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絕世罕見的皇帝撰寫的御制國書,又被其當皇帝的兒子予以封禁……雍正向天下頒布《大義覺迷錄...

大義覺迷錄 (1) (清)雍正皇帝編纂【附譯文】  

  大義覺迷錄 (1) (清)雍正皇帝編纂【附譯文】  

  目錄

  雍正上諭  一、滿清入主中原君臨天下,是否符合正統之道?豈可再以華夷中外而分論?  二、朕到底是不是謀父、逼母、弒兄、屠弟、貪財、好殺、酗酒、淫色、誅忠、好諛、奸佞的皇帝?

  奉旨問訊曾靜口供十三條

  一、大清朝的建立正是天命民心之所歸,乃道義之當然  二、華夷之間、人獸之間的本質區別到底是什麼呢?  三、清朝統治八十年後,造成地塌天荒,神哭鬼號嗎?  四、社會出現貧富差別的原因是否可以歸咎於君王呢?  五、整個大清國的人民到處都在呼號怨恨嗎?  六、像岳鍾琪一樣臣事清朝的人就是低頭屈節、效忠於匪類嗎?  七、明朝亡於李自成之後,清兵的確是明臣請來除寇治亂的,是救億萬生靈於水火之中的仁義之師啊!  八、對於孔子的《春秋》大義,豈可以亂臣賊子之心來解釋?  九、對於一個臣民來說,到底什麼是榮辱生死的大義?  十、那些狂肆毀謗皇帝的謠言傳語到底從何而來?  十一、這「山崩川竭」的傳言到底是何等之事?  十二、「五星聚,黃河清」的瑞祥徵兆到底是什麼因緣?  十三、被曾靜奉以為師的呂留良到底是何許人也?

  奉旨訊問曾靜口供二十四條

  一、曾靜等人各處行走,糾合叛逆之人的緣由如何?  二、大清國里考生增多,如何說是文人趨下,無恥奔競呢?  三、著述《格物集》的劉先生,其人其書是什麼情形?  四、如果皇帝只應孔、孟、程來做,那麼漢、唐、宋、元的開國皇帝都是光棍」嗎?  五、你曾靜真的是可以擔當「天聰明,乾之九五」的大人物嗎?  六、「華夷之分大於君臣之倫」的道理講得通嗎?  七、清朝得天下到底是盜竊天位的強盜呢,還是驅逐流寇的主人呢?  八、到底是中華之外,四面皆是夷狄」呢,還是天下一家,萬物一源」呢?  九、大清王朝八十多年沒有國君嗎?臣民也禽獸不如嗎?  十、科舉制度僅僅是講名講利、卑污苟賤而不知恥的方法嗎?  十一、你曾靜為何尊敬悅服一個行走於市井江湖的呂留良呢?  十二、春秋戰國時期的封土建邦、割據而治真的適合大清國情嗎?  十三、邊地民族全是無恥無狀的小人,難道沒有像堯舜一樣的聖人嗎?  十四、對於夷狄入主中原,難道一定要誅戮討伐,而不能和睦相處、共圖大業嗎?  十五、大逆不道的呂留良真的能和孔子相提並論嗎?  十六、你曾靜自命為濟世英才,你真的有「宰相之量」,還是心懷異謀,圖為不軌呢?  十七、程顥提出的選拔人才方法在宋代已經證明行不通,難道能夠在本朝實行的通嗎?  十八、雍正錢發行不久,不能普遍流通,你便造謠「雍正錢,窮半年」,是居何用心?  十九、為什麼山西百姓爭先恐後為國效力,忠誠愛戴朝廷,而湖南竟有你這樣猖狂悖逆之徒?  二十、有人誣衊你的父親有盜竊的劣跡,母親有淫亂的行為,你能不加審查便將父母唾罵一番,甚至著書立說到處宣揚嗎?  二十一、自稱忠民義士的曾靜,你為什麼要甘願赴蹈滅族死罪而謀反呢?  二十二、山西嘉祥兆瑞迭現,湖南連年水災,這些說明什麼?  二十三、雲貴兩地民風淳厚,服教樂善,以至感召豐收大稔,正是天人感應昭著啊!  二十四、孔廟失火和慶雲出現是禮樂制度遭受厄運的災異呢,還是文明光華的祥瑞呢?

  曾靜供詞五條

  一、皇上嗣位以來,是五穀豐登,人民樂業?還是四時易序,五穀少成?  二、雍正皇帝是勵精圖治,愛撫百姓,還是謠言所傳的虐待百姓呢?  三、皇上調撥糧食是平抑物價,還是倒賣糧食做生意?  四、雍正皇帝是有好生之德,還是草菅人命,濫殺無辜?  五、雍正皇帝是霸嫂為妃,還是按照慣例讓她們居在別宮呢?

  雍正上諭忠誠報國、公正無私的岳鍾琪與叛逆曾靜有鮮明的對照

  曾靜、張熙供詞二條

  一、我曾靜這個文弱書生是怎樣成為彌天重犯的?  二、我張熙久居僻壤窮鄉,怎麼會誤入歧途,隨師造反呢?

  曾靜供詞二條

  一、皇上不是有意遵循守孝三年的古制,不過是為了盡心盡孝才安心罷了  二、雍正皇帝勤政愛民,與天理渾然一體,神功偉德實在是頂天立地內閣九卿奏本曾靜等即使是一失足鑄千古恨,也應該殃及九族入牢獄

  雍正上諭

  一、我雍正是將遺詔的「十」改成「於」字而謀取皇位的嗎?  二、朕諸兄弟不可以德化,不可以理喻,不可以情感,不可以恩結,而其悖逆妄亂,的確是百折不回  三、朕之「屠弟」,正是為了不負皇考付託之重,顧及宗社之安危諸王大臣奏請應將誹謗皇上的曾靜按律處決,碎屍懸首,以昭國憲,以快人心

  雍正上諭呂留良怎麼得罪了聖祖皇帝在天之靈,而落致戮屍梟首的下場?

  曾靜供詞二條

  一、我是怎樣受呂留良思想毒害,而成為彌天重犯的?  二、亂臣賊子呂留良是怎樣把我們引入歧途的?

  雍正上諭

  一、本朝子民嚴鴻逵追隨呂留良效顰狂吠,謾罵誹謗朝廷,是何居心?  二、曾靜痛心疾首地說:「我這過去的禽獸,如今是怎樣脫胎成人的?」

  曾靜著述  歸仁說

  附錄

  陝西總督岳鍾琪奏摺

  一、秀才造反,實在是自投羅網  二、假結同盟,這樣才誘出真情  三、追根溯源,呂留良正是罪魁禍首

  雍正上諭急下詔書,各路兵馬展開大緝捕

  陝西總督岳鍾琪奏摺

  一、感泣悚惶,披肝瀝膽再上奏摺  二、謹慎行事,乞請皇上睿鑒  三、追查謠言,務必要剷除禍根

  副都統海蘭等奏摺天羅地網,長沙黨羽插翅難逃

  湖南省巡撫王國棟奏摺

  一、境內出逆匪,以致巡撫受牽連  二、檢討失誤,湖南巡撫願立新功

  副都統海蘭等奏摺嚴刑逼供,已經是殃及無辜

  刑部侍郎杭奕祿等奏摺曾靜等人為什麼要捕風捉影、誹謗雍正皇帝?

