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條】論孔子之核心思想 — 中和 | 宋立林
論孔子之核心思想——中和
作者:宋立林
來源:作者授權儒家網發布
原載於《第二屆國際和聖柳下惠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山東友誼出版社,2011年8月
孔子二五六七歲次丙申正月初八丁卯
耶穌2016年2月15日
中國文化是崇尚「和諧」的文明體系,而深刻影響甚至塑造這一文明特徵的,要數儒家與道家了,有學者稱中國文化是「儒道互補型」的文化,是有道理的。然而,如果仔細探究,我們發現對於型塑中國文化起到最大作用的還是儒家,儘管魯迅曾經說過「中國的根柢全在道教」[①]的話。而追根溯源,則在儒家的宗師孔子。我們根據德國哲學家雅斯貝爾斯的「軸心時代」理論來思考先秦時期的文化和思想,會發現孔子處於這個「軸心時代」的「軸心地位」。我稱之為「軸心時代的軸心人物」。何以孔子能夠成為「軸心人物」?關鍵就在於其對待歷史文化遺產的態度。我們知道,在先秦諸子之中,只有孔子儒家對周代禮樂文明採取了積極的肯定態度,即「述而不作」的文化觀,而諸如道、法、墨等諸子都持否定的立場。唯有對歷史文化遺產進行繼承,才能更全面地代表這一文明的基本特徵和路向。而同時,孔子又非完全接受、照搬照抄,而是運用「因革損益」的變革理念,對之前的三代文明進行「創造性轉化」,從而對於中國文明的進程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其在中國文化史的地位,也自然格外重要,誠如近代文化史家柳詒徵先生所云:「孔子者,中國文化之中心也。無孔子則無中國文化。孔子以前數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傳;孔子以後數千年之文化,賴孔子而開。」[②][1]正是由於孔子文化深刻契合了中國文化的基本特徵與性格,從而能夠在此後的兩千多年裡被奉為正統思想,反過來,作為正統的儒家思想,同時又型塑了中國文化的這一性格。此即有學者所提出的「儒家的制度化」和「制度的儒家化」過程。[③]經過這一過程,可以說孔子對於中國文明的影響是全方位的,因此也非其他諸子百家思想所可以比擬的。而孔子文化對於中國文化的性格之影響,最突出地表現為「和諧」、「中和」。
其實,和諧與中和的思想觀念,也並非孔子的發明。這種理念可以上溯到非常遙遠的上古時期,可以說是中國文明的基因。中國文明在其發軔處,便體現了濃厚的「中」與「和」的智慧。比如《尚書》、《周易》等先孔子時代的元典,都十分強調這一思想。晚近剛剛公布的清華簡《保訓》[④],其中便牽涉到「中道」的觀念,而又與儒家所推崇的聖王堯舜禹文武有關。這足以引起人們對於中道思想的關注。這種「中」的觀念,進一步凝結為「和」。從西周末年史伯論和,到子產、晏嬰,再到被孟子譽為「聖之和者」的賢人柳下惠,形成了一條「和諧」思想發展的清晰脈絡。春秋末期的孔子,更是在「述而不作」的文化觀指導下,全面繼承並進一步闡發了這一「中」、「和」思想,從而深刻地塑造了中國文化的性格。
儘管中國的思想家沒有構建思想體系的興趣,尤其是像孔子這樣以「救世」「務治」為信念的思想家,更是沒有自覺去建構什麼理論體系。但我們在研究孔子時,卻會發現,儘管看上去孔子思想十分瑣碎,而且有前後時期的不同和變化,但其中確實有「一以貫之」的東西在。有學者認為是「仁」,有學者以為是「禮」,也有學者主張是「和」。[⑤]相對來說,我覺得後者較為合理。因為「中和」才是貫穿於整個孔子思想中的東西。「中和」不僅是一種方法、手段,而且是目標、理想所在。而「仁」也好,「禮」也罷,無不是這一「中和」思想的體現。因為孔子的中和思想,是貫徹於孔子的思維方式、政治觀、文化觀、修身觀等孔子思想體系的各個方面的。所以考察孔子的「中和」思想,也必須從如下幾個方面來進行。
一、思維方式所體現的「中和」觀
「中和」,或說「和諧」,經過幾千年的傳衍,實際上已經形成為中華民族的一種思維方式,那就是中庸之道。孔子說:「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論語·雍也》)他認為中庸之道,是一種極為高深的境界,如《中庸》所說:「民鮮能久矣!」「中庸不可能也!」但是,中庸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智慧呢?
