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輯思維:魏忠賢:道德下的蛋 64
歡迎各位光臨《羅輯思維》,今天開篇先給大伙兒說一個我小時候聽說過的民間故事,說的是新疆的那個聰明人阿凡提,阿凡提是聰明,但他這一輩子的聰明都是用在和那個地主巴依老爺鬥智斗勇上。話說有一天,這阿凡提在家又琢磨出一個歪招來治這個老爺,所以到老爺家去借了一口鍋。過了兩天呢,還回去一口大鍋,加上一口小鍋。這老爺說,這怎麼多一口啊?阿凡提說,哎呀,恭喜老爺,賀喜老爺,你們家那口鍋在我們家生一個孩子。老爺心說你個笨蛋,鍋還會生孩子嗎?阿凡提說會的,會的,您看,這不生一個。老爺心說,有便宜不佔王八蛋,收了就收了吧,反正多一口,就收了。過兩天,阿凡提又去了,指著老爺家最大的那口鍋,我要借這口,老爺說趕緊拿走,因為他心裡指望阿凡提過兩天,這口鍋又生一個孩子,不又多一口嗎?讓阿凡提拿走了。過了兩天之後,阿凡提哭喪著臉來找老爺,老爺啊,你們家那口鍋死了呀。老爺說,胡說,鍋還能死嗎?阿凡提說,這就不對了,上次我說鍋會生孩子你怎麼就信呢?它能生孩子,它就能死啊,老爺啞口無言。你看,阿凡提多聰明,用自己的聰明黑了老爺一口大大的鍋,這就是我們小時候聽的故事。話說前不久一個教中文的老師把這個故事原封不動地講給了一幫美國小朋友聽,美國小朋友就聽不懂啊。老師,啥叫鍋呀?老師說,就是我們家做飯用的東西啊。小朋友說,那做飯的東西家家都應該有啊,那為什麼要跑到人家去借呢?因為阿凡提窮啊,老爺家特別有錢啊,所以他要到老爺家去借啊。小朋友們就開始評論了,七嘴八舌,我們不喜歡這個故事,這個故事裡所有的人,都是貪婪狡詐,沒有信用的人,這個阿凡提也是,用一口小鍋為代價換一口大鍋,他值當的嗎?還是人家的一口舊鍋。要是我,我有一口買小鍋的錢,我一定用自己的雙手勞動掙到更多的錢,自己到市場上買一口新鍋,我才不要人家的舊鍋呢。你看,美國小朋友是這麼看問題,他覺得你窮人就應該靠自己的雙手去勞動去掙錢,你坑害人家富人幹什麼,人家富人又幫你,還借了一口鍋給你,你最後還黑人家,這不是什麼好人。你不覺得奇怪嗎?我們小時候去讀這個故事,我們沒提出這些問題,我們覺得順理成章啊,多大快人心哪,窮人坑了一把富人。沒錯,這就是對同樣一個事實,因為腦子當中的框架不同,而得出的兩種完全不同的理解。我們小時候以為,窮人就是好人,富人都是壞蛋,富人被窮人坑,大快人心事。可是美國人沒這概念,所以小朋友們自然就理解不了這個故事。今天開篇說這個,是為了說明一個道理,就是我們腦子當中經常對於那些歷史事實,會有一些框架在。而只要這些框架在,你就會發現我們根本就沒有辦法讀得懂這段歷史。所以史學大家陳寅恪先生有一句話,叫讀史要有「了解之同情」。你不要小看這五個字,在史學界這五個字非常重要,啥叫「了解之同情」啊?說白了,就是設身處地地想。我們要試圖穿越到歷史人物當時的心境,外在的處境,去重新打量他當時的格局,然後我們要給人性設定一個善惡的一個正常的幅度,然後再重新理解當時的歷史事實。如果有一段歷史事實告訴你,有一個人就是壞,壞得頭頂長瘡,腳底流膿,整個這一段歷史的所有的亂象都是因為一個人壞而導致的。對不起,這段歷史你肯定沒讀懂,或者說你上了那些用忠奸善惡這些框架來寫歷史的人的當。好,那今天我們就帶著這種「了解之同情」,帶著對這種框架的打破,我們來重新解讀一段歷史和一個人。這個人叫魏忠賢,他是明代後期天啟年間的大太監。當然,我們先聲明,本期節目絕不是替魏忠賢翻案,因為這王八蛋實在是太壞了,沒法給他翻案。中國古代所有權臣乾的那些壞事,什麼招權納賄、殘害忠良,魏忠賢全乾過,幹得還特別出格,可以說是壞人中的戰鬥機。所以後來許多歷史學家說,明代覆亡魏忠賢是要負責任的。你看他前面的那個皇帝,萬曆皇帝已經不是什麼好鳥了。到了明熹宗天啟年間的時候,經過魏忠賢這麼一禍禍,天下糜爛,烏煙瘴氣。所以天啟皇帝一咽氣,崇禎皇帝即位的時候,已經是回天乏力了。所以魏忠賢要對明代覆亡負責任的。可是我們這期節目我們不能這麼說,對吧。把歷史記載的魏忠賢的樁樁件件的壞事,不管是正史還是野史往這兒一列,這就算做節目嗎?那不成《百家講壇》了嗎?我們是一個有自尊心的節目,我們一定要從中看出一些蹊蹺,魏忠賢當政實在是太蹊蹺。今天我們就先給各位報告三大疑團。第一大疑團呢?是這王八蛋沒文化。你以為當奸臣容易啊,當奸臣也得有才能吧,我們且不是說像蔡京啊、秦檜啊,這些大文人、大奸臣,就算是在他們太監窩裡,你以為沒文化就能混得好了?人家蔡倫為中國文化做出了巨大貢獻,造紙嘛。就算是在明代,同樣是太監,那鄭和下西洋,鄭和是領導者上萬人的團隊,那需要多大的領導力和決斷力啊,因為他獨自出去執行任務。我們且不說別的,來往文書你總得開懂得吧,你總不能被人騙吧,所以至少你得識字吧。其實明太祖朱元璋就想過一個招,他原來就是覺得太監這玩意兒,不能讓他干政,得吸取歷史教訓,所以他就立了一個規矩,說太監不準讀書。