  湖廣總督邁柱奏摺曾靜等人在湖南被捕審的經過

  陝西總督岳鍾琪奏摺

  一、張熙堂叔張勘被追捕的經過  二、繼續搜捕毛儀及其兩子的經過  刑部左侍郎杭奕祿等奏摺

  一、應將曾靜案及其主犯押送湖南對質  二、曾靜等供詞及押解犯人進京安排

  雍正上諭沈在寬詩「陸沉不必由洪水」,其中大有深義

  廣西巡撫金奏摺三條

  一、雍正收用密親王妃嬪的謠言  二、廣西欽犯的確是不少人有悖逆言論  三、廣西官犯已經出發押送京城

  湖南巡撫王國棟奏摺

  一、風水先生陳帝西興風作浪,傳播謠言  二、臣下的確夙夜兢兢,稽察辦案  三、風水先生搖唇鼓舌,禍從口出  四、有人混水摸魚,竟想誣告得賞

  雍正上諭  仁君何以要對彌天重犯網開一面

  江蘇巡撫尹繼善奏摺冒名王澍傳播謠言的犯人  浙江總督李衛奏摺在浙江繼續查訪逆黨情況  陝西總督岳鍾琪奏摺

  《大義覺迷錄》一書的確是覺世道之宏模,指迷途之寶訓

  浙江總督李衛奏摺謊供引起的草木皆兵、虛驚鬧劇  湖南巡撫趙弘恩等奏摺湖南人為什麼非要將曾靜沉潭溺死

  雍正上諭  對呂留良及家屬最後應如何判決

  安徽巡撫程元章奏張秀公等供詞南方几省與王朝有關的人仍要大力追查  江蘇巡撫尹繼善奏摺要繼續對張應星的會客日記上的人逐加細問,一一根究

  雍正上諭  朱軾等編纂的駁呂留良之書應該頒發各地學宮

  湖南巡撫趙弘恩等奏摺曾靜已到湖南觀風整俗使衙門任職

  雍正上諭

  一、對呂留良孫輩心有不忍,從寬免死,改判流放  二、嚴鴻逵、沈在寬諸人應凌遲處死,戮屍梟首示眾

  乾隆上諭

  一、將攻擊先王的曾靜、張熙緝拿進京  二、將大逆不道的曾靜、張熙凌遲處死

   雍正上諭二份  【原文】  一、滿清入主中原君臨天下,是否符合正統之道?豈可再以華夷中外而分論?  上諭:自古帝王之有天下,莫不由懷保萬民,恩如四海,膺上天之眷命,協億兆之歡心,用能統一寰區,垂庥奕世。蓋生民之道,惟有德者可為天下君。此天下一家,萬物一體,自古迄今,萬世不易之常經。非尋常之類聚群分,鄉曲疆域之私衷淺見所可妄為同異者也。《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  蓋德足以君天下,則天錫佑之,以為天下君,未聞不以德為感孚,而第擇其為何地之人而輔之之理。又曰:「撫我則後,虐我則仇。」  此民心向背之至情,未聞億兆之歸心,有不論德而但擇地之理。又曰:「順天者昌,逆天者亡。」  惟有德者乃能順天,天之所與,又豈因何地之人而有所區別乎?我國家肇基東土,列聖相承,保萬邦,天心篤佑,德教弘敷,恩施遐暢,登生民於衽席,遍中外而尊親者,百年於茲矣。  【譯文】  皇上諭旨:自古帝王取得天下,沒有不是由於一心想保護百姓,恩惠遍施全國,而受到上天的寵信,並取得億萬百姓的歡心,才能統一全國,並將帝位一代代地傳下去。因為教養百姓的根本道理,就在於惟有仁德的聖人才有資格當天下的君王。這是使天下一家,萬物一體,從古到今,萬世不變的規律,決不是平常所說的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或靠同一鄉里或地域的私誼淺見,可以隨意擁護誰反對誰去做君王的。《書經》里說:「上天是不講親疏情面的,只幫助有仁德的人取得天下。」  只有仁德夠得上作君王的,上天才降恩保佑他成為君王。沒有聽說過不以仁德去取得上天的感動和信任,而僅靠他是什麼地方的人就去保佑他做君王的道理。又說:「撫育我的是我的君王,虐待我的是我的仇敵。這是民心擁護或反對的常情,沒聽說過受天下百姓擁護的君王,不是依靠他的仁德政績,而是看他是什麼地方人的道理。」  又說:「順應天道的才能昌盛,背逆天道的一定滅亡。」  只有有仁德的人才能順應天道,上天賜給人的,又豈能因為他是什麼地方的人而便區別對待嗎?我大清國創業於東北地方,幾代聖人相繼承襲帝位,保護了天下的安定,受到上天的深厚關懷,道德教化弘揚廣大,恩惠遍及很遠的地方,給百姓以應有的地位,受到中外的尊敬親近,已經有一百多年了。  【原文】  夫我朝既仰承天命,為中外臣民之主,則所以蒙撫綏愛育者,何得以華夷而有更殊視?而中外臣民,既共奉我朝以為君,則所以歸誠效順,盡臣民之道者,尤不得以華夷而有異心。此揆之天道,驗之人理,海隅日出之鄉,普天率土之眾,莫不知大一統之在我朝。  悉子悉臣,罔敢越志者也。乃逆賊呂留良,凶頑悖惡,好亂樂禍,攏彝倫,私為著述,妄謂「德以後,天地大變,亘古未經,於今復見」。而逆徒嚴鴻逵等,轉相附和,備極猖狂,餘波及於曾靜,幻怪相煽,恣為毀謗,至謂「八十餘年以來,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在逆賊等之意,徒謂本朝以滿洲之君,入為中國之主,妄生此疆彼界之私,遂故為訕謗詆譏之說耳。不知本朝之為滿洲,猶中國之有籍貫。舜為東夷之人,文王為西夷之人,曾何損於聖德乎?《詩》言「戎狄是膺,荊舒是懲」者,以其僭王猾夏,不知君臣之大義,故聲其罪而懲艾之,非以其為戎狄而外之也。若以戎狄而言,則孔子周遊,不當至楚應昭王之聘。而秦穆之霸西戎,孔子刪定之時,不應以其誓列於周書之後矣。  蓋從來華夷之說,乃在晉宋六朝偏安之時,彼此地醜德齊,莫能相尚,是以北人詆南為島夷,南人指北為索虜,在當日之人,不務修德行仁,而徒事口舌相譏,已為至卑至陋之見。今逆賊等於天下一統,華夷一家之時,而妄判中外,謬生忿戾,豈非逆天悖理,無父無君,蜂蟻不若之異類乎?且以天地之氣數言之,明代自嘉靖以後,君臣失德,盜賊四起,生民塗炭,疆圉靡寧,其時之天地,可不謂之閉塞乎?本朝定鼎以來,掃除群寇,寰宇安,政教興修,文明日盛,萬民樂業,中外恬熙,黃童白叟,一生不見兵革,今日之天地清寧,萬姓沾恩,超越明代者,三尺之童亦皆洞曉,而尚可謂之昏暗乎?  【譯文】  我朝既然秉承天命,作為中外臣民的君主,那麼蒙受我朝撫育愛護的百姓,怎能用中原和邊遠地區來區分和歧視呢!而中外臣子和百姓,既然共同尊奉我大清朝為君主,那麼就應誠心擁護並為我朝效力,以盡臣子和百姓的責任,尤其不應當以中原內地和邊遠民族的區分而產生異心。用這來揣測天道,驗證人情,即使在海角天涯日出之鄉,普天下的百姓,也沒有不知道我朝是大一統的國家。凡是我朝的子民和臣下,是沒有敢于越規的想法的。  可是逆賊呂留良,是個兇惡狂悖的人,好亂樂禍,擾亂倫理綱常,私自著述書籍,狂悖地胡d自宋恭帝德年以後,天地有了大變,是自古以來沒有見過的,而到今天又重複出現」。而他的徒弟嚴鴻逵等,又互相附和,猖狂到極點。餘波又影響到曾靜,受希奇古怪的言論煽動,恣意地詆毀誹謗,胡說什麼「八十多年來,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這些逆賊的本意,不過是說本朝只是滿洲的君主,而進關當了整個中國的皇帝,錯誤地懷著地域、民族的偏見,故意捏造一些言論來進行誹謗譏諷。而他們不懂得本朝原居地為滿洲,好比中國人有籍貫於某地一樣。古代的大舜籍貫是東夷,周文王籍貫是西夷,這絲毫不能損害他們聖人的光輝。《詩經》里說過:「痛擊北狄和西戎,嚴征荊楚使知痛」,是因為他們僭稱王號,不懂得尊重周朝天子而喪失了君臣大義,所以數說他們的罪行並加以征伐,並不是稱他們為戎狄,就是把他們劃為外國。  如果把戎狄解釋成外國,那麼孔子周遊列國,就不應該接受楚昭王的聘請。而秦穆公稱霸於西戎,如把西戎當成外國,那麼孔子在刪定《詩經》時,就不應當把《秦風》列在周朝國風的後邊了。至於過去把中國分為華夷的說法,是產生於東晉和南北朝時期,當時中國分裂為很多小國,彼此之間地域都很小而道德威望也差不多,誰也壓不倒誰而有能力統一中國,所以北方的人便攻擊南方人為島夷,南方人便指責北方人為索虜。在那時候的人,不懂得去修整道德實行仁義,而只知道從口舌上去互相譏諷,已成為一種十分卑鄙和十分淺陋的錯誤思想。而逆賊一夥,在今天中國統一,漢族與少數民族一家共處的時候,而去荒謬地劃分中外,錯誤地製造矛盾怨恨,這豈不是違背天理,無父無君,連蜂蟻都不如的禽獸嗎?現在且用天地間的氣數來說,明代是嘉靖朝以後,君臣們喪失道德,盜賊四起,百姓們受到苦難,國家疆域也得不到鞏固。在當時的天地,氣運難道能不說是閉塞不暢嗎!本朝統一中國以來,掃除了國內寇亂,全中國得到安寧,政治教化興旺發達,文明之風一天比一天強盛,百姓們安居樂業,從內地到遠疆,到處一片祥和氣氛,百姓從兒童直活到成為白髮老翁,一輩子也沒遇見過兵災。今天國家天地清靜安寧,全國百姓受到恩惠超過了明朝時期,這是連三尺孩童也都知道的事實,這怎麼能說成是天昏地暗呢?  【原文】  夫天地以仁愛為心,以覆載無私為量。是為德在內近者,則大統集於內近,德在外遠者,則大統集於外遠。孔子曰:「故大德者必受命。」  自有帝王以來,其揆一也。今逆賊等以冥頑狂肆之胸,不論天心之取捨,政治之得失,不論民物之安危,疆域之大小,徒以瑣瑣鄉曲為阿私,區區地界為忿嫉,公然指斥,以遂其昧棄彝倫,滅廢人紀之逆意。至於極盡狂吠之音,竟敢指天地為昏暗,豈皇皇上天,鑒觀有赫,轉不如逆賊等之智識乎?且逆賊呂留良等,以夷狄比於禽獸,未知上天厭棄內地無有德者,方眷命我外夷為內地主,若據逆賊等論,是中國之人皆禽獸之不若矣。又何暇內中國而外夷狄也?自詈乎?詈人乎?  且自古中國一統之世,幅員不能廣遠,其中有不向化者,則斥之為夷狄。如三代以上之有苗、荊楚、狁,即今湖南、湖北、山西之地也。在今日而目為夷狄可乎?至於漢、唐、宋全盛之時,北狄、西戎世為邊患,從未能臣服而有其地。是以有此疆彼界之分。自我朝入主中土,君臨天下,並蒙古極邊諸部落,俱歸版圖,是中國之疆土開拓廣遠,乃中國臣民之大幸,何得尚有華夷中外之分論哉!從來為君上之道,當視民如赤子,為臣下之道,當奉君如父母。如為子之人,其父母即待以不慈,尚不可以疾怨忤逆,況我朝之為君,實盡父母斯民之道,殫誠求保赤之心。而逆賊尚忍肆為訕謗,則為君者,不知何道而後可也。  【譯文】  天地是以仁愛為核心,天蓋著人類,地載著人類,對任何人都不偏向的,所以道德文明在內地昌盛的,則皇帝就會誕生在內地;道德文明昌盛於邊遠地區的,則皇帝也可以出生在邊疆地區。孔子說過:「所以大仁大德的人必然受天命的眷顧。」  自從中國有帝王以來,這道理是始終如一的。現在這伙逆賊,以頑固不化狂妄無倫的心胸,不講天心的所向,國家政治上的得失,不講百姓及萬物的安定和危難,和國家疆域的大小,而僅僅抱著狹隘鄉土觀念的私心,以地區界限來發泄忿懣和嫉妒其他地區的人,公然指責我朝,妄圖順遂他們拋棄倫理綱常,毀滅做人處世的道理的叛逆思想。至於狂吠達到極點,竟敢指責天地為昏暗,豈有皇天上蒼,英明赫赫,反不如這伙逆賊的知識高遠嗎!而且逆賊呂留良等人,把夷狄比成禽獸。他們不知道上天厭棄內地缺少仁德的聖人,才關懷愛護我們處於外夷邊遠地區的人,天命讓邊疆地區的聖人做了中國內地的皇上。如果按逆賊們的論調,邊遠地區的人是禽獸,那麼內地的人就連禽獸都不如了。還有什麼空閑心思去區別內中國外夷狄。這是自己罵自己?還是罵別人呢?而且自古中國統一的時候,國家疆土都並不廣大,其中有不服王化的,便責斥他們是夷狄。比如夏、商、周三代以前的有苗、荊楚、狁等地,就是現在的湖南、湖北、山西。而在今天,把這些地方說成是夷狄地方能行嗎?至於到漢、唐、宋等朝代全盛的時期,還有北狄、西戎等少數民族,世代在邊境上作亂,而各朝代皇帝從來沒有征服過他們並佔有其地,所以有疆界的區分。自我朝統一了中國,在中原即皇帝位以後,使蒙古等極邊遠的少數民族部落都統一入中國版圖,使中國的疆土開拓得更加廣遠,這真是中國每個臣民的大幸事,怎麼還能去硬行分裂中國,講劃分華夷界限的論調呢!從來作為君主的道德標準,就是要愛民如子;作為臣子的道德標準,就是應當尊奉君王如父母。比如作為兒子的人,他的父母對他不夠慈愛,他還不應當因此產生怨恨而忤逆雙親。  何況我朝的皇上,實實在在盡到了像父母愛護兒子—樣愛護百姓,竭盡最大誠心去保護自己的百姓,而逆賊等還要忍心去肆意誹謗,那麼使做君王的人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對待百姓才可以了。  【原文】  從前康熙年間,各處奸徒竊發,動輒以朱三太子為名,如一念和尚、朱一貴者,指不勝屈。近日尚有山東人張玉,假稱朱姓,托於明之後裔,遇星士推算,有帝王之命,以此希冀鼓惑愚民,現被步軍統領衙門拿獲究問。從來異姓先後繼統,前朝之宗姓臣服於後代者甚多。否則,隱匿姓名伏處草野,從未有如本朝奸民假稱朱姓,搖惑人心若此之眾者。似此蔓延不息,則中國人君之子孫,遇繼統之君,必至於無噍類而後已,豈非奸民迫之使然乎?  況明繼元而有天下,明太祖即元之子民也。以綱常倫紀言之,豈能逃篡竊之罪?至於我朝之於明,則鄰國耳。且明之天下喪於流賊之手,是時邊患肆起,倭寇騷動,流賊之有名目者,不可勝數。而各村邑無賴之徒,乘機劫殺,其不法之將弁兵丁等,又借征剿之名,肆行擾害,殺戮良民請功,以充獲賊之數。中國民人死亡過半,即如四川之人,竟致靡有孓遺之嘆。其偶有存者,則肢體不全,耳鼻殘缺,此天下人所共知。康熙四五十年間,猶有目睹當時情形之父老,垂涕泣而道之者。且莫不慶幸我朝統一萬方,削平群寇,出薄海內外之人於湯火之中,而登之衽席之上。是我朝之有造於中國者大矣,至矣!至於厚待明代之典禮,史不勝書。其藩王之後,實系明之子孫,則格外加恩,封以侯爵,此亦前代未有之曠典。而胸懷叛逆之奸民,動則假稱朱姓,以為構逆之媒。而呂留良輩又借明代為言,肆其分別華夷之邪說,冀遂其叛逆之志。此不但為本朝之賊寇,實明代之仇讎也。  【譯文】  從前在康熙年間,各處有奸徒發動擾亂,動不動的就借著朱三太子的名義活動,比如一念和尚、朱一貴等都如此,真是屈指不可勝數。近來還有山東人張玉,假稱姓朱,偽托是明朝皇帝的後代,遇到算命的推算,說他有帝王之命,希望用這來鼓動、迷惑一些無知百姓來為他效力,現在已經被步軍統領衙門逮捕審問。自古以來,不同姓氏的人,先後建立王朝進行統治,而前朝皇帝的家族,臣服於後一朝代的人很多,否則也是隱匿姓名,隱居不作官而表現自己氣節,從來沒有像本朝有這麼多的奸刁民眾假冒姓朱,企圖動搖盅惑人心。如果這種風氣蔓延下去,不加平息,那麼以後中國皇帝的子孫,如遇上改朝換代的新皇帝時,必然會被弄得一個也活不下去,這豈不是被那些奸刁百姓逼迫到這等地步上去了嗎?況且明朝代替元朝而統一中國,明太祖就是元朝的子民百姓。如用綱常倫理來說,是無法逃掉犯上篡位的罪責的!至於我朝和明朝的關係,則是鄰國關係,何況明朝是滅亡在流寇李自成的手裡。當時明朝邊境時遭禍亂,倭寇騷撓沿海,流寇的名稱多到無法計算,而各鄉村城鎮的流氓無賴,乘機殺人搶劫。不法官兵又借著征剿匪患的名義,到處禍害百姓,有殺良民冒充殺土匪的數字以請功勞,使中國百姓死亡過半。就拿四川一省來說,竟然到了幾乎一個不剩的地步。偶然有倖存下來的人,也往往肢體不全,耳鼻殘缺,這是天下人所共知的事實。到康熙四五十年間,還有目睹過當時情況的父老,哭泣著敘述當時的慘狀。並且沒有不慶幸我朝統一天下,削平了各地寇亂,把全國人民救出了水深火熱之中而得安坐於筵席之上。我朝對中國百姓造福可謂廣大,達到了極點。至於厚待明朝的典禮,更是歷史上寫也寫不完。明朝的藩王后代,凡是經查實確是明朝皇帝的子孫,則格外加恩優待,封為侯爵。這也是以前各朝代沒有過的特殊恩典。可是心懷叛逆的奸民,動不動地便假稱姓朱,用它當作舉行叛亂的手段。而呂留良這夥人,又假借明朝的名義,肆意宣傳他的分別華夷的荒謬邪說,以求達到他們叛亂的願望。這種人不但是本朝的賊寇,實際上也可以說是明朝的仇人了。  【原文】  且如中國之人,輕待外國之入承大統者,其害不過妄意詆譏,蠱惑一二匪類而已。原無損於是非之公,倫常之大。倘若外國之君入承大統,不以中國之人為赤子,則中國之人,其何所託命乎?況撫之則後,虐之則仇,人情也,若撫之而仍不以為後,殆非順天合理之人情也。假使為君者,以非人情之事加之於下,為下者其能堪乎?為君者尚不可以非人情之事加之人於下,豈為下者轉可以此施之於上乎?孔子曰:「君子居是邦也,不非其大夫。」  況其君乎!又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  夫以春秋時百里之國,其大夫猶不可非。我朝奉天承運,大一統太平盛世,而君上尚可謗議乎?且聖人之在諸夏,猶謂夷狄為有君,況為我朝之人,親被教澤,食德服疇,而可為無父無君之論乎?韓愈有言:「中國而夷狄也,則夷狄之;夷狄而中國也,則中國之。」  歷代從來,如有元之混一區宇,有國百年,幅員極廣,其政治規模頗多美德,而後世稱述者寥寥。其時之名臣學士,著作頌揚,紀當時之休美者,載在史冊,亦復燦然具備,而後人則故為貶詞,概謂無人物之可紀,無事功之足錄,此特懷挾私心識見卑鄙之人,不欲歸美於外來之君,欲貶抑淹沒之耳。  【譯文】  而且如中原的人,輕待邊疆少數民族到中原繼承國家大統的,其害處不過是狂妄地誹謗,盅惑一二個匪人而已,並不能損害是非的公正和倫理綱常的大義。倘若少數民族的君王到中原來繼承國家大統,不把中國人當成赤子來愛護,那麼中國人又怎麼能依靠這樣的君主生活呢?況且能愛護百姓則百姓就尊其為王,虐待百姓則百姓便視其為仇寇,這是人之常情。如果愛護和撫育百姓,而百姓仍不承認其為君主,這是不合乎天理人情的。假使當君主的人把不合乎人情的事強加給下面的臣民,那麼在下邊的臣民能承受得了嗎?作君王的還不能把不合乎人情的事強加給下邊的臣民,難道下邊的臣民倒可以把不合乎人情的事轉加給君主嗎?孔子說過:「正人君子住在他的國家裡,不隨便議論誹謗國家的大臣。」  何況國家的君王呀!又說:「夷狄等邊遠地區的部落,也有他們的君王,而中原地區也有無君王的時候。」  拿春秋時來說,小的國家疆域不過百里大小,他的大臣還不允許隨便誹謗。何況我朝秉承天命開啟國運,一統天下的太平盛世,而對君王還可以隨便誹謗嗎!而且孔聖人生在中國,還稱夷狄也有君王,況我朝的臣民,親自受到皇上的恩德教化,在國家蔭庇撫育下生活,而還可以隨便去說那些無父無君的論調嗎?韓愈說過:「中原人如採用邊遠地區民族的夷禮,便把他當作夷人看待;邊遠地區的夷狄民族,如果採用中原的禮儀,就把他當作中國人看待。」  中國歷代以來,像元朝那樣統一天下,建國百年之久,疆域極為廣大。其政治措施,有很多是美好的,可是被後世稱讚的卻很少。當時的名臣學士,有不少著述頌揚他們的國家,,記述了當時不少良好政績,這都記載在史書裡面,是十分清楚完備的。可是後世人往往故意貶低元朝,講了不少壞話,說元朝沒有什麼傑出人物可以記述,也沒有什麼功績可以流傳。這都是由於心裡帶有私心,眼光見識短淺的人,不願意把功績歸於少數民族的君王,打算貶低他使之淹沒無聞罷了。  【原文】  不知文章著述之事,所以信今傳後,著勸戒於簡編,當平心執正而論,於外國入承大統之君,其善惡尤當秉公書錄,細大不遺。庶俾中國之君見之,以為外國之主且明哲仁愛如此,自必生奮勵之心,而外國之君見是非之不爽,信直道之常存,亦必愈勇於為善,而深戒為惡,此文藝之功,有補於治道者,當何如也。倘故為貶抑淹沒,略其善而不傳,誣其惡而妄載,將使中國之君以為既生中國,自享令名,不必修德行仁,以臻隆之治。而外國入承大統之君,以為縱能夙夜勵精,勤求治理,究無望於載籍之褒揚,而為善之心,因而自怠。則內地蒼生,其苦無有底止矣。其為人心世道之害,可勝言哉!況若逆賊呂留良等,不惟於我朝之善政善教,大經大法,概為置而不言,而更空妄撰,憑虛橫議,以無影無響之談,為惑世誣民之具。顛倒是非,紊亂黑白,以有為無,以無為有。此其誕幻張,誑人聽聞,誠乃千古之罪人,所謂憫不畏死,凡民罔不憝,不待教而誅者也,非只獲罪於我國家而已。此等險邪之人,胸懷思亂之心,妄冀僥倖於萬一。曾未通觀古今大勢,凡首先倡亂之人,無不身膏斧,遺臭萬年。夫以天下國家之鞏固,豈鳥合鼠竊之輩所能輕言動搖?即當世運式微之時,其首亂之人,歷觀史冊,從無有一人能成大事者。如秦末之陳涉、項梁、張耳、陳余等,以至元末之劉福通、韓林兒、陳友諒、張士誠等,雖一時跳梁,究竟旋為灰燼。而唐宋中葉之時,其草竊之輩,接踵疊跡,亦同歸於盡。總之,此等奸民,不知君臣之大義,不識天命之眷懷,徒自取誅戮,為萬古之罪人而已。  【譯文】  他們不懂得文章著述這種事情,所以能夠取得今人的信服並傳之後世,把勸戒寫到書冊中去,是應當堅持公平正直的態度去評論。對於少數民族出身的君主進入中原繼承中國大統的,對他的善惡尤其應當公正地直書,大事小事都不要遺漏。這樣使出身於中原的君主見了,會以為邊疆民族的君主,還能夠如此讀書明理講究仁愛,必然會激勵他努力做得更好的決心。而邊遠民族地區出身的君主見了,以為是非記錄得一點不差,會相信正直真理是常存的,也必然會能努力地去做好事,而深戒去做壞事。這是文章著述的功勞,對治國之道,起到了補充和輔助的作用。假若故意地去貶低和淹沒其政績,把他做的好事隱藏起來而不傳給後世,捏造或誇大他們的錯誤並記載下來,將會使中國的君主,以為既出生在中原,自然會享受好名聲,不必去修養道德實行仁愛,去追求極其興盛的政治。至於出身於邊疆民族而入承中國大統的君主,也會以為即使晝夜精勵圖治,勤奮不息,也難於落到史冊的好評,因而為百姓做好事的心思也便怠慢下來。這樣下去,內地的百姓,所受的痛苦真會永無止境了。可見存養不公正的私心去評論世事,對於人心世道的禍害實在是說也說不完的!況且呂留良等逆賊,不僅對於我朝的良好的政治和妥善的教化,實行的重要政策和法律,一概放在一邊不說,而更憑空捏造杜撰,編出一些假話胡亂議論,用一些無影的奇談怪論,作為盅惑人心的工具,顛倒是非,混淆黑白,以有當作沒有,以沒有當成實有其事。用這種怪誕不經的話,去聳人聽聞,真是千古的罪人。所謂強橫到不怕死的亡命之徒,百姓是沒有人不痛恨他們的,這種人是無法教育而必須誅殺的,因為他們不只是對國家有罪。像這樣陰險的人,胸中包藏著叛亂的禍心,妄圖能萬一僥倖獲得成功。這種人不懂得觀察古今大勢。歷史上凡是首先發動叛亂的人,沒有一個不是身受極刑,遺臭萬年的。以天下和國家來講,是十分鞏固的,豈是一些烏合之眾、鼠竊狗偷的小人們能動搖得了的嗎?即使當世道衰退的時代,其首先發動叛亂的人,從歷史記載來看,也是沒有一個人能成大事的。比如秦末的陳涉、項梁、張耳、陳余等人,以至元朝末年的劉福通、韓林兒、陳友諒、張士誠等人,也只是一時猖狂,很快都灰飛煙滅了。而唐、宋中期的時候,出現一些叛亂草寇,接連不斷,也都同歸於盡。總之,像這種奸民,不懂得君臣大義,不認識天命所歸,白白自取滅亡,成為千古罪人而已。  【原文】  夫人之所以為人,而異於禽獸者,以有此倫常之理也。故五倫謂之人倫,是缺一則不可謂之人矣。君臣居五倫之首,天下有無君之人,而尚可謂之人乎?人而懷無君之心,而尚不謂之禽獸乎?盡人倫則謂人,滅天理則謂禽獸,非可因華夷而區別人禽也。且天命之以為君,而乃懷逆天之意,焉有不遭天之誅殛者乎?朕思秉彝好德,人心所同,天下億萬臣民,共具天良,自切尊君親上之念,無庸再為剖示宣諭。但險邪昏亂之小人,如呂留良等,胸懷悖逆者,普天之下不可言止此數賊也。用頒此旨特加訓諭,若平日稍有存此心者,當問天捫心,各發天良,詳細自思之。朕之詳悉剖示者,非好辯也。古昔人心淳樸,是以堯舜之時,都俞吁,其詞甚簡。逮至殷周之世,人心漸不如前,故《殷盤》、《周誥》所以告誡臣民者,往複周詳肫誠剴切,始能去其蔽固,覺其遇蒙,此古今時勢之不得不然者。每見陰險小人,為大義所折,理屈詞窮,則借聖人之言,以巧為詆毀,曰:「是故惡夫佞者。」  不知孔子之以子路為佞,因子路「何必讀書,然後為學」  之語而發。蓋以無理之論,而欲強勝於人,則謂之佞,所謂御人以口給也。若遇呂留良、嚴鴻逵、曾靜等逆天背理,惑世誣民之賊,而曉以天經地義,綱常倫紀之大道,使愚昧無知,平日為邪說陷溺之人,豁然醒悟,不致遭天譴而罹國法,此乃為世道人心計,豈可以謂之佞乎?天下後世自有公論。著將呂留良、嚴鴻逵、曾靜等悖逆之言,及朕諭旨,一一刊刻,通行頒布天下各府、州、縣、遠鄉僻壤,俾讀書士子及鄉曲小民共知之,並令各貯一冊於學宮之中,使將來後學新進之士,人人觀覽知悉。倘有未見此書,未聞朕旨者,經朕隨時察出,定將該省學政及該縣教官從重治罪。特諭。  【譯文】  人之所以為人而不同於禽獸的地方,是因為人具有倫理綱常的道理。五倫齊備就是人倫,缺少一種,便不能稱之為人了。君臣這一倫,在五倫當中是第一重要的,天下能有心中沒有君王的人,還配稱之為人嗎?作為人而懷有沒有君王的心,這種人難道還不可以稱他為禽獸之心嗎?能盡人倫的才配稱為人,滅天理的則就叫禽獸,並不是因為中華內地和邊疆夷狄按地域去區別人和禽獸的。而且君王都是秉承天命而為君王的,心中沒有君王,就是違逆了天意,這種人怎能不受到上天的懲罰呢!朕想到遵守法度愛好道德,是普天下人都同此一心的。國家裡億萬臣民都具有天地良心,自然有尊敬君王親近皇上的思想,完全不必要再三去宣傳解釋這個道理。但是有一些奸險小人,如呂留良等懷叛逆的,從全國來講,就不能說只有他們幾個奸賊了。所以特地頒發這個諭旨,再加一番訓導教育。如果有人平常稍存有這種錯誤思想的人,應該問天捫心,各自用自己的良心,好好地仔細想想。朕所以在這裡詳細解剖這個道理告知大家,不是因為性好辯論。古代人心比較敦厚樸實,所以在堯舜的時候,君臣對話時不過用「都俞吁」  四個嘆詞來表示是與不是,詞句十分筒略。到了殷、周的時候,人心漸漸不如過去,所以才出現了《殷盤》、《周誥》這些告誡臣民的諭旨,所以要告誡臣民,用反覆周詳、真誠切實的語言,才能夠除去他們錯誤的見解,覺醒他們愚昧的思想,這是古今形勢不同,不得不這樣去做。常見有些陰險的小人被大義所駁倒,理屈詞窮,便去假借聖人的語錄巧妙地進行低毀,說:「這本來就是毒惡奸佞的人。」  而不知道孔子以為子路奸佞,是針對子路說的「何必讀書而後才能稱為好學」而言。這是說用無理的言論,而要強使別人接受,這就叫做奸佞,也就是靠巧言善辯來抵禦不同看法。如果遇到像呂留良、嚴鴻逵、曾靜這些違背天理、盅惑人心,禍害百姓的賊人,而明白地用天經地義、倫理綱常的大道理告誡人們,使那些愚昧無知,平常受邪說蒙蔽的人,豁然醒悟過來,不致於受上天的責罰而身受國法。這是從安定世道和人心出發,怎麼能說是巧言善辯呢?天下臣民和後代人自有公正評論。為此特令把呂留良、嚴鴻逵、曾靜等人的荒謬忤逆的言論和朕的諭旨,一一刊刻成書,全面頒發公布到全國各府、州、縣以及所有遠鄉僻壤,以使各地讀書人和鄉村百姓都知道。並且命令各地都要保存一冊於當地儒學之中,以使將來新到學校讀書的人,人人都能讀到此書,知道此件事。假如有沒有見過這部書,或沒聽說過朕的旨意的人,經朕隨時考察出來,一定要將這省的學政和該縣教官從重治罪。特此曉諭。  【原文】  二、朕到底是不是謀父、逼母、弒兄、屠弟、貪財、好殺、酗酒、淫色、誅忠、好諛、奸佞的皇帝?  上諭:朕荷上天眷佑,受聖祖仁皇帝付託之重,君臨天下。自御極以來,夙夜孜孜,勤求治理,雖不敢比於古之聖君哲後,然愛養百姓之心,無一時不切於寤寐,無一事不竭其周詳。撫育誠求,如保赤子,不惜勞一身以安天下之民,不惜殫一心以慰黎庶之願,各期登之衽席,而無一夫不得其所。宵旰憂勤,不遑寢食,意謂天下之人,庶幾知朕之心,念朕之勞,諒朕之苦,各安生業,共敦實行,人心漸底於善良,風俗胥歸於醇厚,朕雖至勞至苦,而此心可大慰矣。豈意有逆賊曾靜,遣其徒張熙投書於總督岳鍾琪,勸其謀反,將朕躬肆為誣謗之詞,而於我朝極盡悖逆之語。廷臣見者,皆疾首痛心,有不共戴天之恨,似此影響全無之事,朕夢寐中亦無此幻境,實如犬吠狼嗥,何足與辯?既而思之,逆賊所言,朕若有幾微愧歉於中,則當回護隱忍,暗中寢息其事,今以全無影無聲之談,加之於朕,朕之心可以對上天,可以對皇考,可以共白於天下之億萬臣民。而逆賊之敢於肆行誣謗者,必更有大奸大惡之徒,捏造流言,搖眾心而惑眾聽,若不就其所言,明目張胆宣示播告,則魑魅魍魎,不公然狂肆於光天化日之下乎?如逆書加朕以謀父之名,朕幼蒙皇考慈愛教育,四十餘年以來,朕養志承歡,至誠至敬,屢蒙皇考恩諭。諸昆弟中,獨謂朕誠孝,此朕之兄弟及大小臣工所共知者。朕在藩邸時,仰托皇考福庇,安富尊榮,循理守分,不交結一人,不與聞一事,於問安視膳之外,一無沽名妄冀之心。此亦朕之兄弟及大小臣工所共知者。  【譯文】  皇上諭旨:朕蒙受上天的愛護和保佑,受聖祖皇帝付託重任,而登上皇位。自登基以來,每天從早到晚孜孜不倦,謹慎地追求把國家治理好。雖然不敢自比古代的聖明君王,但愛護和撫育百姓的心思,沒有一刻不牢記於夢寐之中,沒有一件事不竭力求其處理得周詳,撫育百姓下盡誠心,好像保護嬰兒一樣。不惜勞苦自己一人的身體,以使全國百姓得到安寧;不惜用盡最大的心思,以安慰全國百姓的心愿;務必使每個百姓都受到恩惠待遇,不使一個人流離失所。每天一直到深夜還在勤勞,往往顧不上吃飯睡覺。以為天下的百姓大概可以知道朕的心意,想到朕的勞累,體諒朕的辛苦,而各安生業,共同誠懇做事,使人心慢慢走向善良,社會風氣達到淳厚。這樣朕個人雖然至勞至苦,而心中卻可以得到很大安慰了。誰知有逆賊曾靜,派他的門徒張熙投書給陝西總督岳鍾琪,勸他起來造反。書信中對朕大加誣陷誹謗,而對我朝更是荒謬攻擊猖狂到極點。朝廷內的臣子見到這書信的,沒有不疾首痛心,感覺對逆賊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像這種毫無根據的事,即使朕在做夢時也沒出現過這種幻境,所以逆賊的攻擊,實在和狗吠狼嗥一樣,不值得一駁!但後來又仔細想了一下,逆賊所說的話,朕如果稍微有一點虧心事在其中,則應當回護隱忍下去,暗中平息這事。而今逆賊說的全是無影無據的話,強加到朕頭上,而朕自以為本心可以無愧於天,可以無愧於皇父,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事實告訴普天下的億萬臣民。而逆賊所以敢於肆意誹謗的,必然有更大的奸佞之徒,暗地在捏造謠言,搖動廣大百姓的心思,盅惑人。如果不把他們的無恥謠言揭露於光天化日之下,那麼他們不是會更加猖狂地公開造謠嗎?比如叛逆書信里強加於朕謀殺皇父的罪名。朕幼年時便蒙受皇父的慈愛教育,四十多年來,一直順應皇父心意而承歡膝下,竭力誠懇恭敬,多次受到皇父讚揚,在諸兄弟中間獨認為朕最誠實孝順,這是朕的兄弟和一切大臣、侍從都共知的。  【原文】  朕在身為親王的時候,上托皇父的蔭庇,安享榮華福貴,安分守禮,不隨便交接一個私人,不干預一件國家政事,除了依禮制進見皇父問安問飲食以外,絲毫沒有沽名釣譽和別的企圖,這也是朕的兄弟和一切大臣、侍從們所共知的事實。至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冬至之前,朕奉皇考之命,代祀南郊,時皇考聖躬不予,靜攝於暢春園,朕請侍奉左右,皇考以南郊大典,應於齋所虔誠齋戒,朕遵旨於齋所至齋。