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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歌行(九場話劇)【潘 軍 著】

根據潘軍小說《重瞳》改編 第 一 場  時 間:公元前210年春天的一個早晨。  地 點:烏江邊。  人 物:項羽、范增、虞姬、李由、宋義、劉邦、使臣、章邯、密者、項莊、子嬰、鍾離昧、韓信、亭長。    【簡潔的舞台上懸掛著多幅的宣紙,如天幕,也似可供投影的銀幕,更彷彿瀑布一樣傾瀉下來。這種裝置,既體現著後現代藝術的裝置,也暗示著中國畫寫意效果的可能性。在舞台的前端,擺放著六七隻玻璃展櫃,裡面有竹簡、頭盔、鎧甲、獸頭以及水、土。在土上,斜立著一把青銅佩劍。    【一個身著古代服裝的仕女在演奏著古琴曲,其聲悲切悠揚……  【序曲畢,隨之天幕上出現了項羽偉岸的身影,接著,響起了他在高聲吟頌那首耳熟能詳的詩的聲音:「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終於,我們見到了他———項羽。他身披寬大的斗篷,外黑內紅———如果是黑色,表明這是項羽的幽靈;反之為紅色,那就是劇中人的項羽了。那時的他不過二十多歲,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將軍,但渾身上下又散發著詩人氣質,這就是我們今天要塑造的項羽。他以回顧的視角,獨步兩千多年前的歷史。此刻,他面對著我們,心潮起伏……  項 羽:我,項羽!我要講的自然是我自己的故事。項羽,這個名字怎麼看都像個詩人,其實,我一直認為自己早就是一個不錯的詩人了,可民間至今流傳的那首「力拔山兮」又並非我的作品———我不喜歡那種浮誇雕琢的文字。我的詩沒有刻在竹簡上,也沒有留在戲文中,我的詩就保存在我的心裡,在我的血液里。我項羽不是個奇人。我不是你們想像中那個「力能扛鼎」的大力士,我的身高也沒有八尺,我更不是京劇臉譜中那個一臉沮喪的「架子花臉」……我是一個軍人、一個詩人,更是一個男人!  【舞檯燈光變化。項羽脫去了斗篷,顯得英姿勃發。他拔出劍,於音樂中開始舞動,但他的心思似乎根本就不在習劍上。  【范增上,他注視著舞劍的項羽。范增六十多歲,是項羽的謀士。  項 羽:(舞劍結束)這是什麼劍啊!  范 增:這是你祖父項燕將軍的劍,少將軍該不會忘記吧?  項 羽:我當然不會忘記。  范 增:看到這把劍,你就會記住你項家的仇恨和興邦的大業啊!項老將軍一生戎馬,為著咱們楚國東征西戰,最後被秦將王翦所殺……  項 羽:亞父,你說錯了。  范 增:錯了?  項 羽:祖父並非死於王翦的槍下,他是用這把劍自裁的!雖說都是一個死,但之于軍人,自裁意味著尊嚴。它不僅僅是關乎到我項家的榮譽,而且預示著一種宿命……  范 增:宿命?  項 羽:是的,宿命。但很多次這把劍握在我手中,都顯得那麼沒有分量。我嚮往得到的,是從前楚王散失在民間的那對青鋒雌雄劍。  范 增:那是幹將莫邪的心血傑作,三年得以鑄成。  項 羽:據說這劍帶給人的不僅是膽略,還有靈氣……我渴望它已經多年了。我要用它去找尋我真正的對手,那———就是嬴政!  范 增:嬴政!別看他蕩平了六國,哪怕我們楚國只剩下兩三戶人家,但亡秦必楚!  項 羽:亡秦必楚!  范 增:亡———秦———必———楚! (隱去)  【悠揚的楚歌旋律漸漸升起。  項 羽:楚歌!震顫人心的楚歌!多麼動聽的簫聲啊!你的魅力不在於氣勢輝煌而在於本質上的悲愴。我的楚國……我的祖父……我的宿命……是的,宿命!八年後,我在這烏江邊上的自我了斷,某種意義上講,完全就是對祖父的一次公開模仿。一個人的血液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項 羽:(站起身張望著,激動地)好一匹烏騅馬啊!它的鬃毛在天光下熠熠生輝,它的形象簡直就像一面戰旗,隨著凜冽的風向我奔來了!來吧,我等著你啊!你來吧,我的烏騅,我的寶馬!  【幕後一聲高亢的馬嘶。  項 羽:吁———吁!  【隨之,虞姬像一團白雲從天而落。  項 羽:(困惑地)你……你是被這匹烏騅帶來的?  虞 姬:是啊。請問,這裡是楚國嗎?  項 羽:楚國?哦,是的……這裡應該是屬於楚國的……姑娘,你從哪兒來啊?  虞 姬:我來自遠方……  項 羽:遠方?  虞 姬:我乃是楚國人氏。為避戰禍,自幼被父親送到遠方。我問父親,何時接我回家啊?父親言道,等你聽到楚歌的那一天吧!我等啊等,方才我聽見了久違的楚歌,真是天籟之音啊!我就騎上了這匹烏騅馬,循聲而來……  項 羽:姑娘,其實你聽到的只是一支前奏。  虞 姬:即使是前奏,那也是楚歌的前奏啊!楚歌若再不吹響,恐怕就要失傳了!  項 羽:我能讓楚歌重新吹響!姑娘可信?  虞 姬:(審視著項羽)我……我信!你的眼神已經說服了我,你身上流露出的那種霸氣讓我熱血沸騰,我信!可是,你又是誰呢?  項 羽:我叫項羽。  虞 姬:項羽?天啊,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夢中不止一次地聽見過!項羽?我明白了,原來吸引我的不僅是我們的楚歌,還有這個名字———項羽……  項 羽:敢問姑娘芳名?  虞 姬:我的名字其實你已經知道了……  項 羽:我知道了?  虞 姬:對啊,你剛才不是對著我和這匹烏騅馬大喊了一聲「虞」嗎?這就是我的名字……  項 羽:這,就是你的名字?  虞 姬:這就是我的名字———虞……  項 羽:虞……一個多麼好聽的音節啊!  【隨著京劇「夜深沉」的旋律,兩人忘情地注視著,越走越近……    第 二 場  【公元前209年。  【雍丘城外。  【范增在幕後的聲音:「哪怕我們楚國只剩下兩三戶人家,但亡秦必楚!」  【傳來項羽的聲音:「亡———秦———必———楚!」  【范增急促上,項羽從大營里迎出。  范 增:好消息啊,少將軍!  項 羽:亞父,你慢慢說來……  范 增:嬴政死了!  項 羽:(意外地)什麼?嬴政死了?  范 增:是的,那嬴政在巡視途中暴死於沙丘啊,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嗎?  項 羽:他居然就這麼死了?