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新詮——關於「少者懷之」與「朋友信之」

【原文】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輕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顏淵曰:「願無伐善,無施勞。」子路曰:「願聞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論語·公冶長·二五》)【譯文】顏淵子路侍立在旁,先生說:「你們何不各言己志?」子路說:「我願自己的車馬衣裘,和朋友們共同使用,直到破壞,我心亦沒有少微憾恨。」顏淵說:「我願己有善,己心不有誇張。對人有勞,己心不感有施予。」子路說:「我們也想聽先生的志願呀!」先生說:「我願對老者,能使他安。對朋友,能使他信。對少年,能使他於我有懷念。」以上的譯文來自錢穆的《論語新解》,這裡把「安」、「信」、「懷」完全當成使動用法,因而把「懷」字理解為「懷念」。楊伯峻《論語譯註》亦持此說。楊伯峻的譯文是:「(我的志向是,)老者使他安逸,朋友使他信任我,年青人使他懷念我。」我對楊伯峻先生與賓四先生一向敬重,他們的學術觀點也給了我很多啟迪。然而西哲有言:「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在學術上產生了分歧的時候,總還是要做一些必要的探討的。把「懷」字理解成「懷念」的辦法中,最明顯的一個問題,就是對「仁」的的理解產生了差池。我們知道,「仁者愛人」,所謂「愛」,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非功利的情感。而「使之懷念」,是以得到感念,使對方感恩為目的,具有明顯的功利性。可能有人對孔子一直做沒有功利的事情有所懷疑,認為偶爾寄希望於別人感恩也是正常的事情。但我們可以確定的是,作為一個對仁愛提倡的人,絕不可能以這樣功利之說來教導他的學生。所以另有一些人主張把「懷」字理解成「依靠」並引申為「依順」。比如《孟子》中有「周公兼懷夷狄之人,驅害人之猛獸也」的一句,當中的「懷」就是「依靠」的意思,只不過引申為「歸順」。但這樣也有問題,那就不知不覺中偷換了一個概念。在「老者安之」當中,是把「之」字理解成了「他」,也就是「老者」。而「朋友信之」和「少者懷之」當中,把「之」字理解成了「我」,而不是相對應的「朋友」和「少者」。當然,我們不能說一句話中的三個同樣的字就一定表示同樣的意思。比如《荀子》「積土成山,風雨興焉;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積善成德,而神明自得,聖心備焉」中的三個虛詞「焉」字就不完全如此。但至少對應的兩句(風雨興焉,蛟龍生焉),含義是相同的(都是兼詞,「於是處」的意思)。而在本句話中,毫無疑問,「老者安之」和「少者懷之」是完全對應的,如果對待「老者」是「安頓他」,那麼對待「少者」就應該是「關懷他」。另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是在「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里,「老者」和「少者」指的是天下所有的老人和少年人,還是僅僅指自己的父兄和子弟呢?關於這一點,我覺得解釋的關鍵在於「朋友」兩個字上。如果說「老者」指的是天下所有的老年人,「少者」是指天下所有孩童的話,那麼「同門為朋,同志為友」,「朋友」兩個字就應該理解成天下間一切與自己道德理想共同的人。換而言之,孔子這句話不僅把天下所有老人和孩童的幸福當成志願,並且把得到所有共同志願的人的信任成為一種追求。但是得到所有與自己道德理想相同的人的認同是做不到的,而且孔子自己也承認做不到。孔子說:「賢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孔子本身是避人之人,卻無法得到避世的長沮、桀溺的認同。對此,他只能自我嘆息說:「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這正是一種不被接受,不被認同的無可奈何之嘆啊!所以我覺得,所謂「朋友」就是和自己日常接觸的有共同愛好志願的人,而非全部道德理想相同的人。能夠得到全部所接觸的共同志願的人的信任已經不易,更何況天下!而且孔子的教學方式一向是以小見大:理想務必高遠,但行動必須低微。只有腳踏實地,才是成功。所以我主張把這句話翻譯成:使自己的父兄得到安頓,使自己的朋友信任自己,使自己的子弟得到關懷。這樣才實用,對自己的學生未來的價值確定也更有價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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