這本來挺好的一個規定,但是後來因為這老朱家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們家人特懶,出了好幾個大胖子,什麼朱高熾,後來的萬曆皇帝,都是大胖子,你說這安徽人怎麼回事,老出大胖子。胖他就懶嘛,明朝皇帝懶到什麼份兒上?連自個兒寫字他都不願意,更別說跟那個清朝的雍正那種一天批奏摺批好幾萬字的那種皇帝,那就更沒法比。所以他們在後來在宮中,搞了一個什麼太監製度呢?叫司禮監。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和掌印太監,就專門皇帝口授,然後他們來用硃筆來批奏摺,搞了這麼一個職位。所以那你說太監怎麼能不讀書呢?所以從宣德年間開始,宮中就開始設內學堂,得讀書啊,好培養司禮監的這幫有文化的秉筆太監。可是魏忠賢不是這麼回事,他是半路出家,他原本實際上有家有業,還有老婆。他是河北滄州肅寧縣人,但是太好賭,最後賭得家窮財盡,老婆也跑了,就剩一個女兒。魏忠賢欠了賭債,摸著女兒的頭,哎呀,女兒啊,我賣了你吧。就把女兒給賣了,還賭債。後來又欠了一屁股債,怎麼辦呢?家裡什麼都賣完了,有一次洗澡,一低頭,這兒還有一樣東西,這可以割了,然後還能有一條存身之路。於是就割了,然後進宮當了太監。可是你要知道,在古代的時候,當太監如果半路出家,第一是非常危險。因為當時你做那麼大一個手術,也沒有什麼消毒的條件,很容易出生命危險,很多人就這麼死在半道上了。更重要的是,人家當太監都是小時候進宮,讀書,有文化,在宮中的那種盤根錯節的政治關係當中,人家從小就嵌入,我跟哪個公公,他是哪個公公的人,你還有一個關係的路徑可以依靠。你是大幾十歲的人再進宮,你靠誰啊?你就是洒掃庭除,干一些最苦最累最貧賤的活。所以說白了,魏忠賢進宮並不是一條晉陞之階,只是他後半輩子的一個飯轍,而且說白了,是一條很苦很苦的人生前景。魏忠賢就打算了此殘生的,後來怎麼又死蛇翻身呢?這是一不可解。二不可解,是魏忠賢這個權臣實在當得太囂張了,囂張到遍翻二十四史,你從來沒見過這麼一貨。你當奸臣嘛,當然是把皇帝哄高興了,對吧,自己稍微低調一點,關鍵是有銀子賺,然後能夠掌權就可以了,你何必天天把自己裝成皇帝呢?你又不是真的是曹操,真的是司馬昭,你已經有了篡權的能力了,事實上你又沒有。魏忠賢真就是這麼一貨。他出來的時候,別人要喊他什麼呢?九千歲。也就是皇帝是萬歲,您稍微少活一點,九千歲,皇帝是萬壽無疆,您呢,永遠健康。他出來身上穿的那個衣服,穿的是藩王的服飾,胸口也是一團龍,那是鳳子龍孫才擁有的一個權力。他也來這麼一件衣服,當然他稍微客氣點,身上穿的那個龍少一個爪子。你要知道,這在中國古代皇權社會,這是不可想像的。我們就看明代還有一個也是太監劉瑾,正德朝的那個大權奸。劉瑾最後怎麼被弄死的?當然,劉瑾死的時候特別慘,是被剮了,寸磔,剮了三天,好幾千刀才死。就是因為在劉瑾家,據說搜出了一條玉帶,一個刻著皇帝的一個璽印。當然我其實不太信這個,我們就算這是真的,那也是人藏到密室,是偷偷摸摸回家玩的,過點當皇帝癮。這魏忠賢不是,天天這個大門面就擺在面上,一出去就是這種上萬人的儀仗隊,就開始出去了。太囂張了,最後囂張到什麼程度?就是全國給他建生祠。什麼叫生祠呢?就是您老人家雖然活著,不像孔子孟子他們都死了,但是您活著,但是您功勞太大,所以您活著的時候就得給你建祠堂,我們都得跪拜。所以有的時候,魏忠賢的生祠建成之後,當地巡撫帶著文武百官跪拜,而且行的叫五拜三叩大禮,距離給皇上的三拜九叩大禮也差不到哪兒去。而且建生祠當時已經是全國的一個風尚。我給大家講兩個人吧,給他建生祠。一個是楚王,就是老朱家的藩臣,就是王爺,老朱家的鳳子龍孫也不得不給魏忠賢建生祠。還有一個給魏忠賢建生祠的人,那就是更有名了。袁崇煥,邊將,很有權力,也很得朝廷重用,也要給魏忠賢建生祠,所以他囂張到這個份兒上,這也不可理解。要麼你已經大權在握,隨時準備篡位了,讓皇帝滾下去,禪讓,你就當皇帝,那也成。他又沒到這個份兒上,但是他又囂張到這種程度,而且天啟皇帝也就聽之由之,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太奇葩了吧。魏忠賢這個人身上,第三個不可理解的事情是,古代如果說是權奸,就是奸臣,那他可能還有一派官僚勢力,像什麼蔡京、秦檜,這都能做到。但是太監很難,你去看唐代的那些權奸,包括漢代的十常侍(東漢的),他們都是內廷和外朝之間的那個尖銳鬥爭的結果。太監他所擁有的能量,就是我挾天子以令諸侯,我在宮內,我把持著皇帝,我持廢立之權。因為又是皇權社會,你們沒辦法,你也不知道這道命令是皇帝下的還是我下的。總而言之,在深宮之中,我只要把持皇帝,我就能擁有權力。但是太監為此付出的代價,就是和外面的文武大臣尖銳對立,這個在東漢歷史上就特別明顯。可這魏忠賢不是,魏忠賢不僅在宮內權傾一時,而且在宮外有無數的士大夫投靠他。有一個人叫馮銓,這個人在清朝還當到過首輔,非常厲害。他居然寫詩給魏忠賢,稱魏忠賢為堯舜,這什麼意思?