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馳,「我是電影創作人」

周星馳,「我是電影創作人」

作者:李東然 來源:三聯生活周刊

「其實自劇本至剪輯,我都比較明白自己所要做的工作,我就是把大家的智慧都放到一起整合,當然我有我的標準,創作還是必須要有一些嶄新的、意想不到的東西。」1

周星馳(左三)工作照

周星馳至今困惑於那些賦予他的意義,比如提起當年的《大話西遊》,他的第一反應是,「那片子問題太多了!」而論及「後現代」,他甚至就要抱怨起使自己受困的那些「現代」的問題了。「微博啊,難道你也用么?可我好像怎樣也做不成電腦人哎,常常得關了電腦、電話才覺得舒服一點,世界能變清凈,可能是我睡眠不好的緣故,真的不喜歡這些東西,覺得有害電波就在空氣中飄啊飄。」

這一次周星馳是為了《西遊?降魔篇》而來到北京的。傳說中脾氣超級差的「星爺」,做足好好先生的姿態,新片距離他的前作《長江七號》整整隔了5年,他笑說:「也沒有關了電腦電話就在休息啦,做事沒有比以前少,我覺得電影創作這個工作是最磨人的,沒有不需要時間的。譬如說,你在想劇本的時候,幾乎是24小時,反正想到什麼的時候就控制不住去想,想不到什麼的時候就會很焦慮,很折磨的過程。但是你還是對這個工作很有興趣,它好玩的地方也就在這裡。常常很多事情都是不確定的,有時候就算你終於想到了,你還是不確定這是不是最好的那個。」

從當年的《大話西遊》到如今的《西遊?降魔篇》,周星馳說,去掉「大話」兩字意在與原著《西遊記》的接近。「降魔篇」里,唐僧(文章飾)是主角,但說的也只是他的前史,妖孽橫行的時代,一個揣著《兒歌三百首》行走天下立志為民除妖的少年驅魔人,至於如何終於奉如來指引踏上西天取經的道路,依舊是一段無奈唏噓的愛情完成了從男孩到男人的成長。而溫暖的大愛主題又安全地包裹了這段悲情,使電影完成打動人心的使命同時,卻不至於傷人太深。

周星馳告訴本刊記者,繼續西遊系列的願望由來已久,甚至是《長江七號》之前就在琢磨怎麼講這個故事。「(西遊)那麼經典的神話,放著不拍得有多浪費?」問題是這樣的題材如果拍不好,只能說是周星馳的問題,不能說《西遊記》的問題,所以故事從哪個點講起,從哪個角度推進,費了幾年工夫輾轉躊躇。

創作是如履薄冰,但周星馳也說,確實曾經把自己看作天才。比如早年星途多舛之時,友情陪伴他考TVB、梁朝偉一舉高中,他卻進了夜間部;1989年梁朝偉已在影壇如日中天,他也跑足了10年龍套,演足了路人甲乙丙、槍戰屍體ABC,甚至人家練功的靶子。直到意外得到電影公司老闆李修賢的提攜,才終於有個出演主角的機會,才漸漸在香港影壇開啟了周星馳時代。周星馳紅得很快,90年代初,他擔綱演出的電影就屢破港片票房紀錄,很快與成龍和周潤發並稱「雙周一成」,公認為香港電影票房的保證。他與導演王晶合作的小製作《賭聖》系列,更成為香港喜劇片歷史上一段輝煌。

《喜劇之王》就拍給當年的「天才歲月」,對龍套人生自嘲得不留情面,也把滿心的痴愛抒發得透徹動人。一心想要成為演員的尹天仇(周星馳飾)滿腔熱忱地在劇組裡跑著龍套,在街坊福利會裡開設演員訓練班,他忍辱負重嘗盡人情冷暖,又眼睜睜看著男主角的機會與自己失之交臂,他始終很認真看著對方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是演員。」

電影里的尹天仇回到了街坊福利會繼續做著自己的演員培訓班,而現實里的周星馳顯然比尹天仇更懂得如何在這一行的諸多不易中打拚。出演第一個男主角角色開始(1989),他就聯合媽媽、妹妹成立了星煒有限公司,為自己的演繹事業積累實力,而他自己,從未停止那些嘗試:寫劇本,打磨演技,甚至苦心鑽研起理論書籍。

至於在片場,《喜劇之王》里尹天仇在片場那些惹人發笑的熱情過度,也真真假假就是當年周星馳自己的狀態,周星馳素來樂於在片場不成比例地付出,哪怕還僅僅是一個小配角,也喜歡對導演提諸多建議,給導演無數選擇,這樣的工作態度當然不利於討得大家的歡心,「太上導演」的綽號就因此而此。

《唐伯虎點秋香》(1993)使得周星馳連續第四次拿到當年香港電影的年度票房冠軍後,至此他再也不滿足重複那些別人的「屎尿屁」笑料。一年後,他與楊國輝等人又組建彩星電影公司,大權獨掌地開始個人的電影探索。發揮的依舊是自己的喜劇特長,作品頗豐:《國產凌凌漆》(1994)、《大內密探零零發》(1996)、《食神》(1996),以及《大話西遊系列》(1995)。

獨立製片之路當然風雨不斷,即便《大話西遊》也是直到進入內地盜版市場,才被內地青年文化所熱情接納。此前,卻也只是默默沉寂票房遇冷,而彩星電影公司也沉沉浮浮地又成了星輝海外有限公司,唯獨不變的是,周星馳守著自己的電影王國,從未放手。