太可惜了……興趣了……  【范增驚愕不已。  項 羽:(旁白)范增,我的亞父,我第一次看見他對我表現出了失望。我沒有說謊。是的,自從我與虞姑娘在烏江邊相遇,我這心裡就裝不下江山這個字眼了。但是我又十分地矛盾,因為我曾答應過我的女人,要讓楚歌在這片廣袤的大地上重新吹響,讓這動人的旋律響徹雲霄。  【楚歌聲悠然而起。  項 羽:我是多麼希望有朝一日帶著我的女人,一馬雙跨,去過那種詩劍逍遙的日子啊!可是不行,我總是在這夕陽的餘暉之中,與祖父項燕染血的身影相遇,他在凝視著我;而所有楚國人灼熱的眼光全都落到了我的身上。殘暴的嬴政把天下的百姓害得災難深重,滅秦已經成了蒼天賦予我的使命。  【傳來報子的喊聲:「報———秦將李由直奔我軍陣前而來!」  項 羽:李由?李斯的兒子,來得正好!  【李由上。  項 羽:你就是李由將軍嗎?  李 由:是的。閣下想必就是項將軍了?  項 羽:既然你已經看出來了,我就不必再自報家門了。  李 由:作為軍人,李由能與你項將軍立馬陣前,感到非常榮幸。你的眼神很特別,以至於讓你的敵人不寒而慄……  項 羽:可我從你的眼睛裡看到的卻是陰鬱和悲涼啊。  李 由:項將軍真是好眼力。  項 羽:李將軍,看你一副少年才俊的樣子,我想提一個建議:你是否可以考慮投降?  李 由:住口!我的父親是大秦的重臣,我是大秦的將軍,在我們沒有交手之前,你居然提出投降,聽起來就像是在說一個市井的笑話。  項 羽:(發怒)李由!你不提你那父親我倒沒什麼,你一提我可真的生氣了!他不比趙高那老狗好多少。趙高壞在表面,而你父親李斯卻壞在骨子裡!嬴政幹了那麼多天理難容的壞事,幾乎樁樁都與你父親有關,你那老子活在這世上就是不知羞恥!你不會忘記那著名的「焚書坑儒」吧?  李 由:(突然悲泣)不要再說了!大秦帝國已經日薄西山,我今天來,就是來替家父請罪的。我只有以這種方式才能洗刷我李家的恥辱。你來吧,我願意死在你的劍下!  【項羽、李由兩人交手。  項 羽:李由,你住手吧。你不是我的對手!  李 由: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是你大可不必手軟!  項 羽:放下武器,我免你一死!  李 由:我李由求生不成,難道求死也無望嗎?  項 羽:李由……  【李由突然抓住項羽的劍,刺進自己的胸膛,慢慢地倒在了項羽的懷裡。  【天幕上,第一道血水淌下。  項 羽:(震驚,拱手)李將軍!你對得起你的秦國,也對得起你的父親了!  李 由:謝謝你,項將軍……(死去)  【音樂漸起。  項 羽:把李將軍的屍體清水洗塵,白綾素裹,敬送秦軍!  【音樂漸強。  項 羽:李由死了。他需要像軍人那樣地戰死沙場,這當然是很光彩地死去。他想以這種方式既成全他作為一個軍人的本色,也挽回他父親的人生敗筆。他的死,讓我目擊了一個軍人和男人的尊嚴。一個男人的勇氣是多麼的高貴!  【音樂大作,燈光轉暗。    第 三 場  【公元前207年初冬。  【安陽·宋義大營。  【幕後宣旨聲:「懷王有旨,命宋義為上將軍,項羽為左路將軍,劉邦為右路將軍,先解鉅鹿之圍,而後兵分兩路,直取咸陽,先入關中者為王……」項 羽  宋 義:  劉 邦:(背身而立)遵旨!  劉 邦:(轉身一笑)先入關中者為王……(隱去)  【范增上。  項 羽:那是一個蕭瑟無比的季節,陰雨連綿,秦將章邯三十萬兵馬將整個鉅鹿城圍得水泄不通,趙國危在旦夕。可是懷王卻無動於衷,還把一個叫做宋義的江湖術士凌駕到我的頭上。是啊,我們如今已經是兵多將廣,於是他們就對我不放心了,可他們既離不開我項家的光榮旗號,也離不開我的軍事才能。他們願意大膽地使用我,卻從來也不願意給予我信任。  范 增:也許,這就是政治……  項 羽:作為軍人,我當以服從軍命為天職;作為項家的後代,我當以匡複大楚的基業為己任。我可以被人利用,但不能容忍的是———又利用又不信任!我討厭那骯髒的政治……  【雨聲起。  范 增:少將軍,你是個出色的軍人,可你卻不懂得政治啊!  項 羽:你現在最好不要對我談論什麼政治。趙國的使臣已經在這裡住了幾十天了,可宋義就是不肯發兵!這樣下去,趙國必亡啊!  范 增:宋義的心思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他是想先讓趙國和章邯的人馬拼個魚死網破,然後再趁虛而入,既向懷王交了差,又保住了自己的名聲……  項 羽:這不是軍事,是政治!  范 增:不過,依老夫之見,宋義按兵不動,倒也對我們有利……  項 羽:對我們有利?  范 增:你看,眼下季節愈發寒冷,陰雨不絕,我們的軍需很快就成了問題。供應跟不上,將士的情緒就會受到影響,這就動搖了他宋義的威信,到那個時候……  項 羽:我們也趁虛而入?  范 增:正是!  項 羽:這不也是在玩政治嗎?  范 增:哎呀少將軍,打天下可是離不開這政治啊!  【宋義上。  宋 義:二位在說些什麼呢?  項 羽:哦,上將軍,我們只是談論什麼時候向趙國開拔。  宋 義:這連日的陰雨,不利於行軍更不利於作戰啊。  項 羽:上將軍,我們在這安陽已經困守四十六天了。趙國的百姓可是望眼欲穿啊。倘若再這樣按兵不動,那麼後果……  宋 義:(打斷)項羽,論橫刀立馬我宋義不及你,論運籌帷幄你也不如我宋某人啊!所以啊,懷王讓我來執掌帥印,你不會不服氣吧?  項 羽:我現在只關心趙國的百姓何時得救……  宋 義:真看不出啊,一個成天揮刀殺人的人居然也這麼仁慈。我還聽說你那位虞姑娘,是你在烏江邊上撿來的,真可謂俠骨柔腸啊!  項 羽:宋義!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侮辱我的女人! (拔劍)  宋 義:(驚慌地)你想幹什麼?  【虞姬上,連忙拉住了項羽。  虞 姬:將軍!  宋 義:看看,還是虞姑娘冷靜,我不過是開一個玩笑而已……(走進大帳)  項 羽:這個混蛋!  虞 姬:將軍息怒,沒有必要去和這樣的人糾纏。  項 羽:讓你受委屈了。  虞 姬:我不覺得什麼,只要跟你在一起,就感到很幸福。  項 羽:你這一路上鞍馬勞頓,等我們打進了咸陽,我一定要讓你在美麗的阿房宮裡好好歇息一陣。讓華清池的水洗去你伴我征戰的塵埃……  虞 姬:這些並非是我所願……  項 羽:那你的願望是什麼呢?  