10萬冊。「當時，一個月要加印4次。」出版方新經典文化有限公司外國文學總編輯黎瑤描述當時的火爆。一本書銷量10萬冊，便可擠進暢銷書的門檻。出版社都判斷推理小說的幸運期到了。此後，東野圭吾的小說預付金一路飆升，由最初的每本30萬日元漲到了50萬至100萬日元，出價300萬至400萬日元的也不在少數。

　　截至目前，《嫌疑犯X的獻身》已經累計發行了30萬本，而新經典緊接著出版的第二部東野圭吾的作品《白夜行》累計發行了32萬本。「目前，我們的20本東野圭吾的小說總銷量超過200萬。」黎瑤說。2008年9月，以出版推理小說見長的新星出版社也推出了其午夜文庫系列推理書系的第一部日本推理小說《占星術殺人事件》，被稱為「本格教父」的島田莊司的這本書加印15次，累計發行近20萬。

　　在2006年之前，中國根本談上不上有推理小說這樣一個市場，那些自認智商不錯的小眾人群才會拿起推理小說。出版社們只會不停地出版像《福爾摩斯探案集》這樣不需要版稅的公版書，而零星被出版的幾本推理小說無論是在裝幀還是在翻譯上，都差強人意，能賣掉8000本已是不錯的成績。

　　偏門的推理小說居然可以擠入暢銷書的行列，這使得整個市場陷入了瘋狂。東野圭吾、島田莊司開始頻繁出現在書店外國文學銷量排行榜上，出版社們爭著出版推理小說，尤其是日系推理小說家的作品。在北京中國國際展覽中心的全國圖書訂貨會上，渠道商們用掃碼器不斷地尋找著推理小說；書店們也開始精心布置推理小說的碼堆、海報和平展位置。推理小說似乎成了出版業新的利潤法寶。

　　可事情遠遠沒有那麼簡單。每次讀者活動結束之後，鍾擎炬都發現留下來想繼續交流的總是那麼幾個老面孔。他覺得，在國內推理小說死忠粉也就1.5萬至2萬，此前的繁榮只是泡沫，讀推理小說的熱潮慢慢在退去，銷量仍是擺在面前的一個現實問題。

　　出版商們對此反饋遲鈍，預付金還在水漲船高。一本推理小說的成本包括印刷費、版稅、設計費、翻譯費、營銷費等。如果是民營圖書出版公司，那你還得掏至少1萬元向出版社買個書號。16%至18%印刷費和7%至9%版稅是占成本裡面最大的兩塊。預付金越大就意味需要發行更多的小說才能賺到錢，而在這個瘋狂的市場里，除非像新星出版社和島田或者新經典和東野一樣，建立長期信任和合作關係，否則要拿到一個正常水平的預付金恐怕有點難。

　　撇去成本不說，在版權代理方面，國內的出版社們還逐漸遇到了障礙。缺乏契約精神是國內的出版社們遇到麻煩的另一個原因。北京某民營出版公司在2010年一口氣拍下三四十部日本推理小說版權，只出版了5部後就收手不再出。缺乏契約精神的結果是一些出版社即使預付金再高也可能拿不到競價資格。「通常參加競價的出版社也就那麼幾家。」鍾擎炬說。

　　「推理小說我們一直在做，東野圭吾的《聖女的救濟》和《伽利略的苦惱》的簡體譯本比台版出來得還要早。」鍾擎炬說。然而面對財大氣粗的競爭對手，他不得不選擇在日本成名但在中國知名度並不及東野圭吾的作家，伊坂幸太郎和乙一就是他主推的作家。

　　鍾擎炬每年都會去日本拜訪出版社的人。但他可不是為了跳過版權代理公司直接找推理小說家或者出版社日本總部談版權。他知道，日本人是不接受國外的公司直接談版權的。

　　鳳凰雪漫和國內其他的出版社一樣通過版權代理公司或者直接找出版社的中國分公司談版權。和博達、Owls Agency這樣大的版權代理公司合作後，他們定期會把最新的日本圖書資訊翻譯成中文寄給國內的出版社或者出版公司，而後國內的出版社們再提出申請。版權代理公司只向版權擁有方收費。

　　在日本，小說的版權都握在小說家自己手裡。小說家可能會把一部分版權委託給出版社管理。東野圭吾就將自己在講談社出版小說的版權委託給了講談社，而他大部分的小說版權都由自己的東野圭吾事務所管理著。

　　「但凡涉及文學的出版社都不會放過推理小說。」鍾擎炬說，和中國不同，推理小說在日本的土壤很肥沃。1920年代，江戶川亂步發表了處女作《二錢銅幣》，成為「本格派」推理小說的代表人物，此後80多年的培育使得推理市場非常繁榮，推理小說家們是作家收入排行榜和圖書銷量排行榜上的常客。

　　就連在收視率10%的「景氣線」附近艱難徘徊的日本電視劇，也視推理小說為救命稻草。16%、16.1%、13.6%，日本富士電視台今年6月10日起播出的《東野圭吾3周連續特別篇》，每一集都輕鬆突破10%，且前兩集還落在15%至20%的收視帶里，只有愛國題材的大河劇和推過多季的老牌劇集才能做到15%以上。