皇帝,堯舜這個詞從來只能是稱頌好皇帝。人家馮銓不管,就這麼稱頌魏忠賢。所以魏忠賢囂張這是一方面。另外,就是這士大夫怎麼能這麼無恥呢?魏忠賢最煊赫的時候,那是爪牙半天下。比如說,他不僅在宮中,在外朝,五虎、五彪,五虎是五大文臣,五彪是五大武將。還有十孩兒、四十孫等等,都是士大夫。而且這些士大夫投靠魏忠賢已經無恥到什麼程度?給大家簡單舉幾個例子,因為這種例子實在是太多。有一個人叫顧秉謙,顧秉謙也是士大夫,投靠他的時候不好意思,別人像崔呈秀都認這個魏忠賢當乾爹,他說我這個歲數太大了,認他當乾爹實在不好意思,那怎麼辦呢?想一個絕招,讓自己的兒子去認魏忠賢當干爺爺,說我這鬍子都白了,我認你當爹呢,怕你不喜歡,那怎麼辦?你看我兒子,這多好,讓你當爺爺,順便你就了解咱倆是什麼關係了,對不對?你看,他能幹出這種事。還有一個叫張我續的,當時是兵部侍郎吧,大概是這樣一個官,他最後怎麼投靠?因為那個什麼十孩兒、四十孫這都有名額的,很快就滿了,對吧,QQ群就滿了,又擠不進去,所以沒辦法。最後他想了一招,他看自己家有一個丫鬟,姓魏,靈機一動,把這丫鬟捧出來,這是我們家魏太太,從此到哪兒都帶著這個丫鬟。他也不說跟這丫鬟是什麼關係,就是我們家的魏太太。他也不說這個人跟魏忠賢一定有什麼關係,但是就是在暗示所有人,我們家這可是魏太太,這和魏忠賢沒準兒有點親戚關係,對我是尊重還是不尊重,你們自己瞧著辦。當時士大夫已經無恥到這種程度,那請問,這又是為什麼呢?而且在晚明的時候,我們有點歷史常識的人應該知道,這士大夫特別是以道德相標榜。因為東林黨人特別活躍,大家都要當正人君子,怎麼偏偏在天啟這一朝,短短這幾年間,出來了這樣的一幫禍害呢?是士林的敗類呢?所以綜合我們剛才講的三大疑團,一個沒文化的人,一個囂張到古往今來無出其右的人,一個以不識字、沒文化、這麼囂張,還能讓士大夫集團集體投靠的人,這背後一定有原因。那圍繞著魏忠賢,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呢?剛才我們說到魏忠賢專權的三大不可解之處,我們先給大家破一個悶,就是魏忠賢為啥敢這麼囂張,敢叫九千歲,敢穿藩王的制服,瘋了?說白了,就是皇帝敢讓他這麼囂張。你說皇上有病吧,皇上沒病。明代的皇帝心裡清楚得很,你不就是一太監嗎,你還能怎麼樣?你還能翻了我的天下?要知道,中國古代歷史上宦官之禍最烈的三個朝代:東漢、唐朝和明朝。可是明朝的宦官專權和此前的兩個朝代有本質的區別,東漢的十常侍和唐代後期的宦官專權的最大特徵是,宦官可以直接幹掉皇帝。宮門一關,就是爺們兒做主,也不是爺們兒了,就是老爺們幾個做主,然後我們可以言廢立,把皇上弄死,然後換一個小皇上,我們看著,這是東漢和唐代的宦官專制。可是明代不一樣,明代宦官再大的權力,只要宮中二指寬的條子出來,立即取你性命,我們剛才講的劉瑾不就是嗎?劉瑾多囂張啊,皇上是坐著的皇上,我是站著的皇上,史書上稱他為「立皇帝」。那又如何?說剮了你,就剮了你。宮中的正德皇帝正玩兒呢,胡天胡地。然後有人告他,說劉瑾謀反。一看劉瑾謀反,殺了吧,就殺了。你不要以為你權傾朝野,你能有絲毫的掙扎的能力。包括成化年間那個汪直,也是大太監,也是權傾朝野,又怎麼樣,說干你就干你。所以魏忠賢也是這樣。所以明代的那個太監他的那個奴性已經被整個中國的,可以說禮法體系,已經塑造成型。所以你看,在宋代之後就再也沒有這種事,什麼大將造反,取皇帝而代之,什麼宦官能夠專權,能夠威脅皇帝本身的地位和性命,這種事在宋代之後再也不可能了。當然你說原因,那可能有科舉制的原因,有可能三綱五常的原因,禮教的原因等等,咱們不去分析。總而言之,在皇帝眼裡你就是家奴,為什麼我信任你,我不信任外朝官?因為你是家奴嘛,你缺了我,缺了我你啥都不是,對吧。所以皇帝就敢於放縱這個太監。所以到了這個魏忠賢,其實他跟天啟皇帝之間的關係,其實怎麼說呢?有點像,你看過京劇那個《三娘教子》,就是老家人和這個少主之間的這個關係。雖然我是一個王八蛋,但是我對少主那是忠心的一塌糊塗。在史料當中看到一個例子,大概在天啟五年的時候,有一次皇帝玩掉水裡去了。那個魏忠賢那時候也快六十了,而且他不會游泳,但是那就是馬上就縱身入水,要救這個皇帝。結果其他太監沒辦法,還得先把皇帝救上來,才把魏忠賢救上來,因為他不會游泳。但是你也可以看出來他的護主之心,雖然他在外面多橫,但是到了宮中跟小貓似的。在皇權面前,這些奴才是完全沒有反抗能力的。其實當時的人也未見得全部意識到這一點,其實我們就說到魏忠賢后來倒台,崇禎皇帝,因為天啟暴病而亡,接他弟弟進宮繼位。我的個老天,當時魏忠賢那麼炙手可熱,權傾朝野。崇禎說我這進了宮給我弄死怎麼辦?所以他據留了個心眼兒,雖然去是去,帶了一包乾糧進宮,一個是怕不給他吃的,再一個是怕給他在吃的裡面下毒。可是進了宮看看,也沒啥大事,這魏忠賢也不敢把我怎麼樣。剛開始崇禎皇帝還是含糊的,因為當時魏忠賢什麼各地建生祠,那個聲勢還在,各地還在遞表章給他建生祠。崇禎皇帝就拿著這個表章跟魏忠賢商量,哥們兒,咱再來一個?