周星馳自己覺得,從「西遊」系列開始,他拍的就不是喜劇了,而之所以要做導演,更因為《少林足球》啊、《長江七號》啊,真都是太奇奇怪怪的題材,自己不拍,難有別人想得到要拍。他告訴本刊:「但我是非常懷舊的人,小時候看許多粵語長片,比如《天殘腳》、《如來神掌》都好有感情,後來看那些好萊塢的電影比如《阿凡達》當然是更好,但對我而言,還是粵語長片親切溫暖,就像是有感覺的故事,也常常還是那些小時候的事情。」

面對周星馳,比如「三年五年才拍一部戲壓力幾何」,「再拍過往成功的題材會不會有焦慮擔心」,這些慣常問題就不合適。《西遊?降魔篇》里,他放棄在銀幕上露面,時而監視器前,時而攝影機後,道具背景也依舊是親自上手,滿場奔跑,給演員說戲,不只是講道理,還得自己跑上去先要示範一遍。

「肯定辛苦的,但還是愛電影吧,但我現在是電影創作人。我也想做那種只用說的就能說清楚的導演,但似乎不行,好在是我的演員們都是真正的喜劇之王,他們給我的電影帶來不少的活力。其實我和他們說戲,都是問他們好不好,但我可不滿足他們說好,即便說好,我也要問能不能更好,所以逼一逼就有我要的東西出來了。我說的那些東西倒可能是廢話,其實自劇本至剪輯,我都比較明白要做的工作,我就是把大家的智慧都放到一起再整合。當然我有標準,電影創作還是必須要有一些嶄新的、意想不到的東西。」

《西遊降魔篇》劇照

三聯生活周刊:你特別擅長把傳統故事翻新成自己的故事,別人說是解構,你怎麼看這個說法,你會有意朝這個方向走下去么?

周星馳:很多這些東西也不是我一個人想出來的。比如《唐伯虎點秋香》當初就是電影公司提供的題材,然後就大家一起想,怎麼把老故事用新方法演繹出來。這次「西遊」也是,我的編劇之一就是我的網友,他是「西遊」的愛好者,寫過好漂亮的文章,這次給我的編劇幫了大忙。所以,大家說後現代解構,其實始終不是我一個人。

三聯生活周刊:周星馳喜劇確實可以有很多標籤,「無厘頭」、「熱鬧」、「爆笑」等等,但是其實比這些更具有辨識度的是,背後那非常嚴肅的主題,比如愛情,就像最經典的西遊台詞永遠是那段「一萬年」,用喜劇方式寫最慘烈悲情的愛情,這好像是你的秘笈?

周星馳:也可以這樣說吧,尤其在「西遊」這樣的故事裡,愛情都生生死死了,就不能隨隨便便搞笑。愛情肯定也是很慘烈才能動人,而這時就必須嚴肅起來,其實都是蠻簡單的道理,好多事情不能玩世不恭。

三聯生活周刊:《降魔篇》里尤其有很多嚴肅的探討,有關大愛小愛之類的,是否如今對你來說,搞笑已經是一個非常容易的事情了,你就不滿足於搞笑了?

周星馳:不是,搞笑是太難了,更單純搞笑,恐怕已經做不到。

三聯生活周刊:為什麼你的電影里的男主人公都要經歷一段很慘烈的愛情長大,這是你對人生的一種觀察認知嗎?

周星馳:其實男女倒過來也可以的。我這麼寫,因為對我而言,故事在現實生活是我始終做不到的事情,所以我就要在電影裡面投射進去,那當然就要編女孩子怎樣追不到男孩子這樣子。

三聯生活周刊:當年大話系列是因為校園裡的年輕人走紅的,而十幾年後,你怕自己的電影和現在學校里的年輕人之間有隔閡么?

周星馳:我們的團隊都是比我年輕的人,5年前開始想這個故事,直到製作出來,我無時無刻不在觀察這些年輕人,試著用他們的眼光看世界。當然,他們也盡全力扔了自己的點子進來。總之我離年輕人很近。

三聯生活周刊:再拍西遊,你內在的緊張和要求是怎樣的?

周星馳:當然我要做到技術層面的躍升,但我知道唯一能決勝負的還是創意方面,說到底電影最重要的還是創意,無論你技術有多高,創意不能打動觀眾也不行,所以我等著觀眾的反饋。

《西遊降魔篇》劇照

三聯生活周刊:「降魔篇」的視覺部分製作得華麗、震撼,而且是一部3D電影,似乎我們能在你的電影里找到一種越來越重視覺的趨勢,你對3D電影是完全積極樂觀的歡迎態度么?

周星馳:不,故事為首吧。一個很好很簡單的故事,沒有特效也可以。但是從《少林足球》開始,我發現特效是電影製作中很重要的一個環節,也是技術層面的重要部分,而且我們在這方面還是欠缺的,所以要多嘗試和發展。畢竟有技術也代表自由,有技術才可以做更多的題材。其實我們本土就有很好的發展潛質,可以把欠缺補上,比如韓國電影進步很快,好像突然間他的電影水平就提高了很多,其實是電影人有意去嘗試的結果。但是不管怎樣,特效和創意是二位一體的,必須平衡全面。

至於3D電影,首先要質量好,不好的話看2D算了。在做3D之前我也有一段很糾結鬥爭的過程,後來我們找到的這個公司是一家美國公司,他們的技術也給我們很多信心,效果確實也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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