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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賄]的進化與退化-Blog-橙新聞

用古董行賄的內容豐富 圖片來源:網路

行賄這種事兒,自打有了國家,有了權力,就產生了。今天我們看到的商鼎周彝,其實當初有好些都是貴族買銅送錢給天子,然後以天子的名義鑄好了,再賜給本主,實際上等於是一種變形的賄賂。當年的這些青銅寶器,流傳下來,到後來,依舊成為人們行賄流程中的寶貝。

用古董行賄的,人稱雅賄,雅賄的內容,除了商鼎周彝,金銀器,象牙犀角器,宋代的瓷器等等,還有古代名人字畫和碑帖。關鍵看行賄的物件喜歡什麼,喜歡什麼,人家就會送什麼。

其實,多數的受賄者,都喜歡真金白銀。但是,直接送錢,有的時候有風險,權錢交易,赤裸裸的,連點遮掩都沒有。就算風高夜黑,受的人也未免害怕。所以,需要雅賄,把事兒弄得曲折一點,不是內行,輕易看不出來。當然,也有些官員,真的就是有點風雅,對銀子不大感冒,感冒的是風雅之物。送錢打動不了人家,送古董字畫,則撓到癢處,比較容易得手。還有些官員,是錢太多了,也想附庸風雅一下,學學人家玩玩古董什麼的,所以,給他玩雅賄,也算投其所好。

雅賄也有清濁之分。清代的官員之中,好些喜歡古代的金銀器的。每次弄到一品,還在器皿的底部刻上自己的名諱。行賄者買來送人的時候,某個器皿底部的名字越多,來頭越大,就越是值錢。其餘像喜歡象牙器,犀角器,商周的青銅器的,也都算是雅賄物件中的濁俗之物。由於青銅器有銘刻的,屬於有來歷的,比較值錢,在那個時代,就已經有造假的了。今天臺北故宮博物院的藏品中,就有這樣清代假造的贗品。之所以造假,就是為了[雅賄]的需求。

宋瓷和名硯,介於清濁之間。在上好的端硯上刻字造假,做成古硯的事兒,時有所聞。至於仿造宋代的鈞瓷,則已經成為一個相當大的產業,造出的玩意,讓行家都打眼。這樣的造假,當然也是為了[雅賄]。

和珅跌倒,嘉慶吃飽。和珅收的賄賂,有相當一部分就是古代的金銀寶器。這些玩意,是滿人親貴的最愛。和珅的罪過,還不光是因為收的東西多,而是他的東西,好些宮裡都沒有,而他卻有很多。在查辦他的大臣們看來,這屬於僭越之罪,比貪腐,罪過還要大得多。和珅所收的雅賄,就有乾隆年間兩淮鹽案中的查抄物。當年兩位前後任的鹽運大臣,多的就是這些寶器。查抄之後,按道理該進內務府的,但是,查抄者拍和珅的馬屁,值錢的,在上報皇帝之前,就偷偷塞給了和大人。

當然,同為兩淮鹽案,被查抄的兩淮鹽運使盧見曾被抄出來的藏品,查案人卻不敢隱瞞。盧見曾是個風流才子,能作詩,會丹青,對於古代字畫的鑒賞力一流,而且喜歡收藏。這位盧大人,受的賄,就屬於典型的雅賄中[清]的一流。鹽商們拍他的馬屁,不能送銀子,要花點力氣,收集古代字畫碑帖。其中,出自漢末蔡邕的《石經墨蹟》和宋人臨摹的《仙山樓閣圖》和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三件稀世珍寶,真真是價值連城,錢再多,都弄不到。乾隆皇帝,是個附庸風雅的骨灰級大王,對金銀財寶不感興趣,喜歡的就是這些東西。古人字畫碑帖只要被他收藏了,肯定要蓋上自己的收藏章,就像貼膏藥一樣,貼在字畫上,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這個案子,在要查之前,盧見曾的兒女親家,乾隆的文學侍從紀曉嵐其實已經打探到了風聲,提前給盧見曾送了信兒,不知道為何這個盧見曾還沒有把這些寶貝藏好。現在推測,估計乾隆事先已經得了風聲,就是沖這幾件寶貝去的,盧見曾即使藏好了,嚴刑之下,也得交出來。鬧了半天,兩淮鹽案的雅賄,最後中彈的,竟然是皇帝和他的佞臣。

清代的雅賄,之所以[雅],不是說僅僅收的東西是古董字畫。關鍵是這個過程,比較隱秘,不像收錢那麼赤裸裸,倒像是文人雅事。送的人,一般都是要找官老爺熟識的仲介。不是送,而且賣。聽說大人有這個愛好,我這兒呢,正好有這個東西,大人看上了,就收下玩玩。錢是要付的,但值幾十萬的,給了萬把的,也就行了,絕不會多要。一口咬定,就值這些。還有的,明明送的是真品,非說是贗品,只是仿的好,送大人玩玩。當然,就更不可能要多少錢了。對外說,這都是合理合法的交易,都雙方彼此都明白,交易的一方,該辦的事兒,給人辦了,過程也就結束了。

還有一種雅賄的形式,更像是雅事。要找老爺辦事,但錢人家是死活都不會要的,中間人會暗示說,老爺最近錢緊,只好把家藏的一件或者幾件真品到店裡出賣。當然,行賄人心領神會,到店裡,就把原本不值錢的玩意,花高價買回來。這時候,真正的交易,就可以開始了。當年北京城裡的古董店,有點名頭的,都做這種生意。清朝完蛋之後,小皇帝依舊待在紫禁城裡,民國說好給他的年金,一個子兒不給。小皇帝維持那麼大的家業,只好賣宮裡的古董。只是,內務府的人,出賣的大多是金銀器,這些金銀器,都是古代藝術品,按古董賣,個個都特值錢。但是,經手人跟古董店勾兌好,都當尋常的金銀賣。這樣的賣法,每個器物,如果原來值一百萬的話,只能賣幾萬。每個器物真正的身價,至少有一半兒,都落到了內務府的人手裡。這樣的事兒,其實要算是經手人和古董店給內務府負責人員的雅賄。這樣的事兒,後來小皇帝就是知道了,也乾瞪眼,沒轍。