虞 姬:我願天下太平。這世上之人,為什麼彼此之間總是在用刀說話?  項 羽:(回味著)這世上之人,為什麼彼此之間總是用刀說話?  【報子喊:「報告上將軍,趙國使臣再次求見!」  【帳內。  項 羽:這個傢伙好難纏啊!那就讓他進來吧。  【使臣上。  使 臣:上將軍,請幫幫我們可憐的趙國吧!章邯三十萬兵馬已經將鉅鹿圍了一個月,城內已經接近草盡糧絕,如果大人再不發兵,我們可就亡國了啊!  宋 義:你難道沒有看見這天的顏色嗎?連天的大雨,我們怎麼出兵呢?還是堅持幾天,等雨過天晴……  項 羽:(打斷)等雨過天晴,恐怕趙國就不存在了!  宋 義:項將軍,請你注意對我說話的方式。(對使臣)你可以下去了。  【項羽送使臣出帳,虞姬還在帳外。  項 羽:趙國使臣,既然上將軍如此裁決,我也愛莫能助……  使 臣:如此看來,我真是找錯了人了,我也錯看了你項將軍!  項 羽:何出此言?  使 臣:想你項家,世代良將,只可嘆將門無後啊!說什麼以報國興邦為己任,到頭來也不過是一句空洞的口號!  項 羽:大膽!  【一聲驚雷掠過。  使 臣:像這般見死不救,談何正義之師?  項 羽:啊!  【又一聲驚雷滾過。  使 臣:這豈不辱沒了你項家的榮譽?  項 羽:啊!  【第三聲驚雷滾過,雨聲大作。  使 臣:項將軍,你看這天上飄的是什麼?  項 羽:大雨傾盆……  使 臣:不,這不是雨,那是我們趙人的淚啊!望將軍憑著一個軍人的良知,幫幫我們趙國吧……(突然拔出項羽的劍,自刎而亡)  【天幕上淌下第二股血水。  項 羽:(震驚)先生! (慢慢將使臣放倒,拿起他手中染血的劍,轉身對虞姬)你看見了嗎?這,也是在用刀說話啊!(提劍沖向了大帳,憤怒地)宋義,你打算讓趙人的血流盡才發兵嗎? (旋即提著宋義的染血斗篷出,高聲地)弟兄們,救趙是為了滅秦,滅秦是為了興楚。我今天不殺宋義,國家興亡便會毀於一旦。我只要大家為我做一個證明。日後若有小人說我項羽居心叵測,就拜託大家為我說句公道話吧!  【音樂起。  項 羽:兵發鉅鹿,亡秦必楚!  【音樂大作。  【天幕上出現了萬馬奔騰的情形。    第 四 場  【公元前207年初冬。  【鉅鹿城外·項羽轅門。  項 羽:宋義一除,往後的路就順了。不出兩天,我們就渡過了漳河,但後面的給養跟不上。我於是下令把鍋砸了,船也沉了,橫下一條心與秦軍決一死戰!後人把這個叫做「破釜沉舟」,其中的敬佩之情多少讓我感到幾分得意。更重要的是,從這時起,我開始體會到了一個軍人的幸福!  【項羽和虞姬等站在轅門外的高坡上觀戰,情緒激昂。  項 羽:我的軍隊勇往直前,很快就兵臨鉅鹿城下了!  【鍾離昧上。  鍾離昧:上將軍!  項 羽:前線的情況怎麼樣?  鍾離昧:那章邯一聽我們破釜沉舟,認定此番我們是來和他拚命的,竟然躲著不敢出來應戰,只派一個王離前來叫陣!  項 羽:那就轟他出來。鍾離將軍,你帶人馬趕快去抄章邯的後路,不得放過一兵一卒!  鍾離昧:末將領命。(下)  項 羽:現在,讓我來收拾這個找死的王離!  【鼓聲大作。  【項羽拔劍正欲下,聽見了虞姬的呼喊。  虞 姬:上將軍!  項 羽:哦,虞姑娘,你還是進帳去吧。  虞 姬:上將軍,既然鉅鹿已在我軍掌握之中,你難道就不能與章邯訂立城下之盟嗎?  項 羽:不能。  虞 姬:為何不能?  項 羽:這是戰爭,是軍人之間的搏殺,必須分出勝負高低! (衝下)  虞 姬:天啊,為什麼?為什麼這世上之人彼此之間總是用刀說話啊! (入帳)  【少頃,項羽提著王離的首級上,扔給了手下。  項 羽:來人!把敗將王離的首級高掛轅門之上,以振軍威!  虞 姬:(再次衝出大帳)慢!  項 羽:虞姑娘,你這是……  虞 姬:王離將軍戰死沙場,他盡了一個軍人的職責。他的死是值得尊敬的啊!你這樣對待一個以死報國、馬革裹屍的烈士,不覺得是在玷污你項家高貴的血統嗎?  項 羽:(憤怒地)他不過是我手下的敗將!  虞 姬:你們不過是各為其主。你可以消滅他,但你沒有權利去侮辱一個烈士!  項 羽:我想怎麼處置他都行!  虞 姬:(驚訝地)我真替你感到羞恥!  項 羽:(同樣驚訝地)你說什麼?  虞 姬:(憤怒地)我替你感到羞恥!  項 羽:(同樣憤怒地)你竟然敢這樣對我說話!  虞 姬:(痛心疾首)項羽,你變了……你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嚮往詩劍逍遙、縱橫山水之間的那個項羽了! (欲下)  項 羽:(攔住)虞姬……  虞 姬:你也不再是我心中的那個男人了!  項 羽:虞姬———  【虞姬悲憤地跑下。  項 羽:(不知所措)這是我失去理性的季節。虞姬的話非但沒有引起我的檢討,反倒使我越發地瘋狂。不久,章邯率軍來降,我雖然依從亞父的主張將舊賬一筆勾銷,但還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下令……我下令……我下令將他帶來的二十萬秦卒全部活埋了!  【天幕上,幾股血水同時湧出,觸目驚心。  項 羽:很多次,我對這種暴行悔恨不迭。像我這樣的人,怎麼會變得如此兇殘?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敗筆,也是噩夢真正的開端……我時常從這噩夢中驚醒,在夢中,我看見那些冤魂圍繞著我,對著我放聲大哭,然後又轉為恥笑。他們所恥笑的正是我高貴的血統!在噩夢中,我看見一個魔鬼正向我逼近,我無法看清它的面目,但記住了它的名字———權力!權力!  【章邯戰戰兢兢地上。他進帳之前,主動摘下了佩劍。  章 邯:末將章邯參拜上將軍!  項 羽:章將軍,你知道我今夜把你叫來,是何用意嗎?  章 邯:上將軍是想要末將的性命……  項 羽:所以你進帳之前就主動摘下了你的佩劍?  章 邯:臨死之人,無須佩劍……  項 羽:章邯!你是在以這種舉動羞辱我?  章 邯:末將不敢!  項 羽:那麼,你就拿著我的劍好了! (突然將身後懸掛的劍取下,扔給章邯)  章 邯:上將軍,你這是何意啊?  項 羽:你拿啊!我給你一個機會,你可以用這把劍取我的性命。  章 邯:(跪下)上將軍!章邯無意這麼做!  項 羽:(激動地)可我願意你這麼做!我寧可這顆驕傲的頭顱被你削去,也不願意頂著它接受你無限的蔑視!  章 邯:(受到震動)上將軍!該殺的是我啊!