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霞窗里窗外憶半生

淡出影壇17年的金馬獎影后林青霞近日以作家身份重出江湖。其文學處女作《窗里窗外》於7月22日在香港與台灣地區面市，9月初，簡體中文版由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引進出版。

昨日15時，《窗里窗外》內地首發式在北京大學百年紀念講堂舉行。導演徐克擔任首發式的引言嘉賓，在其後的一個半小時中，導演姜文與林青霞展開機智風趣的對話。姜文這樣引林青霞出場，他玩笑道：想寫兩本書，一本「窗里」，一本「窗外」，不料林青霞在一本書里都寫了，「但如果我寫『窗里窗外』，即使署我的名兒，人們還是要把作者名說成『美女』——因為我的名字太像這倆字了。」北大講堂2000多坐席上頓時爆出爽利笑聲，林青霞款款出場，依舊是《滾滾紅塵》中令人心動的齊耳短髮，黑色襯衫和同色系鉛筆裙，笑容溫暖。

接下來近一個半小時的對話幾乎以平均5分鐘一個笑點的頻率勻速推進，姜文的冷幽默適當地消解了林青霞作為影視偶像的光環，使其更生動、大方。

被星探搭訕的林青霞

對談從林青霞做演員的經歷開始。在《我哭了大半個中國》一文中，林青霞講述了1992年拍《新龍門客棧》時的艱難經歷。那也是林青霞的感情經歷中最難以忘懷的一段，林青霞坦承與秦漢戀情的最艱難時刻，那一年在敦煌拍戲中，林青霞的眼睛被竹子刺傷。林青霞回憶：「有一個鏡頭是拍大特寫，會有十幾個人拿著竹子往我臉上射，我一揮把竹子揮掉。我開始很擔心刺到眼睛，但導演徐克鼓勵說『不會』——眼睛本能的反應會閉起來。」聽林青霞講到這裡，姜文壞笑著問：「你相信他嗎？」林青霞說：「我相信了，因為我不想NG，結果真刺到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閉起來，痛得我蹲在地上，照著鏡子看有一條白線。」

因為要轉到香港就醫，林青霞到機場的時候剛好徐克和施南生來送她，兩個女人抱著哭成一團。然後別過，自己一路「從敦煌聳著肩膀哭著，到蘭州，經過黃河，再到香港。」林青霞當真聳著肩膀，說得煞是凄慘，入戲很深的模樣。

轉而姜文又將話題轉到林青霞十七歲初入電影圈的經歷。

林青霞十七歲那年的假期，喜歡和朋友張俐仁到西門町逛街，有四五次被星探搭訕，讓她走向演藝圈的一次，是她們倆到一個西裝店做喇叭褲，是當時流行的「白底藍色的，方圓格的喇叭褲」，突然來了一個大胖子，撞了朋友一下，問：「願不願意去拍電影」，朋友正想發火，胖子轉身一看林青霞，說：「你也可以去拍電影。」最後她飾演了《窗外》的女一號。

與明星追述自己的星路歷史回憶錄不同，林青霞在《窗里窗外》中，並非事無巨細一一寫來，而是將印象中難忘的大小事情信手拈來，再鄭重寫下。這本書結集了林青霞自2005年至2009年寫作的散文、隨筆，包括「戲、親、友、趣、緣、悟」6章，46篇散文和200張珍貴私房照。林青霞寫：「我的電影生涯跨足了七零、八零、九零三個年代，歷經了電影的三大潮流，也是我人生的三個階段。七十年代的唯美文藝愛情片。八十年代的社會寫實和詼諧喜劇片。九十年代的武俠刀劍片。」

拍徐克電影的三次挑戰

在上世紀80年代的社會寫實和詼諧喜劇片漸趨沒落的時候，林青霞與徐克的相遇改變了她此後的演藝模式，甚至人生。幾乎可以這樣判定，如果沒有徐克對林青霞身上獨有的逼人英氣的發現與創造，或許就不會有「東方不敗」、「邱莫言」等經典電影形象。

徐克說，自己在美國念大學的時候，宿舍里常常看到青霞的照片，無論女生、男生都把青霞從雜誌的照片剪下貼牆上。當時覺得很好奇，這只是個清純的玉女形象，同學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可是，每個星期都到唐人街戲院去看青霞演的戲，心想：總有一天會合作吧。

1981年，徐克找到可以跟青霞合作的電影《新蜀山劍俠》，《新蜀山劍俠》中林青霞飾演的女俠孤月有一場戲身著紅袍在風中狂笑，她演來洒脫不羈，遊刃有餘。徐克於是發現林青霞不只是清純、玉女的感覺，還有一種女人味與帥氣、英俊相混合的奇特氣質。拍完《新蜀山劍俠》後，林青霞在美國洛杉磯，徐克又打電話要她出演自己的下一部電影——《刀馬旦》。徐克提出的唯一要求是，想把林青霞的頭髮剪短。林青霞爽快答應「OK」。徐克以為剪頭髮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當他同樣也是要求了別的女演員剪頭髮的時候，那個女演員剪得一臉眼淚。

隔了一段時間徐克又找林青霞演一個人物，說：「要找你演一個男的，而且還不只是男的，他是變性的男的，這個戲叫《東方不敗》。」在徐克看來，這個角色中最大的挑戰是——將來在銀幕上出現的那個聲音是一個男的聲音。「這個東西不簡單，這麼久以來我們對青霞的感覺是美女、玉女形象，可是用男的聲音講出來的話，確實是很大的挑戰，到現在為止可能沒有一個演員願意這樣做的，可是青霞很快說OK。」

三次挑戰對於一個被「傾國傾城的美女」所定義的女演員而言，似乎應是糾結之事，但林青霞只淡淡說道：「我有點煩『美女』這個詞了。」

林筆下的友情和親情

林青霞對張國榮的追憶之文無疑是最動人的段落。文章中，林青霞描寫了張國榮最後一個笑容。林青霞說：「我怎麼想也不知道怎麼下手，因為有很多記憶。靈感來自我突然想到他的一個笑容，天使的笑容，他給我最後的笑容。「在西園商場樓梯上方，他靠在牆邊對我微笑，那笑容像天使，我脫口而出，他說剛剪了頭髮……」林青霞打開書頁念了起來，言語溫軟，彷彿是在一部老電影里。

《窗里窗外》里，不只有對友人親人的懷念和書寫，林青霞還記述了她回到老家山東的幾個片段。她用國語和山東話穿插地念了自己寫下的字句，寫的是尋訪父親故里的故事，在一個舊街巷中看到一個院落，有煤球有井水，是鄉土的中國，然後跟一位老太太搭訕起來，老太太許她進屋坐坐。

她寫：「老太太坐在床沿上，我握著她的手跟她說起山東話，大娘，你好，我也是山東人。我從香港來，我是林青霞。老大娘以為我騙她，直說林青霞，她很老，很胖，你怎麼會是她。經我一再的解釋，老太太拄拐杖到書桌上找老花眼鏡，我把臉湊上去讓她鑒定仔細，她像鑒定珠寶一樣，哎喲，真的是林青霞。」我的眼淚有在眼眶裡打轉，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想起小時候每次外婆看著我，總是握著我的手說同樣的話，『哎喲，青霞來了』。」林青霞說的是地道山東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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