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談《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時我談些什麼
比目魚 @ 2009-01-16 19:27 (我也讀書)
村上春樹的新書《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是一本隨筆集、回憶錄,書名借鑒了美國作家雷蒙德?卡佛的小說標題《當我們談論愛情的時候我們在談論什麼》。這個書名其實是值得玩味的,其暗藏的意思在此書台版譯本的書名中昭然若揭——《關於跑步,我說的其實是……》。那麼,在這本薄薄的小書中村上春樹談的其實是什麼呢?
其實,他談的大部分還是跑步。眾所周知,村上春樹是一位暢銷書作家,在中國也擁有大量鐵杆粉絲,但很多人不一定知道,這位在前幾天(09年1月12日)剛剛過完60歲生日作家從1982起每天堅持跑步,而且多次參加馬拉松長跑、甚至鐵人三項賽。這本書正是村上春樹對自己多年跑步經歷的記錄。
對於村上春樹的小說,有些人著迷、有些人不屑。在「純文學界」,好像公開誇讚這位作家的人並不多。其原因不難理解: 這人是一個暢銷書作家;這人五六十歲了還整天寫一些小男生的故事;這人是個日本作家,卻追求洋味兒,在小說里不斷提及歐美樂隊、外國商標、甚至西洋飲料;這人寫的東西太「小資」;這人小說(中譯本)的語言怎麼時不時嗲嗲的?要是這人再開個博客、每天按時把自己的寫真照貼上去,那,就簡直到了讓人膩煩的地步了!所有這些負面印象加在一起,很容易讓人產生一個印象:這是一個有點兒「裝」的作家。
事實上真是那麼回事嗎?當我開始讀村上春樹的隨筆的時候,我基本上否定了這種可能性。
我讀過的第一本村上隨筆集是《終究悲哀的外國語》,寫的是他旅居美國時的經歷和感受。讀那本書最強烈的印象可以概括為兩個字——實在。一般人——尤其是作家、知識分子——寫隨筆,都喜歡干這麼幾件事:秀學問、抖機靈、掉書袋。而村上春樹呢,寫出來的東西基本上沒什麼知識分子氣,文字直來直去、樸實得一塌糊塗。雖然當時村上生活在波士頓大學城的「高知」圈子裡,他卻沒有擺出一副文化精英的架勢來指點江山、談古論今,聊的都是平常事兒。一般人混到那個層次,可能寫隨筆的姿態會是一種「俯視」,而在那本小書里,我感覺村上的姿態是「平視」,甚至偶爾的「仰視」。
而在這本《當我談跑步時我談些什麼》中,村上春樹的文字里呈現出的則是一種「內視」。這本書更像一個人的日記,而且,是一個普通人的日記,好像是寫給自己的。讀完這本書,我越發肯定了自己對村上春樹的印象:這是一個內向、靦腆、形象普通甚至略顯木訥的日本人,此人內心並不複雜、敏感、想像力高超,但生活中不善社交、甚至有些自閉。試想:作家這個行當本身就是一個非常自閉的行業——每天花大量的時間對著稿紙或鍵盤獨坐桌前,而這個作家,在每天的獨自寫作之外最大的愛好就是長時間的跑步——又是一件不需和他人接觸、從頭到尾獨自完成的活計。嘿嘿,這人得自閉到多大程度?
我本人對長跑一點兒都不感興趣(我的運動方式是游泳),但我還是花幾個小時看完了這本90%的文字都是用於講述長跑的書。我想,促使我讀下去的動力是對於一個作家的興趣。這本書中偶爾還是會談到寫作的,其中印象最深的一段是村上春樹借用雷蒙特?錢德勒每天即使寫不出東西也在書桌前坐幾個小時的例子來說明:這是一種對作家來說必要的、強化集中力和耐力的訓練,就像跑步者強化肌肉的作法一樣,每天重複、「將這樣的信息持續不斷地傳遞給身體系統,讓它牢牢地記住,再稍稍移動刻度、一點一點將極限值向上提升、注意不讓身體發覺……給它刺激,持續,再給它刺激,持續」。
現在我越來越覺得,村上春樹作品中那些讓人微言頗多的東西並不是這位作家為了迎合讀者刻意去做出來的(小說的語言問題幾乎完全是譯者的責任),這是一個很實在的人,可能這人本來就是這種情調,而對這種情調,可能別的作家會有意地迴避(上了歲數就不再寫小男孩兒的故事了,省得別人笑話),而村上春樹則不管那麼多,自己感興趣的東西自己就寫了。這其實是一種簡單,這也應該說是一種真誠。
我倒希望村上春樹這次談完跑步之後再寫一本完全談寫作的書,我想聽聽,當村上春樹談文學的時候他會談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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