至十三日,皇考召朕於齋所,朕末至暢春園之先,皇考命誠親王允祉、淳親王允、阿其那、塞思黑、允、公允、怡親王允祥、原任理藩院尚書隆科多至御榻前,諭曰:「皇四子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  著繼朕即皇帝位。是時唯恆親王允祺以冬至命往孝東陵行禮,未在京師,庄親王允祿、果親王允禮、貝勒允、貝子允,俱在寢宮外祗候。及朕馳至,問安皇考,告以癥候日增之故,朕含淚勸慰。其夜戌時龍馭上賓,朕哀慟號呼,實不欲生。隆科多乃述皇考遺詔,朕聞之驚慟,皆仆於地。誠親王等向朕叩首,勸朕節哀。朕始強起辦理大事。此當日之情形,朕之諸兄弟及宮人內侍與內廷行走之大小臣工,所共知共見者。夫以朕兄弟之中,如阿其那、塞思黑等,久蓄邪謀,希冀儲位,當茲授受之際,伊等若非親承皇考付朕鴻基之遺詔,安肯帖無一語,俯首臣伏於朕之前乎?而逆賊忽加朕以謀父之名,此朕夢寐中不意有人誣謗及此者也。又如逆書加朕以逼母之名,伏惟母后聖性仁厚慈祥,闔宮中若老若幼,皆深知者。朕受鞠育深恩,四十年來,備盡孝養,深得母后之慈歡,謂朕實能誠心孝奉。而宮中諸母妃咸美母后,有此孝順之子,皆為母后稱慶,此現在宮內人所共知者。及皇考升遐之日,母后哀痛深至,決意從殉,不飲不食。朕稽顙痛哭,奏云:「皇考以大事遺付沖人,今聖母若執意如此,臣更何所瞻依,將何以對天下臣民,亦惟以身相從耳。」  再四哀懇,母后始勉進水漿。自是以後,每夜五鼓,必親詣昭仁殿,詳問內監,得知母后安寢,朕始回苫次。  【譯文】  到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冬至的前幾天,朕奉皇父的旨意,代替皇父到南郊行祭天之禮。那時皇父健康欠佳,靜養病症於暢春園內。朕請求到身邊侍候,皇父以為南郊祭天典禮十分重要,應當到齋宮裡進行齋戒,朕因此遵命住入齋宮戒齋。到十三日那天皇父派人到齋宮通知要召見朕。朕未到暢春園之前,皇父已經命令誠親王允祉、淳親王允、阿其那、塞思黑、允、公允、怡親王允祥、原任理藩院尚書隆科多等人來到御床前面,告訴他們說:「皇四子人品貴重,非常相似朕躬,一定能擔負起統治國家的重擔,現在讓其繼承皇帝之位。」  當時,只有恆親王允祺因為冬至,命令其去東陵祭祖,沒有在京師。庄親王允祿、果親王允禮、貝勒允、貝子允都在寢宮外邊守候。等到朕急馳來到問安以後,皇父告訴病症日益加重的原因,朕含淚勸慰。這天夜裡戌時,皇父駕崩。朕哀慟號呼,真是痛不欲生,隆科多便宣布皇父遺詔。朕聽說之後,驚恐慟哭,昏仆在地。誠親王等向朕叩頭,勸朕節哀。朕才強打起精神辦理大事。這是當日的情形,朕的各位兄弟和宮女太監,以及當時在宮中行走的大小臣子侍從,都親眼見到這事。在朕的兄弟當中,像阿其那、塞思黑(滿語:豬、狗的意思。這裡指康熙的第八子允和第九子允,他們因與雍正爭奪皇位失敗,被雍正禁錮,並改名為阿其那、塞思黑。———譯者注)等久懷奸謀,妄圖謀取皇儲地位。當朕被授命繼承皇位時,他們如果不是親自聞見皇父把皇位傳給朕的遺詔,怎肯服服帖帖,一句話不講,拜伏於地向朕稱臣呢?而逆賊忽然加給朕以謀死皇父篡奪帝位的罪名,這真是朕在夢寐之中,也想不到會有人如此誹謗造謠的。又如逆書上給朕加上逼死母親的罪名。母后聖性是非常仁厚慈祥的,這一點在整個皇宮內,無論老幼,都是深知的。朕受母后撫養的深恩,四十年來努力盡孝,深受母后的歡心,說朕能做到誠心孝順。而宮中各位母妃,也都羨慕母后有個這麼孝順的兒子,都為母后稱賀,這是現在皇宮中的人所共知的。到了皇父駕崩升天的時候,母后哀痛到極點,決心隨皇父殉葬,不吃不喝。朕叩頭痛哭,上奏母后說:「皇父把國家大事託付給臣兒,如今聖母又決心從死,使臣兒更沒有任何依靠了,怎樣對得起天下臣民?也只好以身隨著皇父皇母於地下了。」  再四哀求,母后才放棄尋死念頭,勉強進了點飲食。自此以後,每夜五更,朕必定要親自到昭仁殿,詳細詢問值班太監,得知母后一夜安睡,才回到守靈的地方。  【原文】  朕御極後,凡辦理朝政,每日必行奏聞,母后諭以不欲與聞政事。朕奏云:「臣於政務素未諳練,今之所以奏聞者,若辦理未合,可以仰邀訓誨,若辦理果當,可仰慰慈懷,並非於予政事也。」  後朕每奏事,母后輒喜,以皇考付託得人,有不枉生汝,勉之莫怠之慈旨。母后素有痰疾,又因皇考大事,悲慟不釋於懷,於癸卯五月,舊恙舉發。朕侍奉湯藥,冀望痊癒。不意遂至大漸。朕向來有畏暑之疾,哀痛擗踴,屢次昏暈,數月之內,兩遭大事,五內摧傷,幾不能支,此宮廷所共知者。朕於皇考、母后大事,素服齋居,三十三月如一日,除祭祀大典,及辦理政事外,所居之地,不過屋宇五楹,不聽音樂,不事遊覽,實盡三年諒陰之禮,此亦內外臣工所共知者。至於朕於現在宮中諸母妃之前,無不盡禮敬養,今諸母妃亦甚感朕之相待,豈有母后生我,而朕孺慕之心,有一刻之稍懈乎?況朕以天下孝養,豈尚缺於甘旨而於慈親之前,有所吝惜乎?逆賊加朕以逼母之名,此更朕夢寐中不意有人誣謗及此者也。又如逆書加朕以弒兄之名。當日大阿哥殘暴橫肆,暗行鎮魘,冀奪儲位,二阿哥昏亂失德。皇考為宗廟社稷計,將二人禁錮。此時曾有硃筆諭旨:「朕若不諱;二人斷不可留。」此廣集諸王大臣特降之諭旨,現存宗人府。  【譯文】  朕登基稱帝以後,凡辦理朝政大事,每天必定要把情況奏明母后,母后說不打算參予政事。朕奏說:「臣兒初登皇位,對於政務還不夠熟練。現在所以要奏聞母后,是因怕辦理得有不妥的地方,可以得到母后教誨;如果辦理得妥當,也可以使母親得到放心開懷,這並不是要母后干預政事。」  以後朕每奏事的時候,母后都十分高興,以為皇父付託的人很妥當,所以有「不枉生你一場,要努力幹下去不可松怠」  的話。母后平素就有個痰病,又因為皇父喪事,心中悲痛不能釋懷,便於癸卯年五月舊病複發。朕親自侍奉湯藥,希望能夠病好起來,不料卻一天比一天加重而至病危逝世。朕平常便有怕熱的老病,這時哀痛哭號,幾次昏倒於地。幾個月以內,連遇二次大喪,內臟受到嚴重傷害,幾乎支持不下來。這是宮廷內的人都知道的。朕於皇父和母后的大喪期中,素衣素食,三十三個月如一日。除了祭祀大典和處理政事以外,所住的地方不過房屋五間,不聽音樂,不作遊覽,謹守居喪三年的禮制。這也是內外臣子和侍從們所共知的事。至於朕在現在宮中的各位母妃的跟前,沒有不盡禮敬養,諸母妃也十分感謝朕對她們的厚待。豈有母后生下我來,而朕仰望敬愛的心思,能有一刻鬆懈的嗎?逆賊強加給朕以逼害母后的罪名,這更是朕在睡夢中也難想到,竟會有人誣謗到這種地步的。又如逆書中強加給朕以謀殺兄長的罪名。當年大阿哥非常殘暴專橫,暗中進行鎮魘的邪術,夢想奪取儲君的位子;二阿哥則昏亂喪失道德。父王從國家社稷的安定考慮,把他們二人禁錮起來。同時父王還寫了硃筆諭旨說:「朕如果去世,這二人斷不可留下。」  這個召集諸王大臣們集會公布的諭旨,現在還存在於宗人府內。  【原文】  朕即位時,念手足之情,心實不忍,只因諸弟中如阿其那等,心懷叵測,固結黨援,往往借端生事,煽惑人心,朕意欲將此輩徐徐化導,消除妄念,安靜守法,則將來二阿哥亦可釋其禁錮,厚加祿賜,為朕世外兄弟,此朕素志也。所以數年以來,時時遣人賚予服食之類,皆不令稱御賜,不欲其行君臣之禮也。二阿哥常問云:「此出自皇上所賜乎?我當謝恩領受。」  而內侍遵朕旨,總不言其所自。及雍正二年冬間,二阿哥抱病,朕命護守咸安宮之大臣等,於太醫院揀擇良醫數人,聽二阿哥自行選用。二阿哥素知醫理,自與醫家商訂方葯。迨至病勢漸重,朕遣大臣往視,二阿哥感朕深恩,涕泣稱謝云:「我本有罪之人,得終其天年,皆皇上保全之恩也。」  又謂其子弘皙云:「我受皇上深恩,今生不能仰報,汝當竭心儘力,以繼我未盡之志。」及二阿哥病益危篤,朕令備儀衛移於五龍亭。伊見黃輿,感激朕恩,以手加額,口誦佛號。以上情事,咸安宮宮人、內監百餘人,皆所目睹者。及病故之後,追封親王,一切禮儀有加,且親往哭奠,以展悲慟。其喪葬之費,動支庫帑,悉從豐厚,命大臣等盡心辦理,封其二子以王公之爵,優加賜賚。今逆賊加朕以弒兄之名,此朕夢寐中不意有人誣謗及此者也。又如逆賊加朕以屠弟之名,當日阿其那以二阿哥獲罪廢黜,妄希非分,包藏禍心,與塞思黑、允、允結為死黨,而阿其那之陰險詭譎,實為罪魁,塞思黑之狡詐奸頑,亦與相等。允狂悖糊塗,允卑污庸惡,皆受其籠絡,遂至膠固而不解,於是結交匪類,蠱惑人心,而行險僥倖之輩,皆樂為之用,私相推戴,竟忘君臣之大義。以致皇考憂憤震怒,聖躬時為不豫,其切責阿其那也則有「父子之情已絕」  之旨。其他忿激之語,皆為臣子者所不忍聽聞。朕以君父高年,憂懷鬱結,百計為伊等調停解釋,以寬慰聖心,其事不可枚舉。及皇考升遐之日,朕在哀痛之時,塞思黑突至朕前,箕踞對坐,傲慢無禮,其意大不可測,若非朕鎮定隱忍,必至激成事端。朕即位以後,將伊等罪惡,俱行寬宥,時時教訓,望其改悔前愆,又加特恩,將阿其那封為親王,令其輔政,深加任用。蓋伊等平日原以阿其那為趨向,若阿其那果有感悔之心,則群小自然解散。豈料阿其那逆意堅定,以未遂平日之大願,恚恨益深,且自知從前所為,及獲罪於皇考之處萬無可赦之理,因而以毒忍之心肆其桀驁之行,擾亂國政,顛倒紀綱,甚至在大庭廣眾之前詛朕躬,及於宗社。此廷臣所共見,人人無不髮指者。  【譯文】  朕即位後,因懷念同胞手足之情,心中實不忍按父王諭旨辦。只是因為幾個兄弟中如阿其那等,心懷叵測,結黨營私,往往借端生事,煽動擾亂人心。所以朕想把這些人慢慢地開導,消除他們的錯誤野心,安靜地守法過日子。那時,二阿哥也就可以從禁錮中釋放出來,並給以豐厚的俸祿,作為朕的世外兄弟,這是朕的一貫志願。所以幾年以來,常常派人去送給他飲食衣服等用品,並都不讓告訴他是皇上御賜,為的是不想讓他們行君臣之禮。二阿哥常問送東西的太監,說:「這是皇上頒賜的嗎?如果是,我應當行君臣之禮,跪拜謝恩。」  而太監們總是遵照朕的旨意,不告訴他這些物品的來源。到雍正二年冬天,二阿哥生病,朕命令護衛咸安宮的大臣等,到太醫院選擇技術高明的醫生數名,聽從二阿哥從中選擇,給他看病。二阿哥平常懂得一些醫理,便自己和醫生商量決定藥方。等到病勢逐漸加重以後,朕派大臣前往探病。二阿哥感謝朕的深恩,曾哭泣流涕地稱謝說:「我本是有罪的人,能夠獲得善終,這都是皇上保全的恩惠。」  又對他的兒子弘說:「我受到皇上深恩,今生無法報答,你應當竭力盡心,繼續完成我這個沒有盡到的志願。」  等到二阿哥病更加危險沉重的時候,朕命令用儀仗護衛他移居於五龍亭。他見了天子專用的黃轎,感激朕的恩德,用手加在額上,口中念著佛號。以上情況,咸安宮裡的宮女、太監共一百多人,都是親眼看見過的。到了他病故以後,又追封為親王,一切禮儀都提高規格,並且朕還親自前往哭弔祭祀,以抒發朕心中的悲痛。其喪葬費用,准許動用國庫,一切務必豐厚,命令大臣等盡心去辦理喪事。又封賜他兩個兒子為王公的爵位,賜賞也特別豐厚。現在逆賊強加給朕以殺兄之名,這真是朕在睡夢之中也不會想到有人這樣地誹謗到這種地步的。又如逆賊加朕以屠殺兄弟的罪名。當時阿其那因為二阿哥犯罪而被廢黜,便產生了非分之想,暗中包藏禍心,和塞思黑、允、允結成死黨。而阿其那尤其陰險詭詐,實在是個罪魁禍首;塞思黑則是個狡猾奸頑的人,也和阿其那差不多。允狂悖糊塗,允卑鄙可惡,都受到他們的籠絡,遂結成一團牢不可開。於是他們結交匪人,蠱惑人心,而希望冒險一番或能僥倖成功的小人,便都樂意被他們使用,私下裡互相吹捧謀奪皇位,竟然完全忘掉君臣大義,以致父王憂憤震怒,時常被氣得病倒。父王曾痛切地責備阿其那,有「父子之情已經斷絕」的話。其他非常忿恨和激烈的話,都是臣下所不忍聽聞的。  朕以父王年歲已高,心懷憂結不暢,千方百計從中調停解釋,用來寬慰父王聖心,這種事例多得不能一一枚舉。等到父王駕崩那天,朕正在悲痛的時候,塞思黑突然來到朕的跟前,大刺刺地伸長著腿坐在對面,態度十分傲慢無禮。他的內心想些什麼真無法測度。如果不是朕鎮定忍耐,必然會引起事端。朕即位以後,把他們的一切罪行都加以寬大不究,時時教訓他們,希望他們能夠悔改。又特別加恩把阿其那晉封為親王,讓他輔政,加以重用。因為他們平常本來以阿其那為核心,如果阿其那真有改悔之心,則其小集團自然就解散了。豈料阿其那叛逆的心十分堅定,以為沒有達到他平日夢想當皇帝的目的,心中的怨恨更深。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以前的一些作為,以及得罪於父王的地方,是決不會赦免的道理。因而便運用狠毒殘忍的心,肆意猖狂橫行,擾亂國政,顛倒國紀朝綱。甚至在朝廷之上群臣面前,詛咒謾罵朕以及國家社稷。這是朝內群臣所共同親見的事,沒有人不對這種犯上的狂徒氣憤不已。  【原文】  從前朕遣塞思黑往西大同者,原欲離散其黨,不令聚於一處,或可望其改過自新。豈知伊怙惡不悛,悖亂如故,在外寄書允,公然有「機會已失,悔之無及」等語。又與伊子巧編格式,別造字樣,傳遞京中信息,縫於騾夫衣襪之內,詭計陰謀,甚於敵國姦細。有奸民令狐士儀,投書伊處,皆反叛之語,而伊為之隱藏。其他不法之處甚多,不可勝數。允賦性狂愚,與阿其那尤相親密,聽其指使。昔年因阿其那謀奪東宮之案,皇考欲治阿其那之罪,允與塞思黑在皇考前袒護強辯,致觸聖怒,欲手刃允。此時恆親王允祺抱勸而止。皇考高年,知伊愚逆之性,留京必致妄亂啟釁,後因西陲用兵,特遣前往效力,以疏遠之。  伊在軍前,貪婪淫縱,惡跡種種。及朕即位,降旨將伊喚回,伊在朕前放肆傲慢,犯禮犯分,朕悉皆曲宥,仍令奉祀景陵。竟有奸民蔡懷璽,投書伊之院中,造作大逆之言,稱允為皇帝,而稱塞思黑之母為太后。允見書,將大逆之語剪裁藏匿,向該管總兵云:「此非大事,可酌量完結。」即此,則其悖亂之心,何嘗改悔耶!允無知無恥,昏庸貪劣,因其依附邪黨,不便留在京師,故令送澤卜尊丹巴胡土克圖出口。伊至張家口外,託病不行,而私自禳禱,連書雍正新君於告文,怨望慢褻,經緒王大臣等以大不敬題參。朕俱曲加寬宥,但思若聽其閑散在外,必不安靜奉法,是以將伊禁錮以保全之,伊在禁錮之所竟敢為鎮魘之事,經伊跟隨太監舉出,及加審訊,鑒鑒可據。允亦俯首自認,不能更辯一詞。從前諸王大臣臚列阿其那大罪四十款,塞思黑大罪二十八款,允大罪十四款,又特參允鎮魘之罪,懇請將伊等立正典刑,以彰國憲。朕再四躊躇,實不忍,暫將阿其那拘禁,降旨詢問外省封疆大臣,待其回奏,然後定奪。仍令太監數人供其使。令一切飲食所需,聽其索取。不意此際阿其那遂伏冥誅,塞思黑從西寧移至保定,交與直隸總督李紱看守,亦伏冥誅。夫以皇考至聖至慈之君父,而切齒痛心於阿其那、塞思黑等,則伊等不忠不孝之罪,尚安有得逃於天譴者乎?  【譯文】  從前朕派遣塞思黑往大同辦事,原打算是拆散他們的小集團,不讓他們聚在一起,也許可以使他們改過自新。誰知道他堅持作惡,不肯改悔,照常悖逆擾亂。在外邊寄書信給允,公然在信里d機會已失,悔之無及」  等話。又和他的兒子巧編了一些暗語,或造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字樣,傳遞京中的信息,並把這情報縫到騾夫的衣服和襪子夾層里。詭計陰謀,比敵國的姦細更狠。有個奸民名叫令狐士儀,投書信到他那裡,內容都是鼓動反叛的語言,而他卻對令狐士儀進行包庇隱藏。其他還有很多不法的地方,舉不勝舉。允本性狂妄而愚昧,和阿其那關係尤其密切,一切聽阿其那指揮。當年因為阿其那謀奪東宮的案件,父王準備處治阿其那的罪行。允和塞思黑在父王面前為他辯護,以致觸怒父王,打算親自拔刀殺死允。這時被恆親王允祺抱住勸說,才平息下來。因為父王年齡已高,知道允愚昧而忤逆的個性,如留在京師,一定要肇起禍端,後來因為西方邊境戰事,才特派他前往軍營出力,用以疏遠他。他在軍隊里貪婪淫縱,作了很多壞事。到朕即皇帝位以後,才下了諭旨,把他召回京師。他在朕的面前,仍然十分放肆傲慢,違犯禮儀和名分,朕都一一寬大不究,仍然派他奉祀景陵。竟然有奸民蔡懷璽投書信到他家的院子里,內容有很多大逆不道的話,竟稱允為皇帝,而稱塞思黑的母親為太后。允見了這書信,把其中大逆不道的話剪裁下來收藏,向管理這案的總兵官說:「這不算大事,可以酌情完結案子。」  從這一點來看,他悖亂的心思,何嘗有一點改悔的意思呢?允既無知又無恥,昏庸貪劣。因為他依附於奸黨,不便留他在京師,所以讓送他到澤卜尊丹巴胡土克圖出口居住。他到張家口外,便託病不行,而暗中禳禱詛咒,接連在告文中書寫雍正新君名字焚化,表現了他的怨恨和褻瀆於朕。經諸王公大臣發現,以犯大不敬罪上本參奏他,朕都加以寬容原諒。但想如果讓他在外隨意遊盪,一定不能安分守法,所以才把他禁錮起來,以保護他不再生出是非。  他在禁錮的地方,仍然不安分,竟敢用鎮魘的邪術害人。經跟隨他的太監發現檢舉,便加以審問,證據確鑿,允也低頭承認了這事,無法作一句辯解。以前諸位王公大臣共列舉了阿其那大罪四十條,塞思黑大罪二十八條,允大罪十四條,又特別參奏允搞鎮魘的事,懇求把他們立正典刑,以彰明國法。朕心中再四躊躇,確實有些不忍用刑。因而暫時把阿其那拘禁起來,又下諭旨給各省總督、巡撫,讓他們對處理髮表意見,等他們回奏以後,再作最後決定。同時仍派了太監數人,供阿其那使喚,一切飲食用物,聽憑他隨便索要。不料這時阿其那受到陰司懲罰而死去。塞思黑從西寧移到保定,交直隸總督李紱看守,也受到陰司懲罰而死。像皇父那樣非常聖明非常仁慈的君主,尚且切齒痛心於阿其那、塞思黑等人,那麼他們犯了不忠不孝的大罪,還怎麼能逃掉上天的懲罰!  【原文】  朕在藩邸,光明正大,公直無私,諸兄弟之才現實不及朕,其待朕悉恭敬盡禮,並無一語之爭竟,亦無一事之猜嫌,滿洲臣工及諸王門下之人,莫不知者。今登大位,實無絲毫芥蒂於胸中,而為報怨泄憤之舉,但朕纘承列祖皇考基業,負荷甚重,其有關於宗廟社稷之大計,而為人心世道之深憂者,朕若稍避一己之嫌疑,存小不忍之見,則是朕之獲罪於列祖皇考者大矣。古人大義滅親,周公所以誅管蔡也,假使二人不死,將來未必不明正典刑。但二人之死,實系冥誅,眾所共知共見。朕尚未加以誅戮也。至於朕秉公執法,鋤惡除奸,原不以誅戮二人為諱,若朕心以此為諱,則數年之中,或暗賜鴆毒,或遣人傷害,隨時隨地皆可隕其性命,何必諮詢內外諸臣,眾意僉同而朕心仍復遲回不決,俾伊等得保首領以歿乎?至允、允將來作何歸結,則視乎本人之自取,朕亦不能予定。而目前則二人現在也。朕之兄弟多人,當阿其那等結黨之時,於秉性聰明,稍有膽識者,則百計籠絡,使之入其匪黨,而於愚懦無能者,則恐嚇引誘,使之依附聲勢,是以諸兄弟多迷而不悟,墮其術中。即朕即位以後,而懷藏異心者,尚不乏人,朕皆置而不問。朕之素志,本欲化導諸頑,同歸於善,俾朝廷之上,共守君臣之義,而宮廷之內,得朕兄弟之情,則朕全無缺陷,豈非至願。無如伊等惡貫滿盈,獲罪於上天、皇考,以致自速冥誅,不能遂朕之初念。此朕之大不幸,天下臣庶,當共諒朕為國為民之苦心,今逆賊乃加朕以屠弟之名,朕不辯亦不受也。  【譯文】  朕在藩邸時,光明正大,正直無私,諸位兄弟的才能和見識,實在不如朕。他們待朕都恭敬盡禮,並沒有一句話爭論,也沒有一件事猜疑,滿洲的臣下和侍從和諸王屬下的人,沒有不知道的。所以朕今天登上皇帝之位,實在沒有一絲一毫芥蒂存在心裡,而對他們做出報怨泄憤的行為。但是朕既然承襲了列位皇祖留下的基業,擔子是很重的,其中有關國家社稷安危的大事,而受到人心和世道深為擔憂的事,朕如果為了避免自己的嫌疑,存在著一點小不忍的私心,那麼反而使朕大大得罪於列位皇祖在天之靈了。古人有「大義滅親」的說法,周公誅殺管叔、蔡叔就是這樣。假如阿其那、塞思黑二人不死,將來也未必不明正典刑,但是二人之死確實是受了陰司懲罰,這是很多人親眼見到的,朕還沒有來得及對他們執行誅殺。至於朕秉公執法,鋤惡除奸,本來便不怕殺了他二人被別人說閑話。如果朕心中存有不敢公開殺他們的心思,那麼在拘禁他們的幾年裡,或暗用毒藥,或派人傷害,隨時隨地都可以害他們性命,何必發旨徵求內外大臣們的意見呢?大家意見一致認為該殺,而朕內心仍然遲疑不決,仍使他們得以保全頭顱落個全屍而死!至於允、允將來會有什麼結果,則要看他們本人的表現,朕也無法預定,而這二人目前還活著。朕的兄弟很多,當阿其那等結黨營私時,對於頭腦聰明,稍有膽識的,便千方百計地去籠絡,使他加入他們的匪黨;對於懦弱無能的,則採用恐嚇和引誘的方法,使他去依附他們,以壯大聲勢。因此諸位兄弟大都受到他們的迷惑而不省悟,落入他們的圈套。即使在朕即位以後,而心中包藏著叛逆之心的,還不止一二人,朕對這些都置之不問。朕的一貫志願,是希望化導他們頑固思想,一同歸於善美。使朝廷裡面,共同謹守君臣的道義,而在宮廷裡面,使朕得享兄弟之情,那麼朕就不會感到有什麼缺陷了。這難道不是朕最大的願望嗎?無奈他們惡貫滿盈,獲罪於上天和皇父,以致自己加速自己受到鬼神的懲罰,不能順遂朕當初的心愿,這是朕的一大不幸。天下的臣子百姓,一定要諒解朕這種為國為民的苦心。現在逆賊強加給朕以殺弟的罪名,這一件事,天下後世自有公論,朕不打算辯解,也決不接受這種誣謗的說法。  【原文】  至逆書謂朕為貪財,朕承皇考六十餘年太平基業,富有四海,府庫充盈,是以屢年來大沛恩澤,使薄海黎庶,莫不均沾。如各省舊欠錢糧,則蠲免幾及千萬兩,江南、江西、浙江之浮糧,則每年減免額賦六十餘萬兩。地方旱澇偶聞,即速降諭旨,動帑遣官,多方賑恤,及災傷勘報之後,或按分數蠲除,或格外全行豁免。今年又降諭旨,被災蠲免分數,加至六分七分。至於南北黃運河工堤工,興修水利,開種稻田,以及各省建造工程,備辦軍需,恩賜賞賚,所費數百萬兩,皆內動支帑項,絲毫不使擾民。  夫以額徵賦稅,內庫帑金減免支給如此之多,毫無吝惜,而謂朕為貪財,有是理乎?只因從前貪官污吏,蠹國殃民,即置重典,亦不足以蔽其辜。但不教而殺,朕心有所不忍,故曲宥其死,已屬浩蕩之恩,若又聽其以貪婪橫取之資財肥身家,以長子孫,則國法何存,人心何以示儆?況犯法之人,原有籍沒家產之例,是以將奇貪極酷之員,照例抄沒,以彰憲典,而懲貪污,並使後來居官者,知賦私之物,不能入已,無益有害,不敢復蹈故轍,勉為廉吏,此朕安百姓,整飭吏治之心。今乃被貪財之謗,豈朕不吝惜於數千百萬之帑金,而轉貪此些微之贓物乎?  至於屬員,虛空錢糧,有責令上司分賠者,蓋以上司之於屬吏有通同侵蝕之弊,有瞻徇容隱之風,若不重其責成,則上司不肯盡察吏之道,而侵盜之惡習無由而止。是以設此懲創之法,以儆惕之。俟將來上官皆能察吏,下寮群知奉公,朕自有措施之道。若因此而謗為貪財,此井蛙之見,焉知政治之大乎?至逆書謂朕好殺,朕性本最慈,不但不肯妄罰一人,即步履之間,草木螻蟻,亦不肯踐踏傷損。  即位以來,時刻以祥刑為念,各省爰書及法司成讞,朕往複披覽,至再至三,每遇重犯,若得其一線可生之路,則心為愉快,倘稍有可疑之處,必與大臣等推詳講論,期於平允。六年以來,秋審四經停決,而廷議緩決之中,朕復降旨,察其情罪稍輕者,令行矜釋,其正法及勾決之犯,皆大逆大惡之人,萬萬法無可貸者。夫天地之道,春生秋殺。堯舜之政,弼教明刑。朕治天下,原不肯以婦人之仁,弛三尺之法。但罪疑惟輕,朕心慎之又慎,惟恐一時疏忽,致有絲毫屈枉之情,不但重闢為然,即笞杖之刑,亦不肯加於無罪者,每日誠飭法司,及各省官吏等,以欽恤平允為先務。今逆賊謂朕好殺,何其與朕之存心行政相悖之甚乎?  【譯文】  至於逆書又攻擊朕是貪財的人。朕繼承了父王六十多年的太平基業,富有整個國家,各地國庫充盈,所以幾年來屢次施加恩澤,使全國黎民百姓沒有不得到利益的。比如各省過去欠的錢糧,就豁免了幾乎有幾千萬兩。江南、江西、浙江等省的浮糧,則每年減免田賦六十餘萬兩。有的地方偶然發生旱災或水災,便立刻發下諭旨,動用國庫,派遣官員,多方面地去賑濟撫恤受災百姓。  到災情詳細報來以後,根據情況或按比例減除田賦,或完全豁免。今年又降下諭旨,將遭災地區減免賦稅比例,加到六分至七分。至於南北的黃河和運河的河工、堤工,興修水利,開種稻田,以及各省的建造工程,備辦軍需,以及特恩賞賜等,共需花費幾百萬兩銀子,一律動用國庫開支,絲毫不準向百姓徵收,以防擾害百姓。徵收賦稅向來都有定額,國庫和皇室內庫的庫藏減免和動用如此之多,沒有一點吝惜,竟然說朕貪財,難道有這個道理嗎?  只是因為從前貪官惡吏禍國殃民,即使把他們處以極刑,也不足以抵得上他們的罪惡。但是不加教育而殺掉他們,朕心中實在有些不忍,所以寬大處理免去死罪,這已經是很大的恩惠了。如果又聽任他們把貪婪得來的財物養肥自己身家以及留給子孫,那麼國法何在?人心如何以此為戒?況且對犯法的人原來就有抄沒家產的定例,所以要把奇貪極酷的官員,照例抄沒家產,以申國法,以懲貪污。並且使後來做官的人,知道贓私的東西不能侵吞歸己,否則無益有害,而使他們不敢重蹈覆轍,努力去作一個廉潔官吏。這是朕為了愛護百姓、整飭吏治的措施,如今竟被作為貪財而進行誹謗。豈有朕不吝惜千百萬兩的庫金,反而去貪這些微小的贓物嗎?  至於下屬官吏虧空賦稅錢糧,有責令上司分賠的原因,是因為上司和所屬吏員,往往有通同作弊侵吞,或者包庇寬容的邪風。如果不追究他的責任,則上司便不肯儘力監督手下的辦事官吏,而侵吞公款貪污盜竊的歪風也沒辦法制止。所以才設立這種懲辦方法,以勸戒警告他們。等到將來上官都能認真監督下屬,下屬都知道廉潔奉公,朕自有新的措施。如果因為這一點,便誹謗朕是貪財的人,這實在是井底之蛙的見解,怎能知道政治手段的高深博大啊!  至於逆書又攻擊朕生性好殺。朕的本性是最仁慈的,不但不肯隨便懲罰一人,即使在走路時,草木螻蟻,也都不肯去踐踏傷害。自即位以來,時刻以謹慎用刑為宗旨。各省上報的犯人口供文書以及法司定罪的意見,朕總是反覆閱看,往往看二三遍。每遇到死刑重犯的案件,如果從中可以找出他一線生機之路,朕心中總是十分愉快。如果稍有可疑之處,一定和大臣們仔細商量推詳,務必求得判刑公平適當。  六年以來,每逢秋季判決死刑犯時,有四次下諭停止執行,而在朝廷內討論暫緩處決的犯人時,朕又降旨,考察其中罪行稍輕的,命令可以不殺。其被正法和勾決的犯人,都是大逆大惡,法律上萬萬難以寬大的人。天地的規律是春生秋殺,堯舜的政治,是把刑法當作教育的輔助工具。朕治理天下,本來不肯以婦人般的小恩小惠,而廢弛三尺刑法。但是對判刑都要從輕處著想,朕心中是慎之又慎的,唯恐因一時的疏忽大意,致使產生一絲一毫冤屈的情況。不但對於死罪重刑是這樣,即使判杖打的,也不肯隨意加到無罪的人身上。每天都告誡司法官員和各省地方官吏等人,要以體恤百姓處理公正為第一要緊的事。現在逆賊說朕生性好殺,怎麼和朕的存心以及實行的政治相差得那麼遠呢?  【原文】  又逆書謂朕為酗酒,夫酒醴之設,聖賢不廢。古稱堯千鍾,舜百,《論語》稱孔子惟酒無量,是飲酒原無損於聖德,不必諱言。但朕之不飲,出自天性,並非強致。而然前年提督路振揚來京陛見。一日忽奏云:「臣在京許久,每日進見,仰瞻天顏,全不似飲酒者,何以臣在外任,有傳聞皇上飲酒之說。」  朕因路振揚之奏,始知外聞有此浮言,為之一笑。今逆賊酗酒之謗,即此類也。又逆書謂朕為淫色。朕在藩邸,即清心寡欲,自幼性情不好色慾。即位以後,宮人甚少。朕常自謂天下人不好色,未有如朕者。遠色二字,朕實可以自信,而諸王大臣近侍等,亦共知之。今乃謗為好色,不知所好者何色?所寵者何人?在逆賊既造流言,豈無耳目,而乃信口譏評耶!  又逆書謂朕為懷疑誅忠。朕之待人,無一事不開誠布公,無一處不推心置腹,胸中有所欲言,必盡吐而後快,從無逆詐,億不信之事。其待大臣也,實視為心膂股肱,聯絡一體,日日以至誠訓誨臣工。今諸臣亦咸喻朕心有感孚之意。至於年羹堯、鄂倫岱、阿爾松阿則朕之所誅戮者也。年羹堯受皇考及朕深恩,忍於背負,胸懷不軌,幾欲叛逆。其貪酷狂肆之罪,經大臣等參奏九十二條,揆以國法,應置極刑。而朕猶念其西藏、青海之功,從寬令其自盡;其父兄俱未處分,其子之發遣遠方者,今已開恩赦回矣。  鄂倫岱、阿靈阿實奸黨之渠魁。伊等之意,竟將東宮廢立之權,儼若可以操之於己。當阿其那惡跡敗露之時,皇考審詢伊之太監,比將鄂倫岱、阿靈阿同惡共濟之處,一一供出,荷蒙皇考寬宥之恩,不加誅滅。而伊等並不感戴悔過,毫無畏懼,愈加親密,鄂倫岱仍敢強橫踞傲,故意觸犯皇考之怒。當聖躬高年頤養之時,為此忿懣恚恨,臣工莫不切齒。阿靈阿罪大惡極,早伏冥誅。伊子阿爾松阿,仿效伊父之行,更為狡獪。朕猶念其為勛戚之後,冀其洗心滌慮,以蓋前愆,特加任用,並令管理刑部事務。而伊逆心未改,故智復萌,顛倒是非,紊亂法律。一日審理刑名,將兩造之人,用三木各夾一足,聞者皆為駭異。  又與鄂倫岱同在乾清門,將朕所降諭旨擲之於地,其他狂悖妄亂之處,不可殫述。朕猶不忍加誅,特命發往奉天居住,使之解散其黨羽,尚可曲為保全,豈料二人到彼全無悔悟之念,但懷怨望之心,而在京之邪黨,仍然固結,牢不可破。朕再四思維,此等巨惡,在天理國典,斷不可赦,於是始將二人正法。至於蘇努則老奸大蠹,罪惡滔天,實逆黨之首惡。隆科多則罔上欺君,款跡昭著。二人皆伏冥誅,未膺顯戮。  逆書之所謂懷疑誅忠者,朕細思朕於年羹堯、鄂倫岱、阿爾松阿三人之外,並未誅戮忠良之大臣。想逆賊即以年羹堯、鄂倫岱、阿爾松阿、蘇努、隆科多等為忠良乎?天下自有公論也。又逆書謂朕為好諛任佞。朕在藩邸四十餘年,於人情物理,熟悉周知,讒諂面諛之習,早已洞察其情偽,而厭薄其卑污。不若沖幼之主,未經閱歷者也。是以即位以來,一切稱功頌德之文,屏棄不用,不過臣工表文,官員履歷,沿習舊日體式,作頌聖之句,湊合成章,朕一覽即過,不復留意。日日訓諭大小臣工,直言朕躬之闕失,詳陳政事之乖差,以忠讜為先,以迎合為戒。是以內外諸臣,皆不敢以浮誇頌禱之詞見諸言奏,恐為朕心之所輕。今逆賊之所謂好諛任佞者,能舉一人一事以實之否耶?  以上諸條,實全無影響,夢想不及之事,而逆賊滅絕彝良,肆行詆毀者,必有與國家為深仇積恨之人捏造此言惑亂眾聽。如阿其那、塞思黑等之奸黨,被朕懲創拘禁,不能肆志,懷恨於心,或貪官污吏,匪類棍徒,怨朕執法無私,故造作大逆之詞,泄其私憤。且阿其那、塞思黑當日之結黨肆惡,謀奪儲位,也於皇考則時懷忤逆背叛之心。於二阿哥則極盡搖亂傾陷之術,因而嫉妒同氣,排擠賢良,入其黨者,則引為腹心。遠其黨者,則視為仇敵。又如阿其那,自盜廉潔之名,而令塞思黑、允、允貪賦犯法,橫取不義之財,以供其市思沽譽之用。  且允出兵在外,盜取軍需銀數十萬兩,屢次遣人私送與阿其那,聽其揮霍。前允之子供出,阿其那亦自認不諱者。又如阿其那殘忍性成,逐日沉醉。當朕切加訓誡之時,尚不知改。伊之護軍九十六,以直言觸怒,立斃杖下,長史胡什吞,亦以直言得罪,痛加楚,推入水中,幾至殞命。允亦素性嗜酒,時與阿其那沉湎輕生。允又復漁色宣淫,不知檢束,以領兵之重任,尚取青海台吉之女,及蒙古女子多人,恣其淫蕩,軍前之人誰不知之?  【譯文】  又逆書說朕性好酗酒。酒是祭祀和宴會必須設備的,即使是聖賢,也不廢止飲酒。古時稱「堯千鍾,舜百」。《論語》里也說孔子「唯酒無量」。所以飲酒本來就對聖人的道德沒有什麼損害,所以不必諱言。但是朕的不喝酒,卻是天生的習性,並不是強制不喝。