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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我們去哪兒?》:這本書太壞了,讓你大笑著飆淚

本期推薦:《爸爸,我們去哪兒?》,[法]讓·路易·傅尼葉著,李欣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6元

有人說,殘障兒是上天賜予的禮物。

有這麼不討喜的禮物么?真想把上天揪下來打一頓。

比收到這樣的禮物更衰的是,連續收到兩次。

法國知名作家、電視編導傅尼葉單憑這一點,就可以榮獲倒霉比賽的大獎。生出一個殘障兒,是遇到一次世界末日,而他,遇到了兩次世界末日。

其實,禍不單行這個詞就是他發明的。

傅尼葉寫了《爸爸,我們去哪兒?》,講他的兩個殘障兒子,成為法國第一暢銷書,版權賣到24個國家——大家這麼捧場,可不僅僅是對看別人有多倒霉上癮,而是,傅尼葉把痛苦寫成了笑話,寫成了童話。

面對這種加大號的、馬不停蹄的不幸,他沒有乖乖啟動苦逼模式,反而動用大把幽默感和想像力,調戲起苦難來,把遊戲規則一劍刺穿。

當父母的,怎可以講自己殘障孩子的壞話?傅尼葉上來就說了真話。他評價兩個兒子「長得一點都不好看」,「讓我想到了ET」——難得有這麼清醒的父母啊,大把家長把自己的平庸孩子當寶物一樣拚命推銷給所有人看,積极參加各類嬰兒評比,強迫親朋好友投票,全國巡迴展覽自己的盲目和愚蠢。

傅尼葉直接表達對兒子們的嫌棄,說他們太不討人喜歡了。和他們相處,要有天使般的耐性,可自己並不是天使。保姆在他們幹了蠢事後,罵他們是不是腦袋裡進草了!傅尼葉認為,這是迄今為止唯一正確的診斷。這一點醫生都沒發現。

希望傷殘孩子死去,這可是極限級的禁忌,簡直比亂倫、虐童都更重口味——可是,當你是身處這個位置,總有那麼些瞬間,會不由自主地犯忌,只是不敢明說。

傅尼葉敢。他說,生出殘障兒不是奇蹟,「黑夜裡,火車上,人群中,他們也許會走丟,再也找不回來,這也許才是所謂的奇蹟吧。」

「我去給孩子買玩具,售貨員像我推薦了名叫『小化學家』的玩具,他為什麼不給我推薦『小自殺者』玩具呢,繫上炸彈腰帶,一下子解決所有問題。」

就算出於裝逼的人文關懷,也該表彰這些壞話——人家都生了殘障兒了,讓他們任性一下會死啊。

他的可愛就在於這種沒心沒肺——有時候沒心沒肺具有哲學高度,意味著,一個人並沒有被苦難打敗,甚至把苦難當成寵物,養著玩。

憑什麼正常小孩吃奶油巧克力弄得一臉都是,大家就笑死了,殘障兒這樣干,大家假裝沒看見?傅尼葉認為,不該剝奪孩子逗他發笑的權利,這是他作為父親的特權。他甚至把苦難變成一部黑色幽默片,自己當起觀眾來。比如小兒子艱難地練習穿毛衣,毛衣上有個小小的破洞,他試圖把自己的腦袋鑽進這個洞里,一次次嘗試,把洞越撐越大,20分鐘後,他終於穿進去了。傅尼葉說,這個獨幕喜劇結束了,我們該為他鼓掌。比如,傅尼葉的一位作家朋友皮埃爾,是法國黑色幽默大師,平時特愛耍酷。傅尼葉帶皮埃爾去殘障兒童醫療中心,皮埃爾一下子就對那個古怪的世界著了迷,二十歲的「孩子」整天親吻毛毛熊,準備用剪刀把別人剪成兩半。皮埃爾喜歡荒誕,這次他終於找到了荒誕大師。

不愧是以文筆詼諧著稱的作家,痛苦在傅尼葉的筆下,具有了審美意義、甚至是愉悅功能。只是,你在被那些文字逗笑的同時,也會獲得同等程度的感傷。還有什麼比一個深陷痛苦的人,為了超脫這種痛苦,拚命節制、強顏歡笑、舉重若輕,更讓人不忍的呢?比《愛情沒那麼美好》那種怨懟式寫作,把悲傷和絕望製成農藥,四處噴射,要高級多了。

