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賊》：溫暖而實在的馮小剛

《天下無賊》：溫暖而實在的馮小剛來源：南方都市報 作者： 2004-12-03 10:39:59

　　我們還沒想到「賀歲」，馮小剛就和他的賀歲片早早來到，自此之後有關《天下無賊》的消息扯足觀眾的眼球。9日這天，觀眾終於可以在電影院里兌現期待檢查胃口——《天下無賊》是否真的好看真的對胃口。

　　但離公映畢竟還有7天。前天，《天下無賊》第一次揭開神秘面紗，在北京舉行了超小範圍的試映。也正是這次試映，我們有了今天的《天下無賊》的專題評論，讓讀者先「讀」為快——先睹為快的三位撰稿人，胃口都不算太差，他們對《天下無賊》的導演、技術以及整體效果作了評估。

　　——編者

　　導演評估：溫暖而實在的馮小剛

　　作為一部電影的觀眾，沒有比看到一個導演保持他一貫的趣味同時又生髮出新的變化更為高興的事了。馮小剛就是這麼一個不斷讓你高興的導演，《甲方乙方》、《不見不散》、《沒完沒了》三部賀歲片奠定一定觀眾基礎之後，《一聲嘆息》在笑聲背後隱約流露生活的真實面目；《大腕》來了一次近乎荒誕的諷刺，重要的是導演手法突飛猛進；去年的《手機》則把原來《一聲嘆息》里還存有的那點天真美好抖摟了一個乾淨，中產階級優越又困頓的矛盾性表露無遺；如今的《天下無賊》怎麼聽都像一個不太靠譜的童話，但馮小剛卻在一列疾馳的火車上，愣是把它講得有理有據、溫暖動人，據說馮小剛明年的新片《夜宴》是部宮廷武俠片，這又不禁讓人抖擻十二萬分的精神，難怪馮小剛有觀眾緣，即使他炮轟記者，即使他偶爾誇下幾分海口，但你依然不得不承認，馮小剛是一個可愛的人，因為在他的電影里，你能感覺到你作為一個觀眾存在於他的視野里，同時他也沒忘了他想表達給你的東西，這就幾乎是一部電影所能達到的最高需要了。

　　說《天下無賊》像個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一個傻得沒有心眼的人，愣是把兩江湖大盜感化得重新做了人，說出去沒人信吧？但《天下無賊》有這個本事，也許你離開電影院之後，會發現世界並沒有什麼改變，電影所說的也都是些扯淡的玩意兒，但你坐在黑暗中的那一段時間裡，馮小剛能夠做到用他的幽默來舒解一些憤怒和鬱悶，能夠讓你相信這個世界仍然留有一些純真和善良。為此，我感動的是馮小剛的這樣一份心情和他所具備的力量。

　　《天下無賊》其實可以很虛無，它的故事發生在一列從高原開出的火車上。那片高原，是行走很久都沒有人煙、是有狼會在夜幕里出現、是有宗教精神支撐人類生存的荒蕪所在，而那列火車就像一座空中樓閣，映射著凡世的熱鬧，又充滿出世的可能。

　　馮小剛的聰明就在於他把握住了關鍵的邊緣部分，一個空間的邊緣、一個人性的邊緣，他沒有讓故事轉向一個冷酷的方向，也沒有讓故事美好得完全好萊塢。《天下無賊》是在一個虛無的基礎上說了一個對於中國人而言特別實在的故事，傻根懷裡的六萬塊是為了蓋房子娶媳婦的，王薄、王麗從江湖大盜變成好人是因為他們有了孩子，王薄、王麗最終護衛的已經不是傻根的錢甚或傻根「天下無賊」的信念，而是他們的孩子將要降臨的這個世界，而是他們內心僅存的一絲人性本善。這個故事講到這個份上，是馮小剛值得大家為他鼓掌的地方，所以《天下無賊》也許會成為他的創作生涯里有所代表的作品，也許還不是他最終想要的那部《溫故1942》，但是馮小剛在離他最初為自己定下的目標已經越來越近。

　　我很想問馮小剛的是，如果可能從心所願的話，他會選擇像傻根一樣做一個永遠不知道真相的幸福的人，還是寧願直面慘淡的人生？或許答案就在「天下無賊」這幾個字里。　　技術評估：對得起自己，對得起人民

　　一個農民，一對情侶，一夥賊，六萬塊錢，一列火車。這應該可以大體地呈現馮小剛今年的賀歲影片《天下無賊》的主要人物和矛盾。在這列被稱為「無中生有號」的火車上，那個過於淳樸顯得一根筋似的農民傻根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壞人，而賊婆劉若英被其所感染，劉德華扮演的賊公也在幾次反覆中開始堅定地幫助這個拿著六萬塊錢招賊偷的理想主義青年。這也引發了這隊賊情侶和葛優帶領的另一夥賊之間的衝突。

　　事實上，故事的矛盾焦點不是六萬塊錢，也不是正反兩方關於「天下無賊」問題的辯論，而是情感。這種情感一方面體現在兩個看過人世險惡的賊對抱有「天下無賊」的農民的單純保護，另一方面就是這兩個人之間的愛情。圍繞「偷與不偷、偷與不讓偷」發生的所有事情不過是為兩個人提供旁證，讓他們一點點認清自己和對方的過程中堅信愛情。葛優和他帶領的眾賊的出場一方面在延續馮小剛賀歲喜劇中的幽默風格，一方面也在推動影片的發展，增強觀賞性。所以影片中出現了一場稍顯突兀的打劫場景，范偉和馮遠征的表演以純粹搞笑為目地，也可以讓人接受。

