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國學網-- 簡述陶淵明的人生道路與思想性格

簡述陶淵明的人生道路與思想性格發布時間: 2007-3-29 09:51:17 被閱覽數: 914 次 來源: 中國文學史文字 〖大中小 〗 )陶淵明(365?~427),又名潛,字元亮,號五柳先生,尋陽柴桑(今江西九江附近)人。  陶淵明生活在晉宋易代之際十分複雜的政治環境之中。他的曾祖父陶侃曾任晉朝的大司馬;祖父做過太守,父親大概官職更低一些而且在陶淵明幼年就去世了。在重視門閥的社會裡,陶家的地位無法與王、謝等士族相比,但又不同於寒門。陶侃出身寒微,被譏為「小人」,又被視為有篡位野心之人。可以想見,他的後人在政治上的處境是相當尷尬的。陶淵明在柴桑的農村裡度過少年時代,「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歸園田居》其一),「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經」(《飲酒》其十六),便是那時生活的寫照。他常說因家貧而不得不出仕謀生,這固然是實情,但也不能排除一般士人具有的那種想要建功立業的動機。「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雜詩》其五)就透露了這一消息。陶淵明29歲曾任江州祭酒,不久即辭職。後來江州召為主簿,他未就任。晉安帝隆安二年(398),陶淵明到江陵,入荊州刺史兼江州刺史桓玄幕。當時桓玄掌握著長江中上游的軍政大權,野心勃勃圖謀篡晉。陶淵明便又產生了歸隱的想法,在隆安五年(401)所寫的《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塗口》中說:「詩書敦素好,林園無世情。如何舍此去,遙遙至西荊!」這年冬因母孟氏卒,便回尋陽居喪了。此後政局發生了急劇的變化,安帝元興元年(402),桓玄以討尚書令司馬元顯為名,舉兵東下攻入京師。元興二年(403)桓玄篡位,改國號曰楚。元興三年(404)劉裕起兵討伐桓玄,入建康,任鎮軍將軍,掌握了國家大權,給晉王朝帶來一線希望。於是陶淵明又出任鎮軍將軍劉裕的參軍,在赴任途中寫了《始作鎮軍參軍經曲阿作》。他的心情矛盾,一方面覺得時機到來了,希望有所作為:「時來苟冥會,婉轡憩通衢。」另一方面又眷戀著田園的生活:「聊且憑化遷,終返班生廬。」這時劉裕正集中力量討伐桓玄及其殘餘勢力,陶淵明在劉裕幕中恐難有所作為。到了第二年即安帝義熙元年(405),他便改任建威將軍江州刺史劉敬宣的參軍。這年八月又請求改任彭澤縣令,在官八十餘日,十一月就辭官歸隱了。這次辭去縣令的直接原因,據《宋書》本傳記載:「郡遣督郵至,縣吏白:『應束帶見之。』潛嘆曰:『我不能為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人!』即日解印綬去職。」而他辭官時所作的《歸去來兮辭》說出了更深刻的原因:「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游,世與我而相違,復駕言兮焉求!」陶淵明徹底覺悟到世俗與自己崇尚自然的本性是相違背的,他不能改變本性以適應世俗,再加上對政局的失望,於是堅決地辭官隱居了。辭彭澤令,是陶淵明一生前後兩期的分界線。此前,他不斷在官僚與隱士這兩種社會角色中做選擇,隱居時想出仕,出仕時要歸隱,心情很矛盾。此後他堅定了隱居的決心,一直過著隱居躬耕的生活,但心情仍不平靜:「日月擲人去,有志不獲騁。念此懷悲凄,終曉不能靜。」(《雜詩》其二)他在詩里一再描寫隱居的快樂,表示隱居的決心,如「且共歡此飲,吾駕不可回」(《飲酒》其九);「託身已得所,千載不相違」(《飲酒》其四)。這固然是他真實的感受,但也可以視為他堅定自己決心的一種方法。在後期他並非沒有再度出仕的機會,但是他拒絕了。晉朝末年曾征他為著作佐郎,不就。劉裕篡晉建立宋朝,他更厭倦了政治,在《述酒》詩里隱晦地表達了他對此事的想法。到了晚年他貧病交加,「江州刺史檀道濟往候之,偃卧瘠餒有日矣。道濟謂曰:『賢者處世,天下無道則隱,有道則至。今子生文明之世,奈何自苦如此?』對曰:『潛也何敢望賢,志不及也。』道濟饋以粱肉,麾而去之。」(蕭統《陶淵明傳》)宋文帝元嘉四年去世前寫了一篇《自祭文》,文章最後說:「人生實難,死如之何?嗚呼哀哉!」這成為他的絕筆。死後,朋友們給他以謚號曰「靖節先生」。他的好友顏延之為他寫了誄文,這篇誄文是研究陶淵明的重要資料。《宋書》、《晉書》、《南史》都有他的傳記。陶淵明的作品,在他生前流傳不廣。(梁)蕭統加以搜集整理,編了《陶淵明集》,並為之寫序、作傳。蕭統所編陶集雖然已經佚失,但此後的陶集,如已佚的北齊陽休之本、北宋宋庠本、北宋僧思悅本,以及今存的一些宋代刻本:如汲古閣藏十卷本、曾集刻本,都是在此基礎上重編而成的。陶淵明的作品今存詩121首,賦、文、贊、述等12篇,另有一些作品的真偽還不能肯定。