我最喜歡的,恰恰是在這樣的境遇下,傅尼葉還能堅持刻薄。大兒子整夜吵鬧,搞得他睡不著,他只能自我安慰,正常孩子也會吵得家長睡不著覺。「這些家長真活該。」他看到寶寶評選類的節目就不爽,為什麼要祝賀生出漂亮孩子的家長,給他們獎勵,照這個邏輯就該譴責、懲罰殘障孩子的家長么?「母親們個個信心十足、趾高氣揚,高舉著自己的寶寶展示給評委們看。真希望她們失手把孩子摔到地上。」

倒霉的時候,必須要有倒霉的樣子,24小時滾動秀苦情、裝善良、博同情,這是處世之道。尤其在中國,所謂教育,不負責教大家做人,既無信仰,也無哲學——品德課其實是政治宣傳課,讓《讀者》式心靈雞湯鑽了空子,當起了道德指導,大家按照通行法則,木偶似的,對各種狀況做出反應,連抒個情、生個氣、吵次架,用的都是同一種思維模式、同一套語言。

傅尼葉才顯得更為稀有。苦難沒有殺死他的奇思妙想。他寫了一個童話,有隻小鳥名叫「不飛」,作為鳥兒,它很不走運,患了恐高症,可它常常拿自己的缺陷開玩笑,給自己不飛找了很多有趣的借口。它很有種,敢嘲笑那些正常的鳥兒。傅尼葉說,就像他的兩個兒子嘲笑在街上遇到的正常孩子一樣。

他甚至自鳴得意起來,「多虧你們,我們享受了很多正常兒童家長沒有的好處,我們不用操心你們的學習,不用規劃你們的職業發展方向,也不用替你們考慮應該選擇理科或者文科……」

可是,下一秒,他又想像他們有多正常。當兩個孩子酣睡,他一邊端詳,一邊猜測,也許他們夢到自己變得很聰明,正在進行高深的演算,還會說希臘語和拉丁語。為了不讓別人發現,避免別人打擾,一到白天,他們就裝回殘障兒。當父母的,應該理解他們,夜裡他們時刻保持緊張,白天需要休息,所以白天就會做蠢事。

有一次,傅尼葉模仿別的父親接孩子放學的場景,跟兩個兒子交談,憑空想出幾個跟學習有關的的問題,比如你們關於蒙田的作業寫得如何啦?拉丁語翻譯錯了幾個啊?孩子們頭髮蓬亂、目光獃滯,傅尼葉希望他們停止假裝殘障兒的遊戲,因為這個遊戲一點也不好玩。

對於傅尼葉這樣的聰明人來說,上帝很懂得如何給他最大的折磨,並不是把他本人變成白痴(白痴通常並不知道自己白痴),而是給他兩個殘障孩子,讓他親眼目睹智力缺失的災難。他畫過兒童連環畫,可他的孩子們沒看過;他寫過兒童讀物,可他的孩子們沒讀過。

難道因為他智商高、幽默、才華橫溢,所以上帝點名讓他親身體驗苦難,然後手把手地教世人,如何與苦難和平共處?

是的,只要隨身攜帶自嘲精神、逆向思維、童話式的想像力,每一件倒霉事都可以變得不那麼慘淡——就像威爾史密斯主演的那部勵志煽情片《當幸福來敲門》,最打動我的一個鏡頭,就是窮困潦倒的父親帶著兒子找住處,收容所都關門了。爸爸興緻勃勃跟兒子玩起了遊戲,他們都是恐龍,必須要找一個潮濕的山洞,找啊找啊,終於找到了,兒子滿意地睡了——這是一間地鐵廁所。

傅尼葉也一直帶著兩個孩子玩遊戲。小兒子是個復讀機,不停問「爸爸,我們去哪兒」。他其實想回答:

我們上高速公路,逆行。

我們去阿拉斯加逗熊玩,然後被熊吞掉。

我們去游泳池,從高台上往沒有水的池子里跳。

我們去聖米歇爾山。在流沙上散步,然後陷進去,一直陷到地獄裡。

大兒子15歲時駝背加劇,脊柱側凸嚴重到要影響呼吸,必須做手術矯正,三天後,他身體直直地離開了世界。小兒子30多歲了,還在玩毛毛熊和積木。70歲的傅尼葉想像天堂,也許在那裡,父子三個會再次相遇。「我不敢問你們是否還有殘障……天堂里也有殘障人嗎?我們是否終於可以進行男人之間的交流?你們可以見到祖父了,他肯定會開快車帶我們去兜風。非常非常快,我們不會害怕,我們什麼都不怕,因為我們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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