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和希拉里大辯論之前第一個該感謝的人，是施瓦辛格

文 | talich

今天是特朗普和希拉里第一場電視辯論的重大日子，預計美國國內收視人數會超過1億。

應個景，來聊一段政壇往事。

之前我問過幾位朋友，下面這段參選聲明是誰說的：

「我知道他們會把各種東西都朝我扔過來，他們會說我沒經驗，我喜歡拈花惹草，我是個糟糕的傢伙，還有各種類似的話都會沖我飛過來。我就是想清理首府（薩克拉門托），我想到那裡改革系統，讓它回到人民手中。做決定的應該是人民，而不是特殊利益團體。」

如果我不提裡面的加州首府薩克拉門托，很多人都會誤以為這是唐納德·特朗普說的。

但其實是阿諾德·施瓦辛格。

阿諾德·施瓦辛格

如今特朗普已經把美國的政壇攪得天翻地覆，他第一個應該感謝的是施瓦辛格。正是施瓦辛格，開啟了明星局外人闖入政壇的先河，羅納德·里根另當別論。

羅納德·里根

當然，施瓦辛格不是第一個這麼做的，但是他證明了這個模式可以在加州這個舉足輕重的州里成功，從而把這個模式變成了一種套路。

對於絕大部分影迷來說，想來和我一樣，在初次聽到施瓦辛格宣布參選加州州長時，都會是一個目瞪口呆的反應：啥？他要幹嘛？

2003年競選加州州長獲得成功

1968年，施瓦辛格初到美國，他在洛杉磯機場入境，排隊時看到牆上有個大牌子，上面寫著「美國政府歡迎你」。當時還不太懂英文的施瓦辛格指著牌子上的「政府」一詞問同行者：「這是什麼東西？」

可能大部分人對施瓦辛格的第一印象都是一個有著特異幽默感的肌肉男。或許大部分人對於影視明星也會有這樣的印像，覺得他們應該對政治只是一知半解，所以關注社會與政治議題只是為了做個樣子。

這種情況當然是有的，而且還不少。但是，從影視明星所扮演的形象來判斷一個人，終歸是極不準確的。最成功的電影演員，可以塑造出截然不同的銀幕形象。施瓦辛格扮演的電影角色看上去比較單一，這只是針對他的個人特點精心打造的，有意識地利用了他英語說得並不純正，相貌線條過於硬朗的特質。

早在還未進入演藝圈時，施瓦辛格就利用自己的蹩腳英語征服了丈母娘。1977年，因為參加羅伯特·肯尼迪名人網球賽，施瓦辛格與他後來的前妻瑪麗婭·施萊弗相遇後，被邀請到家裡做客。

施瓦辛格與前妻瑪麗婭·施萊弗

施瓦辛格跟瑪麗婭的母親尤尼斯（總統約翰·肯尼迪的妹妹）說你女兒的「屁股棒極了」，惹得對方哈哈大笑。顯然這話的對象要是換成其他客人，一定會被視為不雅，但是從施瓦辛格這位英語似乎都說不利落的大漢嘴裡出來，卻變成了絕佳的笑話。

到美國後沒多久，施瓦辛格因為語言不通還去搬過磚，他很快就開始在聖莫尼卡學院學習英語和商業。施瓦辛格的精明也表現在學業上。雖然上課攢了一些學分，他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在美國拿一個學位。

這時威斯康星大學的一位教授，同時也是他的健身粉絲，邀請他去做一次客座講座。他成功地用「合作教員」的身份換取了一個拿學位的機會，通過轉入學分和遠程學習，拿到了威斯康星大學國際健身營銷和商業管理學位。

施瓦辛格的商業營銷潛能，在他的電影生涯中表露無遺。一般的演員至多會關心劇本，關心自己的形象，但不太會關心電影製作以外的事。施瓦辛格則不然，他對拍電影的整個過程都有興趣，尤其是市場營銷環節。

《終結者》 (1984)

他會參加營銷部門的會議，看預告片，關注市場民調和焦點小組的試映，對於各種花銷了如指掌。他喜歡改劇本，但目的是研究如何讓電影更賣座。大部分演員和導演喜歡拍戲，但不喜歡做宣傳，因為這需要你耐心跟記者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同樣的宣傳詞。

但是施瓦辛格則不然，他很喜歡這個過程，他能連著接待兩位數的記者，跟每個記者來一對一的訪問，用同樣的激情講述宣傳要點。

這是不是和競選很像？通過民調，尋找議題與立場，設定最能賣選票的政策，打造一個長期的政治形象，並在競選活動中保持永不消失的激情，向不同的選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自己的政治主張。

在1966年里根競選州長時，政界資深人士對這位演員出身的政治家的看法就是，他對於政策的理解雖然淺，卻能反反覆復地清楚重複關鍵的政策，直到選民聽懂並相信為止。

里根競選州長

這當然要看個人的資質。很多影視名星，雖然深孚眾望，也完全有可能在政界做出一番事業。但是從政就意味著把自己曝光在媒體的聚光燈下，為了爭取選民，年復一年扮演一個並不完全真實的自我。