將軍如此坦蕩,章邯不能不實言相告。鉅鹿失利,我雖兵敗,但心中至今沒有歸順之意。那二十萬兵馬,就是為了以防不測,以期東山再起!這怪不得將軍多疑,實在就是章邯居心叵測,罪不可赦! (抽出劍準備自刎)  項 羽:(奪下)章將軍!我知道你這是在替我開罪,請受我項羽一拜!  章 邯:上將軍!  項 羽:(痛心疾首)章邯的這番話真的能為我開脫罪名嗎?我真的有權力去活埋那二十萬的秦軍將士嗎?我……  【劉邦的身影顯現。  劉 邦:上將軍!我劉邦已經佔領了咸陽!  項 羽:哦,他倒捷足先登了!  劉 邦:哈哈哈……先入關中者為王啊!  【燈光轉暗。    第 五 場  【公元前206年。  【鴻門·項羽大帳內。  項 羽:那劉邦就一路上投機取巧,遇敵不戰,遇城不攻,直奔咸陽城而去了。很多年過去了,每當我想起這函谷關下的一幕,依然感慨萬千。這些爭奪天下的人,有幾個像我項羽這樣遵守遊戲規則的?所以後來得到的江山總是岌岌可危。蒼天在上,縱觀這大千世界,每一次的江山易主政權更替,無不伴隨著殺人流血失信背叛。劉邦進了咸陽,不過他的野心遠不止於做關中王,他實際上是要做嬴政第二!可我從來就不曾從他那張過於白皙的臉上看出什麼帝王之氣,倒是一眼就看出, 此人骨子裡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流氓。但凡流氓之輩,從古到今都是很容易得手的,據說你們現代人把這叫做「逆淘汰」……儘管他現在把部隊駐紮上,儘管他約法三章,秋毫無犯,但這一切都不過是虛假的擺設,難以掩飾他內心的貪婪。或許這個時候,我下了要翦除這個騙子的決心,但我卻在選擇屬於我的方式。  【范增出現在坡上,觀察天象。  項 羽:亞父,你在看什麼呢?  范 增:我在看咸陽城上空的那片雲,成龍虎之行且現出五彩之色,這恐怕是個危險的徵兆啊!  項 羽:這難道就是你所說的天子之氣?  范 增:上將軍,對沛公此人,在薛城的時候我們就已領教過了。如今他僥倖先入關,我們辛苦射鹿,他倒不費吹灰之力拾起來就走,先進了咸陽。我們不能就這麼袖手旁觀啊!只要你一聲令下,咸陽城頃刻間便會血肉橫飛,那劉邦豈不……  項 羽:(打斷)可我不喜歡這個方式。  范 增:此事關係重大,你不可再遲疑了!我們今天請他來這鴻門赴宴,正是動手的最佳機會……  項 羽:你想讓我去效法從前那個混吃騙喝、最後硬著頭皮充好漢的荊軻?  范 增:老夫的意思是……  項 羽:好了,亞父,這個話題還是就此打住吧!  【范增失望地下。  項 羽:我期待的不是殺人的動機,而是殺人的工具……第三批派出去尋找那對青鋒雌雄劍的人已經出發很久了,卻還是沒有一點消息。我知道,劉邦也一直渴望得到這雙寶劍,也在派人秘密尋找這神奇的武器。可我們的用途卻大不相同。劉邦得到它,是想藉助神明的指引,以佐證他「赤帝之子」的身份,好以此馬上得天下。我卻想利用它來殺掉這個一心想當皇帝的小人,光明正大地殺他———用敵人喜愛的兵器去消滅敵人,難道不是一件值得快慰的事嗎?我們都在等待著……  【密者上,帶著兩把劍。  密 者:上將軍!你要的東西,找到了!  項 羽:(喜出望外)找到了?  密 者:(遞上劍)請上將軍驗劍!  項 羽:(抽出雙劍,試了鋒刃)果然好劍!  【幕後忽然傳來:「沛公到———」的喊聲。  項 羽:(興奮地)來得正是時候,天助我也!  【帳內燈光亮。劉邦一行和項羽、范增等人均已在座。一場「鴻門宴」已經展開,項莊在舞劍……  項 羽:這便是歷史上著名的「鴻門宴」的情形,所謂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作為一篇美文,太史公的這個段落可謂精彩絕倫。但他忽視了一些很重要的細節,或者對此語焉不詳,從而使「鴻門宴」日後演變成了陰謀的代名詞。這令我感到遺憾!那一天真實的情況是,當酒過三巡之後,項莊跳出來表演劍舞,欲藉機行刺劉邦,這無疑是范增的安排。但是,我極不願意看見在我的大帳里發生類似「荊軻刺秦」的把戲。我討厭這種下流的行刺與暗殺。男人做事應該有男人的方式,於是, 我立即站了出來……(拔出劍擋住了項莊的劍)項莊!  項 庄:(不解地)上將軍,您這是……  項 羽:獨自舞劍如同獨自飲酒,豈不乏味孤單?而且你的劍法一點兒也不優美……  項 庄:上將軍,我可是奉命行事啊!  項 羽:你奉誰人之命?在這裡,只有我可以號令三軍!  項 庄:我……  項 羽:還不給我下去!  【項莊只好收劍退下。  項 羽:我要遏制住這份瘋狂。我不允許任何人來玷污我項家的名聲。是的,我想要劉邦死,但我決不用陰謀!我更想讓他死得服氣,死得像一個男人。  【劉邦欲下,但被范增攔住。  范 增:沛公,你這是……  劉 邦:哦,我頭有點兒暈,想出去吹吹風……  范 增:老夫知道,沛公可是海量啊!這才酒過三巡,怎麼就上頭了?難道是今天上將軍的酒不對你的胃口?  劉 邦:不不不,好酒,好酒!  范 增:既然好酒,那老夫就再敬沛公一杯!  劉 邦:那,那飲完此杯,我是不是就可以上路了?  范 增:上路?哈哈哈……你是一定會上路的。沛公,既來之,則安之,這天色還早,好戲還在後頭呢!  劉 邦:好戲?  項 羽:好戲現在就開始了!沛公———  劉 邦:上將軍!  項 羽:劉邦!  劉 邦:項籍兄弟!  項 羽:你不是一直夢想著君臨天下嗎?  劉 邦:愚兄從來不曾有此非分之念啊!  項 羽:來,我讓你看一件東西———(拿出那鋒雌雄劍)  劉 邦:(大為驚訝)青鋒雌雄劍?  項 羽:你沛公不是朝思暮想要得到這雙寶劍嗎?現在我已經替你尋來了。我們各執一柄,雌雄任你挑選,然後我們當著眾將官的面進行清算,做一個徹底的了斷!  劉 邦:(驚慌地)你,你是想和我決鬥?  項 羽:勝者為王,敗者也不失為英雄,這方式可算公平?  劉 邦:這,這又是何苦呢?  項 羽:如果你貪生怕死,也可以不與我交手,但你必須許下承諾,從此退出這個用刀說話的舞台———我甚至都可以陪著你一起退出。實不相瞞,我對這江山越來越沒有興趣了。來吧,拿上你的劍!  【鼓聲突然響起。  【劉邦緊張地選了一把劍,卻無力抽出。  項 羽:(握劍在手,等待著)我在耐心等待著,只要劉邦出手,我就可以用我的方式達到我的目的了……但是誰能料到,就在這最後的時刻,一個老人的錯誤舉動改變了一切……  【范增拿出腰間的玉玦向項羽示意。  