陶淵明熟諳儒家學說,詩文中引用儒家經典很多,僅《論語》就有37處。他有儒家的入世精神,也像儒家那樣重視個人的道德修養,但不拘守儒家經典的章句,顯得通脫而不拘泥。他說:「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五柳先生傳》)這與漢儒的態度很不相同。他讚揚孔子,但又有點將孔子道家化的傾向。他深受老莊思想的影響,在詩文中有70篇用了《老》、《庄》的典故,共77處之多;魏晉玄學對他也有影響。但人並不沉溺於老莊和玄談,他是一個很實際的、腳踏實地的人,做縣吏就有勸農之舉,做隱士又堅持力耕,與虛談廢務浮文妨要的玄學家很不同。他住在廬山腳下,距離慧遠的東林寺很近,他的朋友劉遺民與慧遠關係密切;陶淵明的詩中偶爾也可見到類似佛教的詞語,但他決非佛教徒,並且與慧遠保持著距離。佛教是對人生的一種參悟,陶淵明參悟人生而與佛教暗合的情形是有的,但他是從現實的人生中尋找樂趣,不相信來世,這與佛教迥異。在不懼怕死亡這一點上,他和一些高僧雖然近似,但思想底蘊仍有很大的差異。他是抱著「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形影神》)的態度對等死亡,與佛教之間嚮往極樂世界大相徑庭。他所思考的都是有關宇宙、歷史、人生的重大問題,如什麼才是真實的?歷史上的賢良為什麼往往沒有好的結果?人生的價值何在?怎樣的生活才完美?如何對待死亡?等等。他的思想既融會了儒道兩家的思想,又來自個人的生活實踐,具有獨特的視點、方式和結論;而思考的結論又付諸實踐身體力行。安貧樂道與崇尚自然,是陶淵明思考人生得出的兩個主要結論,也是他人生的兩大支柱。「安貧樂道」是陶淵明的為人準則。他所謂「道」,偏重於個人的品德節操方面,體現了儒家思想。如「匪道曷依,匪善奚敦」(《榮木》)。「好爵吾不縈,厚饋吾不酬。……朝與仁義生,夕死復何求」(《詠貧士》其四)。他特別推崇顏回、黔婁、袁安、榮啟期等安貧樂道的貧士,要像他們那樣努力保持品德節操的純潔,決不為追求高官厚祿而玷污自己。他並不一般地鄙視出仕,而是不肯同流合污。他希望建功立業,又要功成身退,像疏廣對疏受所說的「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他也考慮貧富的問題,安貧和求富在他心中常常發生矛盾,但是他能用「道」來求得平衡:「貧富常交戰,道勝無戚顏。」(《詠貧士》其五)而那些安貧樂道的古代賢人,也就成為他的榜樣:「何以慰吾懷,賴古多此賢。」(《詠貧士》其二)他的晚年很貧窮,到了捱餓的程度,但是並沒有喪失其為人的準則。崇尚自然是陶淵明對人生的更深刻的哲學思考。「自然」一詞不見於《論語》、《孟子》,是老莊哲學特有的範疇。老莊所謂「自然」不同於近代與人類社會相對而言的客觀的物質性的「自然界」,它是一種狀態,非人為的、本來如此的、自然而然的.世間萬物皆按其本來的面貌而存在,依其自身固有的規律而變化,無須任何外在的條件和力量。人應當順應自然的狀態和變化,抱朴而含真。陶淵明希望返歸和保持自己本來的、未經世俗異化的、天真的性情。所謂「質性自然、非矯厲所得」(《歸去來兮辭序》),說明自己的質性天然如此,受不了繩墨的約束。所謂「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歸園田居》其一),表達了返回自然得到自由的喜悅。在《形影神》里,他讓「神」辨自然以釋「形」、「影」之苦。「形」指代人企求長生的願望,「影」指代人求善立名的願望,「神」以自然的之義化解它們的苦惱。形影神三者,還分別代表了陶淵明自身矛盾著的三個方面,三者的對話反映了他人生的衝突與調和。陶淵明崇尚自然的思想以及由此引導出來的順化、養真的思想,已形成比較完整而一貫的哲學。總之,陶淵明的思想可以這樣概括:通過泯去後天的經過世俗熏染的「偽我」,以求返歸一個「真我」。陶淵明看到了社會的腐朽,但沒有力量支改變它,只好追求自身道德的完善。他看到了社會的危機,但找不到正確的途徑去挽救它,只好求救於人性的復歸。這在他自己也許能部分地達到,特別是在他所創造的詩境里,但作為醫治社會的藥方卻是無效的。陶淵明是魏晉風流的一位代表。魏晉風流是魏晉士人所追求的一種人格美,或者說是他們所追求的藝術化的人生,用自己的言行、詩文使自己的人生藝術化。以世俗的眼光看來,陶淵明的一生是很「枯槁」的,但以超俗的眼光看來,他的一生卻是很藝術的。他的《五柳先生傳》、《歸去來兮辭》、《歸園田居》、《時運》等作品,都是其藝術化人生的寫照。他求為彭澤縣令和辭去彭澤縣令的過程,對江州刺史王弘的態度,撫弄無弦琴的故事,取頭上葛巾漉酒的趣聞,也是其藝術化人生的表現。而酒,則是其人生藝術化的一種媒介。陶淵明可以說是魏晉風流的傑出代表。簡言之,陶淵明是安貧樂道與崇尚自然的代表,是魏晉風流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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