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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說60年前的「除四害」運動

「蒼蠅蚊蟲傳疾病,老鼠麻雀偷食糧。六萬萬人民齊上陣(嗯),一定要把它們消滅光!」老一輩的人對這首歌謠至今可能記憶猶新,對「鼠雀蚊蠅,害人妖精,除盡四害……」的順口溜依然琅琅上口。當時的口號就是:「發動群眾,統一行動,男女老少,各顯神通。」回想50年前那場空前絕後的全民「除四害」運動,很是值得今人玩味。

除「四害」運動中的流行畫:兒童用彈弓打麻雀。 (南方周末資料圖)

回擊細菌戰,興起愛國衛生運動

人們大多認為「除四害」運動是1958年「大躍進」的產物。其實不然,最早掀起「除四害,講衛生」的高潮,應該是在1952年。當時正值抗美援朝,美國在朝鮮戰爭中使用了細菌武器,而且這些細菌武器——帶毒昆蟲也灑落到了我國的東北地區,嚴重威脅人民生命安全。對此,中國政府不但發表抗議,還於1952年3月14日的政務院128次會議上決定,成立中央防疫委員會,下設辦公室;同年底,這個機構改為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周恩來總理任主任,主要領導反細菌戰。由於這個運動的直接目的是反對美國的細菌戰爭,具有強烈的愛國主義色彩,中央就把這個運動定名為愛國衛生運動。

中央一聲令下,各地運動如火如荼,地方政府積極響應毛主席「動員起來、講究衛生、減少疾病、提高健康水平,粉碎敵人細菌戰」的偉大號召。以南京市鼓樓區為例,短短4個月內,上至六七十歲的老人,下至七八歲兒童,全區就有10萬人投入到這場運動中。於家巷26號60歲的賈老太太,每次清掃時都帶頭干,晚上還到本組各家各戶檢查鼠夾安置是否妥當。鹽西街林桂濤一隻手臂不能動,但每天上午去撈孑孓,下午去滅蠅。各地還湧現出許多「除四害」模範,安徽蕪湖的顧友昌專門用舊鐵紗網做了兩個蠅籠,籠內放些魚腸、梨皮、蝦殼等腥臭物做誘餌,早晨把籠放在廁所、菜市場等地,晚上取回……人民群眾熱情似火,全國各地熱火朝天地展開了愛國衛生運動,為之後更大規模的「除四害」運動奠定了基礎。

全民總動員,排山倒海力「除四害」

火熱的運動一個接著一個,1955年12月,毛澤東在《徵詢對農業十七條的意見》一文中就指示:「除四害,即在七年內基本上消滅老鼠(及其他害獸),麻雀(及其他害鳥,但烏鴉是否宜於消滅,尚待研究)、蒼蠅、蚊子。」過了一個月,這17條擴充成了40條,就是1956年1月中央提出的《1956年到1967年全國農業發展綱要(草案)》,其中第27條是:「除四害。從1956年開始,分別在5年、7年或者12年內,在一切可能的地方,基本上消滅老鼠、麻雀、蒼蠅、蚊子。」1957年9月、10月間,中央召開八屆三中全會,毛澤東在會上說:「消滅老鼠、麻雀、蒼蠅、蚊子這四樣東西,我是很注意的。只有十年了,可不可以就在今年準備一下,動員一下,明年春季就來搞?……中國要變成四無國:一無老鼠,二無麻雀,三無蒼蠅,四無蚊子。」這次全會基本通過1956年到1967年《全國農業發展綱要(修正草案)》,其中第27條後面增加了「打麻雀是為了保護莊稼,在城市裡和林區的麻雀,可以不要消滅」。到了1958年,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出《關於除四害講衛生的指示》。《指示》提出要在10年或更短一些的時間內,完成消滅老鼠、麻雀、蒼蠅、蚊子的任務。指示發出後,全國掀起「除四害」運動,不斷宣傳「排山倒海除四害,造福子孫萬萬代。」

