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硯台淺識---6-21

砥礪千年 雅逸終生——硯台淺識孫悅《 人民日報 》( 2015年06月21日 08 版)

天津博物館藏「唐白釉辟雍硯」。

中國國家博物館藏「宋百一柱端硯」。中國傳統的「文房四寶」之一——硯台,伴隨著筆、墨的發展而不斷豐富,從早期研墨、盛墨和掭筆的實用性,到後來集功用、雕刻、書畫等於一身,尤其是中國文人精神追求的淬鍊,使它在漫長的歷史演變中濃縮了中國許多朝代文化、經濟乃至審美意識等多重信息,刻硯、賞硯、藏硯,成為一種不斷線的社會文化風尚,延綿至今。與書法一起成長起來的硯台,論及其起源時間至今也沒有明晰的答案。有學者認為,它可能是在原始社會人類打造工具研磨器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依據是陝西臨潼姜寨遺址曾發掘一塊保留石蓋的石硯,形似後世的硯台而不是普通的研磨器,並且與研磨器同處於5000年前的仰韶文化初期。也有些學者根據1975年考古學家在湖北雲夢睡虎地秦墓中發掘的一批戰國末期的木牘、墨和石硯等文書用具,證明硯台起源於此時。硯台的進一步發展得力於漢代人工制墨和造紙術的發明,漢代文人也將硯台作為讀書寫字的必需品,所以有了《漢書·薛宣傳》中「下至財用筆研,皆為設方略」的記載。漢代的硯台,不僅僅為實用之物,外形上也有了一定的設計,並雕刻有圖案;硯材根據墨的品質也變得越來越多樣化,相繼出現了銅硯、銀硯、陶硯、木胎漆沙硯……由此開始,兼具裝飾性與實用性成為硯台的發展趨勢,硯文化在「內外兼修」的道路上不斷豐滿。魏晉隋唐,文教發達,開始流行圓形青瓷硯,並且在三、四足硯的基礎上出現了多足硯,最獨特的當屬「辟雍硯」。辟雍是西周天子設立的大學,《禮制·王制》載「大學在郊,天子曰辟雍,諸侯曰泮宮」,東漢蔡邕《明堂丹令論》中描述「取其四面環水,圓如壁。後世遂名壁雍」。壁,辟也。漢班固《白虎通·辟雍》又言:「辟者,璧也。」因此,魏晉南北朝和隋唐時期的陶瓷工匠模仿辟雍設計辟雍硯,寓意高雅,創造了這類四周有水槽、下部珠足承托、材質細膩的經典硯台形制。唐朝箕形硯的形制也很特別,因形同簸箕而得名,有方頭方足、圓頭圓足和圓頭方足三種。至宋代,在濃郁的文化氛圍中,藏硯、評硯之風成為上層社會的一種愛好,也開始出現像米芾的《硯史》、高似孫的《硯箋》、李之彥的《硯譜》等關於硯台的專門著作。這一時期的硯台,無論是硯材還是做工,均達到了一定高度,山東的紅絲硯、廣東的端硯、安徽的歙硯、山西的澄泥硯成為四大名硯,響徹大江南北。至宋後期,紅絲硯停產不出,甘肅的洮河硯進入四大名硯之列,端硯躋身名硯之首。明清時期,硯台實用性降低,工藝性增強,雕工華美精湛,體型較為碩大。清乾隆時期的硯雕工藝可謂登峰造極,硯石雕刻技法多有創新,並吸收玉雕、牙雕、木雕和漆器等雕刻手法,運用通雕、深雕、鏤空雕、浮雕、線刻、薄意雕等雕刻技法將題材體現得活靈活現、豐富多彩,硯台越來越向藝術品靠攏。硯材也日益豐富,明代時曾出現過化石硯,清朝曾以鐵、漆、砂、玉等制硯。這一時期,賞硯、藏硯之風遠遠超過宋代。硯台是文人收藏的清雅之物,也是皇宮貴族顯貴賞賜的佳品。文人精神,是硯文化的靈魂。蘇易簡在《文房四譜》中言,「四寶硯為首,筆墨兼紙,皆可隨時收索,可終身與俱者,惟硯而已」,古人更有「筆墨紙硯,皆極精良,亦自是人生一樂」之說,因而很多文人重視文房的質量,甚至參與文房製作,據說「薛濤箋」就是唐代女詩人薛濤指導匠人改制而成。如同寶劍承載著英雄的夢想,硯台也象徵著文人獨特的身份,更是他們的精神伴侶,如唐代韓愈作《毛穎傳》,把筆、墨、紙、硯喻作文房「四友」,宋陸遊有詩「水復山重客到稀,文房四士獨相依」,蔡襄偶得歙硯後喜言「玉質純蒼理致精,鋒芒都盡墨無聲。相如聞道還持去,肯要秦人十五城」等等。他們根據自己的風格、用墨的品種定製專屬於自己的硯台,引領著時代的審美潮流,並將自己的感悟寫下來,交由工匠刊刻在硯身上,即所謂的「硯銘」——如岳飛的「持堅守白,不磷不緇」,蘇軾的「一受其成,而不可更。或主於德,或全於形。均是二者,顧予安取?仰唇俯足,世固多有」……可見,硯台是文人墨客抒發真實情感和人生感悟的載體,是讀書人獨特的文化象徵。在文房四寶的發展道路上,筆的改變、墨的改良、紙的發展,使得硯台變得越來越「清閑」,它更多地成為了藏於書房的一種擺設,象徵身份的一種標誌。民國以後,制硯業逐漸萎縮;新中國成立後,隨著書寫工具的改變,硯台的使用越來越少。近些年,出現了硯台的收藏熱,制硯業又逐漸興盛起來,但工藝出現兩極分化:部分硯台批量生產,以機器壓制,成為純粹的商品,相應也少了文化上的精良和工藝上的考究;工藝大師的手工制硯技藝精良,但質高價也高,成為常人難以擁有的收藏品。雖然歷經歲月的洗禮,但對硯台的品鑒標準不曾改變。它的價值,除卻凝固的年代信息外,品、工、質、銘等都會被考量。對於硯石優劣的品評,也是古時文人士大夫十分重視的問題。《硯史》從石質的軟硬和發聲來鑒定硯石特徵——大抵四方硯發墨久不乏者,石必差軟,扣之聲低而有韻,歲久漸凹。不發墨者,石堅,扣之堅響,稍用則如鏡走墨;《端溪硯譜》從石性、顏色和石眼的角度判斷——大抵石性貴潤,色貴青紫。干則灰蒼色,潤則青紫色。眼貴翠綠圓正有瞳子。石有眼則易分品第。若性枯燥,色黃褐,眼赤黃,皆下品也;《歙硯說》則從硯石的紋理來分析——大抵石頑則光滑,而磨墨不快。石粗則黏墨,而滲漬難滌。唯粗羅紋理不疎、細羅紋石不嫩者為佳。硯台的魅力可能就在這裡,它不因飽含風霜的資歷而「倚老賣老」;也不因研磨千載而黯淡無光。它來自大自然,藏於清遠之閣,默默講述著石頭的味道、文化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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