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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大利公投,置於死地還能後生嗎?// 宋魯鄭

宋魯鄭:義大利公投,置於死地還能後生嗎?

(2016-12-04 10:05:19)

過去世人提到義大利,一下子想到的要麼是足球,要麼是黑手黨。但現在聯想到的則是即將舉行的、意義堪比英國脫歐的義大利公投。

頻頻舉行公投已經是目前西方世界的政治新常態。只是很令人費解的是,在經濟危機、難民危機、恐怖襲擊、全球化導致貧富差距擴大的背景下,已經建立起代議制民主的西方如此作為豈不是自尋煩惱甚至自尋短見嗎?卡梅倫的豪賭不僅把自己的國家帶入政治上可能解體、經濟上面臨災難的危險境地,也重創了歐盟,更令全世界陷入巨大的動蕩和不確定性,他自己的政治生涯也瞬間終結。

不過,應該說義大利公投和英國脫歐還是有些不一樣的。英國的公投主要是卡梅倫誤判之下的權謀:既想通過公投迫使歐盟對英國讓步,也想通過公投解決黨內的對立和競爭對手。但沒想到民意和民調脫節,打好的如意算盤完全落空。

相對於英國,義大利的公投則是有些迫不得已。簡單說,公投可能死,不公投也會死,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放手一搏,萬一能逆轉頹勢呢?

義大利總理倫齊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令義大利處於這種兩難境地呢?

第一個元兇就是歐元和歐盟。義大利1999年加入歐元區以來,經濟長期陷入衰退狀態,它的生產率幾乎沒有增長,失業率高企(義大利年輕人失業率超過40%),債務急劇攀升,銀行搖搖欲墜(2016年銀行股市市值縮水一半,不良資產率已經高達17%,為美國的十倍,即便在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美國銀行的壞賬率也只有5%。),可稱是歐元區唯一一個沒有任何受益的國家。在加入歐元區之前,面臨危機時,義大利本幣可以貶值應對。但加入歐元區後,連這一法寶也失去了。

研究義大利的英國歷史學家約翰·富特(JohnFoot)稱,「危機」一詞已不再適用於義大利。「危機」是會結束的,然而義大利只是越陷越深。義大利如今的實際收入比15年前還少,自1945年以來幾乎沒有哪個發達國家出現過這種情況。

英國《金融時報》專欄作家西蒙·庫柏曾提到這樣一件事:義大利的精英都把孩子送到國外,精英層正在逃離這個國家。民眾已經對這個國家失去信心。在托馬索·佩利扎里最新小說中,一名虛無主義的新領袖告誡義大利人:「不要問你的國家能為你做什麼。它什麼都做不了,一點都做不了。」

我曾去過義大利多次,最突出的感覺是:這大概是世界上第一個從發達倒退回到第三世界的國家。

因此,整個國家對歐盟和歐元有著強烈的不滿和質疑,主張脫離歐元區的極右派政黨五星運動迅速崛起——已贏得首都羅馬和另一大城市都靈市長的選舉。根據今年七月Demosinstitute進行的一項調查,五星運動黨已經取代倫齊所在的民主黨,成為義大利最受民眾歡迎的黨派。皮尤研究中心在幾個最大的歐盟成員國就民眾對歐洲一體化的態度所做的民調顯示,毫不意外的,義大利人和希臘人對歐盟經濟治理的看法是最負面的。

羅馬市長維吉尼亞·拉吉是五星運動黨的頭面人物

所以,在這樣的背景下,義大利總理倫齊要搞全民公投,豈不是飛蛾撲火嗎?失敗的結局則可能是極右政黨上台,將引發脫歐、退出歐元的危機。義大利畢竟還是歐盟第三大經濟體,但在英國脫歐、特朗普當選之後,已經十分脆弱的西方,還能承受得了這一擊嗎?

作為二戰以來最年輕的總理,倫齊不可能不知道這一切和潛在的巨大風險,何以他仍然要義無反顧地置於死地而試圖後生呢?