【鼓聲戛然而止。  劉 邦:上將軍,亞父突然拿出他的佩玉三示於你,是何意思啊?  項 羽:這個不明智的老人今天竟然指揮到我的頭上了!  劉 邦: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每回只要亞父拿出這塊佩玉示人,立刻就會有一顆人頭落地啊!那麼,今天這顆腦袋將會是誰脖子上的呢?總不至於是我劉邦吧?  范 增:(憤怒地)劉邦!你不要太囂張了!  劉 邦:亞父言重,在上將軍的大帳里,我哪有這樣的膽量啊!  范 增:量你也不敢!你今天進得了鴻門,只怕出不了這鴻門……  項 羽:(拍案而起)亞父!你喝多了!  范 增:上將軍,你千萬不可錯失良機啊……  劉 邦:上將軍,你的人格一直令我欽佩。今天我起身到鴻門來的時候,同僚就勸我不要輕舉妄動。但我想想還是來了,我們不是拜把換帖的兄弟嗎?兄弟之間,總該不會血刃相見的。  范 增:你好自信啊,沛公!  劉 邦:即使要殺,也不是今天,因為你是堂堂的上將軍,而並非傀儡,不至於聽從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的指使行動吧?  范 增:劉邦他一向善於言辭啊!  劉 邦:上將軍,我說得對嗎?  項 羽:你說得對!我項羽從來就不聽什麼人的唆使擺布,更不會做那些鼠竊狗盜的小人勾當!  劉 邦:那,我就回去了。多謝上將軍熱情款待。明天一早,我就打開關門,鼓號齊鳴,迎接上將軍的大隊人馬開進咸陽……  項 羽:如此看來,我們後會有期了。  劉 邦:後會有期!  項 羽:後會有期!  【項羽、劉邦作揖道別。  范 增:(仰天長嘆)錯過了,天賜良機啊!你我早晚有一天都要死於這個劉邦之手!  【鼓聲起。  項 羽:後來亞父范增總是在我耳邊重複這句話,可我覺得他是在危言聳聽———這個天下,還有人能做我項羽的對手?  【燈光轉暗。    第 六 場  【公元前206年春天。  【阿房宮內。  項 羽:那天夜裡,我又夢見了我的虞了。她還是那麼美麗,但她的表情卻是哀怨的。我好像聽見了她的哭聲,悠遠而蒼涼,如同楚歌的旋律……我第一次聽見虞的哭聲,是在我的隊伍開進咸陽城的第三天。那天早上,我在阿房宮接受了秦王子嬰的投降……  【幕後傳來呼喊聲:「秦王子嬰拜見上將軍———」子嬰戰戰兢兢地上。  子 嬰:敗臣子嬰叩見上將軍!  項 羽:我的本意並不想再捉弄這個柔弱的小男人,更不想取他的性命。但是這個男人一見面就顯出了一副媚態,聲言只要饒他一命他就感激不盡了,這讓我覺得這個人實在沒有一點骨氣……你,真是秦王子嬰?  子 嬰:敗臣不敢言王。  項 羽:哈哈哈!好一個不敢言王!  子 嬰:子嬰今日拜見上將軍,願意俯首稱臣。  項 羽:子嬰!  子 嬰:敗臣在。  項 羽:我聽說上次你見沛公,是抬著棺材去的,而且脖子上還纏了一條白綾?  子 嬰:是的。  項 羽:那麼,你今天來見我,為何取消了這樣的安排?  子 嬰:(緊張地)上將軍是要我死嗎?  項 羽:我對你的死不感興趣,我討厭的是你的投降!子嬰,你好歹也算是一國之君,儘管你在位不過四十六天。你可知道,君王是一個國家的象徵,你來投降就意味著讓全體秦國人變成了亡國奴。你一個人錯誤的舉動便會讓全體秦國人蒙羞受辱,閣下覺得這妥當嗎?  子 嬰:(悲傷地)上將軍,你的話讓我茅塞頓開啊!子嬰今日無非是替先人受過,再說什麼也是多餘,你就發落吧!  項 羽:不對!你不是代人受過,而是替整個秦國捐軀。子嬰,我不會發落你,我只憎恨你的投降!  子 嬰:多謝上將軍點撥。(敞開胸襟,大喝一聲)那你們就成全我吧! (哭泣著趴下)  項 羽:我拂袖而去,很久還能聽見子嬰的哭聲。後來有人告訴我,子嬰被人剁成了肉醬!  【天幕上再次淌下血水。  項 羽:(感嘆)子嬰就這麼死了,死得如此慘烈,這倒讓我內心生出了幾分悲哀。子嬰落到這個下場是他的命運,一個人是很難擺脫自己的命運的,就像無法和你的影子分離。我也同樣逃脫不了命運的安排……從這個意義上看,我和這個子嬰真有點兒同病相憐了!  【音樂漸起。  項 羽:那個黃昏,我騎著心愛的烏騅踏上了驪山。在這個並不偉岸的山丘之下,埋葬著不可一世的秦始皇。現在,這始皇帝的墳冢已在我的馬蹄之下了。夕陽殘照下咸陽城,炊煙裊裊,那豪華無限的阿房宮鑲嵌其中,如同一顆璀璨的寶石,閃耀著驚人的光輝,這該是大秦帝國最後的風景了!關中雖好,可我不能久留,我的心早已去了江東、去了彭城。那裡,我的女人在等待著我回家……這個晚上我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寂之中。我彷彿看見自己的靈魂像無邊無際的汪洋中的一個孤島,那島嶼是黑色的,而它又不能自行沉沒。它的身軀上記錄著潮起潮落,可它的見證又是那麼無力。後來,我就聽見了一個女人的哭聲……這分明就是虞姬的哭聲,是我的女人發自心底的呼喊……  【燈光轉亮,月色下的阿房宮內,項羽從夢中驚醒。  項 羽:虞!虞!是你嗎?  【光區里,出現了虞姬的形象。  虞 姬:是我……  項 羽:白天的時候我已經安排人去彭城接你去了!你看,這就是阿房宮,是當今世界上最華麗的宮殿,我們可以在此歇息,對酒當歌,共度良宵!我沒想到你會來得這麼快……  虞 姬:不,我沒有來,我還在家鄉。  項 羽:你沒有來?那你是在……  虞 姬:我在你的夢裡。  項 羽:夢裡?  虞 姬:是的,我寧願留在你的夢裡。  項 羽:難道,這阿房宮不好嗎?  虞 姬:這裡雖好,但無有人間的氣息。  項 羽:你是說,這座舉世無雙的宮殿如同一座墳墓?  虞 姬:你難道不覺得嗎?  項 羽:是的,我真的感受到了一絲絲的寒氣,正侵蝕著我的骨頭……  虞 姬:上將軍!  項 羽:虞!  虞 姬:楚霸王!  項 羽:虞!  虞 姬:我現在是否應該喊你為聖上了?聖上,皇帝,聽起來真是一個不錯的稱號啊!  項 羽:可你好像並不喜歡這個稱號。  虞 姬:我來,是想告訴你,媽媽的頭髮全白了。  項 羽:媽媽的頭髮全白了?我該回家了……虞姬……  【虞姬的幻覺消失。  項 羽:虞!虞……她,還是離我而去了,居然都不肯在我這蒼白的夢境里多加逗留……難道,我真的變了?置身在這豪華的宮殿里,我似乎也開始懷疑起自己真實的身份了。我是誰?我還是那個不僅會寫詩而且還會用洞簫演奏楚歌的少年嗎?不,那個英俊的書生形象已經脫離了我的視線,太遙遠了。