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給我一個擁抱

「他從未抱過你，從出生到現在。」媽媽一句無意識的話像鎚頭一樣砸在我的心頭。

　　爸爸沒那麼愛我，是從小就心知肚明的事。因為我是家裡的老二，又是個女孩，他不喜歡我也不奇怪。撇開尚未擁有記憶的幼年時期，從記事開始，爸爸在腦海里的模樣一直是個嚴厲的剪影，不會轉身，不會笑談，不會彎下腰來對我綻放一個溫暖的笑臉，更不用說將我親密地擁入懷中。

　　爸爸不善言辭、脾氣古怪，不像其他父親一樣會與女兒嬉笑玩樂、牽手打鬧抑或促膝談心。他發脾氣時，我和姐姐都噤若寒蟬，小心翼翼，生怕大聲呼吸都會點燃戰火。相處時我的畢恭畢敬與其說是尊重，不如說是恐懼和害怕。吃飯時摔破一個碗，抑或與朋友吵架後回家，都會得到爸爸一句「離挨打沒二尺了」的怒吼……

　　上小學時，我和夥伴們一起到村外的田野學騎自行車。幾經折騰，最後終於能顫悠悠地上路了。我興高采烈地往前騎，想要停下時才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辦。眼看自行車離身後的夥伴越來越遠，我心下一橫，想著死就死吧，就索性鬆開車把，任它往前衝去。

　　最終，我連人帶車撞到了田間小道上，從車上跌下時路邊的石子劃傷了臉，血從傷口裡冒出來，順著臉頰往下流。那時天已擦黑，我心裡擔心可能已經摔壞的自行車，又忍不住臉上傷口的疼痛，就那樣坐在路邊大哭起來。

　　聽到哭聲跑來的夥伴們看到我臉上的血都嚇壞了，一個個手足無措。我心裡一邊害怕爸爸看見這情形會責罵我不知輕重，一邊又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只得聽任小夥伴們跑回村去把大人喚來。

　　遠遠望見在暮色里朝我們走來的爸爸，腳步匆忙，面色凝重。我猛吸了幾下鼻子，強忍住了哭泣。爸爸走近來推過倒在地上的自行車，沒有看我一眼，就朝家的方向走去。我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在樹上把手上沾的血漬蹭乾淨，小跑著去追已經快要消失在夜色中的爸爸。

　　一路上，爸爸沒有說一句話。臉上的傷口慢慢凝固結痂，滲進嘴巴的血液泛著腥味刺激著我的喉

　　嚨，我不敢哭也不敢叫疼，只有淚水不停從眼眶湧出。進了家門，爸爸放好自行車後終於轉過身來，他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大約是看見了我臉上的血跡)，然後語氣冷淡地說：「活該!看你瘋夠了沒有，看你知道不知道回家!」說完他就進屋去了。

　　媽媽做完飯到院子里時，我剛洗完臉，正試圖將滴落在衣服上的血跡也洗掉。媽媽嘆了口氣，找了創可貼給我貼上。媽媽說：你爸去路口看你好幾次了，以後早點回來……那時，我已經不哭了。委屈和難過在心裡橫衝直撞——

　　漸漸長大，心智開始成熟，我漸漸懂得每位爸爸愛孩子的方式並不相同，有外放，有內斂。也說服自己相信爸爸簡單的語言里包含著濃濃的擔心和期待，是粗放的愛，所以才不計細節。只是那傷疤猶在，連同媽媽那句「他從未抱過你一次」一樣，仿若卡在喉間的魚刺，每每想起，都隱痛猶在。

　　所以，偶爾也會設想，如果當時得到了一個擁抱會不會記憶就不是如此，會不會再深的傷口也都會隨著時間慢慢淡去?

　　編後：

　　流著眼淚看完這篇文章，其實看到的是一個因為生活磨礪而把所有溫情都執意蓋下不表的父親，並非沒有愛!然而卻重重地傷害到一顆敏感的做女兒的心。這個孩子，後來沒有意外地早戀了!很慶幸，她得到的是一個溫暖堅定篤實的懷抱。

（責任編輯：李盛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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