魏忠賢說不不,不來了,不來了,這事兒停了吧。崇禎說,來一個吧,來一個吧。不不,不來。真不來了?不來了。好,那就停了,就停了。然後崇禎皇帝就開始跟他試探,你到底多大權力,你謀反準備好沒有?反正我就一個肉身,我也跟你沒法博弈,所以就一點一點摳他。比如說他的那個東廠太監,什麼司禮監的太監,就一點一點換他手下的人。魏忠賢完全沒有反抗,完全沒有反抗能力,也沒有反抗意願。所以後來崇禎皇帝說,那看來可以干點大的,我不知道是鼓動,還是底下真有聰明人。有朝臣就開始攻擊魏忠賢,當然,剛開始也不是直接把矛頭指向魏忠賢,是指向他那個大幹兒子崔呈秀,就是最早投靠的那個士大夫。就是一封奏章彈劾崔呈秀,當然言明這可不關廠臣,就是魏忠賢的事,魏忠賢是好人,壞事都是崔呈秀乾的。崇禎皇帝說,有這個奏疏,那就把崔呈秀拿掉吧,罷官吧。看看魏忠賢啥反應,還沒反應。那就干吧,基本上幾次事情下來,崇禎皇帝就摸著他的底兒了。當然剛開始沒想把他弄死,就是直接流放。魏忠賢走到路上,一聽朝里已經開始抓他那些什麼五虎、五彪,什麼十孩兒、四十孫,已經開始抓了。老頭覺得自己這條命活著也沒太大意思了,所以路上就上弔死了,死的時候六十歲。所以你看,在明代政治當中,宦官甭管你一時煊赫到什麼程度,跟皇權你連搏鬥的一星半點兒的能力都沒有。所以為什麼魏忠賢能那麼囂張,這個悶就破在這兒。這個悶是解了,但是還有兩個悶待解。第一,魏忠賢大字不識一個,但是後來他當到了司禮監的秉筆太監,這是要寫字乾的活啊,他怎麼可能呢?第二,魏忠賢雖然跋扈一時,但是為什麼那麼多外朝的士大夫拜倒在他的石榴裙下,歸附於他,成為閹黨?在這兒給大家補充一個材料,後來崇禎皇帝在辦閹黨案的時候,就是魏忠賢案的時候,拉了一張名單,這個名單上列入閹黨的大學士四人,六部尚書七人,總督六人,巡撫二十人,這麼多人!後來很多歷史學家說,什麼呀,這張名單明顯收縮了。因為崇禎皇帝也不想把事兒鬧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願意株連太多的人,才收縮了範圍,而事實上閹黨的規模要比這個大得多。有的歷史學家說,光六部尚書牽扯進閹黨的至少四十四人。在這兒我們不想考證數字,但是我們想問,請問這怎麼發生的呢?一個大字不識一個、前半輩子都是流氓的魏忠賢,怎麼對士大夫階層有這麼大的魅力呢?你要說這是權力的魅力,那以前的那些有權力的太監怎麼就沒有做到呢?要想破這個悶,咱們得切換敘事角度。先切換到天啟皇帝明熹宗的角度,再來看這個事是怎麼發生的。這個明熹宗天啟從小就是個倒霉孩子,因為他爹就是個倒霉孩子。他爹前半輩子都在當皇太子,但是他爹萬曆皇帝不喜歡他,老想換他,後來終於把萬曆盼死了,這個明光宗泰昌皇帝,就是天啟他爹,終於當上了皇帝。前半輩子苦,終於熬出來了。那好吧,當皇帝,來吧,美女,一個月終於把自己給累死了,所以他後半輩子就一個月。這就留下了明熹宗這麼一個小孩兒,明熹宗那年十六歲。明熹宗這個人性格上本來就有缺陷,什麼問題呢?晚熟。這個概念是這本書給我的,這是我的傳媒大學的老師苗棣先生寫的書。苗棣老師不僅是一個傳媒專家,還是個歷史學家。我讀研究生的時候讀的這本書,那是第一版叫《魏忠賢專權研究》。這是新出的一本叫《庸人治國》,寫得非常好看。在這本書里他就提出,天啟就是一個晚熟的少年。他二十多歲的時候表現出來的那個心智跟小孩兒一樣,天天就知道玩,但人不壞,其實還挺忠厚的一個小孩。但是他就是玩,包括他最著名的,歷史上,就是愛做木匠活。據說他做的那個明朝的那種傢具,非常的美輪美奐,現在價值連城。我也沒見過,這是胡說。所以說天啟就這麼一個性格,而且說白了,他沒有受過連貫的、正統的當時的教育。因為當時的皇太子、皇太孫出閣受教育,這是一套非常正式的禮制。但是因為他爹那個皇太子之位,不是很穩固,所以他沒有受過太正規的教育。當然,也不是說不認識字了。這就是天啟皇帝的狀態,一個小孩兒,本身就晚熟,又沒有受到很好的教育,沒有什麼政治訓練,突然有一天說,你當皇上吧,就推到龍椅上就開始當皇上,多害怕呀。那小孩兒如果面對這樣害怕的事情,他天然就會找自己親近的人,對吧。天啟皇帝這個時候談得上親近的人就三個人,第一個人叫李選侍,這個人是他爹的一個寵妃,也是他的養母。養母嘛,總是有感情,李選侍跟他關係還不錯。據說在光宗臨死的時候,李選侍就跟這個小太子說,說你去,跟你爹說讓我當皇后,讓我當皇后。小太子就去,跑去跟他爹說讓她當皇后,雖然後來這事沒辦成,就說明他跟他養母的關係還是不錯的,因為十六歲的男孩了嘛。但是李選侍後來在光宗一死,朝臣就立即逼著李選侍,你得離開小皇帝,你不能把持著小皇帝,你必須離開乾清宮。這就是晚明著名的三案之一,叫移宮案。就是要活生生把這個親情母子給他分開,而且當時的士大夫,說實話,有時候我們看史料,覺得挺無恥的,挺髒的那心眼兒。其中有一份奏表就講到了這麼個理由,說不能讓當年武則天之禍再現於今朝。你聽這個詞表面意思好像沒什麼,不就是拒絕女主當政嘛,女人干政。其實他不是這個意思,什麼意思呢?