所以他們寧可做幕後人物，通過參加一些政治活動，捐款，來為自己認同的理念和候選人背書，也不願意拋頭露面。

施瓦辛格不同，他非常願意通過這些活動，來打造自己的公眾形象，為進軍政界做準備。

有了自身的資質，當然還需要高人提攜。施瓦辛格的妻子出身肯尼迪家族這樣的政壇豪門，施瓦辛格自然不缺圈內人提點。他的丈母娘尤尼斯就告訴過他，我哥哥約翰·肯尼迪一直堅信，想要成為全國性的公眾人物，一定要專註一個議題，並以此打造職業生涯。施瓦辛格也聽取了建議，選擇了兒童健身公益事業。

尤尼斯與女婿施瓦辛格一起出席活動

對於施瓦辛格，當然還有一個問題，就是雖然他是一名堅信自由市場的自由意志主義者，但是他老婆來自肯尼迪家族，這讓他很難吸引到共和黨人的注意。

是一次偶然的機遇，讓他開始和嚴肅的共和黨政治家拉上了關係。那是在1980年的時候，著名經濟學家彌爾頓·弗里德曼在美國公共電視台上做了一個關於自由市場經濟的系列節目《自由選擇》。

施瓦辛格極其認同弗里德曼的觀點，自己花錢買了上百本弗里德曼的同名書送人。有人得知此事後，就特地把施瓦辛格介紹給了弗里德曼見面。1990年《自由選擇》修訂重播時，弗里德曼還特別邀請施瓦辛格錄了一段介紹。

彌爾頓·弗里德曼

弗里德曼是尼克松和里根總統的經濟學顧問。他對施瓦辛格這般看重，共和黨人也開始覺得這不只是一個與政治沒關係的電影明星。

1988年老布希競選時，他的軍師李·艾特沃特認為施瓦辛格和查克·諾里斯可以請來幫他助選。因為他們的硬漢形象符合共和黨人強調法律與秩序的傳統，會受到加州藍領工人的認同。當時他們認為老布希的對手杜卡基斯的弱點就是打擊犯罪不夠堅決。

通過為老布希助選，施瓦辛格也開始在公共演講中尋找屬於自己的政治語言。他發現，如果把自己電影中的台詞和演講內容結合起來，現場觀眾最能買賬。這也逐漸成為了他的一個賣點。據說施瓦辛格的現場演說極其成功，老布希曾調侃說，為什麼施瓦辛格講完該他上的時候，人都走了？

老布希和施瓦辛格

隨著老布希成功入主白宮，施瓦辛格也找到了進入政壇的機會。這時候施瓦辛格的個人資產已經超過3000萬美元，讓他覺得不用再顧忌參加政治活動會對電影生涯有負面影響了。

在丈母娘尤尼斯的遊說下，老布希決定任命施瓦辛格為總統的體育健身顧問委員會主席。老布希唯一的顧慮是，施瓦辛格是否服用了興奮劑？施瓦辛格坦言，在職業比賽期間的確服用過，之後就再也沒有了。

不過施瓦辛格和民主黨的家庭聯繫，終歸讓共和黨人對他心存戒備，不把他當作心腹。畢竟瑪麗婭的舅舅就是民主黨的實權人物——參議員泰德·肯尼迪，而施瓦辛格也在1994年泰德·肯尼迪和共和黨人米特·羅姆尼的競選中支持了前者。

1997年，四十九歲的施瓦辛格接受了心臟手術，這件事讓他感到生命的脆弱，也越發讓他想要實現自己從政的夢想。

《終結者2》 (1991)

1999年，他首次試水競選州長。他選擇了在一個娛樂談話節目中公開自己的競選想法，並把自己形容成一個民粹主義者。他認為共和黨現在只會用嘴攻擊對手，卻無法干實事。

早就在四處拉攏人材的施瓦辛格找了前加州共和黨州長皮特·威爾遜的手下為他打造競選班子，並開始研究競選策略。

但是，就在競選有條不紊地進行時，突然有媒體爆料施瓦辛格的性醜聞。在研究了形勢後，施瓦辛格於2001年4月宣布退出競選。

雖然暫時退出，施瓦辛格的競選班子並未解散，他們一直在為他準備東山再起的計劃。很快，他們決定在年底的選舉中推進一個為公立中小學課後活動提供資金的動議，這個議案也被大家稱為「施瓦辛格動議」。

2010年，施瓦辛格在杭州一超市舉辦的「加州美食美酒節」上推銷加州農產品。

施瓦辛格開始為自己的這個政治主張站台宣傳，並最終在選舉中獲得了56.7%的支持。這是施瓦辛格第一次取得政治上的成功，他也在拉票過程中意識到，在現實生活里，純粹的政治理念需要讓位於實用主義。他在競選中調侃說，雖然自己一直說每個人都要自食其力，自己系自己的鞋帶，但是在這個國家裡，有些人連鞋子都沒有。