如今我是上將軍,我是西楚霸王。可我當了上將軍就活埋了二十萬的秦卒;我成了西楚霸王,就住進了這舉世無雙的阿房宮,不見人間煙火。我大權在握,剛愎自用,為所欲為,倘若日後我做了皇帝,那我和那個暴君嬴政又有什麼兩樣?啊,權力!我終於看清你的面目了。你不是一個好東西,你會使一個人的慾望無限膨脹,你會使人因貪婪而喪心病狂,你會讓人間的正義和良知泯滅,你自然也會讓一個貴族墮落成為流氓……可怕的權力!來人———立即給我準備好柴草,我要把這阿房宮付之一炬!  【范增急上。  范 增:且慢!霸王,你果真要燒掉這阿房宮?  項 羽:軍中無戲言。  范 增:可這阿房宮耗盡了天下百姓的錢財,把它燒了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啊?  項 羽:那我正好用它來祭奠這天下勞苦的蒼生!  范 增:霸王啊!如今秦朝已滅,天下歸心,劉邦也修好了西行的棧道,知趣地去了漢中。我們本應該在這咸陽城裡恢復朝綱,重整河山的,可你竟然下令火燒阿房宮,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項 羽:很簡單,我害怕在這宮殿里坐久了,嬴政會借我的身子還魂!  范 增:可是……  項 羽:可是什麼?  范 增:宮殿你可以不要,那這江山怎麼辦?  項 羽:我早說過,我對江山不感興趣。  范 增:我們出生入死打下的江山難道要讓別人坐享其成?  項 羽:我不想做皇帝,也決不容忍別人坐享其成。天下是大家的天下,為什麼要讓一個人來掌管?我也實在想不出誰能管好這個天下。我要把天下分成十八塊,我只要其中一塊,那就是虞姬的家鄉———西楚!  范 增:萬萬不可啊!秦王嬴政好不容易統一了天下,你若重回分封割據的老路,豈不成了歷史的罪人?  項 羽:哈哈哈哈———後來的歷史學家們和范增的口氣一樣!我對歷史是外行,我只能對我自己負責。我就是不喜歡皇帝這個稱號,我也看不出這以後的兩千多年的歷史上出了幾個好皇帝!燒!給我燒!火燒阿房宮!  【天幕上,頃刻火光衝天,那便是火燒阿房宮。  項 羽:哈哈哈哈———  范 增:(號啕大哭)燒吧!燒吧!你燒的是楚國復興、一統江山的霸業啊!  項 羽:我是江東子弟,那裡有我的白髮母親,那裡有我的父老鄉親,那裡有我的女人在等著我回家!就讓這衝天的火光,照亮我東歸的大道吧!  【音樂大作。    第 七 場  【公元前206年秋天。  【滎陽城下———垓下·項羽大帳內。  項 羽:歷史學家們從來就認為,我陷入所謂「四面楚歌」的局面實際上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的。這是公元前206年的秋天,一個蕭瑟無比的季節。在我平息齊趙戰亂之際,劉邦的部隊已經悄悄接近了三秦的地界……  【劉邦的身影顯現。  劉 邦:我「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緊連拿下了咸陽和洛陽,下一個目標就是西楚之都的彭城了……  項 羽:但是,這個劉邦從來就不是我的對手。睢水一戰,漢軍死傷者竟達三十餘萬……但是,劉邦又一次逃脫了。他竟然丟下了他的女人和老父親,獨自溜之大吉。無論後人作何評價,窮寇勿追還是我恪守的原則之一。這或許不符合政治家的邏輯,但體現了一個職業軍人的道德觀。那時候我想,如果劉邦秉性不改,他總有一天還會落在我手上的。我是不是很自負?作為軍人,我從來就是自負的!而以後的歷史也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沒過多久,劉邦就被我們包圍在滎陽城中……  【范增上。  范 增:霸王,這回劉邦已經是瓮中之鱉,你可千萬不要再上演一出「鴻門宴」了!  項 羽:(席地而坐)我在等待劉邦的投降。  范 增:等他投降?滎陽城已經草盡糧絕,我們何不殺他個痛快?  項 羽:張良已經傳話過來了,說他們的漢王已經在做投降的準備了。  范 增:這是張子房的詭計啊!劉邦雖然目下身陷困境,但他還有大片的河山在手,還有韓信幾十萬兵馬可搏,他怎麼可能俯首稱臣呢?  項 羽:亞父,我和劉邦之間本來就不是什麼君臣關係。我不過是想讓天下人知道,儘管他劉邦有張良、蕭何這樣的謀士,有韓信這樣的驍將,但照樣做不了我項羽的對手。我要的就是這個。  范 增:那你當初對秦王子嬰怎麼是另一個態度呢?  項 羽:劉邦是我的敵手,交戰的結果非亡即降。而那個子嬰是作為秦王朝最後的象徵存在的,他雖然沒有野心,但選擇投降就是苟且偷生,會使全體秦國人蒙羞受辱,所以他必須以一死謝天下。  范 增:(無奈地)這老夫就不懂了!同樣是你的敵人,一個不戰而降你卻非要他死;一個和你鏖戰了數年,你卻願意接受他的投降,讓他活———這是什麼邏輯?  項 羽:這是我項羽的邏輯。  【幕後有人高喊:「霸王,漢王投降來了!」  【一輛兵車緩緩駛過,上面坐著一個酷似劉邦的男人,這其實是紀信。  范 增:霸王,這不是劉邦,是紀信,我們中計了!  【忽然,紀信掀開了帽簾,點燃了自己。  項 羽:這紀信真是條好漢,他把自己點著了!我離他只有一丈開外,聽得見烈火撕咬皮肉的清脆聲響,他還在烈火中高喊———  【紀信幕後高喊:「霸王,漢王已經脫險,你收兵吧!天下最後還是漢家的天下!」大笑。  項 羽:(敬佩地)好一個壯士!  范 增:等著吧,等著吧!你我早晚要死於劉邦之手! (長嘆一聲,氣急敗壞地走了)  項 羽:范增,我的亞父,他終於離我而去了。亞父一走,張良又給劉邦出了新招,派人給我送來了求和信,想以滎陽東南的鴻溝為界,以東歸楚,以西屬漢,從此天下一分為二。那信可謂情真意切,卻無法打動我。我與劉邦算得上什麼兄弟?但是我想,楚漢爭鋒,百姓苦不堪言,我不忍心再看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悲慘景象,是到了偃旗息鼓的時候了,所以,我簽下了那份鴻溝協議。戰爭是通向和平的一條險徑,但絕非前途,我得帶著我的江東子弟回家了。  【劉邦、鍾離昧上。  鍾離昧:霸王,按您的吩咐,所有文官武將一律身著便裝,列隊於轅門之外,迎候劉邦前來交換協議文書。  項 羽:鍾離將軍,把劉家老爺子和呂氏領出來,讓劉邦一起帶走。  