當今之世,雅賄依舊盛行。現在的某些貪官,對真金白銀有興趣,對古董字畫也感興趣。像前安徽省副省長倪發科這樣,專門收集珍貴玉器的,也是一個現代雅賄的中槍者。喜歡古董,而且專門喜歡某一類古董的,也不乏其人。但是,今天的雅賄,在行賄的形式上,有的方面,已經有了進化。

古代的官員,雖然有捐班出身的,但相當多的人,都是科舉出身的讀書人。所以,寫字作畫,對他們來說,並不是稀罕事兒。以今人的眼光看,多數古代的官員,至少字都寫得不錯。能夠賣字的人不是沒有,但非得有超人的本事才行。官員在任的時候,字能換錢的,只有像蘇軾這樣的大才子。窮朋友饞肉了,騙他一幅字來,換幾十斤羊肉。別的人,即便字寫得相當的好,也得謝世之後,被人當古人字畫來賣,才能賣出價錢。

今天的人,由於書寫形式的轉換,毛筆字已經比較稀罕了。能寫一筆好的毛筆字的人,都被視為藝術家。而書法家協會的存在,也給這樣的藝術家一個驗明身份的所在。從前七八年開始,字畫藝術品突然之間就開始爆紅,很多從前看不出什麼好的字畫,都能賣出天價來。有人說,這是一種洗錢的方式。怎麼洗的,內行看門道,外行連熱鬧都看不明白,只是覺得怪。

大老闆小老闆們,都蜂擁上前喜歡字畫,如果說是附庸風雅,似乎也轉變得太快。但是,這些附庸風雅的老闆們,對於字畫作品的欣賞,每每跟書法家協會之類的半官方協會有關。只要在跟書畫有關的協會裡有個職位的人,他們的字畫,無論良莠,都能賣個好價錢。比方說,有人在沒做協會主席之前,每幅字的價格也許只有3位數,如果做了主席,就能漲到6位數。

於是,突然之間,很多現任和退休的高官,就開始兼任協會主席和副主席了。不僅書法家協會如此,連攝影協會也有了官員的身影。應該說,這些官員此前,或多或少,對於此道,可能是有點愛好,有點基礎。也不排除極個別的人,還真有一定的水準。但是,就目前看,至少在字畫上,我們的官員,多數還是業餘水準。我們在很多風景地看到的官員題字,有的還是相當難看。

但是,這些人敢寫,而且能允許人家掛出來,甚至刻在風景地的石頭上。至少說明在周圍人,包括某些書法家的忽悠下,他們還真的覺得自己的字寫得不錯。這樣的官員,如果忽悠一直繼續下去,出面擔任當地的書法家協會的副主席和主席,當然也是順理成章。但奇怪的是,只要高官有了這樣的兼職,他們的作品,或者所謂的作品,就肯定能大賣,行情好得不得了,有很多時候,一字難求。

作品大賣的官員,收入肯定不菲。但你能說人家是受賄嗎?一個高官,利用業餘時間,揮毫潑墨,掙來錢了,從形式上看,好像是乾淨的,沒有任何問題。不僅沒有問題,而且還挺風雅,說明我們的領導幹部有文化,有內涵。但是,內行人知道,哪個花了大錢去買領導的作品,其實領導是知道的。這個知道,裡面的名堂,多得不得了。

當然,雅賄的形式,不光是進化,也有退化。有人利用官員沒有文化,又喜歡附庸風雅,居然敢送贗品給他們。名人字畫這個方面,贗品最多,官員受騙的也多。連前重慶的貪官文強,位高權重,居然收的張大千的畫,也是贗品,而且是相當低劣的贗品。這個過程,到底是送的人被人騙了,還是最終收的人吃人騙了,我們就搞不清了。清朝的時候,也有人專門做了仿品來送禮,但是,這樣的仿品,製作水準是相當高的,有時,連行家都打眼。而今天的贗品,則相當的低劣,至少在前幾年特別低劣。這樣的退化,說明我們整體上官場的文化水準比較低,所以才有這樣的騙子敢這樣公然胡來。

另一種的退化,是我們某些官員過於強橫,這樣的強橫,古人做不到。據說剛剛下馬的前南京市委書記,到某個公共博物館,看上了哪個藏品,直接就命人拿走。一些收藏界的朋友告訴我,這樣的事情,在別的地方也有。博物館的東西,官員看上了,只要這個官員權力足夠大,都喜歡借去看看,一看,沒准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有時也送回來,但送回來的,是不是原來那個東西,可就天知道了。這些博物館的負責人,不敢抗命,也不敢告發,實際上等於是一種特殊形式的雅賄。

相比於古代,雅賄無論退化還是進化,都不是一件好事。雅跟賄連在一起,絕不可能把賄賂這樣的醜行洗白了,只能讓其更加醜陋,更令人噁心。因為,這裡除了赤裸裸的金錢交易,還有一些裝腔作勢,一些附庸風雅,一堆堆的虛偽。官員無論古今,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好。把心思用在受賄上,在手段和形式上玩花樣,無論怎麼玩,其實早晚有露餡的那一日。如果要風雅,就真的下點功夫,拜高人,學點東西,真的風雅,不要附庸風雅,把自己裝成雅人。自古以來,雅人深致,是裝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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