這次成功讓施瓦辛格有了一定的政治資本，信心大增。不久後時來運轉，因為經濟萎靡不振，赤字高企，新當選的加州州長加里·戴維斯在2003年遭遇了召回選舉。

加州的召回選舉是這樣進行的：每個選民要做兩次選擇，第一個問題是要不要召回現任州長，第二個問題是如果召回了，你選擇誰來接替。如果大家決定不召回現任州長，那第二個問題就不用考慮，否則得票最高者勝出。

施瓦辛格的團隊認為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因為在召回選舉中，施瓦辛格不需要參加本黨的初選。以施瓦辛格的局外人身份，以及民主黨的家族關係，他很難衝出共和黨的初選。

基於同樣的原因，在召回選舉中會有大量的候選人。在施瓦辛格決定前，已經有134人宣布參選，連著名色情出版業大亨拉里·弗林特都參選了。如此混戰，極其適合施瓦辛格這樣知名度極高的明星。因為，施瓦辛格完全不需要和其他候選人去搶新聞媒體。

對於施瓦辛格來說，傳統的電視網對新聞的重視已經不比從前，政治新聞更是一砍再砍，平均每名政治家在一個新聞里出鏡的時間只有七秒。而施瓦辛格呢，以他的影星身份，可以輕鬆拿到娛樂類訪談節目的邀請，不僅觀眾多，而且也有足夠的時間讓他暢所欲言。而這些觀眾，本來也是施瓦辛格追逐的對象，他們是非傳統選民。

所以，施瓦辛格把自己宣布參選的決定，安排在了Jay Leno的《The Tonight Show》上，這次節目就是本文開頭那段話的出處。在整個競選期間，施瓦辛格一共參加了超過五十個電視訪談，登上了六家雜誌的封面，連八卦小報都報導他。

而施瓦辛格在競選中，刻意迴避了傳統新聞媒體的專訪。就算是接受採訪，他也遵從泰德·肯尼迪的指導，不把政策說得過於具體，以防自己對不熟悉的問題在專業政治記者的拷問下露出馬腳。當NBC的製作人問他如何削減赤字時，施瓦辛格乾脆回答說：「公眾對數字不感興趣，我就是要當人民的州長。」

就像在第一次宣布參選州長時一樣，施瓦辛格意識到他的最大優勢，就在於自己是個局外人，一個民眾認知度極高的，以最後解決問題著稱的「終結者」。所以要把這次競選給打造成一個對現狀的信任投票，而不是一個對施瓦辛格執政能力的投票：如果你想要改變，就去投施瓦辛格。

而在施瓦辛格本人能力這個問題上，團隊則找了一批重要的專業人士來為他背書。他成立了一個經濟顧問委員會，其中包括了前財長和國務卿喬治·舒爾茨，里根的經濟顧問阿瑟·拉弗這樣的共和黨人，也有沃倫·巴菲特這樣家喻戶曉的民主黨重量級人物。

喬治·舒爾茨

施瓦辛格把自己的智囊團戲稱為「施瓦辛格大學」。他也藉此提出了拯救加州經濟的一百天施政計劃，顯示自己並非只有虛名。

這些安排，自然不是施瓦辛格自己想得出來。他的競選團隊成員包括彼得·威爾遜的幕僚長鮑勃·懷特和里根的撰稿人蘭頓·帕爾文。

當然，施瓦辛格再怎麼曲線競選，迴避實質性問題，有一關他是逃不掉的，那就是面對面的候選人辯論。結果在被對手圍攻私人作風時，施瓦辛格拿出了他的殺手鐧，就是用自己的電影來開涮：「我想說，我剛意識到可以在《終結者4》里給你找一個完美的角色。」結果在眾人的大笑中，施瓦辛格成功化解了對手的攻勢，佔據了媒體的頭條。

到競選前五天，又突然爆發醜聞，新聞說施瓦辛格當年在一家連鎖健身中心曾多次對幾名女士性騷擾。在這個危急時刻，施瓦辛格選擇坦然承認錯誤，施瓦辛格的民調在快速下滑後，又止損回升，這招最終令他起死回生。

最終，施瓦辛格在兩個月里花掉了2200萬美元，在召回選舉中以46%的選票擊敗對手。他不僅拿到了77%的共和黨人選票，還拿到了46%的獨立選民的支持，甚至有21%的民主黨選民支持他，這其中有7%的選民從來不投票。這些傳統上不投共和黨的選民，都是被施瓦辛格的形象感召，最終成為他取勝的重要武器。

不過，施瓦辛格的好運很快到頭了。在上任伊始，他利用自己的高支持率和願意妥協的姿態，取得了一些成果。但很快，他的局外人缺點就暴露出來。因為無法獲得共和黨人真正的信任，施瓦辛格的州長之旅也越來越不順暢。雖然他成功連任，但到他卸任之時，支持率只有22%，只比之前被召回的加里·戴維斯多一個點，算是狼狽地結束了政治生涯。

現在，歷史剛好轉了個圈。特朗普宣布放棄自己的《飛黃騰達》真人秀，參與到美國總統大選的這場巨型真人秀中，誓要攪他個天翻地覆，而接特朗普的班入主《飛黃騰達》的，正是施瓦辛格。

接替特朗普主持《飛黃騰達》節目的施瓦辛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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