鍾離昧:霸王,沒有劉邦的父親和老婆做人質,我們手裡可就沒有王牌了!  項 羽:我從來就沒想拿他們當人質啊!你還記得嗎,前些日子我們攻打廣武,我在城下對著劉邦喊話……  劉 邦:項羽當時對我喊話,讓我把老父妻子接走,我害怕是計,沒敢出來。  項 羽:好你個劉邦!竟然連自己的父親和妻子都不要了,你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把他們殺了,一鍋煮了?  鍾離昧:對,那天我也在場,當時劉邦說……  劉 邦:項籍!你我是兄弟,我的父親也就是你的父親嘛!你要是煮了他們,千萬別忘了分我一杯羹啊!  項 羽:哈哈哈哈!你們可都看見了———這就是標準的劉漢王,標準的流氓本色!  鍾離昧:看看今天他劉邦怎麼說!  劉 邦:(上前行大禮)項籍兄弟,多謝你給我劉邦面子,簽署了這份鴻溝協議。從此往後,我們照章辦事,天下一分為二,舊賬一筆勾銷。  項 羽:和談是結束戰爭的最好方式,但我希望你能記住:男人要重諾言,講信義!  劉 邦:諾言……信義……請霸王放心,這鴻溝協議一簽,我立刻就班師回朝……  項 羽:班師回朝?  劉 邦:不不,是帶著我的人馬回到漢中。不過臨行之前,我還希望霸王把家父和賤內歸還於我。  項 羽:這個,我已經替你安排妥當了!  劉 邦:家父賤內在楚地打擾已久,如此大恩容我日後圖報。  項 羽:我無須你的圖報,只要你記住我們之間的諾言和信義。  劉 邦:劉邦豈敢忘懷? (背身)但至於怎麼個講法,那可就各有不同了。項羽兄弟,我們就此一別了,請受我劉邦一拜。  【忽然聽見幕後鼓樂齊鳴。  劉 邦:(驚慌地)霸王,這鼓樂今天聽起來,怎麼如此地叫人心慌啊?  項 羽:不,是聽起來讓我們這些當王的人靈魂震顫!你來看———這些東征西戰的將士,哪一個不是遍體鱗傷?這些黎民百姓,哪一個不是饑寒不堪?這原本美麗的大好河山,哪一寸土地不是貧瘠荒涼?面對這些,我們難道不感到羞愧嗎?  劉 邦:這個……這個都已經成為往事了。往事如煙,就讓它散去了吧! (下)  項 羽:就在這天晚上,虞姬回到了我的身邊。  【虞姬上,項羽出帳迎接。  項 羽:虞!  虞 姬:將軍!  項 羽:你終於回來了!  虞 姬:我想,是到了該回來的時候了。我帶來了江東父老鄉親的問候,他們在期盼著子弟回家啊!  項 羽:我們已經是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虞 姬:那份鴻溝協議你還是簽署了?  項 羽:我覺得我的簽名很漂亮!  虞 姬:我想知道的是,如果這回是你主動求和,你願意嗎?  項 羽:勝利者是從來不主動求和的。  虞 姬:啊,你這個人的悲劇就在於你一貫的勝利。其實我倒很願意看到你的一次失敗……  項 羽:你願意看到我的失敗?  虞 姬:勝敗乃兵家常事。經歷了失敗,才算得上一個完整的軍人啊!  項 羽:可惜啊,仗就這麼打完了! (摘下了竹簫,開始吹奏)  虞 姬:是不是仗打完了,你又感到寂寞了?  項 羽:不是寂寞,是遺憾。  虞 姬:(困惑地)遺憾?  項 羽:(感嘆)我遺憾的是自我起事以來,大大小小的戰鬥經歷了七十餘次,卻至今也沒有遇見一個真正的對手。現在,戰爭結束了,我可以帶著你,騎上我們的烏騅,雲遊四方,逍遙山水之間……  虞 姬:你真的以為,戰爭已經結束了?  項 羽:這難道還有什麼可懷疑的嗎?  虞 姬:可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項 羽:什麼?  虞 姬:我感覺劉邦的隊伍正在悄悄地向我們逼近,這垓下,或許就是楚漢兩家最後的戰場了!  項 羽:最後的戰場?虞,你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起了變化?  虞 姬:是的,你的重瞳又一次疊到了一起……  項 羽:那我應該出去看看!  【兩人出帳,項羽站在高坡上觀看。  虞 姬:你看見了嗎?  項 羽:是的,我看見了……  虞 姬:你真的看見了?  項 羽:我看見漢軍正以合圍之勢向我們逼來,而且我還看見他們打出的是「韓」字旗號。  虞 姬:韓信?  項 羽:是他……  虞 姬:劉邦既然派出韓信,那麼就是想置你於死地的啊!  項 羽:鴻溝協議墨跡未乾,劉邦就如此背信棄義!  虞 姬:將軍!  項 羽:起風了……  虞 姬:起風了……  【燈光漸暗。    第 八 場  【光起。緊接前場。  【垓下·項羽大帳內。  【天幕上風起雲湧。  項 羽:這兩千多年來我一直在想,對於一個男人,最無恥的行經莫過於背信棄義!如果天下由一個既不信守諾言又不準備踐約的傢伙控制著,必定黑暗無疑。我履行了諾言,楚河漢界是我對歷史的鄭重交代;而對於劉邦,那應該是其羞恥的標識。這個小人撕毀了協定。鴻溝之約不過是他的緩兵之計,他企圖趁著我們回撤一舉將我們殲滅,然後便一統江山了。我們在這個叫做垓下的地方被韓信幾十萬兵馬重重圍困,糧草給養只能維持幾天了,情況前所未有的緊急……  【激越的音樂和鼓聲。  【韓信持劍上。  【兩軍陣前,項羽和韓信下馬對話。  韓 信:(作揖)霸王,別來無恙?  項 羽:我現在該稱呼你齊王了吧?但我更願意把你看作一個軍人。  韓 信:我本來就是一個軍人。  項 羽:可你連軍人起碼的德性都丟失了!你見過不下戰表就來偷襲的軍人嗎?  韓 信: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能打勝仗的軍人才是稱職的軍人。  項 羽:精彩!我第一次看見你就十分欣賞你的軍事才能,這一點,我自信沒有看錯。  韓 信:你是沒有看錯,可你最後還是容不下我,足見你心胸狹隘,有眼無珠!  項 羽:那是當我聽說了你至今還被廣為傳誦的「胯下之辱」的「美德」之後,就開始鄙視你的人格!我實在想不通後人竟把這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呸!你為了達到功利的目的居然可以從別人的褲襠下鑽過去!一個男人,怎麼可以捨棄他的尊嚴?這讓我覺得可怕,甚至讓我厭惡!我所信奉的是「士可殺而不可辱」,我所敬重的是那種義重如山、剛正不阿、寧折不彎的英雄氣概。韓信,我們是兩種人,道不同則不相為謀,這便是容你不下的理由!  韓 信:夠了!