髒得多的一個意思。武則天是什麼人?武則天是唐太宗的妃子,唐太宗一死,跟他兒子搞在一起了,對吧,後來當上了皇后。大臣們寫這句話就是這個意思,說你們這個講起來是孤兒寡母,這皇上十六歲了,快成年了,有健全的性能力了,對吧。你一個先帝的妃子,你們倆住一塊兒,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想上小皇帝的床?就這意思,這意思髒得很。但是當時的士大夫就這麼說,我們也不能苛求古人。總而言之,移宮案就把李選侍從天啟身邊給生生地奪走,這是養母。那他能依靠的第二個人呢?是他的奶媽,叫客氏。這個女人呢,大概的形象,大家想想《還珠格格》裡面那個容嬤嬤,大概就是那麼一個角色,在宮裡大拿。皇帝是吃我的奶長大的,一直到皇帝大婚之後,她就在皇帝身邊操持他的各種家務,就這麼一個女的。後來外臣那些東林黨一看,不行啊,你身邊怎麼又弄這麼一個人?奶媽,奶媽,你喂完奶你就得出宮,你不能再在皇帝身邊當他的近臣。萬一你要干政怎麼辦呢?所以東林黨又開始一封奏疏一封奏疏要把這個客氏給趕走。這個小皇帝一看不行啊,這樣沒辦法,外朝的那些長山羊鬍的爺爺和那些怪蜀黍,一定要你走,怎麼辦呢?只好把客氏禮送出宮。可是過了幾天,小皇帝一想不對,這個走了之後什麼都不對了,吃飯也不香,睡覺也睡不著。不行,得把客氏給請回來。所以據說當時用的是太后之禮還是貴妃之禮,我忘了,把客氏又給請回來。以後東林黨再上什麼奏疏,不理不理,這客氏我的,我的,我得天天抱著。這兩個人,外朝的大臣是知道的。可是有一個人外朝是不知道的,那就是前文我們講的魏忠賢。魏忠賢進宮之後,因為這個人前半輩子是流氓,在街井上混過,對吧,也特別會來事,有場面。通過什麼魏朝、王安,就認識了這個客氏,而且倆人一看就產生了愛情的火花,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兩個人就成了宮中的對食關係,這對食關係我們不太理解,大概是這麼一個意思:就是宮中認個乾哥哥、乾妹妹,也是以類似夫妻關係這種存續的一種關係。你想想,也可以理解嘛,宮女不能出宮,有個男人靠著,總算家裡有一個主心骨啊,然後出去給買點東西也方便,對吧。那這個太監呢?有個宮女幫他洗洗衣服,生活上也有點照料,就是類夫妻關係而無夫妻之實,這個魏忠賢跟這個客氏。所以在天啟沒當皇帝之前,這個魏忠賢就因為是客氏,他奶媽的男朋友,就陪天啟天天在一塊兒玩,就是小廝嘛,就那麼一個人,然後天天陪著玩。因為他社會經驗也豐富,在外面混了幾十年了,街井那些玩意兒也特別會,就天天陪著小皇帝玩,這個也是天啟的心腹。但是對不起,外朝大臣不知道。我們再切換一個角度,切換到外朝大臣,就是東林黨的角度。我們為什麼剛才這段講述當中,老把外朝大臣和東林黨擱在一起,這是有緣故的。因為在萬曆朝的時候,東林黨就是幫著這個天啟他爹,皇太子登位的。所以光宗朝的時候,基本上朝臣都換成了東林黨。因為幫我的人嘛,我肯定要換嘛。東林黨一看,我天哪,這幾十年,我天,這順風順水,對吧。我們想讓誰當皇上,誰就當了皇上。我們想把誰攆走,我們就能把李選侍攆走。我們想把皇帝的奶媽給攆走,皇帝居然就攆走了,雖然後來不行又接回來了。但是這個,爺們兒威風啊,爺們兒說什麼是什麼,東林黨當年就是這個心態,好吧。既然我們已經把持了朝政,所有的內閣還是六部尚書,都是我們人馬,那就來吧,下一盤很大很大的棋吧,什麼棋呢?你想能有什麼棋,無非是排斥異己,就是只要不是東林黨的人,去,去,回家養老去。找一個理由,什麼你貪污,彈劾你,罷官、坐牢,都是這個。所以在天啟大概是三年的時候,有一次京察。什麼叫京察呢?就是考核,年終KPI可考核。所有的京官,我們來看誰稱職誰不稱職。當時的禮部尚書叫趙南星,這是東林黨的大佬,基本上東林黨就是他一人說了算。這個人組織能力非常強,他又是禮部尚書,天然就主持這次京察,所以彈劾了幾百個官員。基本上把朝中只要不是東林黨的人,基本上是驅除殆盡。驅除歸驅除,東林黨還有這一招,就是我幹掉你,我還得找一個道德上的理由,你們不是好人,所以給對方戴帽子。你,山東人,叫齊黨。你,湖廣人,楚黨。你,宣城人,宣黨。江蘇崑山人,昆黨。你們都是朋黨,滾蛋。東林黨嘁哩喀喳把整個朝廷就改天換地,變成了東林黨的天下。這個時候,一直到天啟四年的時候,可以說東林黨那真叫高歌猛進,扶著紅旗一路飛奔,這就是東林黨的天下。但是東林黨萬萬沒有想到,後宮當中有一個人正在悄悄地崛起,他就是魏忠賢。剛才我們是從東林黨和天啟皇帝的角度給大家鋪敘了一些背景,現在我們就正式切換到魏忠賢的角度,看看這哥們兒是怎麼樣用三五年的時間,一點一點的爬到了那個匪夷所思的狀態。剛開始的時候,天啟就是我誰都不信,你外朝大臣,怪蜀黍都欺負我,欺負我小孩兒。那好,那我就偏用自己的人,就賭氣嘛。所以客氏,這是我奶媽,我得抱著。另外就是玩得好的魏忠賢。那你去吧,司禮監秉筆大臣。魏忠賢就去了,大字不識一個。那好辦哪,你念給我聽唄,我做出決策,然後我再念給你聽,你來寫唄。當權不就這樣嗎?