前年提督路振揚來京朝見,一天忽然啟奏說:「臣在京很久,每天進見皇上,仰看皇上容顏,完全不像喝過酒的。為什麼臣在外省任上時,有傳聞皇上飲酒的說法?」  朕因為路振揚這次啟奏,才知道外邊有這種不實的傳說,因一笑了之。現在逆賊誹謗朕酗酒,就是這一類謠言的反映。又逆書說朕好色貪淫。朕在身為雍親王時,便清心寡欲,自幼性情便不好色。即位以後,皇宮內的宮女很少,朕常自以為天下人不好色的,沒有能比得上朕的。「遠色」  兩個字,朕完全可以自信。而且諸王公大臣和侍從們也都共知。而今卻誹謗朕好色,不知所好的什麼色?所寵的又是什麼人?逆賊既能製造流言蜚語,難道就沒有一點耳目,便要信口胡縐加以譏諷嗎?又逆書里說朕生性好懷疑而濫殺忠良。朕待別人,沒有一件事不是開誠布公的,沒有一個地方不是推心置腹的。胸中想說什麼話,必定要全部吐露出來才感到痛快,從來沒有作過欺詐和不講信用的事。至於對待大臣,確實把他們當成心腹和臂膀,結成了一個整體。天天用至誠來教育臣子和侍從,如今諸臣也都了解朕的這種用心,都非常信服。  至於年羹堯、鄂倫岱、阿爾松阿,則是朕下令處死的。年羹堯受到父皇和朕的深恩,竟然忍心背負,胸中懷有不軌的想法,幾乎要發動叛亂,他的貪贓和殘暴的罪行,經大臣們參奏,都有九十二條之多。根據國法,應處以極刑,而朕念他在西藏、青海的戰功,從寬處理,讓他自盡。他的父兄都沒有受處分,他的兒子流放到邊遠地區,現在已經開恩放回。鄂倫岱、阿靈阿則確實是奸黨的主要頭目。他們的想法,把東宮廢立的權力,好像就操在他手裡一樣。  當阿其那罪行敗露的時候,父王審問其宮中的太監,太監才把鄂倫岱、阿靈阿共同作惡的事一一招供出來。蒙受父王的開恩寬大,沒有加以誅殺,可是他們並沒有感恩悔過,絲毫不害怕,反而更抱成親密的一團。鄂倫岱仍然十分強橫傲慢,故意去觸父王的怒。當父王年齡老大需要靜心休養的時候,為了這事心情十分憤恨,而臣子和侍從對他們無不切齒痛恨。阿靈阿罪大惡極,早已受到陰司的懲罰而死。他的兒子阿爾松阿卻仿效其父親的行為,更加狡猾奸詐。朕還想到他是有功勛的皇戚後代,希望他能洗心革面,以彌補從前的過錯,特地加以任用為官,並讓他管理刑部事務。而他叛逆的心一點不改,故態復萌,顛倒是非,混亂法律。有一天審問案件,竟然不問是非,用大刑把原告和被告各夾住一隻腳,聽到這事的人沒有不駭異的。又和鄂倫岱一同在乾清宮門外邊,把朕所下的諭旨擲到地上,其他狂妄忤逆的事還很多,不能盡述。  朕還不忍對他誅殺,特下令流放到奉天居住,使他們的黨羽分散,還可以保全他們不再犯罪。而他們在京的黨羽,仍然結成一團,牢不可破。朕再四地思考,像這種大惡的人,在天理和國法上都是絕對不可赦免的,於是才把他們二人正法。至於蘇努,則是個老奸巨滑的賊子,罪惡滔天,實是逆黨的頭號惡人。隆科多則欺君罔上,罪狀所列條款都十分明白。二人都受到陰司冥誅病死,並沒有受國法處以死刑。  逆書里說的所謂朕生性好疑而誅殺忠良,朕細想朕除了對年羹堯、鄂倫岱、阿爾松阿三人以外,並沒有殺過任何忠良大臣,因想逆賊大約是把年羹堯、鄂倫岱、阿爾松阿、蘇努、隆科多等當成忠良吧!這一點天下自會有公平的輿論。  又逆書中說朕愛好阿諛奉承而任用奸佞。朕身為藩王達四十餘年,對於人情事故知道得十分詳細,對於進讒言和諂媚的世俗習慣,早已十分清楚其虛偽並十分討厭其卑鄙,不像那些還在童孩時便當了皇帝沒一點閱歷的人。所以自即位以來,一切稱功頌德的文章,都拋棄不採用。不過臣子們的奏章和官員們的履歷,都沿用過去的老模式,夾雜一些頌揚皇帝的詞句,湊合成文章。朕總是一看即帶過,不再留意。並天天訓諭大小官員和侍從,要敢於直言朕的缺點和過失,詳細議論政事上出現的錯誤和不足。要以忠言為第一,以迎合皇帝心理為戒。所以內外諸臣,都不敢把浮誇頌揚的詞句寫入奏章或口頭說出,恐怕被朕所討厭輕視。現在逆賊說的所謂朕愛好阿諛奉承而任用奸佞之人,那麼,能夠舉出一人一事來證實一下嗎!  以上各條,實際上全是毫無根據夢想不到的事,而逆賊等滅絕良心,猖狂進行詆毀,必定是對國家心懷深仇積恨的人所捏造的,以圖惑亂百姓視聽。比如阿其那、塞思黑等一夥的奸黨,因被朕懲辦拘禁,不能任意胡為,所以才懷恨在心。或者是貪官污吏、流氓無賴等匪徒,怨恨朕執法無私,所以才捏造了這些大逆不道的謠言,以泄他們的私憤。況且阿其那、塞思黑當年結黨營私,謀奪皇儲位子,對父王則時刻懷著忤逆背叛的黑心,對二阿哥則極盡動搖陷害的手段。他們懷著嫉妒心理,排擠賢良。凡參加他們小集團的,便看成是心腹,疏遠他們的便被看成是仇敵。又如阿其那自己假作廉潔以沽名釣譽,卻去指使塞思黑、允、允等去貪贓枉法,奪取不義橫財,以供他賞賜別人,施加小恩小惠以博取名譽使用。  而且允領兵在外,盜取軍需銀幾十萬兩,多次派人私自送給阿其那,供他揮霍,這是前些時允的兒子招供出來,阿其那也自己承認了事實。又如阿其那性格十分殘忍,整天喝得醉醺醺的。朕對他懇切地訓誡,他仍不知道改悔。他的衛士九十六(人名)因為直言觸怒了他,被他立刻用刑杖打死。長史胡什吞也是因直言得罪了他,便痛加鞭打,並推到水中,差一點死去。允也性喜飲酒,時常和阿其那在一塊豪飲不顧性命。允又好色宣淫,不知檢點。身為領軍統帥,還取要了青海台吉的女兒和蒙古女子多人,留在軍中供他淫樂。軍隊里的人哪個不知此事!  【原文】  今逆書之毀謗,皆朕時常訓誨伊等之事,伊等即負疚於心,而又銜怨於朕,故即指此以為訕謗之端,此鬼蜮之伎倆也。且伊等之奴隸太監,平日相助為虐者,多發遣黔粵煙瘴地方,故於經過之處,布散流言。而逆賊曾靜等,又素懷不臣之心,一經傳聞,遂藉以為蠱惑人心之具耳。向因儲位未定,姦宄共生覬覦之情,是以皇考升遐之後,遠方之人皆以為將生亂階,暗行窺伺。及朕纘承大統,繼志述事,數年以來幸無失政。天人協應,上下交孚,而兇惡不軌之徒,不能乘間伺覺,有所舉動,逆志迫切,自知無得逞之期,遂鋌而走險,甘蹈赤族之罪,欲拚命為疑人耳目之舉耳。殊不知實於朕無損也。又逆書雲「明君失德,中原陸沉,夷狄乘虛入我中國,竊據神器」等語。  我朝發祥之始,天生聖人起於長白山,積德累功,至於太祖高皇帝,天錫神武,謀略蓋世,法令制度,規模弘遠。是以統一諸國,遐邇歸誠,開創帝業。迨太宗文皇帝,繼位踐祚,德望益隆,奄有三韓之地,撫綏蒙古,為諸國之共主。是本朝之於明,論報復之義,則為敵國,論交往之禮,則為與國。本朝應得天下,較之成湯之放桀,周武之伐紂,更為名正而言順,況本朝並非取天下於明也。崇禎殉國,明祚已終,李自成僭偽號於北京,中原塗炭,咸思得真主,為民除殘去虐。太宗文皇帝不忍萬姓沉溺於水火之中,命將興師,以定禍亂。干戈所指,流賊望風而遁。李自成為追兵所殺,餘黨解散。世祖章皇帝駕入京師,安輯畿輔,億萬蒼生咸獲再生之幸,而崇禎皇帝始得以禮殯葬。此本朝之為明報怨雪恥,大有造於明者也。是以當時明之臣民,達人智士,帖然心服,罔不輸誠向化。今之臣民,若果有先世受明高爵厚祿,不忘明德者,正當感戴本朝為明復仇之深恩,不應更有異說也。況自甲申,至今已八十餘年,自祖父以及本身,履大清之土,食大清之粟,而忍生叛逆之心,倡狂悖之論乎?  【譯文】  現在逆書里進行的詆毀誹謗,都是朕時常訓誡教育他們的事。他們既內疚於心,又對朕怨恨,所以便把這些事加到朕身上進行誹謗,實在是鬼蜮的伎倆呀!況且他們的奴僕太監,平常幫助他助紂為虐的人,大都被流放到兩廣、貴州等邊遠煙瘴地方,所以他們便在經過的地方,到處散布流言蜚語。而逆賊曾靜等人,又素懷叛逆之心,一聽到這些傳聞,便藉以用作蠱惑人心的工具。過去因為皇儲沒有確定,奸詐之徒便都生了覬覦的念頭,所以在父王駕崩以後,遠方的人都以為將要產生動亂,便暗中窺伺時機。等到朕繼承皇位以後,照父王遺志處理政務。幾年以來,慶幸沒有出現什麼過失,天意和民心一致,上下協調信賴。因而圖謀不軌的兇徒,不能夠趁機有所舉動。他們叛逆的心思十分迫切,自知沒有得逞的時候,遂不顧一切鋌而走險,甘心冒著滅族大罪的危險,打算拚命造謠以迷惑人的耳目。其實他們並不知道,這種謠言實在對朕是難起到一點損害的。又逆書里說:「明朝的君王喪失了道德,以致中原淪陷,夷狄少數民族乘虛侵入中國,竊據了帝位」等話。  我國發祥的開始,是上天降生下聖人,興起於長白山,積累了很多德行和武功。到太祖高皇帝時,上天賦予神聖的武功,謀略蓋世無雙,法令制度的設置,規模弘大,見識深遠,所以統一了東北各民族和部落,而開創了帝業。到太宗文皇帝繼承帝位以後,三韓地方也來臣服,蒙古也受到綏撫,被諸國共尊為主。所以本朝和明朝的關係,從報復的意義上來講,則是敵國;從交往的禮節上來講,則是平等友邦。所以本朝得以統一中國天下,以成湯的放逐夏桀,周武王的討伐殷紂,更為名正言順,不像他們是以臣伐君。何況本朝並不是取天下於明朝手中。崇禎殉國以後,明朝便已終結了。李自成稱皇帝於北京,中原百姓遭受塗炭,都一致地想得到真命天子出世來為民除殘去暴。我太宗文皇帝不忍萬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便命令將軍興兵,去平定禍亂。鋒芒到處,流寇望風而逃。李自成被追兵所殺,餘黨亦遂解體。世祖章皇帝御駕進入北京,安定整頓了京師附近的地方。億萬百姓都欣慶能獲得再生,而崇禎皇帝才得到依禮加以殯葬。這表明本朝為明朝報仇雪恥,大有貢獻於明朝的。所以當時明朝的臣民和見識的人士,都帖然心服,沒有不竭誠擁護本朝的。今天在世的臣民們,如果有祖先在明朝時受過高官厚祿,而不能忘記明朝恩德的,正應當感謝本朝為明朝復仇的深恩,不應該再有其它怪異的說法。況且自甲申年明亡以來,至今已八十多年了,一個人從他祖父到他自己,都是居住於大清的土地上,吃大清的糧食。怎能忍生叛逆的念頭,倡導一切狂悖的言論呢?  【原文】  逆書云:「夷狄異類,詈如禽獸。」  夫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義存心。若僻處深山曠野之夷狄番苗,不識綱維,不知禮法,蠢然漠然,或可加之以禽獸無異之名。至於今日蒙古四十八旗,喀而喀等,尊君親上,慎守法度,盜賊不興,命案罕見,無奸偽盜詐之習,有熙寧靜之風,此安得以禽獸目之乎?若夫本朝,自關外創業以來,存仁義之心,行仁義之政,即古昔之賢君令主,亦罕能與我朝倫比。且自入中國,已八十餘年。敷猷布教,禮樂昌明,政事文學之盛,燦然備舉,而猶得謂為異類禽獸乎?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是夷狄之有君,即為聖賢之流,諸夏之亡,君即為禽獸之類。寧在地之內外哉!《書》云:「皇天無親,惟德是輔。」  本朝之得天下,非徒事兵力也。太祖高皇帝開創之初,甲兵僅十三人,後合九姓之師,敗明四路之眾。至世祖章皇帝入京師時,兵亦不過十萬,夫以十萬之眾,而服十五省之天下,豈人力所能強哉?實道德感孚,為皇天眷顧,民心率從,天與人歸。是以一至京師,而明之臣民,咸為我朝效力馳驅。其時統領士卒者,即明之將弁,披堅執銳者,即明之甲兵也。此皆應天順時,通達大義,輔佐本朝成一統太平之業。而其人亦標名竹帛,勒勛鼎彝,豈不謂之賢乎?而得以禽獸目之乎?及吳三桂反叛之時,地方督撫提鎮,以至縣令武弁攻城破敵,轉餉挽糧,多半漢人也。且多臨陣捐軀,守土殉節者,國史不勝其載,歷歷可數。又如三次出征朔漠,宣力行間,贊襄蕩平之勛者,正復不少。豈不謂之忠且義乎?而得以禽獸目之乎?即如岳鍾琪,世受國恩,忠誠義勇,克複西藏,平定青海,屢奏膚切,赤心奉主,豈非國家之棟樑,朝廷之柱石乎?如逆賊曾靜者,乃漢人之禽獸也。蓋識尊親之大義,明上下之定分,則謂之人。若淪喪天常,絕滅人紀,則謂之禽獸。此理之顯然者也。且夷狄之名,本朝所不諱。孟子云:「舜東夷之人也,文王西夷之人也。」  本其所生而言,猶今人之籍貫耳。況滿洲人皆恥附於漢人之列,準噶爾呼滿洲為蠻子,滿洲聞之,莫不忿恨之,而逆賊以夷狄為誚,誠醉生夢死之禽獸矣。  【譯文】  逆書上說:「夷狄民族是個異類,應當罵為食獸。」  人所以和禽獸不同的地方是很小的,主要看他存心。君子是以仁存在心中,以義存在心中。如果居住在深山僻境的夷狄番苗,不懂得國家綱維,不知道禮法,蠢愚無知,也許可以加得上是與禽獸無異的帽子。至於今天的蒙古四十八旗喀爾喀部落等,他們能尊親君王,謹慎地遵守法制,沒有盜賊,命案十分罕見,沒有奸偽詐騙的習慣,到處一片光明祥和寧靜太平的景象。像這樣的少數民族,能把他們比作禽獸嗎?又如本朝自關外創業以來,存著仁義的心思,實行仁義的政治,即使古代著名的賢德君主,也罕有能和我朝相比配的。而且自統一中國以來,已經八十多年,籌劃富國大計,廣施仁愛教化,禮樂昌明,政治和文學的興盛,更是光彩奪目,這樣還能說是和禽獸無異嗎!孔子說過:「夷狄也會有英明君主,中原地區也會有亡國昏君。」  所以夷狄有英明君主,就可成為聖賢一樣的人;中原的亡國昏君,亦就和禽獸沒什麼差別,豈能根據地域的內外來評判!《書經》上說:「上天不偏愛任何人物,惟保護有仁德的人。」  本朝所以取得天下,並不是全靠兵力去征服的。太祖高皇帝開始創業時,只有十三個士兵,後來匯合九姓部落的軍隊,擊敗了明朝的四路大兵。至世祖章皇帝進入京師時,兵力也不過十萬。要拿十萬人的軍隊,去征服十五省的天下,這豈能是人力能做到的嗎!實質是能實行道德和誠信,才被上天保護,百姓也都來擁護,天心人心都歸向本朝。所以一到京師,明朝的臣子和百姓,都努力為本朝效力和奔走。當時,統帥士兵的,就是原來明朝的將官;披甲執槍的,就是原來明朝的兵丁。這都是順應天時,通曉大義,才輔佐本朝完全一統天下的太平基業,而這樣的人也名垂竹帛,記功於鼎彝,豈能不說他們是賢明的人?難道還可以用禽獸來看待他們嗎?  到後來吳三桂叛亂時,地方上的總督、巡撫、提督、總兵等文武官員,以至到縣令和武弁,都為討伐叛逆儘力,攻城破敵,運送糧餉,大都也是漢族人。而且有很多人臨陣捐軀,為守土而光榮殉國。國史里記載也記載不完的,這些事例隨處可見。又如三次出征沙漠,在軍隊中效力,參贊軍機而獲得功勛的人,也不少。這些人難道不應該說他們是忠義的人嗎?還可以用禽獸去看待他們嗎?即使像岳鍾琪這樣人,世代受國家恩惠,忠誠義氣而又勇武,克複西藏,平定青海,多次建立功勛,赤心報效朝廷,這樣人豈不是國家的棟樑、朝廷的柱石嗎?而像逆賊曾靜等人,才真正是漢族人中間的禽獸!凡是懂得尊敬愛護君王的大義,明白上下關係的定分,則可以稱作人;如果喪失倫常,絕滅人性,則可以稱作禽獸。這道理是十分明顯的。而且對於「夷狄」這詞,本朝並不忌諱。孟子說過:「舜,是東夷的人;文王,是西夷的人。」  這是從其出生地來說的,就和人有籍貫一樣。何況滿洲人都以附於漢族人為羞恥,準噶爾人稱滿洲人為蠻子,滿洲人聽到後,沒有不忿恨的。而逆賊以為用夷狄是一種賤視的稱呼,真是醉生夢死不明世理的禽獸了。  【原文】  本朝定鼎以來,世祖十八年建極開基,聖祖六十一年深仁厚澤。朕即位以後,早夜憂勞,無刻不以閭閻為念,是以上天眷佑,雨時若,姦宄不興,寰宇享昇平之福。在昔漢、唐、宋極治之時,不過承平二三十年,未有久安長治如今日者。百姓自齠齔之年,至於白首,不見兵革,父母妻子家室完聚,此非朝廷清明庶績咸熙之所致乎?且漢、唐、宋、明之世,幅員未廣,西北諸處,皆為勁敵,邊警時聞,烽煙不息。中原之民,悉索敝賦,疲於奔命,亦危且苦矣。今本朝幅員弘廣,中外臣服,是以日月照臨之下,凡有血氣,莫不額手稱慶,歌詠太平。而逆賊謂乾坤反覆,黑暗無光,此又犬獲鴟之吠鳴,禽獸中之最惡者矣。或逆賊之先世為明代之勛戚,故戀戀於明乎,今昌平諸陵,禁止樵採,設戶看守,每歲遣官致祭。聖祖屢次南巡,皆親謁孝陵奠酹,實自古所未有之盛典,朕又繼承聖志,封明後以侯爵,許其致祭明代陵寢,雖夏、商、周之所以處勝國之後,無以加矣。若逆賊果心念前明,更當感切肺腑,夢寐之中,惟本朝崇奉,而猶云:「內中國而外夷狄乎?」  此逆賊也。非惟在本朝為漢人之禽獸,即在明代,亦一禽獸,且其意非僅比本朝為禽獸,其視明代亦一漠不相關之禽獸耳。  【譯文】  本朝建國以來,世祖開創基業在位十八年,聖祖在位六十一年,仁德十分深厚。朕即位以後,日夜憂勞,沒有一刻不挂念著民間百姓。所以受到上天的愛護保佑,風調雨順,姦宄不興,全國共享太平幸福。在過去漢、唐、宋各朝國家最興旺的時候,也不過太平二三十年,從來沒有長治久安像今天一樣的。百姓們從嬰兒時代開始,直到成為白髮老翁,一輩子不見兵災戰禍,父母妻子家庭完聚。這難道不是因為朝廷政治清明,成績顯明所得到的嗎?而且在漢、唐、宋、明的朝代,中國地域還不廣大,西北等地部落都是強大敵人,邊疆的警報不時聽到,烽火連年不熄。中原的百姓,常常擔負著很重賦稅,疲於奔命,也實在危險和艱苦得很了!如今我朝幅員廣大,中外臣服我朝,所以在日月照臨的光明盛世,凡是有血氣的人,沒有不舉手加額而為之慶賀,歌頌太平盛世的。而逆賊卻說乾坤反覆,黑暗無光,這真是好像瘋狗和夜梟一樣的吠叫,是禽獸中最可惡的東西了。或者說逆賊的祖先,是明朝的勛臣或皇戚,所以才對明朝戀戀不捨嗎?今天昌平縣明朝皇陵,禁止百姓進入打柴,並設立門戶派人看守,每年還要派官員去祭祀。聖祖幾次南巡,都親自到南京的明孝陵祭奠,實是自古以來沒有的盛典。朕又繼承聖祖遺志,封明代皇帝後人為侯爵,並允許他們到明朝皇陵致祭。這種恩典,雖在夏、商、周時,處理亡國君主的後代,也不能超過今天了。如若逆賊果然是懷念前明,更當銘感於肺腑和夢寐之中,對我朝加以感恩崇敬,還能說什麼內地是中國,邊遠地方是夷狄嗎?這些逆賊,他不但在本朝可以說是漢族人中間的禽獸,即使在明朝也是一個禽獸。而且他們不但把本朝比為禽獸,他們看待明朝,也是一個漠不相關的禽獸了。  【原文】  又云:「五六年內寒暑易序,五穀少成,恆雨恆,荊、襄、岳、常等郡,連年洪水滔天,吳、楚、蜀、粵,旱澇時聞,山崩川竭,地暗天昏。」  夫天時水旱,關乎氣數,不能保其全無,所恃人力補救耳。如堯有九年之水,湯有七年之旱,曾無損於一帝一王賢聖之名,但朕自嗣位以來,賴天地祖宗之福庇,陰陽和順,風雨時調,五穀豐收,農民樂業,各省之內,間有數州縣旱澇不齊,即令動帑賑濟,民獲安全。湖廣惟上年江水泛漲,有傷禾稼,即特發帑金,築堤捍禦,此天下臣民所共知者。幸六年之內,各省薄收之處不過數州縣耳。倘遇大水大旱,不知又作何幸災樂禍之說也。方今天下,凡有知識之人,以及草木昆蟲,皆居於戴高履厚之內,而雲「地暗天昏」,蓋逆賊之心昏暗,入於鬼道,固不知有天地矣。至云:「孔廟既毀,朱祠復災。」  孔廟之不戒於火,唐宋皆有之。明弘治時,被災尤甚。弘治非明代之賢君乎?若以此為人君之不德所致,則將來叛逆之徒,必藉此煽動人心,至有縱火焚毀,以及各府州縣文廟者。逆賊既稱東魯腐儒,附於聖人桑梓,而忍為此言乎?若朱祠之焚,未知果有其事否?但朱子祠宇遍天下,偶一被火,即關君德,則諸儒之祠宇何窮,寧能保其一無回祿之災乎?至云:「五星聚,黃河清;為陰盡陽生,亂極轉治之機。」  夫果至亂極之時,有此嘉詳,猶可附合其說,今天下吏治雖不敢曰盡善,然已大法小廉矣,民生雖不敢曰安,然已衣食粗足矣。四方無事,百姓康樂,戶口蕃庶,田野日辟,正萬國咸寧之時,而乃雲「亂極」乎?且食草木者何人,積屍者何地,逆賊能確指之乎?昧心喪理,總不舉首仰觀於天也。昊蒼之所以恩眷本朝者,歷代未有若斯之厚,而且顯也。朕即位之初,孝陵蓍草叢生,六年之秋,景陵芝英產於寶城山上,以至雙岐五秀之嘉禾,九穗盈尺之瑞谷,五星聚於奎璧,黃河清於六省,駢實連株之應,卿雲甘露之祥,朕雖不言禎符,而自古史冊所艷稱而罕觀者,莫不備臻而畢具。而逆書則云:「山崩川竭。」  試問此數年來,崩者何山,竭者何川,能指出一二否乎?  【譯文】  又說:「五六年以內,寒暑顛倒,五穀缺少收成,忽雨忽旱。荊州、襄陽、岳陽、常德等府,連年水災,洪水滔天。吳、楚、蜀、越等地方,旱澇的消息不斷傳來。山崩河枯,地暗天昏。」  關於水旱災荒出現,與自然運行的氣數有關,不能保證它完全沒有,只能依靠人力加以補救。比如唐堯時有九年的大水災,商湯時有七年的大旱災,這並沒有對他們的賢聖名聲有一絲損害。但是自從朕繼承帝位以來,依賴天地祖宗的保佑,陰陽和洽,風調雨順,五穀豐登,農民安居樂業。各省裡面,或者出現幾個州縣旱澇不勻,便馬上下令發款救濟,百姓因而獲得安全。湖廣地方只有去年長江漲水泛濫,對莊稼有所損害,朕及時地動用資金,築堤防洪。這是天下臣子和百姓都知道的事。有幸的是在六年以來,各省莊稼歉收的地方,不過幾個州縣而已。如果遇上大水大旱,真不知這些逆賊又該幸災樂禍地說些什麼了。現在的天下,凡是有知識的人,以及草木昆蟲,都居住於天覆地載之內,而卻要說天昏地暗。這是因為逆賊的心是昏暗的,已經進入鬼道,所以便不知道有天地了。至於他說:「孔廟既被燒毀,朱熹祠廟又遭了火災。」  孔廟不慎發生火災,唐、宋朝都曾發生過。明朝弘治年間,受災更為嚴重。弘治皇帝不是明朝的一位英明的賢君嗎?如果說孔廟失火是皇帝無道才出現的,那麼將來進行叛逆的人,必然要藉此來煽動人心,甚至去故意放火燒孔廟和各州縣的文廟。逆賊既自稱是東魯的一名腐儒,攀附孔聖人作老鄉,竟能忍心造這種謠言嗎?至於朱熹的祠廟被燒,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這事?不過朱子的祠廟遍於天下,偶然有一處失火,便說是與皇帝喪失道德有關,那儒家先賢的祠廟數不清,誰能保證它一處也不發生火災呢?至於「五星聚,黃河清,是陰氣喪竭陽氣生長,天下由亂到治的吉祥徵兆」。如果真是天下處於極亂的時候,出現這種情況,還可以加以附會去說。而今天天下的吏治雖然不敢說盡善盡美,然而也達到制度基本完備,官吏小有清廉了;百姓生活雖不敢說十分豐足安定,然而也已經可說達到溫飽,衣食可以自足了。四方安定無戰事,百姓康樂幸福,人口不斷增加,田地日益開墾拓廣,萬國一派太平景象,這怎能說是極亂的時候呢!至於吃草根樹皮的是什麼人?屍積如山的地方在哪裡?逆賊能準確指出來嗎?昧盡良心喪盡天理,總不想抬起頭來看看上天啊!蒼天所以降恩保佑於我朝的情況,是歷代從來沒有過這樣深厚和明顯的。朕即帝位那一年,孝陵上蓍草一叢叢生出;雍正六年秋天,景陵出生靈芝草於寶城山上;又有產生雙穗、五穗的麥子,九穗長達一足的穀子,五星聚於奎星和璧水之間,黃河澄清於六省之地,一蒂兩果連株而生的瑞應,彩雲出現甘露下降的祥兆。朕雖然不注重祥瑞的出現,但自古以來史冊上記載而罕見的種種祥瑞,沒有不齊備而出現的。而逆書卻說當今出現山崩河枯的凶象。試問這幾年來,崩塌的是什麼山?水竭的是什麼河?能指出一二個來嗎?  【原文】  夫災異之事,古昔帝王未常諱言。蓋此乃上天垂象,以示儆也。遇災異而能恐懼修省,即可化災為福矣。遇嘉祥而或侈肆驕矜,必致轉福為災矣。朕於此理見之甚明,信之甚篤,故每逢上天賜福,昭示嘉祥,寤寐之間,倍加乾惕。並飭內外臣工,共深敬謹,若涉冰淵,所頌諭旨,已數十次,朕豈敢欺天而為此不由衷之語耶!數十年來,凡與我朝為難者,莫不上干天譴,立時殄滅。如內地之三逆,外蕃之察哈爾、噶爾丹、青海、西藏等,偶肆跳梁,即成灰燼。又幺么醜類,如汪景祺,查嗣庭、蔡懷璽、郭允進等,皆自投憲網,若有鬼神使之者。今逆賊曾靜,又復自行首露。設逆賊但閉戶著作,肆其狂悖,不令張熙投書於岳鍾琪,其大逆不道之罪,何人為之稽察,不幾隱沒漏網乎?而天地不容,使之自敗,朕實感幸之。昔明世嘉靖,萬曆之時,稗官野史所以誣謗其君者,不一而足。如《憂疑議錄》、《彈園雜誌》、《西山日記》諸書咸訕誹朝廷,誣及宮壺,當時並未發覺,以致流傳至今,惑人觀聽。今日之凶頑匪類,一存悖逆之心,必曲折發露,自速其辜,刻不容緩,豈非上天厚恩我朝之明徵歟?又云:「自崇禎甲申,以至今日,與夫德以迄洪武,中間兩截世界,百度荒塌,萬物消藏,無當世事功足論,無當代人物堪述。」  夫本朝豈可與元同論哉?元自世祖定統之後,繼世之君,不能振興國家政事,內則決於宮闈,外則委於宰執,綱紀廢弛,其後諸帝,或欲創製立法,而天不假以年,所以終元之世,無大有為之君。  【譯文】  關於災異的事情,古代的帝王並沒有什麼顧忌而不敢說,因為這是上天用這種景象來警告世人的。遇到災異而心懷恐懼,努力修德來平息上天的憤怒,就可以化災為福了;遇到祥瑞吉兆而驕傲起來任意放肆,必然要轉福為禍。朕對於這個道理看得十分清楚,並且牢固地相信。所以每遇上天降給福氣,出現祥瑞,朕於睡眠當中,也要倍加兢兢業業,警惕出錯;同時也要命令內外官吏,謹慎處理政務,如同走過結冰的深淵一樣步步小心。為此所頒發的諭旨已經有幾十次了,朕怎敢欺哄上天,而說這些言不由衷的話啊!幾十年以來,凡和我朝作對的人,沒有不受到上天譴責、立刻就被消滅的。  比如內地的吳三桂等三個逆賊,邊境外藩的察哈爾、噶爾丹、青海、西藏等地,偶然跳梁,便立刻成為灰燼。又如妖魔小丑如汪景祺、查嗣庭、蔡懷璽、郭允進等,都是自我暴露投入法網,好像鬼使神差一般。現在逆賊曾靜,又自己把自己暴露出來。假設逆賊只是閉戶著書,抒發他的狂悖思想,不派張熙到岳鍾琪那裡投書,那麼他大逆不道的罪惡,又有誰去稽察?不是要隱沒漏網嗎!而天地鬼神都容不下他,使他自行敗露,朕心裡實在感謝欣慶。過去明朝嘉靖、萬曆年間,稗官野史著作中,誣謗他們的君王的,不止一部書。比如《憂疑議錄》、《彈園雜誌》、《西山日記》等書,都是譏諷誹謗朝廷,誣衊宮室的。當時並沒有發覺,以至流傳到今天,迷惑人的視聽。今日的凶頑匪類,一旦心存悖逆的想法,必然要曲折的暴露出來,自己加速滅亡,一刻也不肯遲緩,這難道不是上天對我朝特別恩厚的明證嗎?又說:「自崇禎甲申到今天,和從宋末德年間至明初洪武年間,是個兩截不同的世界,百事荒廢,萬物消藏。沒有什麼對世道有功績的事可說,沒有什麼英雄人物可以記述。」  本朝怎能和元朝相提並論!元朝自元世祖建國以後,繼承他當皇帝的君王不能振興國家,政事在內則決定於宮闈婦人,在外則大權交給宰相,綱紀廢弛。其以後幾代君王,或者想創立新的治國辦法,而上天不給他以壽命,所以一直到元朝滅亡,沒有出現一個大有作為的君王。  【原文】  本朝自太祖、太宗、世祖,聖聖相承。聖祖在位六十二年,仁厚恭儉,勤政愛民,乾綱在握,總攬萬幾,而文德武功,超越三代,曆數綿長,亘古未有。朕承嗣鴻基,以敬天法祖為心,用人行政,無一不本於至誠。六年以來,晨夕惕厲之心,實如一日。朕雖涼德,黽勉效法祖宗,不敢少懈,是豈元政之可比哉?且元一代之製作,及忠孝節義之人物,亦史不勝書。《元史》獨非明洪武時之所編輯乎?其稱太祖則云:「深沉有大略,用兵如神。」  稱世祖則云:「度量弘廣,知人善任,信用儒術,立經陳紀。」是明之於元帝譽美如此,而雲「無當世事功足論」乎?且《元史》專傳之外,其儒學、循良、忠義、孝友諸傳,標列甚眾。而雲「無當代人物堪述」乎?  《元史》系明太祖所修,而逆賊云爾,是厚誣明太祖矣。乃稱欲為明復仇乎?夫天眷帝德,以為保定,朕惟兢兢業業,夙夜基命,則自蒙上天嘉佑,歷世永享太平,為內外一家之主,豈一二禽獸之吠鳴,可以惑人心而淆公論哉!人生天地間最重者莫如倫常,君臣為五倫之首,較父子尤重。天下未有不知有親者,即未有不知有君者,況朕之俯視萬民,實如吾之赤子,朕清夜捫心,自信萬無遭謗之理。而逆賊之恣意毀謗,果何自而來乎?  夫造作蜚語捏飾誣詞,加之平等之人,尚有應得之罪,今公然加之於君上,有是理乎?何忍為乎?朕思秉彝之良,人所同具,宇宙億萬臣民,無不懷尊君親上之心,而逆賊獨秉乖戾之氣,自越於天覆地載之外,自絕於綱常倫紀之中,可恨亦可哀矣。逆賊之所詆毀者,皆禽獸不為之事,而忍心加之於朕,朕實不料吾赤子之內,有此等天良盡喪之人。普天率土之臣民,定不為其所惑於萬一,但天壤間,既有此誕幻怪異之事,則天下之人情不可以常理測度,或者百千億萬人之中,尚有一二不識理道之人,聞此流言,而生幾微影響之疑者。是以特將逆書播告於外,並將宮廷之事宣示梗概,使眾知之。若朕稍有不可自問之處,而為此布告之詞,又何顏以對內外臣工,萬方黎庶,將以此欺天乎?欺人乎?抑自欺乎?朕見逆賊之書,坦然於中,並不忿怒,且可因其悖逆之語,明白曉諭,俾朕數年來寢食不遑,為宗社蒼生憂勤惕厲之心,得白於天下後世,亦朕不幸中之大幸事也。特諭。  【譯文】  本朝自太祖、太宗、世祖,聖明的君主一代代繼承下去。聖祖在位六十二年,仁厚恭謙,勤政愛民,君權在手,總攬一切。而文德武功,超過了夏、商、周三代,在位年數的長久,是自古以來所沒有的。朕又繼承了基業,以尊敬上天,效法祖宗為心愿,用人和處理行政,沒有一點不是出於至誠。六年以來,朝夕懷著警惕謹慎的心情,如同一日。朕雖然德才平庸,但努力去效法祖宗,不敢有一點鬆懈。這豈是元朝的政治能比擬的嗎!  而且元朝的功德業績及忠孝節義的人物,也是多得史不勝書。《元史》不就是明朝洪武年間所編輯的嗎?其中稱元太祖成吉思汗「深沉有大略,用兵如神」。稱元世祖忽必烈「肚量寬弘,知人善任,信用儒術,注意經史」。這是明朝對於元朝皇帝的稱讚評價,而能說是沒有什麼對世道有功績的事可說嗎!而且《元史》除專傳以外,其他還有儒學傳、循良傳、忠義傳、孝友傳等,所列的人物很多,而能說是沒有什麼人物可記述的嗎!  《元史》是明太祖所編定,而逆賊如此說法,實際上是對明太祖很大的誣謗。這樣的人,還敢自稱要為明朝復仇呀!上天愛護有道德的君王,並且保佑他。朕只能兢兢業業,日夜秉承天意,那麼自然會受到上天的讚許和保佑,一代代永享太平,做中國內外一家之主。這豈是一二個禽獸的狂吠啼叫,就能夠蠱惑人心混淆公論的嗎?  人生於天地之間,最重要的沒有比得上倫理綱常的。君臣是五倫中的第一倫,比父子倫常更為重要。天下沒有不知道有親的,也就沒有不知道有君的。何況朕撫育億萬百姓,實是猶如對待孩子一樣。朕在深夜捫心自問,自是決不會遭人誹謗的道理,而逆賊的恣意詆毀誹謗,究竟是從什麼地方引起的呢?造作流言蜚語,編織誣衊不實之詞,加到平等身份的人身上,還有應得之罪,如今竟公然加到自己的君王身上,有這種道理嗎?能忍心這樣做嗎?朕想遵守上天的良好常道,是人類所共同具有的本質,宇宙間億萬臣民,沒有不懷著尊敬君王親近皇上的心意,而逆賊卻獨獨秉受乖戾的邪氣,自己跑到天蓋地載的國家以外,自己絕滅於倫理綱常之中,真是既可恨又可哀啊!逆賊所詆謗的話,就是禽獸也不想干這事,而卻忍心加到朕的身上,朕實在料不到。  在朕撫愛的赤子之中,竟有這種天良喪盡的人。普天下全國家的臣民,一定不會被他這些悖逆的話蠱惑於萬分之一。但是天地間既有這種荒唐怪異的事,那麼天下的人情,也不可以用常情去推測,或者在百千億萬人的中間,還有一二個不識道理的人,聽到這些謠言而產生一些微小影響疑惑的。所以朕特地把逆書公告於社會,並且把宮廷內的一些事情宣示一個大略梗概,使大家都知道。如果朕稍微有一點不敢公開說明的地方,而卻作這篇布告之詞,那麼又有什麼顏面去對內外臣下,各地百姓呢?是要拿它欺騙上天嗎?欺騙別人嗎?還是自己欺騙自己呢?朕看到逆賊的書信,心中是十分坦然的,並不忿怒,而且可以就著他那些悖逆的話,明白地向全國曉諭事情真相,以使朕幾年來顧不上吃飯睡覺,為國家為百姓而憂愁勤勞的心思,得以告知天下和後世。這也是朕的不幸中的大幸了。特此諭告。

