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人正在穿過那片悲傷的水域
今天想說說歐洲正在面臨的難民潮,這是目前困擾西歐各國最嚴重的社會問題。美國和歐洲的媒體上每天都有連篇累牘的報道,但中文媒體對此的關注卻很少。
可是我覺得,我們需要了解。
生活在和平的環境之中,你很難想像這個世界還有那麼多的苦難。
1、
這張地圖是地中海。
地處三個大洲之間的地中海,東西長4000公里,比北京到拉薩還要遠;面積250萬平方公里,相當於25個浙江省。
地中海可能是世界上發展最不均衡的水域,浩瀚的海水把陸地分成了宛如天堂和地獄之分的兩個世界:北岸是法國、義大利、希臘、西班牙等歐洲發達國家,南岸是非洲的阿爾及利亞、突尼西亞、利比亞和埃及等非洲國家,東岸則是中東的敘利亞、以色列和黎巴嫩。
敘利亞內戰爆發以後,人們不得不逃離家園,去異國他鄉尋找一個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去哪裡呢?站在地中海此岸的戰火之中,彼岸輝煌的燈火之下那片叫做歐洲的富庶之地,就成了最自然的選擇。
於是無數的敘利亞人,就這樣背井離鄉,走上了一條漫漫的求生之路。他們選擇的路線主要有兩條,一條是經陸路到土耳其,再從土耳其經地中海偷渡到希臘;另一條則是經陸路到利比亞,再從利比亞偷渡到義大利。
到達義大利和希臘,就等於半隻腳踏進了天堂之門。從那裡,他們繼續尋找機會前往比較容易申請政治難民身份的德國和瑞士,或者去更遠的英國。
蜂擁在這條通往天堂之路上的除了敘利亞人,還有伊拉克人、利比亞人,和來自更遠一點的南亞地區的巴基斯坦人和阿富汗人,以及來自許多非洲國家的人。
情況有多嚴重呢?根據一些國際組織的統計,今年到目前為止已經有將近25萬非法移民通過地中海進入歐洲,接近去年一年的總數,其中從土耳其進入歐洲的有13.5萬人。7月29日和30日兩天,有3500名非法移民試圖在夜間通過連接英法的海底隧道從法國進入英國,造成了交通癱瘓。
突然湧入的大量非法移民,對原本穩定的歐洲社會造成了極大的衝擊,更不用說像希臘這樣的國家,本身也深陷經濟崩潰自身難保。可是從人道主義的角度來說,又沒有理由不接納這些已經無家可歸的難民,也不能看著他們活活餓死。
如何對待這些人,對歐洲國家的政府來說,就成了一個棘手而兩難的問題。
2、
民眾的態度也形成了分化。有人嫌棄這些非法移民,有人仇視他們,有人向他們扔礦泉水瓶和碎玻璃,吐口水,用他們聽不懂的語言咒罵他們。當然也有人帶著同情之心,無奈又寬容地接納了他們的到來。甚至連有些執法人員也採取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上個星期,《紐約時報》寫了一篇報道,講述了從土耳其Bodrum到希臘小島Kos的一條海上偷渡通道的故事。這兩個地方之間離得很近,坐船隻需要25分鐘,並且相對安全,因此成為很多偷渡客的首選。
到目前為止,土耳其一共接納了200萬敘利亞的戰爭難民。但是很多敘利亞人不願意留在土耳其,他們仍然千方百計要去真正的歐洲。相比其他國家非法移民的赤貧狀況,敘利亞人大多數是中產階級,原本過著富足安穩的生活,但是戰爭讓他們一夜之間一無所有,喪失了一切。
在到達希臘之後,偷渡客會飛快地在自己坐的救生艇上扎幾個洞讓它漏氣,這樣希臘海警就沒辦法讓他們再回到海上劃回去。Kos小島很快就不堪重負,希臘政府只好出動人員把很多偷渡者接到雅典安置。
那篇報道還配了一組圖,其中一張照片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照片上這名叫做Laith Majid的敘利亞父親帶著妻子和兒女偷渡,一家人為了這段25分鐘的旅程支付了6500美元,這還是因為人多才打了折扣。他們坐的小艇原本只能容納三、四個人,但卻被蛇頭硬擠進了12個人。途中小艇漏氣進水,差點沉沒。
在終於安全抵達Kos之後,這名父親站在岸上抱著兒女喜極而泣。這張照片很快在推特上被瘋狂轉發,有人這麼寫:「給那些在網上攻擊『移民』的人。看看這個逃離敘利亞戰火、抱著孩子的男人。(攻擊他們之前)請再想一想。」
3、
別的一些人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今年4月13日,一艘滿載的船從利比亞出發前往義大利,船上大多數是來自非洲各國的偷渡客。在航行了24個小時、離西西里島只有130公里的時候,船沉了,550名落水乘客中只有150人被義大利海警救起,接到義大利各個港口城市安置,剩下400多人遇難。