我沒有興趣聽你這番饒舌了,現在我要執行漢王的命令!霸王,軍人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的。我是漢王的部下,他的命令我自然只能執行。  項 羽:韓將軍,這還是我們的不同啊。我是發布命令的,你是執行命令的,但是,你的漢王在滎陽被我圍困之際,你怎麼就忘記執行他的命令,按兵不動呢?  韓 信:……  項 羽:僅此一點,你就不及自焚救主的紀信忠誠。現在你倒來勁了。韓將軍真是個善於把握時機的人啊!你深知我行軍疲憊,糧草短缺,桃子不摘自落,你輕而易舉地就名利雙收了!可這對於一個軍人,是不是很不過癮啊?  韓 信:項羽,你最好不要逼我動手!  項 羽:笑話!倘若我今天能死在你的槍下,倒要感謝你的成全了。畢竟,是你讓我像個軍人那樣度過了生命最後的時光……來吧!  【兩人交戰。  項 羽:我一眼就洞穿了這個韓信內心深處的虛弱與膽怯。說白了,他還是牽掛生死!他捨不得把剛剛到手的封地再拱手還給劉邦,他大概還夢想著和我們三分天下吧?可是很遺憾,我期待已久的激烈搏殺很快就演變成了一場乏味的追擊,不到五個回合,韓信就逃離了戰場。  【韓信退下。  【虞姬上。  虞 姬:將軍,你別大意啊!韓信今天雖敗下一仗,但不會一敗再敗,他會一直拖著你,直到你草盡糧絕,把你活活拖垮!  項 羽:他妄想!虞,我會帶著你突出重圍的。  虞 姬:這四面都是漢軍,你以為能夠突得出去嗎?  項 羽:區區三十萬人馬算不了什麼,我項羽還從來沒有遇見過真正的對手呢,今天就來一場決戰吧!  虞 姬:(悲傷地)沒有什麼決戰了!即使你今天殺了這個劉邦,還會有另一個劉邦要當皇帝;即使你自己做了皇帝,你又如何能保證你和劉邦毫無二樣呢?  項 羽:(感慨地)這同樣也是宿命啊!  【幕後漸漸響起了楚歌……  虞 姬:大王,你聽———  項 羽:四面楚歌?  虞 姬:四面楚歌……  項 羽:四面楚歌!  虞 姬:難道,漢軍已經略地拔城?  項 羽:不,這是張良的雕蟲小技,企圖擾亂軍心。其實,他錯了,我分明從這悲愴的楚歌旋律中聽出了另一種聲音———那是漢軍對我的敬重。你聽,這四面的楚歌,像大海的潮汐,由遠而近。這是真正的楚歌,其聲悲壯悠揚,彷彿九天而落。這凄美的歌聲寄託著我們楚人最樸素的理想,那就是人間的正義與和平。  虞 姬:將軍,我曾經對你說過,你的悲劇在於你是一個常勝將軍,但是今天決不希望你失敗,我不希望你敗在韓信的手下,這種人實在不配做你的對手,你也決不能投降!如果你是我心愛的男人,你就答應我———突出去!  項 羽:我會突出去的!  虞 姬:(斟酒)大王,請飲此杯!  項 羽:虞! (一飲而盡)  虞 姬:(在京劇「夜深沉」的旋律中開始舞劍,唱)「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嬴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勝負只是一剎那。寬心飲酒寶帳坐,……」(突然拔出項羽的佩劍,自刎)  項 羽:(大驚)虞……虞———  【天幕上濃重的血水噴涌而出。  【項羽緊抱虞姬。  【一束追光照射在他們身上,鮮紅的花瓣從天而落。  項 羽:虞的血很暖,噴射到我的臉上,與我的淚水溶成了一體。幾年前,我們在烏江邊上相見時,她聽到的只是楚歌的前奏,而今,她已經成了楚歌的一部分……我小心地割下了她的首級,用撕下的戰旗將她包裹,背在了自己的肩頭,唱著楚歌上路吧!  【楚歌聲大作。  【一道光束里,項羽揮劍的英姿如同一尊雕塑。    第 九 場  【公元前206年。  【烏江邊,景同序幕。  項 羽:(無限感慨地)此刻,我又回到了烏江邊……我沒有辜負虞姬的囑託,成功突出了韓信布下的天羅地網。但是我要告訴你們的歷史學家,垓下突圍與你們對我的美化不一樣。試想,面對韓信三十萬兵馬,我怎能殺得開一條血路?其實,漢軍並沒有怎麼阻攔我,我的兵器上甚至見不到一滴人血!人血不是胭脂,是難以掩飾這歷史的本來面目的。  【烏江亭長上。  項 羽:如果我這麼說還欠妥當,那麼這眼前的一幕又該怎麼解釋呢?我來到了烏江邊上,居然就遇見了這位烏江亭長。而且,他還事先為我預備好了一條船———他怎麼會料定我會到此?啊,太史公用心可謂良苦,非要借我之口來為我的死尋找出一個合適的託詞,說我之所以不肯過江,是因為無顏見江東的父老。但這未免有些牽強了。我深知有人事先作了安排,不希望我就此罷休,給劉邦以方便。這個人是誰呢?我不知道。我一直認為他就藏匿在世界的深處。按照西方人的解釋,這個人或許就是上帝?上帝之手總是看不見的,但每回伸出來都非常的及時。然而這一回, 我拒絕了他的援手……  亭 長:霸王!江東雖小,可仍有千里江山,還有數十萬兵馬可用啊!你還是趕快過江,重整旗鼓吧!  項 羽:老人家,問題是我從來就是一個不愛江山之人啊!即使東山再起又能如何呢?  亭 長:霸王,事關重大,你要三思而行啊!韓信的人馬很快就追上來了。  項 羽:老人家,你已經盡到了你的責任。請你用這一葉扁舟送我的烏騅過江吧……  【亭長拭淚下。  【幕後傳來了烏騅馬的悲鳴……  項 羽:現在,這裡只剩下我了……我一劍在手,茫然四顧,想我項羽從二十三歲起事,大小戰役經歷了七十六次,竟然還是遇不上一個真正的對手……  【虞姬的聲音忽然響起:「其實,有一個對手一直在追隨著你。」  項 羽:一直追隨著我?  【虞姬:「他就是你自己……」  項 羽:我已經明白了……現在,該是我和這個真正的對手決一死戰的時候了!(拔劍凝視著)太史公司馬遷並不真正的懂我,倒是一千多年後的一位女詞人看穿了我的魂魄———「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這就是我的故事———一個男人的故事。我在烏江邊倒下了,我的血和虞姬的血流在了一塊,江水竟然沒有把它沖刷乾淨。每年春天,這塊地方都會開出了一片燦爛的紅花。人們親切地叫她———虞美人……  【項羽和虞姬依偎著緩緩走向舞台深處。  【天幕上,一片怒放的虞美人。  【音樂悠揚……———劇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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