亢奮的年代裡,運動接連不斷,今天打這個,明天斗那個,人們的才智也發揮到了極致,「除四害」的方式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比如滅老鼠,什麼「掏窩」,「水缸捕鼠」,「調墨油粘鼠」,「雙簧鋼絲夾鼠」,「碗、桶、面盆扣鼠」等。北京一位小學生,還發明了一種滅鼠的「奇招兒」,就是把老鼠逮住,往肛門裡塞粒黃豆,再用線縫上,放回窩裡,它拉不出屎來,就能把一窩老鼠都咬死——當然放走之前一定要把老鼠尾巴割下來,因為尾巴是用來統計戰果的。滅鼠是有獎勵的,有的地方滅一隻老鼠換一盒火柴,或者幾根尾巴換一張書籤。有的小學生會把一根尾巴切成兩截,再把一頭削尖,冒充兩根。「抱頭鼠竄」的老鼠們真的是「人人喊打」了。人們嘴裡唱著「蒼蠅、蚊子、麻雀、老鼠你往那裡跑?東村西院都安排好……」的《除四害歌》,手裡拿著各式各樣的「武器」,不停地拍蒼蠅、轟麻雀、打老鼠。就連「老外」也很驚訝,不明白一個小姑娘為什麼與蒼蠅有著如此「深仇大恨」,一定追著不放。

在這種情況下,「四害」近乎遭遇滅頂之災。據《羊城晚報》報道:全市共消滅麻雀31萬隻,搗毀麻雀窩3.1萬個。連不殺生的法師也加入這場殺生行動。時勢造英雄,全國「除四害」的「英雄」不斷湧現。安徽巢湖市評為「一等衛生先進工作者」的工人顧友昌,從1952年開始6年如一日「除四害」,戰果驚人,僅1957年,他就消滅老鼠2660多隻,麻雀4728多隻,蒼蠅90斤,挖蛹25斤10兩(當時每斤16兩),蛆31斤;平均每天消滅7隻老鼠,13隻麻雀,6兩蒼蠅和蛆蛹!武漢市安靜街72歲的老太太蔡月英,3年如一日「除四害」,消滅了330多隻老鼠、240萬隻蒼蠅……她先後5次被評為市、區愛國衛生模範。此外,貴州有「捕鼠大王」於校章,北京龍潭還有85歲的「麻雀常」常老太太。真是「模範」爭相不斷。

1958年除四害運動,北京石油學院機械系學生投入到萬壽山區的捕雀戰鬥,北京頤和園昆明湖畔。

這次「全民除四害」運動,大概也是一項世界紀錄。文學通常和時事生活是緊密相連的。有人為此壯舉作了詩歌,如《擂鼓鳴金除四害》:「老鼠奸,麻雀壞,蒼蠅蚊子像右派。吸人血,招病害,偷人幸福搞破壞。千家萬戶快動手,擂鼓鳴金除四害。」時人還編成順口溜:「鼠雀蚊蠅,害人妖精。除盡四害,下定決心。人人動手,個個出陣。打早打小,斬草除根。要叫四害,斷子絕孫。」

麻雀「冤獄案」,誰來為小麻雀「平反」

麻雀何以能成為「四害」中的老二?毛澤東在起草全國農業發展綱要時,聽到一些地方反映「麻雀成群,禍害莊稼,一起一落,糧食上萬」,出身農村、對農民有著深厚感情的他,當即決定把麻雀同老鼠、蒼蠅、蚊子一起,作為必須除之而後快的「四害」。可憐的小麻雀便成了「階級敵人」。

在這「四害」中,麻雀目標最大,最容易被發現,且比老鼠、蒼蠅和蚊子要好對付,於是,麻雀就成了人們重點清除的對象。白天大人們用槍打、網捕、毀窩等辦法對麻雀進行圍截追堵,晚上,大人拿著火把、電筒,小孩子們則敲著鐵桶、搪瓷臉盆,「咣、咣、咣」地把麻雀轟出窩。這招實在是「毒辣」,那麻雀有個毛病,個個都是盲眼,所以,在黑暗裡,一旦麻雀在驚嚇中離了雀窩,由於無法辨認目標最後只能摔死在地上。據各地不完全統計,1958年全國共捕殺麻雀2.1億餘只。

這場空前絕後「剿雀大戰」,大打「人民戰爭」的經驗,當時的口號是:「發動群眾,統一行動,男女老少,各顯神通。」1958年4月20日,《人民日報》發表題為《人民首都不容麻雀生存三百萬人總動員第一天殲滅八萬》的文章,記錄了當時的「剿雀盛況」:

十九日清晨四時左右,首都數百萬剿雀大軍拿起鑼鼓響器、竹竿彩旗,開始走向指定的戰鬥崗位。八百三十多個投藥區撒上了毒餌,二百多個射擊區埋伏了大批神槍手。五時正,當北京市圍剿麻雀總指揮王崑崙副市長一聲令下,全市八千七百多平方公里的廣大地區里,立刻鑼鼓喧天,鞭炮齊鳴,槍聲轟響,彩旗搖動,房上、樹上、院里到處是人,千千萬萬雙眼睛監視著天空。假人、草人隨風搖擺,也來助威。不論白髮老人或幾歲小孩,不論是工人、農民、幹部、學生、戰士,人人手持武器,各盡所能。全市形成了一個聲勢浩大的「麻雀過街,人人喊打」局面。被轟趕的麻雀在天羅地網中到處亂飛,找不著棲息之所。一些疲於奔命的麻雀被轟入施放毒餌的誘捕區和火槍殲滅區。有的吃了毒米中毒喪命;有的在火槍聲里中彈死亡。

