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神精神到強力意志(3)
當然,人生仍有其悲痛的方面,而且這悲痛是深沉的,但是歡樂比悲痛更深沉。參看《尼采全集》,第6卷,第332—333頁。「生命是一派歡樂的源泉」,只有對於損傷的胃,對於悲觀主義者,它才是有毒的。《尼采全集》,第6卷,第300頁。尼采愈來愈覺得,人生何其豐富,令人欣羨,而且神秘。參看《尼采全集》,第5卷,第245頁。他要「拚命地去感受生命」……《作為教育家的叔本華》第4節。
對於人生的肯定,來自愛。「我們愛生命,並非因為我們習慣於生命,而是因為我們習慣於愛。」《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讀與寫》。《尼采全集》,第6卷,第57頁。「你願意,你貪求,你愛戀,只因此你才讚美了生命!」《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舞蹈之歌》。《尼采全集》,第6卷,第158頁。「對生命的信任已經消失,生命本身成了問題。但不要以為一個人必因此成為憂鬱者!對生命的愛依然可能,只不過用另一種方式愛。這就像愛一個使我們懷疑的女子……」《快樂的科學》序。《尼采全集》,第5卷,第9頁。尼采常常把生命譬作一個女子,一個嫵媚的女子,她無恆,不馴,恣肆,允諾著也抗拒著,羞怯而又嘲諷,同情卻又誘惑,因而更具魅力。她使你受苦了,可是你又怎麼會不願意為她受苦呢?所以受苦也成了一種快樂。她誠然有她的罪惡,可是當她自道其惡時,她尤為迷人。你也許會恨她,而當你恨她的時候,你其實最愛她。參看《尼采全集》,第5卷,第264頁;第6卷,第157、329頁。在愛里總有著瘋狂。大愛不求回報,反而只求報答。生命已經把自己奉獻給我們,我們應該時時想著給予最高的報答。只有帶著惡意而不是帶著愛觀察人生的人,才會抱怨生命給予他的歡樂太少。自己對於歡樂毫無貢獻,就不應當意欲歡樂。這貢獻,就是對生命的愛。如果說生命是歡樂的源泉,那麼,愛就是生命之歡樂的源泉,愛化痛苦為歡樂,化缺陷為美德。熱愛人生的人對生命滿懷感激之情,肯定人生的全部,連同它的苦難和悲劇……
到這裡,我們開始接觸到了尼採的酒神精神的實質。
笑一切悲劇
在尼采之前,黑格爾在《精神現象學》中已經用酒神崇拜來標誌藝術發展的一個階段,雅可比、布克哈特、荷爾德林、弗?施萊格爾、瓦格納也都談到過作為一種審美狀態的酒神現象或醉的激情。尼採在《悲劇的誕生》中解釋希臘悲劇的起源和本質時加以發揮,倡酒神精神說。他很為他破天荒把酒神現象闡發為形而上學而感到得意,自稱為「酒神哲學家」。事實上,酒神精神也的確是尼采哲學的特色之所在。
人生的悲劇性方面,本是一切人生哲學不應當迴避的方面。膚淺的樂觀主義迴避這個方面,虛假的樂觀主義掩蓋這個方面,適見其膚淺和虛假。叔本華式的悲觀主義承認人生的悲劇性,這是它比上述樂觀主義深刻和真實的地方。但是,同時它又屈服於人生的悲劇性,得出了否定人生的結論。現在,尼采第一要承認人生的悲劇性,從而與膚淺的或虛假的樂觀主義相反對;第二要戰勝人生的悲劇性,從而與叔本華式的悲觀主義相反對。為此他提出了酒神精神。他自己認為,他的酒神精神是超越於悲觀主義和樂觀主義的空洞論爭之上的,是同時反對兩者的。酒神精神所要解決的,正是在承認人生的悲劇性的前提下,如何肯定人生的問題。它旨在確立一種對待人生悲劇的積極立場,但是尼采首先從悲劇藝術著手。
在叔本華那裡,世界意志之客體化為個別存在物的形式被稱作「個體化原理」。他認為,個人正是因「個體化原理」而受意志的奴役,在審美狀態中,個人暫時擺脫了「個體化原理」,從而暫時擺脫了意志的奴役,成為無意志的純粹認識主體。悲劇的意義更是要人們看穿「個體化原理」,認清生命的原罪,從而放棄整個生命意志。所以他說,悲劇是生命意志的鎮靜劑。參看叔本華: 《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第51節。他的悲劇觀是以否定生命為歸宿的。
尼采從叔本華那裡繼承了意志是世界的本質和「個體化原理」是現象的形式的觀點。但是,叔本華把悲劇看作由否定「個體化原理」進而對整個生命意志的否定,尼采卻把悲劇看作通過否定「個體化原理」而對整個生命意志的肯定。悲劇不是生命的鎮靜劑,相反是生命的興奮劑和強壯劑。悲劇之所以給人以「個體毀滅時的快感」,是因為它「表現了那似乎隱藏在個體化原理背後的萬能的意志,那在現象彼岸的歷萬劫而長存的永生」。《悲劇的誕生》第16節。悲劇是「個人的解體及其同原始存在的合為一體」,《悲劇的誕生》第8節。它給人一種「形而上的安慰」:「不管現象如何變化,屬於事物之基礎的生命始終是堅不可摧和充滿歡樂的。」《悲劇的誕生》第7節。「存在的一切必須準備著悲慘的沒落,我們不得不進窺個人生存中的恐怖」,但是,在悲劇的陶醉中,「我們在這短促的一瞬間真的成了萬物之源本身,感到它的熱烈的生存慾望和生存快感……縱使有恐懼與憐憫之情,我們畢竟是快樂的生靈,不是作為個人,而是眾生一體,我們就同這大我的創造歡欣息息相通」《悲劇的誕生》第17節。。尼採用古希臘神話中的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形象,來命名這種個人解體而同作為世界本體的生命意志合為一體的神秘的陶醉境界,稱之為酒神境界。因為在他看來,原始的酒神祭,那種無節制的濫飲,性的放縱,狂歌亂舞,表現了個體自我毀滅和與宇宙本體融合的衝動,正顯示了悲劇藝術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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