  奉旨問訊曾靜口供十三條

  一、大清朝的建立正是天命民心之所歸,乃道義之當然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上岳鍾琪書內雲「道義所在,民未嘗不從;民心所系,天未嘗有違。自古帝王能成大功建大業,以參天地,而法萬世者,豈有私心成見介於其胸」等語。  我朝積德累功,至太祖高皇帝神武蓋世,統一諸國,成開創之功,太宗文皇帝,弘繼統之業,世祖章皇帝,建極綏猷,撫臨中外。此正順天命,從民心,成大功,建大業,參天地而法萬世之至道也。你生在本朝,不知列祖為天命,民心之所歸,而雲「道義所在,民未嘗不從,民心所系,天未嘗有違」,是何所指?  曾靜供:彌天重犯這些話,是泛說自古帝王之興,與帝王之在位皆是順天命,得民心的。天命順,民心從,而興起在位,即是道義之當然。彌天重犯生長楚邊山谷,本鄉本邑,以及附近左右,並沒有個達人名士在朝,而所居去城市又最遠,所以盛朝功績,傳聞不到。直至舊年到省城,由省城以至於帝畿,見聞漸廣,方知東海龍興,列祖列聖承承繼繼,不惟非漢、唐、宋、明所及,直邁三代成周之盛。蓋天地精英日流日開,上世渾噩,人文未起,積到成周,而太和翔洽,文明大著。然天之篤生聖人以開治者,在周亦惟算文武二聖為極,至豈若本朝疊疊相因,日遠日大,愈久愈光。自太祖高皇帝神武蓋世,開創王基;太宗文皇帝繼體弘業,統一諸國;世祖章皇帝建極綏猷,撫臨中外;聖祖仁皇帝深仁厚澤,遍及薄海;迨至我皇上,天聰明,恢弘前烈,已極禮明樂,備海晏河清。此正是天命民心所歸,乃道義之當然,參天地,法萬世,為天運文明之隆會。從前彌天重犯實實陷於不知,不是立意要如何,以自外於聖世。  【譯文】  問曾靜:意旨問你,你給岳鍾琪的書信里為何有「只要道德和正義存在,人民沒有不服從的,民心擁護的事,上天從沒有違背過。凡是古代帝王能取得成功,建立大業,功勛頂天立地,而能使後代萬世效法的,哪有把私心雜念放到心上」等說法。我們朝廷積善作德,功高無量,到太祖高皇帝英明威武,蓋世無雙,統一了各部族,成為國家的開創者;太宗文皇帝發揚和繼承了他的大業;世祖章皇帝建立了雄偉強大的國家,安撫了中國全境和國外的藩屬。這一切都順應了天意,符合了人民的願望,取得了豐功偉績,建立了大業,這正是頂天立地值得後世萬代效法的光輝道路。你生在本朝,不知道各位祖先天命所歸民心所向,而說:「只要道德和正義存在,人民是沒有不服從的,民心擁護的事,上天從沒有違背過。」你指的是什麼呢?  曾靜供:犯了彌天大罪的我說的話,只是籠統說法。自從古代帝王建國與帝王的在位,都是順應了上天的旨意和人民的心愿,順從天命,取得民心,因而建立國家,取得帝位,這是道德和正義的必然結果。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生長在湖南邊界的山谷里,本鄉本縣以及附近地方,並沒有一個做官的名人在朝廷,居住的地方離城市又最遠。為此,本朝功德業績傳不到這裡。直到去年來到省城,由省城又來到了京師,看到和聽到的越來越多,才知道我朝興起於東方海濱,各位列祖列宗不斷繼承,功業不僅漢、唐、宋、明等朝比不上,而且可以直比三代、成周一樣的興盛。勝過天地間的精華,每天暢流不息,一天比一天進步。上古時人民愚昧無知,人類社會的各種文明還沒有開化,累積到了成周,天地人和,吉祥融洽,才文明大盛。然上天降生下聖人開創治理國家大業的,在周朝唯算文王、武王二聖達到了頂點,怎能比得上本朝幾代聖人相繼承襲,一天比一天強大,越久越光輝。自從太祖高皇帝英明威武,蓋世無雙,開創了君主的業績;太宗文皇帝發揚和繼承了他們的大業,統一了各部族;世祖章皇帝建立了雄偉強大的國家,安撫了中國全境和國外的藩屬;聖祖仁皇帝深得人民的厚愛,遍及海內外;到了我們皇上,天資聰明,廣泛發揚了前輩的事業,已經把禮儀道德發揮到頂點,使天下太平。這些都是順應了天命和民心,這正是道德和正義的表現,頂天立地,為以後萬代樹立了榜樣,文明興盛都聚集到今天。從前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確實是無知,不是自己打算要怎麼辦,而是自己把腳站到當今盛世之外了。