《中庸》記載孔子的話說:「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可見,孔子所主張的中庸思想,是一種「時中」的思想。我們知道,中國古代十分重視「時」的觀念,尤其是《周易》,對於時的觀念更是格外推崇。孔子在晚年好《易》,「居則在側,行則在橐」(《帛書易傳·要》),「讀易韋編三絕」(《史記·孔子世家》),並「作」《易傳》,他準確把握了《周易》「時」的智慧,從而提出「時中」的觀念。孟子讚譽孔子為「聖之時者」。所謂「時中」,就是一種靈活的處理問題的觀念,根據具體條件、時空等不同情況採取不同的應對措施。這也是一種深刻的辯證法。孔子從他崇敬的先王那裡發現了這種高超的智慧和理念。中庸之道,是堯舜禹湯文武周公相沿傳的上古文明的精髓。把握分寸,掌握火候,講究「度」,就是這一思想的本質所在。[⑥]
孔子「時中」的思想,既然是一種思維方式,因此更全面地體現在孔子思想的方方面面,而孔子尤其強調「過猶不及」,主張「執其兩端,用其中」、「允執厥中」。這種中庸的思想,絕非折中主義、也非庸俗的和稀泥,那種思想恰恰是孔子所批評的「鄉愿,德之賊也」。
二、政治思想中的「中和」觀
春秋戰國時期,是中國思想史上的黃金時代,而之所以出現這樣的局面,除了環境相對自由的因素之外,更多的是來自現實社會的刺激,或說是需求。在先秦時代,湧現出的諸子百家,實際上大多數乃是出於應對當時的政治和社會問題而產生的,正如司馬談《論六家要指》指出的,「六家,此務為治者也。」他們考慮的都是社會和政治的治亂問題,孔子尤其如此。因此我們說,孔子首先是一位政治思想家。
作為一位政治思想家,他首先確立了一種理想的社會政治圖景,為了實現這一美好藍圖,他又設計了諸多達致這一理想的路徑與手段。
孔子在政治上曾經描繪了一幅「大同」理想的美好藍圖。他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禮記·禮運》)很明顯,這個「大同」社會是一種十分和諧的理想狀態。孔子提倡「和而不同」,那麼,「大同」與「和」是什麼關係呢?其實,所謂「大同」,正是一種「和」的狀態,而決不等同於「同」。我們可以從《禮運》篇孔子關於「大同」的論述中發現,他描述的「大同」,與其「和」的理想是一致的。
而那個「大同」時代,在孔子看來,是存在過的。那就是堯舜禹湯文武等聖王時代。他不止一次地表達了對這些聖王的仰慕之情。他說:「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論語·泰伯》)又說:「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論語·衛靈公》)「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論語·泰伯》)對文王,他更是發出了文化道統承繼之宏願:「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論語·子罕》)無疑的,在孔子心目中,那個時代是「和諧」的盛世,是值得人們嚮往和追求的。當然,他的歷史觀並非「倒退」的,因為他清楚地意識到,歷史在向前發展,他在比較了夏商周三代之後,他聲稱:「吾從周。」(《論語·八佾》)為什麼?因為,周代之文化是在繼承和損益夏商兩代文明的基礎上形成的。他說:「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論語·為政》)
孔子強調周禮,讚賞周禮。在孔子看來,由周公開創的周代禮樂文明,是較為理想的文明秩序。他一生以弘揚周禮為己任。孔子儒家其實準確地把握到了禮樂文明的精髓,那就是「和」。他的學生有子說:「禮之用,和為貴。」(《論語·學而》)正是這一理解的最好表達。禮別異,樂和合,禮樂相互為用,才能達到一種「和諧」的狀態。當然,他更關注的其實是禮樂背後的禮義精神。正是這種內在於禮儀的精神,支撐著禮樂的運作,從而支撐著社會的有序發展。但是,禮義的失落,在孔子的時代成為突出的問題。「僭越」之事時有耳聞。諸如季氏八佾舞於庭、三家者以雍徹、季氏旅於泰山等,都令孔子痛心疾首。正所謂:「禮雲禮雲,玉帛云乎哉?樂雲樂雲,鐘鼓云乎哉?」