　　表演方面比較而言，葛優的表演非常出彩，但是那仍然是馮小剛的葛優。而劉德華則給人不一樣的感覺，這個人物以惡為甲胄層層偽裝以對抗殘酷的世界，但是他內心善良的一面卻最終導致了悲劇結局。劉若英扮演的女賊王麗也同樣是一個站得住腳的形象。傻根的質樸和愚鈍完全出自王寶強的本色演出。

　　按照慣例，反面角色總是比正面人物更容易出彩，所以李冰冰和尤勇雖然戲不多，但是在有限的時間內，他們的表演都非常值得一看。

　　《天下無賊》在視覺方面首次讓中國電影呈現出大片的真實面貌，馮小剛在鏡頭調度上平實卻不失大氣，特別是影片開始部分，兩位主角的汽車在下雪的黃昏駛過荒涼的高原，那一刻的鏡頭非常的美。其後劉若英在拉卜楞寺長跪祈願時的鏡頭跳切花哨但是不讓人反感。遺憾的是這種在馮小剛以往電影中不常見的鏡頭變化在火車上並沒有繼續發展，使得本來就局促的火車空間缺乏一些可以由技術來豐富的縱深和變化。但是，我想說的是這些影像素質基本上可以澄清張藝謀兩部所謂大片給觀眾的錯覺：大片未必要拍攝多麼漂亮的風景和華麗的色彩，只知道對山野爛漫處亂用大全景那叫風光片。

　　《天下無賊》中需要電影特技支持的鏡頭佔到影片所有鏡頭數的大概四分之一，這些特效主要用來添補動作戲和火車移動時必需的背景。對於看多了動作片的觀眾而言，影片中的動作戲基本都被虛化處理了，這跟馮小剛自己對動作戲的信心多少有些關係。而火車外的背景基本都是藍幕技術，對於電影特技還在初級階段的中國來說，有些地方還是顯得粗糙。

　　音樂是馮小剛影片中力圖改變的另一個方面，影片以一首法語歌開場，配合一些抒情的鏡頭，顯得頗為中產階級，而影片的主體音樂則捍衛了趙季平的大抒情傳統，音樂在影片的最後風格再次變化，在一首由劉若英演唱的改編版山西民歌有效地推動情緒。但是總體而言，音樂風格多變，有些雜亂。

　　總體而言，馮小剛的這部轉型之作實現了自己的意圖，穩健而不失觀賞性。

　　整體評估：天下無賊雅各天梯

　　今年的華語電影里，假如《功夫》註定要排第一，那《天下無賊》不出意外就是第二了。

　　11月29日晚《天下無賊》在京舉行了超小範圍媒體試映，我無意中走漏了消息，不少朋友都趕來提前觀看。看完電影，大夥到北影廠附近店裡吃韓國烤肉，少不了又用《天下無賊》當了回蘸料。

　　比較好萊塢中毒的朋友對《天下無賊》的特效、用光深惡痛絕，或者又覺得《無賊》的火車戲不及《碟中諜》緊湊。我就忍不住又說出句老話，國產電影做成這樣真不容易了。

　　誰讓我們不能像韓國電影公司那樣，開出兩層樓面給編劇使用。

　　馮小剛已經是中國電影的品牌之一，即便如此，《天下無賊》仍然是一部頗具大片氣質的手工作坊電影。有些戲很明顯能看出來藍幕的痕迹，片中那種帶著酒吧的車廂我們誰也沒見過，而且影片進行到後半段導演控制力明顯萎縮了。看完全片，我們誰也不理解除了賀歲片檔期這個原因之外，馮遠征和范偉為什麼要突然跳出來搶劫。

　　《天下無賊》是一部好看的商業片。你看看影片里那些無所不在的傢具、手機、報紙、潤滑油廣告，就會覺得《大腕》好像重拍了一次。

　　站在比較遙遠的位置看《無賊》，其實它更像是《手機》的延續或曰悖反，影片巨中產的開頭基本就可以看成《手機》的反面教育。實際上，我一直懷疑《天下無賊》的理念源自於《手機》。你知道，當一個人刻薄潑辣到了極致，他還能做的——假如他註定了還得做下去，就只剩下往回走並且反思自己。

　　我也不奇怪馮小剛開始引入佛教概念，這基本上是中國所有電影人的皈依之路，胡金銓怎麼拍的《龍門客棧》，馮小剛就是怎麼拍的《天下無賊》。其間的區別是，馮小剛要比胡更加入世，敘述更繁複，而李冰冰要比徐楓跳得更高些。

　　去電影院看《天下無賊》吧，中國電影需要更多一點票房。假如你好奇的話，我還可以告訴你，開片時拉卜楞寺上空的那道光柱在氣象學上被稱作「雅各天梯」。

　　它和字幕處身體被剜去的佛像一樣，或許都是馮小剛作為世俗凡人試圖接觸聖潔的種種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