  二、華夷之間、人獸之間的本質區別到底是什麼呢?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書內雲「天生人物,理一分殊,中土得正,而陰陽合德者為人,四塞傾險而邪僻者,為夷狄。夷狄之下為禽獸」等語。禽獸之名,蓋以居處荒遠,語言文字,不與中土相通,故謂之夷狄,非生於中國者為人,生於外地者不可為人也。  人與禽獸同在天地之中,同稟陰陽之氣,得其靈秀者為人,得其偏異者為禽獸,故人心知仁義,而禽獸無倫理。豈以地之中外,分人禽之別乎?若如你所說,則中國陰陽和合之地,只應生人之一類,不應復有禽獸並育其間矣。何以遍中國之地,人與禽獸雜然共居,而禽獸之族,比人類為尤多。且即人類之中,還生出你這等叛逆狂悖、淪喪天良、絕滅人理、禽獸不如之物來呢,你有何說處?  曾靜供:天生人物,理一分殊,其有分別,實以理之偏,全不在所居之內外。彌天重犯讀書淺少,義理看不透徹,妄意以地之遠近分華夷,初不知以人之善惡分華夷,今日伏讀皇上諭旨,謂如你所說中國只應生人之一類,不應復有禽獸並育其間矣。義更精實,理更顯明,雖頑石無知,亦應靈動了。  況本朝之興,列聖相承,亘古所無,萬國咸寧,歷代罕睹,且開闢幅員之廣,聲教四訖。自有生民以來,到今日而極盛。又聖祖皇帝承天眷顧之篤厚,享年之久,三代以來所無。況更有幾多善政善教,緯地經天,開萬世之弘基,立百王之大法,所謂考諸三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正於今日見之矣。所以聖祖皇帝賓天詔到,雖深山窮谷,亦莫不奔走悲號,如喪考妣,即以彌天重犯冥頑無知,至此亦曾廢食輟飲,慟哭號涕,被素深山,居喪盡制。然在當時皆起於心之不及覺,發於情之不容己,非有所為而為也,若非聖德隆厚,皇恩浩大,何以使民至此,今日聖祖皇帝在天之靈,猶或洞鑒。只為向見《春秋》有華夷之辨,錯會經旨,所以發出誕妄狂悖言語,其實到今日方曉得經文所說。只因楚不尊王,故攘之,而本朝之興,與經文之所指天懸地隔。  彌天重犯因思天地之內無氣不通,無理不到,華夷之辨固不可以地言,即以地言,亦無定限。天地精英之氣日散日遠,而且循環無常,今日二五之精華盡鍾於東土,諸夏消磨,蕩然空虛,是實話實理。況夷狄本是論人,亦善惡五性克全,無所虧欠為人,五性濁雜,不忠不信,為夷狄。孟子既稱大舜、文王為東西夷所生,又詆楊朱、墨翟之無父無君為禽獸,是中國豈無夷狄,要荒豈無聖人,至於有明之世,非魯、衛、齊、晉之舊,而本朝之興,直邁成周之轍,更不待言。彌天重犯識淺見小,未曾經歷,又得這些無知流言,夾雜胸中,所以有此妄言,悔罪無及。彌天重犯記得前而兩次親供,前供就人而論,看得天地精英之氣愈開愈遠,循環無常,不以地限。而後供指出,有明之世非魯衛齊晉之舊,而本朝之興,直邁成周之轍。以今看來,益覺自信無疑,悔罪無及,是彌天重犯雖昔同禽獸,今蒙金丹點化,幸轉人胎矣。  【譯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你在書信里有「天生人和動物,從道理上來講,是一樣的,但生長結果是有區別,在中原出生的人受到正氣,陰陽交合得當而成為有理性的為人;四面八方邊遠的地方偏辟荒險,受到道德正氣孕育較少的是夷狄,夷狄再往下就是禽獸」等說法。以禽獸稱之,都是居住在荒山野嶺,極偏辟山區,語言文字和中原出生人的語言都有不同的,所以稱為「夷狄」。並不是生在中原的是人,生是邊遠地區的不能算他是人。人和動物都生存在天地之間,都沐浴著陰陽的靈氣,得到其純正靈氣的是人,得到其偏雜邪氣的就成為禽獸,所以人類知道仁義和道德,而禽獸不知道這個道理。哪能以中外地區當作類分人和禽獸的標準呢!如果照你這樣的說法,中原陰陽融合的地區,只應生一種人類,不應有其它的禽獸生存了。為什麼全中國境中,到處都有人和禽獸共同生長,而禽獸的類別,比人類還要多?而且即使是人類中間,竟然還會生出你這種狂妄叛逆、喪失良心、滅絕人性道德、連禽獸都不如的東西來呢?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曾靜供:天生人和動物,道理一樣,生長結果有區別。分別的原因,應該以其理性多少來決定,而不在於其所居住的地域是中原或邊境。犯有彌天大罪的我讀書太少,道理看的不深不透,狂妄地以地區遠近分中華和夷狄,當初並不知道以人的善惡來分中華和夷狄。今日跪讀了皇上的諭旨,按照你的說法,中原只應該有一種人類,不應該有其它的禽獸在中原生存了。」  內容更精彩實際,道理更加明顯,即使石頭沒有知覺,也應該被感動了。何況本朝的興旺發達,幾位英明大聖人接連繼承皇位,這是古代所沒有的。中國及其藩屬到處一片太平景象,歷代很少看到這個狀況。況且中國疆域的廣大,國家的影響遠傳四方,自從有人類以來,到現在達到了極盛的頂點。又因為聖祖皇帝,深蒙上天厚愛,享受皇位的長久,三代以來是沒見過的。更何況有許多開明的舉措,有經天緯地的才能和治理手段,開創我朝萬代大業的基礎,樹立了歷史上無數帝王的治國榜樣。這正是所謂「夏、商、周三代的盛世沒有一點遜色,樹立到天地間,也沒有一點感到不足,詢問一下鬼神也不會說上一句不好的疑問,等到百代以後的聖人出現,也不會有一點否定的說法」  這樣的盛世,今天總算看到了。所以在聖祖駕崩的詔書傳到的時候,雖然處於深山窮谷的人,也都失聲痛苦地奔走相告,好像失去自己的父母一樣。即使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十分昏庸頑鈍,不明事理,在那時也吃不下飯,睡不好覺,失聲痛哭,在深山裡穿上了孝服,按照制度守喪盡禮。然而在當時,都是不知不覺地出自內心的情感,並不是為了抱有任何目的而做給別人看的。如果不是聖祖的德高望重,給百姓的恩惠十分浩大,深得民心,怎能使人們到了如此地步?今天聖祖皇帝在天有靈,可以洞察鑒別。後來只因為看到《春秋》把中國分為華夷兩部分,錯誤地領會了它的意思,所以發出了錯誤荒謬的言論。其實到現在才知道《春秋》里講的,只是因為楚國不尊重周朝王室,為此才把它劃入夷蠻地區。  而本朝的興旺與《春秋》裡面所說的華夷的區別,實在是天懸地殊。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只想到天地之間,沒有一個地方不通靈氣,人生哲理沒有一個地方不實用,中國和夷狄的區別,決不可以以地區來劃分,即使按照地區來說,也沒有一個固定標準。天地孕育的精神靈氣,一天比一天傳播越遠,而且循環變化沒有規律。今天天地間陰陽五行的精華,都集中在東方的土地上,而中原的靈氣消磨已盡,蕩然不存,這是實話、是事實。何況夷狄的說法,應以人的文明程度來區分,也就是在善惡和仁、義、禮、智、信這五種德性全具備,沒有什麼不正常的才是人,五性混亂不知禮度,不忠不信的人才稱為夷狄。  孟子既然稱大舜和周文王是東西夷地方出生的人,又詆毀楊朱和墨翟是無父無君的禽獸。按這種說法,中原能沒有夷狄嗎?邊遠荒僻的地方豈能沒有聖人嗎?至於到明朝時,中國疆域已不同於春秋時的魯、衛、齊、晉等中原諸侯國,而本朝的興起,更是直追成周的盛世,更不須辯說。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知識淺薄,見識狹小,自己又無親身經歷,又聽到這些無知的流言誹謗的話而記在心中,所以說出這些錯誤狂言,後悔莫及。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前面兩次供詞,前一個供詞是就人而論,看到天地的精華之氣越傳播越遠,循環沒有規律,不能以地區來限制。後一個供詞指在明朝時候,已不同春秋時魯、衛、齊、晉的諸侯國,而本朝的興旺更是直追成周的盛世。從現在來看,越覺得對上述道理深信不疑,對自己的罪孽後悔莫及。這是犯了彌天大罪的我過去如同禽獸,今天承蒙皇上起死回生的金丹感化,有幸轉入人胎了。

  三、清朝統治八十年後,造成地塌天荒,神哭鬼號嗎?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書雲「聰明睿智,仁能育萬物,義能正萬事,禮能宣萬化,智能察萬類,信能孚萬邦者,天下得而尊之親之。概自先明君喪其德,臣失其守,中原陸沉,夷狄乘虛竊據神器,乾坤反覆,地塌天荒,八十餘年,天運衰歇,天震地怒,鬼哭神號」等語。  從來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我太祖、太宗、世祖,聖聖相承,聖祖在位六十二年,深仁厚澤,浹髓淪肌。正所謂聰明睿智,仁育萬物,義正萬事,禮宣萬化,智察萬類,信孚萬邦者也。天與人歸,懋昭大德。凡有血氣,莫不尊親,蓋列祖之至德感孚,奉若天道者,為從古之極盛。是以皇天之保佑,申命恩厚於我朝者,為從古之極隆。若謂乾坤反覆,地塌天荒,而我朝八十餘年以來,享承平之福,凡叛逆之徒,稍萌奸回,即滅不旋踵。是豈天震地怒,鬼哭神號,皆無可奈何,而人力竟可勝天乎?此非敢於評誣稍詆我朝,乃敢於誣詆上天矣。曾靜,你有何說處?  曾靜供:彌天重犯所說必聰明睿知而兼具五性之全德,乃是尊貴天位之語。到今日看來,列祖列聖之聰明睿智,仁義禮智信之施於薄海內外者,固己共信為聖神之極致。我皇上御極以來,聖德神功,上承列祖,尤無纖毫不愜於民心。惟彌天重犯為謠言蠱惑,遂戴天不知天之高,履地不知地之厚,出入作息,竟忘帝力於何。有以是釀成大惡,身陷亂賊。直到舊冬,得聞欽差大人宣傳聖德之大,涵育宇宙,又伏讀聖諭諄諄,光被四表,始覺心神開豁,脫然得悟從前之非。然耳雖聞聖德,心雖服聖教,目實為曾親見有道盛世的光景。  昨奉解來京,自湖南而湖北,以抵河南,由河南而到直隸京城,所過都邑省郡,自野及市,歷人歷境,不知凡幾萬千。但見民康物阜,風景和平,生其間者,皆氣象古茂,性習淳厚,治化休明,太和翔洽,油然共慶太平有道之世。若不是皇上聰明睿智,仁育萬物,義正萬事,禮宣萬化,智察萬類,信孚萬邦,休養撫育,勵精不倦,為從古所未有。何以民心愛戴,休徵齊著,天眷隆篤至此,到此愈覺從前錯誤之罪大彌天,無地自容,惟日自痛悔號泣而已。至若謂「中原陸沉」以下等語,總因錯聽謠言,錯解經義,一個病根,一路直錯到底。今日雖萬死萬剮,亦所宜然,更何能稍置一喙?  【譯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你在書信里有「聰明又有遠見,仁愛能哺育出宇宙間的一切東西,道義能公正一切事情,禮儀能感化萬物,智慧能認識一切東西,誠信能取得一切國家信任。如果能做到這些,就能得到世界上各國的尊敬和親近。君主喪失了自己的道德,臣子失去了自己的職責,中原大地淪陷,夷狄乘虛而入,竊踞了國家政權,乾坤顛倒,地陷天塌。八十多年來天運變得衰弱,天地震怒,鬼哭神號」等說法。  歷來皇天對人類沒有親疏之分,誰有德行便降福給誰,我朝太祖、太宗、世祖,幾位聖人接連繼承帝位。聖祖在位六十二年,對百姓施行的深厚仁德,深入到每個人的肌膚,正像人們所說的既聰明又英明遠見,仁愛能哺育出宇宙間的一切東西,道義能公正一切事情,禮義能感化萬物,智慧能認識一切東西,誠信能取得一切國家的信任。上應天運,下順民心,仁德盛大。幾是有氣血的人,沒有不對聖祖尊敬和親近的。因為我朝各位皇祖至高無尚的道德,取得了人民的感動和信任,尊敬和服從他們和敬奉上天一樣,達到了自古以來最興盛的狀況。所以上天保佑我朝,給我朝深厚的恩惠,也是自古以來最豐隆的。如果說這是乾坤顛倒,地陷天塌」,而我朝八十多年來,享受天下太平的幸福。凡是叛逆的人,稍有一點奸謀,便立刻遭到毀滅。這能夠說是天地震怒,鬼哭神號」都沒辦法動搖我朝,而我朝竟能以人力戰勝蒼天嗎?這不僅是誣衊我朝上應天運,而竟然是擅敢誣衊上天了!曾靜,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曾靜供:犯了彌天大罪的我所說的「既聰明又英明遠見,而且五德全備」,仍然是尊敬上天之語。到今天來看,列祖列聖的聰明和遠見,仁、義、禮、智、信的做法,施行到中國內外,已經使人們共同相信已達到了聖神的地步。當今皇上繼位以來,崇高的道德和功勛,從上面繼承各位祖先的統治,行事沒有一絲一毫不符合人民的心愿。只有犯了彌天大罪的我被謠言所迷惑,雖然頂著天卻不知道天有多高,踩著地卻不知道地有多厚,過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太平日子,竟然忘記了這都得自皇上治國有方的效力,以致造成大罪,身陷亂賊之中。直到去年冬天,聽到欽差大人宣傳聖人的品德高大,恩惠哺育著整個世界,又用心跪讀了聖上諭旨的諄諄教導,其光亮照亮四方,才開始感覺到心明眼亮,突然悟出以前做的不對。然而,雖耳聽到皇上高尚品德,心裡雖然誠服聖人教育,但我從沒有親眼目睹道德盛興時的美景。  前些日子奉命來到京都,從湖南到湖北又來到河南,由河南又來到直隸、京城,所經過的都邑省郡,從遠郊到城市,遇到的人和走過多少地方,不知道總共有幾萬千。看到的都是人民康樂物產豐盛的一片太平景象,生活在這時代的百姓都有上古三代的遺風,風俗淳厚樸實。這都是由於我朝政治教化的美善,才達到這種陰陽融洽,百姓們自由自在地共同享受著太平盛世的快樂。如若不是皇上聰明又有遠見,以仁愛哺育宇宙間的一切東西,道義公正一切事物,禮儀感化萬物,智慧認識一切東西,信用取得一切國家的信任,撫育百姓休養生息,不知疲倦地為國操勞,是過去所沒有過的聖明,又如何獲得民心的擁護愛戴,各種祥瑞吉兆不斷出現,上天對我朝愛護這麼深厚!看到這些,更使我感到以前的錯誤真是罪大彌天,羞慚無地自容,只有每天自己痛恨後悔,哭叫不止。至於所說的「中原陸沉」  以下的說法,都是錯聽了謠言,錯誤理解《春秋》的經義,有了一個錯誤的病根,便一直錯到底。今天就是萬刀亂剮也是應當的,我還能有什麼可辯解的呢?

  四、社會出現貧富差別的原因是否可以歸咎於君王呢?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書內雲「土田盡為富戶所收,富者日富,貧者日貧」等語。自古貧富不齊,乃物之情也。凡人能勤儉節省,積累成家,則貧者可富;若游惰侈汰,耗散敗業,則富者亦貧。富戶之收並田產,實由貧民之自致窘迫,售其產於富戶也。今你說土田為富戶所收,其果自雍正元年以後,富者始收民之土田乎?抑康熙年間,富者已收民之土田乎?其果本朝以前,若明若宋若漢、唐之代,民間皆貧富均齊乎?抑自古以來,民間即有富者,收民之土田乎?你以富者日富,貧者日貧,俱歸咎於君上,有何理據呢?  曾靜供:此是太平日久,民間輾轉積而成弊。固自然之勢,不關君上事。亦漢唐以來的通弊,不起於本朝。但本朝歷聖相繼,承平之久,亘古少及。而皇上御極以來,德盛民化,風清弊絕,民間無絲毫煩擾,而惟田業一項,富戶安於有餘,貧民常苦不足,輾轉流弊,土田將多為富戶所收。此際似正須裁成輔相,因妄謂斯民所仰望君上者,在酌盈劑虛,衰多益寡。聖人成能,宜不忍任物情之自流。此是彌天重犯鄙之粗見,不通世事之愚論,豈知貧以游惰而致,富因勤儉而得。此等不齊,自天降下民已然,原非人力之所能挽。蓋天之生物不齊,因五氣雜揉,不能一致,人之昏明巧拙,才質不同,乃造化之自然,雖天亦無可如何。人之貧富,視乎作為營辦,作為營辦,又視乎才力之巧拙昏明,此自然之理勢也。況天道福善禍謠,要幽遠莫測,其窮困者,安知不是天厄之,其豐亨者,安知不是天相之乎?皇上以撫育為心,舉一世而涵濡之,豈願其有此。得聖諭點化,更覺分明。  【譯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你在書信里有「土地田地都讓富裕人沒收了,富有的人,越來越富,貧窮的人,越來越窮」等說法。從古到今貧富不平均,這是事物的常情。凡是能勤勞、檢朴、節約的人,積累治家,貧窮的也可變為富人。如果遊手好閒、懶散、奢侈,把家產都消耗掉,富有的人也會變為窮貧的人。富有的人家收購田地,實際上是因為貧窮的人自己把自己弄窮了,才把自己的家產賣給富戶。今天你說土地田地都讓富有的人收走了,是不是自從雍正元年以後,富有的人才開始收購百姓的土地田地呢?或是康熙年間富有的人已經收購百姓的土地田地呢?果真從本朝以前,如明朝,如宋朝,如漢唐時代,民間都貧富平均了嗎?或是自古以來,民間就有富貴的人收購百姓的土地田地呢?你說富有的人越富,貧困的人越窮,都歸罪在我朝皇上,有什麼道理和根據嗎?  曾靜供:這就是天下太平的時間太長,人民中間轉來轉去積成弊端。這種自然的發展趨勢,和皇上沒有關係,是從漢朝、唐朝以來都具有的通病,不是從本朝開始的。然而本朝歷來的聖人相互繼承,太平時間這樣長久,從古到今很少見。而自當今皇上執政以來,盛厚的道德感化了百姓,風氣正,弊端杜絕,百姓中間沒有任何煩惱憂愁。然只有田地產業這一項,富有的人仍有多餘的田地,貧苦人經常為田少感到苦惱,翻來覆去,形成弊端,很多土地田地歸富有的人佔去。這時候好像正需要設法幫助解決,因此,錯誤地說百姓都抬著頭看著皇上,是希望能考慮抑富濟貧,取有餘補不足,聖人必定能夠做到,應該不忍這些情況放任自流下去。這是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粗野的俗見,不懂世事的愚蠢議論。哪裡知道貧窮的人是遊手好閒導致的,富有的人是因為勤儉持家而獲得的。這些貧富差異,自從上天培育出人類以來就已成這樣,不是任何人力能夠扭轉的。天生萬物都是各各不同的,因為陰陽五行的氣參雜揉合在一起,萬物的氣質不能達到多少一致。人的蠢愚、聰明、智巧、拙笨、才質都不一樣,這些都是自然造出來的,即使上天也奈何不了。人的貧和富,只能由他經營和辦事能力決定;經營和辦事的能力,決定於這人的才智聰明或愚昧。這些都是自然的道理和趨勢。況且上天降福給善人而懲罰惡人,更是深遠難以推測。窮困的人,怎知這不是上天給的懲罰?富貴發達的人,怎知這不是上天賜福給他的?皇上以撫育百姓為出發點,對全國人民一視同仁地培養教育,怎能願意百姓受窮苦呢!得到聖上的指點,更加感到心清肚明。

  五、整個大清國的人民到處都在呼號怨恨嗎?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書內云:「到處呼號怨恨,切日喪偕亡之願」等語。這呼號怨恨的確是何人?確在何地?確有何被虐之事?確有何願喪之情?須一一據實供來。  曾靜供:這等呼號的,乃是洞庭湖濱偶被水災,不能安業之民。蓋人生疾病痛苦,饑寒勞瘁,忍耐不過,多呼天呼父母,此情之不容自己者。而小民太平日久,素享豐盈,偶爾被水,覺苦不聊生,曾不如他郡他邑之群歌大有。皇上赤子,必帑賑濟,存留者雖沐恩惠,而散流輾轉者或遠不遍及,其逃於外的,間有呼號。彌天重犯不能廣覽遠稽,故有此語。其實寒暑怨咨,何傷天地之大,況沐恩者久,且多未遍者,暫而少不獲安業者,以湖南計之,不過百分之一,以普天下計之,尚不及億萬分之一乎。此個緣故,到今方知。  【譯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你在書信里有「到處都是哭號和怨恨,真有點『天天懷著一同死去』的願望」等說法。這到處哭號和怨恨的人是什麼人?這個人在什麼地方?有什麼被虐待的事?又有什麼冤屈而想死的情況?一一從實供來。  曾靜供:這種呼喊哭叫,就是洞庭湖濱,偶而被水災所淹沒,沒有能力安家治業的百姓。人生來遇到疾病痛苦,忍受寒冷、飢餓和勞累病苦,忍耐不過去,多呼天叫地,呼喊父母,這種情況是不能讓他自動停止的。而小民長期過慣了太平的日子,平常享受的比較豐盛充裕,偶爾遇上水災,便感覺太苦無法生存,便覺得不如其他地方的百姓可以歌舞慶祝豐年。皇上把人民的疾苦放在心上,發錢救濟大家,活著的人雖然受到了恩惠,然而流落在外面的或者偏遠的地方仍照顧不到,有的逃荒到外面的人,仍不時有呼天叫地的哭號。犯了彌天大罪的我沒有廣闊遠大的眼光思考這些現象,所以有這種說法。其實冷熱的一點怨聲,對廣大的天地不會造成多大傷害!何況受到恩惠的人很多而且時間長久,一時沒照顧到的,只是暫時的少數人。沒有得到安家立業的人,以湖南來計算,不超過百分之一,按照天下的人來統計,達不到億萬分之一。這個道理,到今天才知道。

  六、像岳鍾琪一樣臣事清朝的人就是低頭屈節、效忠於匪類嗎?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書內雲「戴皇祖之仇以為君,且守死盡節於其前」,又有「俯首屈節,盡忠於匪類」等語。曾靜以岳鍾琪之遠祖武穆王,稱為皇祖者,是奉岳鍾琪為主而已,為其臣子也。且曾靜狂言,以《春秋》大義自居。其逆書有雲「人臣之擇主,如女之子從夫,為臣者事非其主,而失身如女子已嫁於人而再醮者矣。而曾靜又臣事於岳鍾琪,是以失身再醮」等語。岳鍾琪假若依曾靜之說而叛本朝,是岳鍾琪為不能守死盡節,而再醮之人矣。曾靜以岳鍾琪之臣事本朝為屈節盡忠於匪類,則曾靜之願奉岳鍾琪為君,豈不為匪類中之匪類乎?且逆書內以岳鍾琪為岳飛之後,稱功頌德,乃欽差訊問時,又盛言本朝之恩澤勛業。未知曾靜之心,仍欲臣事岳鍾琪乎?抑願臣事本朝乎?如願臣事本朝,則曾靜不亦屈節於匪類乎?設岳鍾琪為曾靜鼓惑,未知曾靜此時以岳鍾琪為是乎?抑為匪類也。可一一訊問,令其逐條供明。  曾靜供:彌天重犯本心毫無所為,只為誤聽謠言,錯解經義,故一切大義大分,都至混淆。加以聞見狹隘,不知本朝世德之隆,得統之正,深仁厚澤之久而且洽。所以上書岳鍾琪。種種悖謬,直是痛悔無及。蓋人臣之擇主,固如女子之從夫,今岳鍾琪以文武全材,篤生聖神之世,而事聖神之君,正如皋夔之事堯舜,伊周之事湯武,不但如正女之從賢夫而己者。固萬無可叛之義,亦決無或叛之心。而彌天重犯以誤聽流言,遂至冒昧上書,不惟自昧君臣之大義,而並勸人以不忠。是微如蜂蟻,尚知有君臣,毒如蛇虎,尚不忘恩報,而靦然人面,直匪類之不若也。迨至去冬奉欽差大人審問,傳宣聖德,已知從古盛世帝王莫與倫比;而且詳告本朝來龍興功德,事事仁至義盡,得統之正,全是天與人歸。蓋本朝來撫萬國之初,明愍帝已身殉國難,而李賊猖狂,中原塗炭,毒逾水火,世祖章皇帝不煩一兵,不折一矢,而天下感戴,率從如赤子之依父母,較之湯武,昔嘗為夏殷諸侯,而臨時不免兵戈者,更名正言順,神武而不殺。彌天重犯得聞此義,始如墜深淵,而痛哭追悔,萬死莫及。嗣後蒙大人仰遵皇上高厚深恩,一路撫惜到京。而彌天重犯自長沙以抵京師,沿途目之所見,儘是聖世隆景,耳之所聞,莫非聖德仁聲。且當身親被,又有幾多破格恩典,而一到京師出之囹圄,居以廣廈,給食賜衣。  彌天重犯生長山陬,不知聖天子憂切民瘼,曲諒民難,哀矜民隱,竟及於極惡重囚,萬死莫赦之徒,直至如此。彌天重犯雖同草木無知,頑石無靈,亦當翻然感化。故在當時岳鍾琪幸而怒斥,得免亂賊之名,萬一誤見聽從,不惟彌天重犯為萬世亂賊之罪魁,而岳鍾琪亦不免為萬世亂賊之巨惡了。岳鍾琪之守正,固益顯其為聖世之良臣,而彌天重犯到此尚有何別義可以借口?只痛恨謠言之害人,遂至陷身於大惡而莫解,然猶幸到今,尚得接天語下詰,省悟以翻身,縱不敢望苟免幸生,得為聖世之民。然得聞大義而知前此之非,是即為聖世之鬼,亦所甘心矣。至若奉岳鍾琪為君,而己為其臣子,在彌天重犯初無此心,其稱彼遠祖為皇祖者,乃是見得禮經,自諸侯以下,概有皇考皇伯父之號,故欲用三代以上稱呼而妄耳。蓋當時止做旁人獻義,未即輸身歸順,總之大義既錯,罪在惡極,一路皆錯,尚有何是處可言。惟千萬叩首感激隆恩盛德,自傷欲為聖世之民,而不可得。至於臣事本朝,乃天經地義之當然,又曷嘗自即於匪類乎。  【譯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你在書信里有「擁戴皇祖的仇人為君王,並為他效死盡忠」,又有「低頭屈節,盡忠於匪類」  等話。曾靜將岳鍾琪的遠祖武穆王稱為皇祖,是想擁護岳鍾琪為皇帝,而自己是他的臣民。曾靜的謬誤狂言,是以《春秋》大義自居,逆書里有「人臣要選擇主人,就像女人隨從他的丈夫。作為臣民如果選擇的主人不當而失去氣節,就好像女人再嫁而失節一樣」  等說法。岳鍾琪如果依照曾靜的說法而背叛了本朝,就是岳鍾琪不能盡臣節,如再嫁人而失節一樣了。而曾靜又向岳鍾琪稱臣,不也是等於失節再嫁他人嗎?曾靜認為岳鍾琪的臣事本朝是低頭屈節,效忠於匪類,而曾靜自己又願意把岳鍾琪當為君主,豈不就成了匪類中的匪類了嗎?而且在這逆書內稱岳鍾琪是岳飛的後代,為他歌頌功德,直到欽差審問他時,又稱頌本朝皇恩和功業。不知道曾靜的心,仍將替岳鍾琪辦事呢?或是願意替本朝辦事呢?如果願意替本朝辦事,曾靜不也就成了低頭屈節、效忠於匪類了嗎?如果岳鍾琪被曾靜所迷惑,不知道曾靜這時候會以為岳鍾琪做得對,還是稱他為匪類呢?可以一一訊問,讓他一條一條說明。  曾靜供:犯了彌天大罪的我自己心裡絲毫沒有這些想法,只因為誤聽信了謠言,錯誤地解釋了經義,使一切大義大分都混淆不清,再加上見聞非常狹隘,不知道本朝世代德行的興旺,取得天下十分正統,對百姓所施的深厚的仁德已經很久並已深入民心。所以才給岳鍾琪寫信,種種荒謬,真是痛恨不及。人臣要選擇主人,就像女人跟著丈夫。今天岳鍾琪以其文武雙全,忠實地生活在神聖的時代,而效忠於神聖的君主,正像皋陶和龍臣事堯、舜,伊尹、周公臣事成湯和周武王一樣,不但好像正派的婦女跟從賢明的丈夫,沒有任何可背叛的理由,也當然沒有背叛的心思。  然而犯了彌天大罪的我錯誤地聽信了謠言,以至莽撞地寫信,不但自己不知道君臣的大義,而且還勸說別人不忠。即使微小得如同蜜蜂、螞蟻,還知道有君臣,狠毒得像長蛇和猛虎,還忘不了報恩,而我空有一副人臉,直比匪類還不如啊。直到去年冬天,被欽差大臣審問,宣傳皇上聖德,已知道自古盛世的英明的帝王,沒有誰能夠比得上當今皇上的。而且又詳細告訴了本朝創業以來的一系列豐功偉績,每件事都做到了仁至義盡,取得天下的正統,都是歸功於天意和人心。自本朝來中原綏撫萬國的初期,明朝的崇禎皇帝已經死於國家的災難中,然而李自成猖獗狂妄,中原陷困苦的境遇,狠毒超過洪水烈火。世祖章皇帝不用一兵,不射一箭,而天下人感激和愛戴的比率就像孩童依順父母一樣,比較起湯商和周武曾經是夏朝和殷朝的諸侯,不免使用武力滅掉夏殷,更為名正言順,樹立神聖的武功卻沒殺人。  犯了彌天大罪的我聽到這個道理,才好像掉進深淵,非常痛苦和後悔,死一萬次也難贖自己罪過。以後承蒙大人遵照皇上的深恩厚愛,一路護送來到京城。然而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從長沙來到京師,沿路看到的一切,都是聖世興旺的景象,耳朵所聽到的一切,都是對皇上仁德的讚譽聲。以後自己又親身受到教導,又多了幾條破例的恩典,一到京師,便放出了監獄,住到了寬廣的大廈,賜給飯吃和衣裳穿。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生長在山溝里,不知道仁聖天子關心百姓的疾苦,體諒人民的艱辛,憐惜人民的痛楚,竟然關懷到我這個罪大惡極的重犯,萬死不赦的囚徒,直到這種地步。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即使是和草木一樣沒有知覺,像頑石一樣沒有頭腦,也應當受到感化而徹底悔悟。所以在當時,岳鍾琪幸好憤怒責斥了我,得以免掉亂賊的罪名。萬一錯誤地聽從,不僅僅犯了彌天大罪的我成了萬世亂賊的罪魁禍首,而且岳鍾琪也免不了成為萬世亂賊的巨惡了。岳鍾琪堅守正氣,更加顯示他是一個太平盛世的賢臣,而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到這個地步,還有別的什麼理由可能作為借口呢?我只能痛恨謠言如此害人,以至於身負大罪而不能解脫,但我還慶幸到現在,還能得到皇上過問,反省覺悟得以脫身。我縱然不敢奢望苟全性命偷生,能夠成為太平盛世的良民,但是能夠聆聽到大義至道,而且懂得了前面所作所為的錯誤,這樣即使成為太平盛世的鬼魂,我也心甘情願。至於如果把岳鍾琪奉作君王,而自己成為他的臣子,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當初並沒有這個意思。其稱呼他的遠祖為皇祖的原因,卻是看到《禮經》中從諸侯之下,都有皇考、皇伯父的稱號,所以想用三代以上的習慣來稱呼而造成這個錯誤。因為在當時只是作為旁觀的人提出建議,沒有馬上投身歸順而已。總而言之,在大的道義上我已做錯,罪大惡極,所作所為一切都錯了,我還有什麼對的地方可說呢?只有千萬叩首,感激聖上皇恩浩蕩,自己傷嘆再想成為聖世良民而不能實現。至於我事奉本朝,卻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情,又怎能自己甘心去當匪類呢!