為了摸清「敵情」,圍剿麻雀總指揮部還派出三十輛摩托車四齣偵察。解放軍的神槍手也馳赴八寶山等處支援殲滅麻雀。市、區指揮、副指揮等乘車分別指揮作戰。

在天壇「戰區」到處是鞭炮和鑼鼓聲,三十多個神射手埋伏在殲滅區里。他們一天之中殲滅麻雀九百六十六隻,其中累死的佔40%。在南苑東鐵匠營鄉承壽寺生產站的毒餌誘撲區,在兩個小時內就毒死麻雀四百隻。宣武區陶然亭一帶共出動了兩千居民圍剿麻雀,他們把麻雀哄趕到陶然亭公園的殲滅區和陶然亭游泳池的毒餌區里,在大半天時間裡,共消滅麻雀五百一十二隻。在海淀區玉淵潭四周十里的範圍內,三千多人從水、旱兩路夾攻麻雀。人們從四面八方把麻雀趕到湖心、樹上,神槍手駕著小船集中射擊,只見被打死和疲憊不堪的麻雀紛紛墜落水中。

傍晚以後,青年突擊隊到樹林、城牆、房檐等處掏窩、堵窩、捕捉麻雀。全市人民正在養精蓄銳,好迎接新的一天的戰鬥。

戰果極為輝煌。到19日晚10時止,北京全市共累死、毒死、打死麻雀83249隻。

成車的麻雀被作為戰利品送上「除四害」展覽會

轟轟烈烈的群眾運動自然離不開輿論導向。詩詞、歌曲、科普文章、漫畫、快板等迅速湧現,報紙、廣播也鳴金擊鼓大作輿論宣傳。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莫過於郭沫若的《咒麻雀》詩:

麻雀麻雀氣太官,天垮下來你不管。麻雀麻雀氣太闊,吃起米來如風刮。麻雀麻雀氣太暮,光是偷懶沒事做。麻雀麻雀氣太傲,既怕紅來又怕鬧。麻雀麻雀氣太驕,雖有翅膀飛不高。你真是個混蛋鳥,五氣俱全到處跳。犯下罪惡幾千年,今天和你總清算。毒打轟掏齊進攻,最後方使烈火烘。連同武器齊燒空,四害俱無天下同。

著名漫畫家張樂平,當時也創作了一幅漫畫《天羅地網》,以寫實的筆法,記錄了當時的「剿雀盛況」:戰旗飄揚、全民動員,你上樹來我爬牆,敲起鑼來打起鼓,放起鞭炮端起槍,看你往哪跑……

隨著小麻雀漸漸遠離人們的視線,大多數人沒有料到的惡果出現了:1959年春,上海等一些大城市的樹木發生了嚴重的蟲災,有些地方人行道兩側的樹木葉子幾乎全部被害蟲吃光。一些「不識時務」的科學家強烈要求為麻雀「平反」。

政治氣氛的緩和給小麻雀也帶來了一縷春光。1959年上半年,針對「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中存在的問題,毛澤東和中共中央開展了有限糾「左」工作,知識界沉悶的氣氛也有所緩和。以郭沫若為首的一批歷史學家,發表文章為曹操翻案,當時影響很大。中國科學院生物化學研究所研究員徐京華趁勢說,既然曹操可以翻案,麻雀為什麼不能平反?為麻雀平反,比替曹操翻案意義大。「麻雀獄案」終於被提上了日程。

1959年11月27日,中科院黨組書記張勁夫就麻雀問題寫了一份報告,說:「科學家一般都認為,由於地點、時間的不同,麻雀的益處和害處也不同;有些生物學家傾向於提消滅雀害,而不是消滅麻雀。」兩天後,毛澤東批示:「張勁夫的報告印發各同志。」次年3月,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起草關於衛生工作的指示:「麻雀不要打了,代之以臭蟲,口號是『除掉老鼠、臭蟲、蒼蠅、蚊蟲』。」

中共中央的指示和張勁夫的報告,算是公開為麻雀平了反。之後,隨著「鋼鐵元帥升帳」,更大的群眾運動到來,「除四害」運動才漸漸偃旗息鼓,趨於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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