可問題是,不識字只是表象,問題是魏忠賢沒有任何政治經驗。他怎麼知道玩得轉這個國家,搞陰謀詭計全都不懂,那怎麼辦?這個時候站在魏忠賢的角度來看,他最聰明的策略是什麼?是加入東林黨,就我跟你們搞好關係不就完了嗎?美國人有句話,打不過你我就加入你,對吧。誰敢欺負我,不行就誰敢欺負咱倆?就是這一套。所以魏忠賢也非常聰明,他有他的市井智慧。所以他剛開始就派了一個人去給東林黨的大佬趙南星去送了一份禮,就是表達一個意思,禮物輕重不重要。就像一個屌絲追女神,我託人把花送到你宿舍了,你只要收下,這我們倆就心曲暗通,以後再打電話約小樹林那是後來的事。先做一個既不太丟我面子,但是讓你接收到信號的一個動作。結果人家趙南星什麼反應?跟你不熟,拿回去,禮我是不收的。我是林黛玉,碰不得,摸不得,冰清玉潔。這就等於是往魏忠賢臉上打了一巴掌。你知道,這太監,他心態比較陰暗,他最怕的就是別人看不起他,但是又怎麼樣呢?趙南星,我是禮部尚書,我是閣老,我是東林黨的大佬,我就看不起你一個臭太監,你能怎麼著?魏忠賢真的也就沒招。但是仇恨的種子總算是種下了。就等於他拿一槍指著東林黨,但是槍里沒子彈,這子彈怎麼來呢?放心,自有人給你送。誰來送?東林黨給你送。東林黨是一幫什麼人?以後有機會我們再給大家詳講東林黨。他們是一幫知識分子、書生、以道德正人君子而自居的這麼一幫人,這幫人從來對他們心目中的邪黨是不假情面的。所以很多前面我們講的什麼齊黨、楚黨、浙黨、昆黨、宣黨,這些人被他打擊了之後往往不是什麼大事,明白嗎?真是貪官污吏?不是。就是你跟誰熟,你是誰的門生,那你就是那一黨的,就要幹掉你。因為你有道德污點,你道德污點就是因為你跟誰熟,而不是你幹了什麼壞事。所以東林黨上台之後,打擊了一大幫這樣的人,很多人就是因為這樣,逐漸地投靠了魏忠賢。比如說有一個叫周應秋的,他本來就是看趙南星復職,回京城當官,覺得東林大佬,我要去拜見一下,剛拜見就給打出來了。那個趙南星講的話還非常難聽,說我不當官幾十年,天下的官風變得如此的敗壞,這樣的人也來鑽營,當眾地羞辱人家。這個周應秋是何許人也呢?就是後來的魏忠賢的所謂十狗,就是其中一條狗,就是因為趙南星不給他面子,給打出來了。所以那些邪黨,也就是我們剛才講的齊黨、楚黨、浙黨那些人,紛紛加入了魏忠賢的麾下。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人姓阮,叫阮大鋮。這個人在後來的南明史上也非常著名,但是他最著名的,他是一個大才子,是中國古代屈指可數的大戲曲家。咱們不說他這個,我們就說他政治上的表現。這個人又跟我們是老鄉,安徽人。安徽人當時東林黨有一個大佬叫左光斗,也很有名。左光斗有一次看朝廷出了一個缺,然後跟大佬們一商量,說這個缺,要不讓咱們的阮大鋮來干。就寫了一封信給阮大鋮,說你進京吧,有好事。阮大鋮顛顛兒就來了,可是就在他進京的路上,大佬們一商量說,還有一個人叫魏大中,那個小夥子也清新可愛啊,要不讓魏大中干吧,就變卦了。阮大鋮來,我冤大頭我,我這跑得血奔心,我到京城來又不讓我干,這不行,就鬧。這大佬說這個別鬧,鬧沒體面,是吧,阮大鋮要干,就讓他干吧。但是小子,給臉不要臉是吧,跟大佬們叫板是吧。好,找借口,過了不長的時間,又把阮大鋮給罷官,給幹掉了。你看,這就是他內部的,就是所謂的黨紀。雖然他沒有現代政黨黨紀的概念,就是你不能不給我面子,不給我面子,對不起,我們就得干你,這就是黨。什麼叫黨?黨在古代中國的話語體系裡面不是一個好詞,黨同伐異嘛,朋黨嘛,這都不是好詞。那你想,阮大鋮怎麼想,我是你東林黨的人,你們這樣對我。對不起,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哥們兒走了,負氣出走。出走,出京城不長,在涿州地帶就遇到了一個人,誰呢?魏忠賢。魏忠賢也出門辦事,阮大鋮一看,這哥們兒在這兒,得了,靈光一現,敲門,找魏忠賢聊了一晚上。把東林黨內部誰是主管,誰是跑腿的,誰是策應的,所有的內部的聯絡圖,跟魏忠賢詳詳細細說了一遍,也算告密。魏忠賢原來沒有政治經驗,什麼都不懂,又不知道怎麼跟東林黨斗。一看來這麼一兄弟,教我這麼多高招,市井智慧還是有的嘛。明白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也可以一幹嘛。像阮大鋮、周應秋,包括我們前面講的崔呈秀這些人,都是這樣,一步一步,一顆一顆,被東林黨裝到了魏忠賢的這桿空槍裡面,成為魏忠賢的棋子。本來沒有政治經驗,現在有人教我;本來沒有班底,你東林黨給我當運輸大隊長,全部給我送來了,我還怕你什麼呢?所以魏忠賢這個時候漸漸地就羽翼漸豐,但是還沒到幹壞事的時候。到了天啟四年,這個東林黨一看,不行啊,宮中這哥們兒好像有點水,現在居然還招兵買馬,有了些羽翼,幹掉他吧。於是由他們的著名的寫手,楊漣操手寫了一封摺子,彈劾魏忠賢二十四項大罪。講老實話,這個東林黨有時候也太自負,他們覺得反正你是宦官,宦官在歷史上名聲從來就不好,我就屎盆子一個一個給你扣,你也沒能怎麼樣。