(《論語·陽貨》)他認識到:「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論語·八佾》)而只有將仁的精神與禮的精神貫通起來,才能達到禮樂文明的理想狀態。鑒於「禮樂精神」的失落,又使他不得不提出另外一個「正名」的思想,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論語·子路》)而正名的最為關鍵的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論語·顏淵》)。意思就是君要盡君責,臣要盡臣責,父需盡父責,子需盡子責。只有人們各盡其責,禮樂才能實現其理想的功用,這個社會才會和諧有序。
對於如何進行政治管理,採用什麼方式方法能夠達到「和」的目標,孔子進行了深入的思考。他考察歷史上的經驗教訓,提出了「德主刑輔」的政治主張。所謂「德主刑輔」,即是說,孔子的政治思想主要是一種德治觀。他認為為政者的德行表率作用,是達到國家治理、天下和平的前提。因此,他更多地是在強調為政者的個人修養。我們翻檢孔子的語錄,會發現,他提到政治思想時,基本上是針對「君子」階層而言的。他認為,政治的主體是為政者,因而責任也主要在為政者。他認為:「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論語·顏淵》)國家治理的好壞,主要責任應由為政者來負。為政者如果德行修養好,那麼,治理國家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他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論語·為政》)如果為政者德行不佳,那麼「其身不正,雖令不從」(《論語·子路》)。但是他卻不主張廢棄刑罰。如他讚譽子產論政之寬猛說:「善哉!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左傳》昭公二十年)寬猛相濟,正是這種德主刑輔思想的另一種表達。德主刑輔,同樣是一種不走極端的中和思想是表現。
孔子所堅持的政治思想是改良型的。到了孟子時代,才有了讚揚湯武革命的激進思想。而孔子從來沒有表現出要推翻現存禮樂體系,而是在維護周禮的原則下,實行一定程度上的改良。他認為:「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體現了一種制度上的「因革損益」觀。他認為周公開創的禮樂文明是較為完美的,當下存在的問題是背離了周公禮樂精神,解決之道就在於重新喚回人們心中失落的禮樂精神:親親尊尊。當然,在一些具體的禮儀禮制禮俗上,孔子也是主張改革的。他主張:「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論語·衛靈公》)孔子一方面,激烈地批評和抨擊當時「禮崩樂壞」的社會現實,一方面,努力地宣揚周代禮樂文明的先進性和合理性,希冀通過為政者的自覺,來實現社會和政治的有序發展。
另外,中和的思想還體現在「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論語·堯曰》)的政治思想中。實際上,當時是一種列國林立、諸侯分峙的情況下,孔子反對以強凌弱、以大吞小,反對極端政治,起用隱逸的賢能之人,各盡所能,這是一種「中和平衡」的狀態。另外,如「不患寡而患不均」(《論語·季氏》)、「君子周急不繼富」(《論語·雍也》)的思想,同樣體現了孔子為弱勢群體的一種呼籲,從而為實現社會和諧奠定基礎。
三、修身理念中的「中和」觀