就在那個周末,義大利海警還解救了另外40艘船上的8000名偷渡客,而那只是兩天的數字。
僅僅在不到一個星期之後,另一艘從利比亞出發的偷渡船在駛向義大利的途中沉沒,船上900多名偷渡客絕大多數遇難,被救起的不過幾十人。很多偷渡客被蛇頭鎖在甲板上,翻船時根本無法逃脫。
死去的人如此之多,聯合國的官員把這樣的慘狀比喻成「種族屠殺」,而義大利政府的官員說,西西里島上都找不到足夠的墓地來安葬這些死者。
我印象很深的是CNN報道的其中一名倖存的索馬利亞孕婦,長途跋涉6400公里來到利比亞,懷著要把孩子生在歐洲的希望登上了那艘船。在被救起後,她和其他倖存者一起被送到了利比亞臨時關押了起來。一個星期以後,她的女兒出生。沒有人知道她們未來的命運如何,利比亞政府也不確定該如何處置她們。
那些偷渡船上,有很多都是像那個索馬利亞女人一樣的孕婦,她們最大的希望就是把孩子生在歐洲。
而那些死去的人,絕大多數沒有身份證件,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人生中發生過什麼樣的故事,就永遠地葬身在了地中海。
地中海,就這樣成為了一片危險而悲傷的水域。
4、
去年8月,「人在紐約」的攝影師布蘭登在伊拉克採訪了一個敘利亞年輕人。他原本在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上大學,戰爭爆發後逃到了伊拉克,每天打幾份工,一天工作18個小時,一個月掙1000美元。他把這些錢都存了下來,連一件T恤都沒買過,最後終於攢夠了偷渡去德國的費用。
一年過去了,我仍然對他記憶深刻,就把他的故事摘錄在這裡,作為這一篇的結尾吧。
「我被大馬士革大學的一個碩士項目錄取以後,感覺整個世界都在自己的手中。在考試前的三個星期,我每天都學習20個小時,眼睛累得腫了起來,連字都看不見了。所以知道自己通過考試後,我覺得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了。
我的朋友和家人都圍著我親吻我。但是因為我們很窮,所以我只是買了一瓶百事可樂,和朋友們一起分著喝了。
後來我就到了大馬士革讀大學。就在我正要去參加第一學期的期末考試時,突然發生了炮擊,就在大馬士革的市中心!簡直難以相信,我覺得那是不可能的。到處都是碎的窗戶,地上躺著人,還有救護車的聲音。那之後幾個星期,一切都改變了。街上的計程車變成了坦克。你再也不知道誰是你的朋友,誰是你的敵人。你可能突然就會被殺死,也不會有人問為什麼。在戰爭之前,你擁有很多權利,人們會問,為什麼你會被殺。可是戰爭開始後,你被人殺了也沒有人會問為什麼。
戰爭漸漸越來越糟糕。我帶著50美元離開敘利亞來到了伊拉克,到這裡以後身上就幾乎一點錢都沒有剩下了。我在街上遇到一個人,他把我帶回自己家,給我吃給我住。但是呆在他家裡讓我覺得很羞恥,所以我每天花11個小時找工作,只是回去睡個覺。
最後我在一個賓館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們讓我每天上班12個小時,每周七天,一個月付我400美元。現在我又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每天工作12小時,有600美元,還有一天休息。下班後我還在一個學校當英語老師,我每天工作18個小時,每一天。我掙的錢一分都沒有花,連一件T恤都沒有買過。
現在我已經存了13000歐元,這麼多錢夠我辦一份假的身份證明了。我認識一個人,只要13000歐元就可以幫我去歐洲。我下個星期就走了,我會再去一次敘利亞,和我的家人告別,然後我會放下所有這一切離開。我會試著把所有的一切都忘記。我還要繼續完成我的學業。」
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現在有沒有在德國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想,每一個踏上偷渡之路的人,一定都和他一樣,有著各自驚心動魄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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