而實際上他所列的二十四項大罪,很多東西子虛烏有。你也別覺得正人君子在幹這種事情的時候,他就一定得有一個嚴謹的精神,未必。因為他們覺得我是正人君子,我說什麼,即使是傳聞,你可能有,但是我以幹掉你為最高目標,而這個最高目標是有在政治上和道德上的先天的正確性的,這就足夠了。這份奏章到了天啟皇帝,天啟皇帝一看,什麼玩意兒,胡說八道。所以天啟皇帝這個時候就給外臣下了一張紙條子,說你們什麼意思啊,胡說八道,妄誕、悖謬、胡扯,你們不就想讓我變成孤家寡人嗎?這個時候天啟已經當了四年多皇帝了。說你們不就想讓我當孤家寡人,孤立我,你們想幹什麼?你們是忠臣?天啟皇帝發火了。魏忠賢一看,還有這麼一出呢,我這夾著尾巴,夾幾年尾巴都夾得生疼,現在看來尾巴可以高高地舉起來了。原來皇上對他們是這種態度,好了,來吧。魏忠賢就開始,因為班底也有了,也有人做策劃,皇上也支持,此時不幹,更待何時?這就是一個屌絲追求女神,被女神拒絕之後,一旦獲得了資本,他就開始迫害女神的故事,就這麼登場了。那最開始呢?肯定迫害死高攀龍,流放了趙南星,把楊漣、左光斗抓起來,嚴刑迫害,死得非常慘。最後據說屍首從大牢里搭拉出來,腦子裡都扎了一根鐵釘,拷打得體無完膚,這當然非常慘。但這就是一個滿懷仇恨又沒有文化、終於有機會搞你的人,你說下手能輕得了?這就是這麼回事。好了,這個時候開始迫害東林黨人。請注意,這個時候真正的主腦其實是魏忠賢,但又不全是魏忠賢。因為魏忠賢還是魏忠賢,他還是沒讀過書的那個魏忠賢,真正策劃的是投靠他的這些被東林黨送過來的彈藥們,這些士大夫們。這些士大夫們有政治經驗,東林黨怎麼搞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有什麼嘛?不就是那點兒貓屁本事嗎?我們都會,原來不都是我們互相之間策劃,互相教的嗎?有什麼難的呀?你說東林黨有什麼招吧?第一,不就是迫害嗎?不就是一個一個地給我們編名單嗎?給我們說什麼齊黨、浙黨,這那這那。我們也會嘛,來,給你們編名單。當時就出了一本書,這邊,就是魏忠賢這邊主修了一本書,你看他那個時候就有美國現代的政治智慧。編了一本叫《東林點將錄》,因為當時《水滸傳》在整個明朝的民間就已經很出名了。那好,《水滸傳》上人都是強盜吧,都不是好人吧。行,你看看現在東林黨都是什麼人?所以從托塔天王晁蓋開始,什麼及時雨宋江,按照《水滸傳》一百單八將的名單,把東林黨的名單全部附在裡面。我告訴你們啊,他們是有組織犯罪,他們有頭的,他們誰是跑腿的,誰是出主意的,誰是公孫勝,誰是吳用,這都是全的,全套班底,製作了這個名單。為什麼說有現代美國的政治智慧呢?你看美國抓拉登的時候,不是五十四張撲克牌嗎?把基地組織的所有領導人物都弄在上面。對,用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娛樂形式來搞臭敵人,這些美國人其實都是跟魏忠賢學的。魏忠賢來這麼一招,你們不是迫害我嗎,我們還治其身,對吧。第二,你們不是文人嗎?你們會造聲勢,我們也會啊,對吧。不就是是非曲折這點事嗎?來吧。所以攛掇著魏忠賢幹了一件事,修了一部叫《三朝要典》,你們東林黨幹什麼,不就是三大案嗎?行,咱們把什麼紅丸案、梃擊案、移宮案,我們按我們的角度,再說一遍。按照我們的角度,你們東林黨就全是壞蛋,都是欺負皇帝的,都是不忠君的,都是小人,都是朋黨,寫了一本書叫《三朝要典》。《三朝要典》這本書據我所知,應該現在沒有全本了,因為在清代,修《四庫全書》的時候,把它列為禁毀書目給毀掉了。當然後來有殘卷,後來也出了,但是肯定不是全本,現在我們看不到它的全貌。總而言之,當時就出了這麼一本書,刊行天下,就是潑糞嘛,誰不會啊?對吧,你東林黨這麼干我們,我們就這麼干你們。最重要的一條,就是魏忠賢的這幫黨羽乾的第三件事情,就是你們東林黨最核心的東西是什麼?政治正確,道德高尚,你們捧著孔聖人來跟我們玩。那行,我們也得追求這個制高點,這個山頭我們也得拿下,我們沒有孔聖人,那我們有誰呢?想半天,我們有魏忠賢。這就是一個圍繞魏忠賢的造神運動開始了。所以為什麼要建生祠?為什麼要稱之為堯舜?為什麼要稱之為九千歲?你以為這是魏忠賢發明的,魏忠賢連堯舜是誰都不知道。什麼九千歲,這些招他哪兒想得出來,他只是因為沒文化。所以你們說我是堯舜,堯舜是誰啊?堯舜是最偉大的君主,那好,我就是堯舜。九千歲,什麼意思啊?就是比萬歲稍微少活點,少活點應該的,老奴就應該比萬歲少活點。他照單全收,就是說白了,他傻。但是干這個事的人,就是東林黨對立面的那些士大夫,就給魏忠賢一頂一頂地架高帽子,一直到最後全天下給他修生祠。因為只有這樣,用這些辦法,用東林黨之道還治東林黨之身,我們才有可能獲得執政的合法性。所以魏忠賢專權當時的一片亂象,說起本質,無非就是中國古代的一次黨爭而已。那你可能會說,那你羅胖子這麼說,還就沒是非了,東林黨畢竟其中很多正人君子啊。那到底東林黨對,還是魏忠賢對?我今天可以回答你一句,東林黨在道德上絕對比這些人要高尚,這個咱們是認的。