  七、明朝亡於李自成之後,清兵的確是明臣請來除寇治亂的,是救億萬生靈於水火之中的仁義之師啊!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書內雲「明亡之恨」等語。前明之亡國,亡於流寇李自成之手,與我朝毫無干涉。自有明之季,政教不修,綱紀廢弛,內則盜賊紛起,李自成等擾亂殘虐,淪陷京師,外則邊警時聞,各處蒙古外藩,皆為勁敵。是蹂躪中國,消耗明之元氣,非獨本朝也。況我太祖創業以來,並無取明之天下之心。太宗皇帝曾勒兵入關徇地,直到山東臨清,周視京城,縱獵南苑,數日乃歸。明朝並不能一矢加遺。彼時若欲取明之天下,豈不易如反掌?蓋我祖宗列聖惟冀息兵安民,解仇釋忿。屢欲與明朝和好,而明之君臣總置之不問。迨李自成已陷北京,明愍帝殉國而死,明祚已絕,明位已移,始請兵我朝,來除寇亂。太宗皇帝命將興師,兵至山海關,一戰而勝。李自成二十萬之眾,望風逃竄,席捲長驅,是以我世祖皇帝君臨萬邦,廓清群寇,救億萬臣民於水火之中,為明朝報仇雪恥,是我朝深有德於前明,顯然著明可白萬世者也。我朝得國較之湯武征誅,更為名正言順,何明亡之有恨乎?以李自成之橫行中原,所過殘破,明朝糜餉百萬,曾不能少抗其鋒。賊兵一至城下,長驅直入,李自成唾手得明之天下。是明之兵力,萬萬不如流寇甚明。當李自成既陷京師之後,其志方張,精銳之鋒未嘗少挫,更增明之叛臣降卒以助其勢。而我朝兵威甫及,如摧枯拉朽,只經山海關一戰,流賊即亡魂奪魄,奔逃潰敗。由是而論,我朝之兵力聲勢,與明何啻相懸雲壤乎?設若取明之天下,已早取矣,何待流賊之摧殘乎?惟以仁義為心,不肯代有其國。本朝之光明正大若此,今你懷叛逆之心,若在明朝,即是流寇李自成。而乃以明亡致恨為詞,曾不反心自問乎?你還有何說?  【譯文】  問曾靜:皇上問你,你在書信里有「明亡之恨」等說法。明朝的亡國,滅亡在流寇李自成的手裡,與我清朝沒有絲毫關係。自從明朝未亡時候,國家的政治便已腐敗,綱常禮教鬆弛頹廢。國內盜賊四起,李自成等人四處流竄,殘忍暴虐,攻佔了京城,邊境也是警報時聞,各地的蒙族和其他藩屬,都成了大敵。所以踐踏中國,消耗明朝國力的元氣,不只僅是我們大清朝。何況我太祖開始創建帝業以來,並沒有奪取明代天下的心思。我太宗皇帝曾經帶兵進入山海關視察地形,一直到達山東臨清,繞著京城巡視,在南苑(皇家獵園)盡情圍獵,幾天之後才回去,明朝並沒有能力射我們一支箭。那個時候如果想奪取明朝的天下,難道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因為我的列祖列宗,只希望平息戰火,百姓平安,解除雙方仇恨。我們幾次想和明朝和好,但是明朝的君臣總置之不理。等到李自成已攻陷了北京,明朝的崇禎皇帝以死殉國,明國體已經滅亡,明的皇位已經轉移,才到我清朝請求派兵去除亂賊。太宗皇帝命令將領率領部隊,到了山海關,一戰而勝,李自成二十萬大兵望風而逃,我軍像卷席子一樣長驅直入。因此我世祖皇帝親臨中原登上皇位,掃清了大批叛賊,把億萬百姓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為明朝報了仇,洗掉恥辱。所以我大清王朝對明朝實有大恩大德,是十分明顯的,可以清清楚楚告訴後代萬世。我朝得以統一中國,比起商湯和周武王征伐桀、紂,更加名正言順,哪有什麼明朝滅亡的仇恨?李自成橫行中原,所經過的地方到處一片殘破,明朝耗費百萬銀子的軍餉,都不能和他們稍稍對抗。賊兵一到京城下面,便長驅直入,李自成不費絲毫的力量得到了明朝天下。所以明朝的軍隊萬萬比不上流寇是很明顯的。李自成攻陷京城以後,他的鬥志仍強盛,精銳的鋒芒不曾遭到一點點挫折,又增添了明朝的變節大臣和投降的士兵來為他助威。而我朝威猛軍隊剛一接觸便摧枯拉朽,只經過山海關這一戰,流賊就失魂落魄,逃亡潰敗。從這方面來看,我朝的兵力和聲勢,與明朝相比何止相差天地之遠呢!假設如果想奪取明朝的天下,早已經得到了,何必等流賊們糟踏呢?只是因為我朝心存仁義,不願意代替他們佔有中國。本朝是如此光明正大,而你卻有叛逆之心。如果是在明朝,你就是流寇李自成,你還拿明朝亡國大恨作為話柄,你就不會反省一下自己嗎?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原文】  曾靜供:這個源頭,彌天重犯從前全然不知,蓋因失父太早,獨居山僻窮陋者,已數十餘年左右。附近不惟無史冊可以借觀稽考,而鄉黨鄰里,並無知事老成傳聞,但知本朝代明而有天下,初不知有明之天下,早已失之於流寇之手。直至舊冬,聞大人之說後,又得仰讀聖諭,乃知本朝全是以仁義而興,直駕千古莫媲,其弘功偉績之在當世。不惟明之君臣感其恩,戴其力,即在當時之草木,亦莫不被德而蒙惠。蓋有明之季,上下怠慢,政教全然盪廢不舉,綱紀頹然倒墜不整,內則任宦官把持國政,外則聽諸藩剝削民力,荒淫縱恣,無禮無學,遂致民不聊生,奔入賊黨,四起為敵。在外官兵望風而靡,所以賊得長驅,直抵京師。當此之時,生民流離困苦,殘殺慘掠,直不啻如水火之告急。  太宗皇帝龍興東海,政舉教修,仁聲仁聞,施及薄海內外,並未萌一點取天下之心。曾勒兵入關,縱獵南苑,以期為明解仇釋怨,息兵而安民。而明之君臣,竟置之不問,由是振旅東歸,當時若有一毫利天下之心,取明直如反掌之易耳。又何待賊陷京城,愍帝身殉國難,明祚已絕,明位已移,請求除寇安亂,而後興師命將乎?即此一舉,較之武王觀兵孟津,以冀紂惡之改悔,心事更光明正大,表裡無憾。況入關一戰而勝,李自成二十萬之眾流寇,亡魂奪魄,潰散奔逃,掃蕩廓清,當時天下之眾如出深淵,如睹父母。世祖皇帝由是發政施仁,撫臨天下,救億萬生靈之苦於水火之中,而天下之感戴者,不惟在明之君臣雪恥復仇,銜結莫報。而為億萬生靈救死扶生,其大德直與天地同流。由是看來,湯武雖以仁興,而君臣一倫猶不能脫然無憾。所以當時成湯不免有慚德,武庚不免以殷叛。豈若本朝之有天下得於流賊之手,名正言順,明臣、漢人皆感激深切,樂為效力致死者乎!彌天重犯從前陷於不知,任臆狂悖,妄引《春秋》以自誤,所以有「明亡之恨」等語。到今知之,痛悔流涕,幾不欲生,而且蒙恩高厚,更覺無地自容了,復有何說。  【譯文】  曾靜供:這個事情的源頭,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從前一點也不知道。因為我很早就死了父親,獨身住在窮山僻野已經幾十年,我的周圍,不只是沒有書籍可以借來觀看考究,即使是鄰居鄉親,也沒有知道這些事的老成人傳告。我僅知道本朝代替明代佔有了天下,當初不知道明代的天下早已經失在流寇的手裡了。直到去年冬天,聽到大人的解釋後,又能夠榮幸讀到聖上的諭旨,才知道本朝全都是憑藉仁義而興起,在漫長的歷史上一枝獨秀而沒有朝代能比的。這些豐功偉績在當代,不只是明代的君臣感恩戴德,即使是當時的無情草木,也沒有不蒙受皇恩聖德的。因為明朝時,朝庭上下鬆弛懈怠,政治教化全都廢弛不修,綱常風紀頹廢不整。內部是宦官把持朝政,外部是聽任各個藩王剝削老百姓,荒淫放縱,禮教不存。以至於民不聊生,投奔亂賊,四下大亂,在外地的官兵們望風而逃,所以叛賊能夠長驅直入,到達北京。在這個時候,老百姓流離失所,生活困苦,遭到亂賊慘殺掠奪,危急不下於水火之災。太宗皇帝在東海地方興起,修明政治,教化大道,仁義的名聲傳遍四海內外,而且沒有萌生一點奪取天下的心思。  太宗皇帝曾經帶兵入關,在南苑盡情打獵,來期待和明朝解除怨仇,平息戰火,使百姓安居樂業。而明朝君臣,竟置之不理,因此遺憾地回去了。在當時如果有一毫謀取天下的想法,奪取明朝正是易如反掌的事,又何必等叛賊攻陷京城,崇禎帝以死殉國,明朝已亡,明皇位已失,接到平叛除寇的請求後,才命令將領率軍隊出發嗎?這樣的行動,比較起武王陳兵孟津,希望用兵力壓使殷紂王有改悔之心,想法更加光明正大,內心外表沒有絲毫感到缺憾的。何況進入山海關後一次戰鬥便擊敗了李自成二十萬多的軍隊,亂賊失魂落魄,四下逃亡潰散。掃蕩了敵人,平定了天下。當時天下百姓,像從深淵中掙扎了出來,像看到了父母。世祖皇帝從此發布了一系列仁政措施,安撫天下百姓,把億萬百姓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而且天下感恩戴德的人,不只是為明代的君臣報了仇,洗掉恥辱,使他們結草銜環也無法報答恩惠,而且把億萬百姓從死亡中救出,這樣的功績,可與天地同存。從這方面看來,商湯武王雖然憑藉仁政興國,但在君臣倫理上,還不能夠超脫,沒有遺憾,所以在當時商湯不免有慚愧之心,而武庚也免不了打著為殷雪恥的旗號,背叛周朝。哪裡比得上本朝擁有的天下是從流賊手中得到,名正言順,明朝臣子和漢族人都十分感激,樂意為本朝拚死效力呢!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從前被蒙蔽,一無所知,狂妄任性,錯誤地引用《春秋》的話來論證,所以有了「明亡之恨」等說法。到現在知道實情後深感後悔,流淚不止,幾乎不想再活下去,而得到了如此浩蕩的皇恩,更覺慚愧得無地自容了,哪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八、對於孔子的《春秋》大義,豈可以亂臣賊子之心來解釋?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書內雲「《春秋》大義,未經先儒講討,有明三百年,無一人深悉其故。幸得東海夫子秉持撐柱」等語。孔子成《春秋》,原為君臣父子之大倫,扶植綱常,辨定名分。故曰:「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  今曾靜以亂臣賊子之心,托《春秋》以為說,與孔子經文判然相背,無怪乎明三百年無一人能解。不但元、明之人,即漢、唐、宋以來之儒,亦無人能解也。惟逆賊呂留良凶悖成性,悍然無忌,與曾靜同一亂賊之性,同一亂賊之見,所以其解略同耳。曾靜之惡逆大罪,肆詆朕躬,已為自古亂臣賊子所罕見。而呂留良張狂吠,獲罪於聖祖,其罪萬死莫贖,宜曾靜之服膺傾倒,以為千古卓識。可問曾靜,呂留良所說《春秋》大義,如何昭然大白於天下?呂留良是域中第一義人,還是域中第一叛逆之人?著他據實供來。  【譯文】  問曾靜:聖上問你,書信里有「《春秋》大義,沒有經過前輩大儒解釋研究,明代三百年間沒有一個人能清楚它的內涵,幸虧有東海夫子一柱撐天,了解大意」等說法。孔子寫《春秋》,本來是為了講明君臣、父子的倫理關係,鞏固三綱五常,確定名分,所以說:「孔子寫成《春秋》,亂臣賊子就害怕了。」  現在曾靜有亂臣賊子的心腸,借《春秋》來為自己辯解,和孔子經文大義截然相反,背經離道,也難怪明朝三百年間沒有一個人能解釋清。不僅是元、明朝的人,即使是漢、唐、宋以來的儒生,也沒有人能夠研究透。只有逆賊呂留良兇惡悖亂成性,悍然放肆,和曾靜具有著同樣的亂賊心性,所以他們的見解就大致相同。曾靜大逆不道,惡毒攻擊朕躬,已經是自古以來亂臣賊子中罕見的。而呂留良囂張狂吠,對聖祖犯下了滔天大罪,萬死也不能贖去他的罪過。呂留良卻令曾靜佩服,聽從得五體投地,認為是千古以來遠見卓識。可以問曾靜:呂留良所說的《春秋》大義,怎麼才能明確地告知天下的人們?呂留良是天下第一講道義之人,還是天下第一逆叛之賊?讓他從實供來。  曾靜供:彌天重犯僻處山谷,離城甚遠,左右鄰里,無讀書士子,良師益友就正,因應試州城,得見呂留良所本朝程墨,及大小題,房書諸評。見其論題理,根本傳注,文法規矩先進大家,遂據僻性服膺,妄以為此人是本朝第一等人物,舉凡一切言議,皆當以他為宗。其實當時並未曾曉得他的為人行事何如。而中國有論管仲九合一匡處,他人皆以為仁,只在不用兵車,而呂評大意,獨謂仁在尊攘。彌天重犯遂類推一部《春秋》也只是尊周攘夷,卻不知《論語》所云「攘」者止指楚國而言,謂僭王左衽,不知大倫,不習文教,而春秋所擯,亦指吳楚僭王,非以其地遠而擯之也。若以地而論,則陳良不得為豪傑,周子不得承道統,律以《春秋》之義,亦將擯之乎。況舜為東夷之人,文王為西夷之人,其說載於《孟子》,更大昭著者也。由是看來,在當時呂留良固為背謬之極,而彌天重犯信而宗之,尤為失之千里矣。但呂留良議論彌天重犯所見者止此。其餘文字著作,並不曾見過。惟到雍正五年,有學徒張熙,到浙江購書,到呂家傳得呂留良題《如此江山圖》及《錢墓松歌》詩。彼時聞之,不覺驚異,不敢信以為然,隨復得謠言,疊疊惑亂,遂疑他的話是實,且妄悔當身大義之不能早聞。今奉旨將呂留良家藏舊作日記纂一本、詩集一本、日記草本四束、抄本文集四本、散詩稿一束賜看。其中不惟錯看《春秋》,罪與彌天重犯同。且竟有譏詆聖祖皇帝處。  聖祖皇帝在位六十餘年,深仁厚澤,遍及薄海,即彌天重犯生長山僻,猶知感佩,況呂留良身居浙江大地,列名膠癢,食毛踐土,亦已數十餘年,如何喪心病狂,竟至如此。彌天重犯從前不知,姿以《春秋》之義說,雖出於呂氏,旨實發於孔子,不得不信。今日解出孔子不是如此說,又深知本朝得統之正,全是天與人歸,歷聖相承,無不道隆德備。而呂留良所云,如此到今,實實見得他是凶悖成性,悍然無忌,張狂吠,得罪聖祖,萬死莫贖,誠為盛朝叛逆之罪魁。而彌天重犯山鄙無知,坐昧當身大義,姿信而附和之,萬死亦不足以當其罪。今雖深痛無知而誤信,切恨呂說之害人。俱嗟無及矣,更有何說。但呂留良之說行世日久,如彌天重犯之為其蠱惑者,諒復不少,今幸得因彌天重犯敗露,莫非歷聖德隆,皇天篤佑我朝,故水落石出,一至於此,此豈人力之所能與?彌天重犯今雖陷法網,由此而天下之人共知其叛逆,不為彼說所惑,彌天重犯死所甘心矣。  【譯文】  曾靜供:犯了彌天大罪的我住在偏僻的山裡,離城鎮很遠,左鄰右舍,沒有讀書人和良好的老師、朋友來糾正我的錯誤。因為到州城參加科舉考試,得以見到呂留良所評選的本朝科舉試卷和八股文格式等評論,看到他論述分析試題的涵義和注釋試卷的文法程式十分嚴謹,很有前輩大家的氣派,就從我的怪脾氣開始佩服他,錯誤地認為這個人是本朝第一流的人才,所有一切的言論觀點,都應當把他作為親師。其實當時並不知道他的為人處事怎樣,書中有一段證述管仲九次朕合諸侯結盟尊王的事迹,別的人都認為是仁義之舉,因為沒有使用軍隊打仗,但呂留良卻評論,認為仁在尊重周朝王室,排斥夷狄。犯了彌天大罪的我是依次類推一部《春秋》,都是寫尊周攘夷。卻不知道《論語》所說的「攘」的意思,僅僅指楚國而言,因為楚國自稱為王,不知道君臣倫理,不推行政教文明。而《春秋》所抨擊的,也指的吳楚二國自稱為王,不尊周王,不是因為他們的地理位置遠而抨擊他們。  如果按地理位置說,那麼楚國的陳良不能算英雄豪傑,宋朝的周敦頤不能繼承儒家的道統。如果按照《春秋》大義,也要擯棄他們嗎?何況舜是東夷的人,周文王是西夷的人,這種說法記載在《孟子》里,更能清楚地說明這個道理了。由此看來,在那時呂留良固然是荒謬之極,而犯了彌天大罪的我信奉他,推崇他,就更加荒謬千里了。但呂留良的觀點,犯了彌天大罪的我所見到的只有這些,其它的文章作品,我都沒有見過。直是到了雍正五年,有一個叫張熙的學生到浙江買書,到呂留良家傳抄到他題的《如此江山圖》和《錢墓松歌》的詩。我那時看到後,不由得吃驚,不敢相信這是正確的,隨後又聽到了許許多多的謠言,於是就疑心他的話是真實的,而且後悔這等立身大道未能早些知曉。現在奉旨將呂留良家裡藏的舊作日記纂一本、詩集一本、日記草本四捆、抄本文集四本、散詩稿一捆,賜給我看。這裡面不僅錯誤解釋《春秋》和犯下彌天大罪的我認識相同,而且竟然有諷譏詆毀聖祖皇帝的地方。  聖祖皇帝在位六十多年、仁慈敦厚,恩義施遍天下,即使像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生長在窮山僻嶺中,還知道感激敬佩,何況呂留良家住浙江文明發達的地方,身為儒學秀才,享受皇恩生活也已經幾十年了,為何如此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犯了彌天大罪的我以前不知道,錯誤地認為《春秋》大義的觀點雖然是呂氏提出的,而其思想實際是孔子闡發的,不能不相信它。今日明白了孔子不是這樣的觀點,又深深了解到本朝得到天下如此純正,全由上天降福、百姓歸附而得,歷代聖上一脈相承,沒有不是德高望重的。而呂留良所說的這些話,到現在實實在在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凶頑成性,悍然放肆,囂張瘋狂,對聖祖犯了萬死難贖的大罪,實在是本朝叛逆中的罪魁禍首。但犯了彌天大罪的我這個山區中粗鄙無知的人,糊塗得違背了立身大義,一味相信去附和他的謬誤,真是死一萬次也不能抵消我的罪過。現在雖然深切痛恨自己無知而輕信異見,而更切齒痛恨呂氏說法害人至深。後悔嗟嘆都來不及,哪裡還有什麼可說的?但是呂留良的邪說,在世上流傳時間很長了,像我這樣被毒害的人,想來一定不少。現在值得慶幸的是因為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罪行暴露,莫非是歷代聖上德高道隆,上天保佑我朝,所以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一下到了這個地步。這豈是人的力量所能做到的?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現在雖然身陷法網之中,也因此使天下的人都知道呂留良的叛逆,不為他的邪說所迷惑,犯了彌天大罪的我死了也甘心了。

  九、對於一個臣民來說,到底什麼是榮辱生死的大義?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書內雲「可榮可辱,可生可死,而此義必不可失墜」等語。今欽差審問之時,曾靜繕寫親供全然改變,求哀乞憐,備極稱頌。在曾靜將以為榮乎,將以為辱乎?又未知曾靜之心,此時願生乎,抑願死乎?其爭持大義者何在?著他據實供來。  曾靜供:彌天重犯向謂榮辱死生大義必不可失,只因錯解《春秋》,錯聽謠言耳。其實彌天重犯原是皇上的赤子,非有歷世功爵在先明難忘,素懷背叛不臣之心。今日發覺被執,只為謠言蠱惑,錯解經義遂至狂悖若此。即在舊年狂悖蒙心之中,此心自問毫無別為,皆是從知識聞見上差錯起。到今日解出經義,毫不相干,知得謠傳是蜚語詆誣。彌天重犯是螻蟻小民,實是心悅誠服,到此惟有痛哭流涕,自恨當身大義,自悔不能為順則之民,其乞哀求憐,正是彌天重犯今日當身之正義,但恐求乞之誠不至不能贖補當前之罪,雖蒙皇恩浩蕩,自計於法無可生耳。至若頌德稱功,亦彌天重犯為臣民之分,所宜然,尚得似前日之陷於不知,而姿自詆誣,惟所慮者,識淺學陋,不能仰測龍德中正之備,而頌與稱有不能至,以是死難瞑目也。蓋君之尊同天,親同父,民之稱天,子之頌父豈得為過,況五倫從天而下,極之昆蟲草木,皆有而君臣一倫,尤為五倫之首。彌天重犯從前錯聽流言,錯解經義,所以陷身禽獸,自咎雖生猶死,今既曉得本朝龍興,不同尋常萬萬,又親被聖德,高厚從古所無,此時雖死猶生,雖辱亦榮了。  【譯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你在書信里有「可榮可辱,可生可死,而此義必不可失墜」等說法。現在派欽差審問此案時,曾靜親筆招供,全部改變了立場,求憐搖尾,說盡奉承的話。曾靜,你自己認為這是光榮的呢?還是認為這是恥辱的?又不知道曾靜你的心思此時是願意活呢?還是願意死呢?曾靜所爭論堅持的大義哪裡去了?令他從實供來。  曾靜供:犯了彌天大罪的我一向認為關係榮辱生死的大義,一定不能失去,只是因為錯誤理解了《春秋》,誤聽了謠言的緣故。其實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原本是皇上的子民,並沒有一個祖先在明朝有過功勛和封過爵位而難以忘懷,也沒有一貫懷著背叛本朝的心思。現在案發而被逮捕,只因為錯誤理解了經文大義,以至於狂妄悖亂到這個程度。即使是在過去被狂亂悖逆矇騙時,我捫心自問,沒有一點別的行為,都是從知識見聞上出現差錯引起的。到了現在,參透了經文大義和呂說毫不相干,知道了所得到的謠言是在造謠惑眾詆毀聖哲。犯了彌天大罪的我是一個像螞蟻一樣微不足道的小百姓,實在是心服口服。到現在只有痛苦流淚,自己痛恨處事立身失卻大義,後悔不能成為太平盛世一順民。  我乞哀求憐,正是因為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現在找到了立身大義,只害怕請求之心不夠虔誠,不能償還彌補過去的罪過,雖然承蒙了浩蕩皇恩,但自己想來在國法上怕已沒有生路了。至於說歌功頌德,亦是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做臣民的份內事情,是應該的,哪還能像從前陷於愚昧無知而狂妄地百般詆毀!我所擔心的只是學問淺薄,不能夠準確完全地領會聖上高深的仁德思想,而稱頌時有不貼切,或見不到的地方,因此而死不瞑目。君主的尊嚴像皇天一樣,親情如父親一樣,老百姓讚美皇天,做兒子的頌揚父親,哪裡能成為過失呢?況且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從上到下,五種倫理關係,即使是草木昆蟲都有這樣的關係,而君臣間這一倫,居五倫中的第一位。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從前錯聽了流言蜚語,錯解了經文大義,所以身陷禽獸之類。自己雖然活著就像死了一樣。現在既然知道了本朝建國比過去所有一切朝代都強過萬萬,又親身承蒙受了皇上深厚的恩德,自古以來,沒人能比。這個時候,即使死去就像活著,雖是恥辱,亦感到光榮了。