　　伊坂幸太郎的版權，就掌握在日本最大的綜合出版社講談社手中。伊坂的責任編輯佐藤辰宣在2001年1月和伊坂第一次見面時只是一名剛進講談社兩年的新人。他所面對的則是剛剛以《奧杜邦的祈禱》出道並受到大家關注的新人作家。「我當時就是個沒實力和經驗的菜鳥編輯，但我覺得伊坂未來非常光明，所以見面當天我就唐突地要求約長篇小說的稿。」佐藤辰宣說，「沒想到，伊坂很爽快地答應了。」

　　責任編輯要負責推理小說家相關的一切事務。每年年初，責任編輯會與推理小說家商量選題和出書計劃。「像東野圭吾這樣的大牌，日本比較大的出版社都想約他出版，他也會給出版社們面子，所以會和每家出版社都約定幾本。」講談社（北京）文化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劉岳說。

　　在出版方案通過後，佐藤辰宣便開始了自己的「保姆」之旅。找小說需要的參考資料、和作者一起出門去進行作案可行性的考證、和作者談寫作大綱、稿子出來之後的修改、推理小說家的海外簽售等等。「像東野圭吾喜愛滑雪，那麼編輯還得負責訂滑雪場。」劉岳說。

　　對於一個出版商來說，擁有東野圭吾和島田莊司這樣暢銷榜上的常客，能等於掌握了源源不斷的財源，所以他們才不吝人力物力對作家進行「保姆」式的照顧。

　　然而，要找到一個好的作家，比維護已有的作家團隊更難。

　　各種推理獎項是出版社挖掘新人和好作品的方法之一。在日本各種推理獎項繁多，有專業類的江戶川亂步獎、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本格推理小說大獎等，以及非專業類的直木獎、日本全國書店大獎等等。這些大大小小的獎項大部分都由出版社主辦或贊助，入圍和獲獎作者的作品出版也自然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而中國市場還未培養出自己的推理小說家。「在我看來，國內現在還沒有一個人能真正按照范達因的20條偵探小說準則來創作。」一位出版公司的編輯說，他認為目前國內作者沒有一個能達到國際水準。

　　經歷了短短3年的輝煌之後，中國的推理小說出版業將很可能迎來蕭條期。「就像台灣的推理小說出版業經過洗牌之後，也只剩下獨步、皇冠等幾家出版社在做，國內出版市場的戰國後期已經到來。」鍾擎炬說。這次東野圭吾小說的預付金將預示著推理小說出版市場的走向。

　　推理小說與經濟發展有某種神秘的關聯，這一點讓出版社有更多的期待。有研究者認為，只有在世界經濟最熱的地方，推理小說才會有很大的市場。100多年前，美國詩人愛倫·坡寫出了第一部推理小說《莫爾格街兇殺案》。但是推理小說真正熱起來是在柯南·道爾和阿加莎·克里斯蒂時代的英國，因為當時歐洲的經濟發展得更好。之後又回到美國。至1950年代，社會派推理小說在日本迅速發展。樂觀的人認為，推理小說正停留在中國時刻，當然這也可能只是美好的希望而已。

　　范達因準則

　　1928年美國著名的解密偵探小說家范達因發表的《偵探小說二十準則》為後世的偵探小說立下了標杆。他認為偵探小說是一種智力的競賽。而我們的推理小說看起來主要是證明自己蠢的，所以也難以讓鍾擎炬們對推理小說更有信心。

　　1 必須讓讀者擁有和偵探平等的機會解謎。

　　2 不該刻意欺騙或以不正當的詭計愚弄讀者。

　　3 不可在故事中添加愛情成分，以免干擾純粹理性的推理。

　　4 偵探本人或警方搜查人員不可搖身變為兇手。

　　5 控告兇手，必須通過邏輯推理，不可假借意外、巧合或沒有合理動機的嫌疑犯自白。

　　6 推理小說必須有偵探。

　　7 屍體所暴露的疑點愈多愈妙。

　　8 破案只能用合乎自然的方法。

　　9 負責推理緝兇的偵探只有一個。

　　10 兇手須是小說中有分量的角色。

　　11 那些僕人，比方管家、腳夫、侍者、廚師等，不可被選為兇手。

　　12 就算是連續殺人命案，兇手也只能有一名。

　　13 最好不要有秘密組織、幫會或黑手黨之類的犯罪集團。

　　14 殺人手法和破案手法必須合理且科學。

　　15 迷題真相必須明晰有條理，可讓有銳利洞察之眼的讀者看穿。

　　16 過度的氣氛營造或是在一些旁枝末節上玩弄文字，都不應出現。

　　17 不可讓職業性罪犯負擔推理小說中的犯罪責任。

　　18 在推理小說里，犯罪事件到最後決不能變成意外或以自殺收場。

　　19 犯罪動機都須是個人的。

　　20 棄用承認自己愚昧和缺乏創意的情節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