但是在當時的政治格局當中,未必如此。要知道,魏忠賢這幫人攻擊東林黨,你知道有一個口實是什麼嗎?結交太監。你們不是說我結交太監嗎?你們也是啊。你們那個結交的太監是前任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掌印太監叫王安。因為他跟東林黨關係好,所以你們跟他就眉來眼去,你們那個什麼葉向高跟那個王安之間,你們不也眉來眼去嗎?你們不也是閹黨嗎?說我們是閹黨,呸,你們也是。所以你看,如果刨去具體的每一個人的身上的道德水準,如果從整個朝局上看,我還真不敢就說東林黨比對方要高明多少。其實你從整個明代的政治格局路看,也是這樣。外朝大臣和內朝的大太監關係比較好,形成比較穩定的格局,這反而是比較不錯的政局。在此前萬曆初年的張居正和他的宮中的那個大太監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馮大伴嘛,他們倆關係就很好啊。然後他們就內外勾結,你也可以說內外相維,維持了萬曆初年張居正改革時期的一個非常好的政局。所以內外勾結本身並不是問題,閹黨僅僅是互相攻擊的一個口實,說白了,還是一個黨爭,黨爭到最後就是這樣了。大家既然知道魏忠賢是那個脾氣,因為他是什麼?他沒底線,他是個流氓。魏忠賢非常,他流氓有流氓的干法,流氓的特點是什麼呢?就是我就看誰對我好,你對我好,加官晉爵,來現的,發現銀子。你對我不好,立即給你顏色看,這就是魏忠賢的方法。因為你想,一個市井無賴,他又有多好的政治判斷能力呢?搞陰謀詭計人家不太懂,人家來的就是硬的。所以據說有這麼一個事,就是有四個人在一個小房間里說話,其中有一個人就罵魏忠賢,在那兒罵,其他三個人看,這孫子瘋了吧?罵魏忠賢。這仨人嚇得不敢吱聲,結果東廠特務破門而入,直接就把那個罵魏忠賢的給帶走了,那肯定是死路一條嘛。但是第二天,另外三個沒罵的加官晉爵,有好處。你看,這就是一個流氓的心態,就是誰對我好,哥們兒就對你好;誰對我不好,哥們兒比你還狠、還賊、還陰。魏忠賢就是這樣。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誰敢不攀附他?誰敢不說他好話?且不說說壞話,好話說慢一步都不行。說有一個地方,給魏忠賢建生祠,兩個平級的官,有一個官建生祠的報告先到北京,第二個官建生祠的報告遲到一天。對不起,你陞官,你回家,就這樣,來現的。那你說整個官場會成何體統?這就是魏忠賢發跡的大概的脈絡。我不知道聽到這兒,你能夠想到什麼樣的結論?我的結論是這樣的,就是一個政治體系千萬別拿「道德是非」來作為整個政治體系運作的核心原則。那你說,不對啊,道德是個好的。對,道德是個好東西,道德最好是在哪兒應用?每個人對自己的要求。當每個人把對自己的要求,這種「道德是非」拿出來反過來要求別人的時候,道德的本質就在變化,它變成一種綁架的工具。我們看道德政治是怎麼變成不道德的政治的?它邏輯非常簡單。第一,我講道德,講是非。第二步,就是所有按我的道德標準不符合的、身上有污點的,那這個時候就出現一個新邏輯叫「吸血鬼邏輯」。你們看吸血鬼片子都是這樣,被吸血鬼只要咬一口,一滴血進入了你的身體,對不起,你立即就是吸血鬼。你是奸黨的學生,你就必是奸黨。你甚至跟奸黨是同鄉,你也就是奸黨。所以這個「吸血鬼邏輯」開始啟動,那道德、是非就會變成朋黨。就是你的,我的;我們的人,你們的人,變成朋黨。而一旦到了朋黨,就喪失了妥協的可能。而妥協的可能一旦喪失,最後也就沒了是非。所以你看,以是非開始,最後以沒有是非來結束,道德政治就這樣走進了一個怪圈。這就是在晚明的時候,魏忠賢和東林黨這個鬥爭,告訴我們千秋後代的一個經驗:以道德開始,沒有妥協,政治必然是一團黑暗。在以後的節目里,我會給大家講一些另外的故事,告訴大家,為什麼妥協一個沒有是非立場的政治,要是遠遠好得多的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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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賢被稱為大奸賊,可是為什麼那麼多人替他翻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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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林黨爭?魏忠賢亂政?其實這才是大明滅亡的真正原因,警醒後人
※宦官之禍:「九千歲」魏忠賢
※四千封魏忠賢效忠書竟沒羞死一個文臣,人前魏閹人後魏相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