  十、那些狂肆毀謗皇帝的謠言傳語到底從何而來?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書內雲「生當今日,遭逢今世,無志於當世之利祿以自污」等語。曾靜果無志當世,則宜早為高尚,何以應試入學,身列青衿,及考居五等,然後憤懣窮居,肆為狂放?尚得雲無志利祿乎?又書內「與一二同志,閉門空山,養雞種瓜」等語。觀曾靜書內,見聞甚多,援據甚廣,若閉門空山之中,蜚語訛言,何因入耳?是曾靜同志之人,必非一二數也。著據實供吐,若供出何人傳說,則曾靜是誤聽傳聞,罪尚可恕,不可以身犯大逆之罪,遂拼一死以含糊了事,甘為眾人容隱。皇上恩旨,著你據實供吐,你須將書內所云若者得自何人,若者傳自何處,逐一據實供來。  曾靜供:彌天重犯書內千錯萬錯,無一字著實者,總因錯聽謠言,誤解經義,所以釀成大惡,到今日不可疏解。今聖德光潔,毫無瑕玷,而皇恩浩蕩,不可名言。以彌天重犯如是之大罪大犯,尚如是優容寬待,另置幽閑清曠之地,且敕部給食賜衣,此誠千古未有奇典,堯舜所不到之殊恩。即此一事,彌天重犯粉身碎骨,亦不能仰酬皇恩於萬一。此時此際,若果曉得造言首犯,方欲寢食其皮肉,又豈敢容隱他人奸回,以負皇恩?所以當日在長沙,大人審問再三,不敢說者,實為胸中不曉得個實在源頭上造言的人。而傳言的人,又實實是個忠厚守法,不惟不肯造言,並不肯亂言的人。且自計罪大咎深,自料必不能生,雖蒙大人屢宣皇上智慮神奇,聰明天縱,事事非常,法所得定,亦非常情所得擬。彌天重犯的死生,斷非事前所得決然。在彌天重犯當身自計,萬難自信,可以僥倖於不死,與其臨死而又牽累他人,不如自家一死之安為稍愈。今感皇恩如此高厚,且奉旨意詢問,思量自家一死何足輕重,即死亦要說明白自家的心事。  赤子冒觸父母,雖當父母盛怒之下,亦要向前號泣,說個明白,況今日旨意煌煌,得許彌天重犯直吐其人乎。此在自家分上計合,該要供出人來。因思水流畢竟有源即流,或可以尋源,胸中記出有兩個偶爾傳言的人,一是安仁縣生員姓何名立忠,曾說他聽聞有個茶陵州人姓陳字帝錫,傳說朝中有人上議皇上多條,其大者如此如此。又永興縣十八都有個醫生,姓陳字象侯,也說他在一處人家行醫,聽得人說茶陵州有個堪輿姓陳字帝錫,口傳有個本章,諫議皇上如此不好,那上本的臣子姓岳名鍾琪。彌天重犯聽得二人之話符同,遂漸疑此為實事,其實源頭造言的人,不知就是那陳帝錫,抑陳帝錫上手還遞傳有人否。且陳帝錫彌天重犯從未會面,不知其人形貌何如,即帝錫兩字,也不知是此兩字否,問何立忠便知。聽聞比人會堪輿,前兩年在安仁縣起學官,何立忠是安仁縣的秀才,或者知得他的名字。其實今日仰惟皇上如天如地,何可毀謗。天經雲隔,何傷於天,反因雲隔,而轉見天之高;地經穿鑿,何損於地,反因穿鑿,而轉見地之厚。今皇上之行,如日月經天,雖湖山萬里,莫不共見共聞。彌天重犯幸今亦如盲,得視復見天地日月了。  【譯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你在書信里有「生當今日,遭逢今世,無忘於當世之利祿以自污」等說法。曾靜如果在本朝沒有什麼志向,就應該早早為高尚之舉,為什麼去應試趕考,躋身於秀才的行列,等考試定第五等時,才產生不滿而閉門不出,言行放肆狂妄?這還能說是無志利祿」嗎?書信里又有「和一二個志同道合的人,閉門深山裡,養雞種瓜」等說法。看曾靜的書信里,見到聽到的很多,引用的事實很多,如果閉門空山中間,流言蜚語,為什麼能進入他耳中呢?所以和曾靜志同道合的人,一定不止一二人。令他從實招來。如果供出了什麼人傳說的,那麼才證明曾靜是誤聽人言,罪惡還可以原諒,不能因為犯了大逆不道的罪,於是就拼著一死來含含糊糊完事,甘心替眾人隱瞞罪過。皇上有旨,令你從實招來,你必須將書信里所說的,這個從什麼人那裡聽到的,那個從什麼地方傳來的,一條一條從實供來。  曾靜供:犯了彌天大罪的我書信中有千錯萬錯,沒有一個字是真的,都是由於錯聽了謠言,誤解了經文大義,所以釀成了大錯,到現在不得已無法疏通開脫。現在皇上仁德光明正大,沒有絲毫缺點,而且皇上的恩德浩蕩,不能用語言來表達。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罪行滔天,還能如此寬大優待,單獨安置幽靜清曠的地方,而且責令刑部部衙門供給衣食,這真是千古罕見的例子,是堯、舜也做不到的特殊恩德。就這一件事,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即使粉身碎骨也難報答皇恩的萬分之一。此時此刻,如果知道造謠的作俑者,正想扒他的皮,吃他的肉,又哪敢隱瞞包庇奸人,辜負了深厚皇恩呢?所以當時在長沙,欽差大人審問多次,我不敢說的原因,實際是心裡不知道誰是確切造謠的人。  而流傳謠言的人,又實在是個忠厚老實,奉公守法,不僅不會造謠,又不肯亂說的人。而且自己考慮罪大惡極,自己心想一定不能活下去了。雖然承大人多次宣稱皇上智慧超人,聰明絕頂,做事不是平常事理所能限制的,也不是按平常情理所能想到的,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的生死,一定不是在事前能知道的,然而於自己考慮,萬難相信我能夠僥倖不死,與其在臨死時又連累別人,還不如自己一死比較安心。現在我感激的是皇恩如此高厚,而且大人奉旨詢問,考慮到自己一死無足輕重,即使死也要表明清楚我的心事。兒子冒犯了父母,即使在父母盛怒之中,也要上前號哭說個明白。何況今日皇上旨意明亮清楚,允許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吐露出這些人。這從我自身本分上考慮,應該要供出傳謠的人來。因為想到流水有源,從水流也可以尋找到源頭。心裡想起有兩個流傳謠言的人。一個是安仁縣的秀才,姓何叫立忠。曾經聽他說有個茶陵州的人,姓陳,字帝錫,傳說朝廷有個人上書議論皇帝很多缺點,其中重要的是如此如此。另一人是永興縣十八都叫陳象侯的醫生。也說他在一個人家看病時,聽人說茶陵有個風水先生,名叫陳帝錫的人,口頭傳說有一個奏摺,諫議皇上一些缺點,那上摺子的大臣叫岳鍾琪。犯了彌天大罪的我聽這兩人的話相符,就漸漸懷疑這是個真事。其實最初造謠的人,不知道就是那個陳帝錫,還是陳帝錫上面還有人傳遞消息呢?況且陳帝錫和我從來沒有見過面,不知道這個人面貌怎樣,即使是帝錫」兩字,也不知是這兩個字不是,問一問何立忠就知道了。聽說這個人會看風水,前兩年在安仁縣蓋學宮,何立忠是安仁縣的秀才,可能知道他的名字。其實現在看皇上如天如地,怎麼能夠詆毀誹謗?上天被雲彩隔住,對於天又有何損傷,相反因為雲彩隔住而顯示天空的高遠;大地被挖鑿,對於大地有什麼損傷,反而因為挖鑿而顯出大地的深厚。現在皇上的聖行,像日月在天空運行,即使遠隔萬里廣闊的江湖高山,也沒有不共同見到聽見的。犯了彌天大罪的我慶幸現在像盲人能看東西,能重新見到天地日月了。

  十一、這「山崩川竭」的傳言到底是何等之事?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在湖南供稱「山崩川竭,是傳聞泰山崩四十里,至於川並未竭,因筆頭不謹,弄文致誣」等語。這泰山崩四十里之說,影響全無,你將傳說筆之於書,已極悖逆了,況川竭之事,並無傳說,而遂連類。並及這「山崩川竭」,是何等之事,竟可以筆頭播弄得么?乃僅以「不謹」二字,輕忽戲玩之詞掩飾此罪,如何使得呢?但所聞必有所自,你須據實供出。  曾靜供:「山崩」之說,雖有傳聞,彌天重犯今日萬死,記想個人不出。「川竭」之誤,彌天重犯今日實實該死。蓋尋常說話,猶庸言之謹,一涉不實,不惟於道理有礙。於心不能無愧,抑且當面受人訶責不小。此是何等重大的事情,如何可以輕易掠過,且以庶人小民之賤,而上議國家事體,即有實據,猶不免出位冒干之罪,況既復妄,虛中更虛。即此一項,已足粉骨莫償了。而前供猶僅以「筆頭不謹」,蓋過是身陷於罪,而竟不自知其罪之大小輕重矣,今日省悟,萬死何辭。  【譯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在湖南你招供有「山崩塌,江乾涸,是傳聞泰山崩塌了四十里,至於江,並未乾涸,因下筆不謹慎,使文章出現錯誤」等說法。這泰山崩塌四十里的說法,沒有一點根據,你將傳言寫到書信中,已經極為狂悖逆亂了,而江河乾涸之事並無傳說,卻也連帶一塊寫入。這山崩塌江河乾涸是多麼重大的事,竟然可以隨意在筆頭胡寫嗎?你卻僅僅用「不謹」兩個字,用這種不嚴肅的戲玩之詞來掩飾你的罪過,怎麼能行呢?但是聽到的消息一定有它的來源,令你從實供來。  曾靜供:泰山崩塌的傳說,雖有謠傳,犯了彌天大罪的我今天罪該萬死想不出那人是誰。江河乾涸的誤筆,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確實該死。即便是平常說的話還十分謹慎,一個舉措不真實,不僅在道理上說不過去,對自己也不能做到無愧於心,況且當面受到別人如此厲害的斥責呢?這是何等大事,怎麼可以輕易地一掠而過!況且像我這等低賤的小民百姓,卻去議論國家大事,即使有真憑實據,還不免有越位犯上的罪過,況且既欺聖上又作假,虛中有虛。僅憑此一項罪,已經是粉身碎骨不能抵償了。但在前面招供時還以下筆不謹慎掩飾過錯,這是身犯大罪竟然不知道自己罪過的大小輕重呀!今天反省悟出後,死一萬次也不算多。

  十二、「五星聚,黃河清」的瑞祥徵兆到底是什麼因緣?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所著逆書《知新錄》,內雲「以大事看來,五星聚,黃河清,某當此時如何死得。天不欲開治則止,天欲開治,某當此機會,畢竟也算裡面一個,求人於吳楚東南之隅,舍某其誰?等語。從古治亂之數,必上有桀紂之君,下有生世塗炭之禍,方可謂之大亂。曾靜以我朝為夷狄,為匪類,然必為君者實有昏德,紀綱法度,一切廢弛,方為否極之時。以今日海宇承平,萬民樂業,以朝廷政事而論,雖不敢謂為至治之世,然苟有人心之識者,斷無有誣為亂極。當治之時也。且自開闢以來,未有如曾靜禽獸不如之人,而以「五星聚,黃河清」為「捨我其誰」。又雲「當此機會」,所謂機會者,何所指?據實供來。  曾靜供:彌天重犯許多該死該剮的話,今日反覆省悟,也有個病根。蓋緣自幼以來,講解經書,講到《孟子》「滕文公問為國」章說,那井田法制,心中覺得快活,私地暗想,以為今日該行。由是屢去問人,卻無一人說今日行得。心下聽著人說行不得,甚不快活。後看見呂留良此章書文評語,竟以為行得,且說治天下必要井田封建,井田封建復了,然後方可望得治平。遂不覺賞心合意,從此遂深信呂留良的話。且執著這個死法子,放肚裡。因而看輕漢、唐、宋、明之治,大不及三代,妄以為井田不復,貧富不均,其餘言治,皆非至道,乃猥不自量,敢以經濟抱負,超越尋常。自許一聞「五星聚,黃河清」,遂疑此必是文明開始的機會,既遇文明開治的機會,必行井田復三代,欲行井田復三代,在當身自計,竭其駑駘,亦足備一時犬馬之用,因而有捨我其誰之語。即所謂當此機會者,亦是望上之人用我,故曰求人於吳楚東南之隅,非是說彌天重犯當此機會,另生個別見也。只因謠言見聞,遂深疑皇躬主德未純,所以狂悖,而有是舉。及昨自湖南一路以抵京師,所歷過之地數千里,無不家給人足,薄海內外,無不化行俗,美道德,政教修舉,詳明較三代之井田學校,更因時損益,已精益精,正禮明樂備之極,天開文明之盛,當此如是之道隆德至,治著功成。我皇上猶求治之念孜孜不遑,不肯一時一刻少懈。伏讀諭旨,尚曰:不敢謂為至治之世。德隆心下,聖不自聖,一至於此,此所以無人感孚,瑞呈詳見,「五星聚,黃河清」者,正為皇上道德純全,超越千古,本朝治教休明,邁盛三代,大聖人興起在位應也。況井田疆界,自秦以來,已盪廢二千餘年,封洫溝渠,皆不可考。而今日承平日久,平原曠土,各成舊業,以理勢論之,跡必不可行。且天下人文蔚起,不知有幾千幾萬賢良,才智深於治體,精於治法者,用之不盡,而彌天重犯山鄙無知,禽獸不如,乃謂「捨我其誰」,其不自量,一至如此,狂妄之罪,萬死何逃。  【譯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你在所寫的逆亂之書《知新錄》中有「以大事看來,出現五星聚會、黃河澄清的瑞祥,我在這個時候,如何能夠死呢?上天不願天上太平就算了,上天想開始讓天下平定,我遇到這個機會,畢竟也可以算一個人,想在吳楚東南南地找到人才,除了我還有誰呢」等說法。追求古時治理亂世的規律,一定是朝上有昏庸得像夏桀、殷紂的君主,朝下有令百姓遭殃的災禍,才可以稱得上大亂。曾靜認為我朝是夷狄之輩,是匪寇之徒,這樣做君主的一定昏庸罪惡,國家的綱常法紀一切都廢頹鬆弛,才是形勢壞到極點的時候。而今天四海昇平,萬民樂業,從現在朝廷政事來說,雖然不敢說是最好盛世,而只要有人心有思想的人,斷然沒有誣衊當世是亂極當治的時候。況且自從開天闢地以來,不曾有過像曾靜這樣禽獸不如的人,而憑藉五星聚,黃河清」來,除了我還有誰」的話。又d遇到這個機會」,所說的機會是什麼?從實招來。  曾靜供:犯了彌天大罪的我許多該殺該剮的話,今天反覆自省,也有一個病根。因為從小以來,講解經書,講到《孟子》「滕文公問為國」一章,說到那井田制,我內心很高興,暗地裡想,認為現在應該施行。因此多次去問別人,卻沒有一個人說現在能夠行得通。聽別人說行不通,心裡很不高興。後來看見呂留良對這一章的評語,竟認為行得通,而且說治理天下一定要用井田制,分封制,恢復了井田封建制度,這樣之後才能希望天下治理太平,於是就不知不覺符合了自己的意見。從此就非常相信呂留良的話,而且在內心堅持著這個死法子,因此也輕視起唐、宋、明代的統治,認為他們大大比不上夏、商、周三代,錯誤地認為井田制不恢復,貧富就不平均,其它談論治國的話,都不是真正的道理,於是就不自量力,竟自以為政治才能、理想抱負超越尋常之人而自誇。一聽到「五星聚集,黃河澄清」的瑞祥出現,就懷疑這一定是文明治世的機會。既然遇到了文明治世的機會,一定要施行井田制,恢復三代舊制。想施行井田制,恢復三代舊制。從我自身考慮,竭盡我低劣的才智也足夠為效犬馬之勞的使用,因此才有「捨我其誰」的話。即便是所說的遇到的機會,也是希望上面的人重用我,所以說到吳楚東南之地求得人才,不是說犯了彌天大罪的我在這個機會起了另外一念頭。只因為常聽到謠言,於是懷疑皇上道德不純正,所以才狂妄地有了這個舉動。  前一段從湖南一路上到京師去,所經過的地方几千里廣大,沒有人家不是豐衣足食的,四海內外,沒有地方不是風俗敦厚的。道德教化,推行得非常普遍,比較起三代時井田制和學校制度,更加根據時代不同進行增減改革,好了還要求更好,使禮樂文明完備到了極點,上天安排了這樣一個太平盛世。在此時是這樣的道德修明,功勛卓著,皇上還孜孜不倦地考慮治國大道,不肯鬆懈一時半刻。我伏身讀聖諭時,上面還d不敢說是最好的盛世」,道德高尚而內心謙虛,不自封為聖人才是真正聖人,已到了這個地步。這樣才使上天感動百姓信任,吉祥徵兆不斷出現,「五星聚會,黃河澄清」的原因,正是由於聖上的道德純正,超越千古帝王,本朝政治清明教化敦厚,繁榮超過了三代之時,大聖人居於帝位之時才出現的瑞祥徵兆。況且井田制的界限,從秦朝以來,已經被廢除,取消了二千多年,封地時的溝渠都已不能找到。而現在經過長時間的太平,平原荒廢的土地都成了百姓的老產業,從道理和現實形勢上講,也必然不能施行,何況天下有才能的人蔚然眾多,不知道有幾千幾萬個賢臣良士,對於治理國家,規範典章制度十分精通,這樣的人才用之不盡。而犯了彌天大罪的我生長在山區粗鄙無知,連禽獸也不如,還稱「捨我其誰」  的話,真是不自量力,竟然到了這個地步,狂妄的罪過,真是萬死不為過。

  十三、被曾靜奉以為師的呂留良到底是何許人也?

  【原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所著逆書《知新錄》內雲「近世晚村夫子學問足,本領濟,大有為得」。又「生非其時,在今日似恰逢其會」等語。這呂留良自以其先世為前明之儀賓,不忘故國,而在本朝應試諸生,以天蓋樓選刻時文,將本朝制科內名人之墨卷文稿刊板求利,致富不貲,乃包藏禍心,肆行無忌。實一反覆無賴、卑污狂悖、叛逆之人,天地覆載所不容。今你乃奉為師法,心悅誠服,以為孔孟復生。你所謂呂留良之學問本領,從何處見得?呂留良之大有為,從何處知道?是你與呂留良必曾會晤,親承指授,而信敬畏服,一至於此。且雲「今日恰逢其會」,又是何解?可從實供來。  曾靜供:聖人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又曰:「不知人則是非邪正莫能辨。」彌天重犯今日狂悖,一路錯到底者,總因自家僻處山谷,眼孔小,見聞隘,胸次鄙陋,錯認人故也。如這些話都是自家沒識見討人底里不著,遂妄意心悅誠服,奉以為師,不惟以為師,且以他為一世的豪傑。其實當時何曾曉得他的行徑大有不好處。不過就語句言話上,見得與自家僻性相投合,遂不覺好之深。好之深,遂不覺信之篤。當時所謂學問本領者,妄意指他的說理明,論文精。謂他大有為者,期他得用,可行井田,復三代,從前謬妄信得他是如此。今日蒙聖恩開導點化,始曉得他的行事為人,到處不是。不特他當身大義背謬而已。從此回想,向日之信聽他者,何啻陳相之悅許行,痛悔何及?至若謂親承指授,實實沒有。他生在浙江,彌天重犯生在湖南,近廣東界,相去有數千里,且彌天重犯是康熙十八年生,呂留良是康熙二十一年死,彌天重犯只有四歲,實未曾與他會晤。至於「恰逢其會」  等語,是彌天重犯胸中先有他一段看輕後世之心,又有他一段錯解《春秋》之意,加以元年匪類之說在耳,而又適值永興縣那兩年大雨,數月不斷,遂以為世道有不好處。此全是山僻無知的識見。直到舊歲奉拿到長沙,今歲又由長沙到京城,見得年豐時和化行俗美,太平有道,普天薄海皆然。方知聖人在位,政教修舉,禮樂明備,直盛千古。從前滿肚疑團,始得一洗落實。而呂留良之欺世盜名,大逆不道,蠱惑人心,為覆載難容處,彌天重犯亦瞭然明白矣。  【譯文】  問曾靜:旨意問你,你寫的逆書《知新錄》中有「近代呂晚村先生,學問很深,本領很大,大有作為」,以及「沒有生在那樣時期,而現在好像正好遇到了那個機會」等話。這個呂留良自己認為他的祖先是明代的儀賓(親王女婿的稱號),不能忘記前明王朝,而在我朝參加科舉當秀才十多年。後來科考考了第五等,忽然削髮出家,扔掉秀才不要,用「天蓋樓」堂號選刻當代的八股文,把本朝科舉有名之士的作文試卷,刻好印刷來賺錢,發了橫財。他包藏著為禍之心,行為放肆元禮,實在是個反覆無常、卑鄙下流、瘋狂悖亂、大逆不道的無賴,天地都不能容他。現在你卻把他奉為師長,佩服之至,把他當成孔子孟子再生。你所說的呂留良的學問本領,從哪些地方看出來的?呂留良有大的作為,從哪些地方知道的?所以你和呂留良一定曾見過面,親自受了他的指教,因此信服敬畏到這樣地步。還d現在正好遇到機會」又是如何解釋,可從實招供出來。  曾靜供:孔聖人說過:「不怕別人不了解自己,就怕自己不了解別人。」  又說:「不了解別人,則是非邪正就無法辨別。」犯了彌天大罪的我,今天狂妄悖逆,一路錯到底的原因,是因為犯人我家住在偏僻山谷,眼孔小,見聞不廣,肚裡知識淺陋,錯誤看待人的結果。像這樣的話,都是自己沒有見識,不知道別人的底細,遂錯誤地對他心悅誠服,把他尊為老師。不僅把他尊為老師,而且捧他為一代的英雄豪傑。其實,當時又如何能曉得他的行為大有不好的地方呢?不過是因為他的語言說法上,看到正和自己的偏見相符合,遂不知不覺對他有深刻愛好;愛好得深,遂不知不覺就對他信仰得更深。當時說他有學問有本領,是錯誤地認為他說理明白透徹,議論精闢妥當;說他大有作為的原因,是希望他能被朝廷使用,可以實行井田制,恢復三代時的盛世。以前的荒謬信服他就是因為這一點。今天蒙受皇上開恩加教育開導,才曉得他的做事和為人處處不對,不僅僅是對人的立身大義解釋錯誤而已。因此回想起來,過去所以聽信他的話,這和戰國時陳相放棄正路喜好許行的學說一樣,實在痛悔已晚了。至於說親自受呂留良的指教,那確實沒有。他生在浙江,犯人我生在湖南接近廣東的地方,相去有幾千里。而且犯人我是康熙十八年出生的,而呂留良是康熙二十一年死的,犯人我當時才四歲,確實沒有與他見過面。至於說的「恰好相逢在一塊」等話,是因為犯了彌天重罪的我,心中先存有了他那種看輕後世的心理,又有他那一段錯講《春秋》意義的影響,加之對元朝時匪類的說法也聽進去了,而又遇上永興縣那兩年一連幾個月大雨不斷,遂以為這是世道不好而上天降災。這完全是因住在山野荒闢地方而產生的無知見解。直到去年奉旨捉到長沙,今年從長沙押解到京城來,一路上看見到處年豐人和,教化和風俗都很美好,天下太平,道德深入人心,全國各地都是一樣,才懂得當今有聖人當皇上,政治教化都得到很好推行,禮樂文明都十分完備,真是千古以來未遇到過的盛世。從前一肚子疑團,至今才得以洗滌乾淨。而呂留良的欺世盜名,大逆不道,蠱惑人心,實是天地所不能容許的,犯了彌天大罪的我至此才算心中瞭然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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