這就要看一看義大利頗為「獨特」的民主制度了。義大利的制度有多麼獨特?看看這個數字:自1948年1月1日憲法頒布至今,現在已經是第63屆政府了,平均一屆政府任期一年左右。事實上絕大多數政府的壽命不過幾個月。

而唯一坐滿任期的一屆政府是從2001年到2006年的鉅賈貝盧斯科尼——這是一個以花花公子著稱的人物,其對女人的性趣超過屢行總理的職責。

貝盧斯科尼

直到今天留給世人長久記憶的仍然是他頻頻參加性愛派對、登在報紙上的和眾多祼女一起狂歡的照片,以及被憤怒的民眾打得口鼻出血、失掉兩顆牙的襲擊事件。

眾所周知,衡量政治制度一個標準就是其穩定性和可預測性。就這一點而言,義大利的民主制度算不上成功。

義大利的制度設計主要存在兩個突出的問題。

第一是採取比例代表制,造成國會小黨林立——義大利共有169個政黨,沒有一個政黨能夠單獨組閣。在利益基礎上組建的聯合政府則往往很不穩定,隨時可能因為利益分配不均而垮台。

第二點最奇葩。義大利是上下兩院制,許多議會制國家都是如此,但不同尋常的是上下兩院權力相等,可各自通過決議並相互關聯。

根據義大利現行制度,所有法案都需經過參議院和眾議院同時通過。由於參眾兩院通常由不同黨派主導,加上義大利擁有全歐洲規模最龐大的國會(參議院議員315人,眾議院議員630人),兩院博弈的時間往往很長,新法律和新變革的推行效果也因此受到影響。據統計,歐盟國家平均需要264天通過一項法案,而義大利則平均需時整整一年。這被認為是長期以來意政府更迭頻繁、議會效率低下的結構性原因。

另外,還有一點必須要指出的是,在西方這種制度下,任何想改革的政治人物都不受歡迎。

比如義大利最大的工會最近敦促其成員在憲法改革公投中投反對票,這對倫齊陣營是個巨大的打擊。要知道工會歷來親倫齊的中間偏左的民主黨(它的前身就是義大利共產黨),但政府通過保持對國家養老金支出上限,並在私營部門放寬僱用和解僱的法律激怒了他們。於是一場關於國家體制的公投就演變成對現狀表達不滿的平台。義大利最著名的全國性日報《晚郵報》在今年七月進行的民意調查中發現,53%的選民把這次投票視為對倫齊執政表現的評判,而只有27%的人把政治改革視為投票的關鍵問題。看來,西方正面臨著一屆選民不如一屆的挑戰。

於危機中上台的總理倫齊,需要急病用猛葯,為了儘快推行改革,在上任之初就提出了現在的憲法改革方案,即將參議員數量從315名減少到100名、限制參議院解散政府的權力等。不僅如此,他還要收回部分地方政府權力,改善地方政府揮霍公帑、官僚主義和法律爭執等問題。這些改革措施將極大提高立法效率,改革臃腫的官僚體系,每年更可節省5億歐元開支。

儘管那時他擁有最年輕總理的魅力和吸引人的巨大改革計劃,但他並不想通過公投來冒險,而是尋求在國會表決通過。但是議案未能得到三分之二議會投票支持。於是根據憲法,只能舉行公投。在這種情況下,沒有退路的倫齊表示,如果他的提議未能在公投中通過,自己將辭去總理一職。因為他非常明白,如果義大利不進行政治改革,誰當總理也不可能改變義大利的現狀。他自己繼續留任也不過是浪費時間和公帑。

正如前文所說,對於總理倫齊而言,不修憲就無法推行改革,自己必敗無疑。然而在目前的背景下,修憲的成功性很低。可以說修憲也是死,不修憲也是死。與其坐而待斃,不如放手一搏。只是,恐怕歷史已經昭示倫齊註定將充當這一體制下另一個犧牲品和悲劇英雄。唯一不同的是,過去付出代價的只不過是義大利,但今天則還有歐盟以及整個西方。

從英國開始的多米諾骨牌先是席捲大西洋對岸的美國,現在又開始沖向歐洲大陸了。只不過陰差陽錯,潮頭第一個奔向的是歐洲病夫義大利。更令人深思的是,假如這樣的危機都無法令義大利改革,是不是預示著這個體制已經喪失了自我改革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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