如果從修身論的角度看,孔子儒學,是一種「為己之學」。所謂「為己之學」,就是強調個人的修身之本源價值。德行的提升,是人之為人的根本。孔子曾經將人分為五等:庸人、士人、君子、賢人、聖人。(《孔子家語·五儀解》)與其說這裡強調的是人的才能,毋寧說是人的德行的境界。因此,儒學強調「君子人格」,進而有著「希聖希賢」的理想追求。而君子與聖賢人格的一個突出特點便是「中和」氣象。比如春秋時期的柳下惠,便是這一聖賢形象的典型代表。我們都知道,作為原始儒家的代表,孔子和孟子都曾經極力讚譽柳下惠的德行。孟子尤其對柳下惠推崇不已。和諧的人生境界,和諧的人性光輝,在柳下惠身上有突出的表現:「柳下惠不羞汙君,不卑小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阨窮而不憫。故曰:『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於我側,爾焉能浼我哉?』故由由然與之偕而不自失焉,援而止之而止。」(《孟子·公孫丑上》)以致「聞柳下惠之風者,鄙夫寬,薄夫敦」,無怪乎孟子讚歎道:「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孟子·萬章下》)
而孔子本人身上更是處處展現出「中和」的光輝。根據古書記載,孔子是一位「力大」的「長人」,身體魁偉,但是正是孔子,在中國古代「士」階層從武到文的轉化中起了關鍵作用。在孔子弟子看來,「子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論語·述而》)。孔子有威嚴的一面,他曾經出仕魯國,做過管理刑獄的大司寇,他面對政治上的重大問題,向來是嚴肅的。他批評季氏「八佾舞於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論語·八佾》)。齊國發生政變,他沐浴而朝,請求討伐之。但是,孔子身上體現的更是一種溫和氣象。「溫良恭儉讓」是其弟子對於孔子的評價和判斷,這除了天賦氣質之外,更多的是一種文化修鍊的結果。
在《論語》中,我們看到的孔子是一個感情豐富的孔子。他與弟子的教學生活充滿了和諧。即使弟子批評他,孔子也不當真地生氣;別人譏諷他,他也並不在意。這裡面就是所謂「文質彬彬」的君子風度在起作用。
孔子說:「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論語·子路》)君子應當保持與他人的和諧關係,但不能無原則地苟同。「和」意味著差別,而不是取消差別。而要實現和諧,達到中和,就要靠規範的約束,也就是要講禮。「君子博學於文,約之以禮」(《論語·雍也》),「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論語·學而》)。對待他人就要「恕」,就是要「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論語·衛靈公》)。而要真正使自己身得以修,就要「克己復禮」,這樣才能達到「仁」的境地。
除了身體行為的節制之外,在言論方面也需要注意節制。孔子本人能夠「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論語·子罕》)。他十分強調要「多聞厥疑,慎言其餘」、「多見厥殆,慎行其餘」(《論語·為政》)。
除了自身的修養極高之外,孔子還在思考更為普遍和宏闊的問題。他將目光投放到整個人類。人性問題,是中國哲學中十分重要的大問題,尤其是儒家對此更是進行了長期而深刻的探討與爭論。這一探討在孔子那裡就開始了。儘管孔子沒有明確提出其人性論思想,但是他說:「性相近,習相遠。」(《論語·陽貨》)其中其實蘊含著性善論的端倪。孔子對於性與天道的思想,在其晚年達到了很高的境界。他對人性的理解實際上來源於他對天道的認識。[⑦]當然,儘管人性來自天道,但人與人之間因為後天的環境不同,所以差別甚大。因此,他一方面強調修身,希望弟子養成君子人格;另一方面,他又注意到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從而不強求一致性,一律性。在其教化弟子的過程中,也體現了這一智慧。他主張「有教無類」,又提出「因材施教」的教育原則,針對不同性格、氣質的弟子進行不同方式的引導和教化。同時,他整理了六經,用以教化。這就是孔子的「六經之教」的思想。六經特色不一,功用不同,因此必須參互運用,才能更為完善,效果上才能達到「博學於文」,「教化殊方」。這也是一種中和觀的體現。
四、文化觀中的「中和」思想
孔子生活的春秋末期,已是中國文明發展積累了數千年的高度文明時期。而他出生的國度又是以「周禮盡在」而聞名的魯國,他幼時便能「為兒嬉戲,陳俎豆,設禮容」(《史記·孔子世家》),在成長和學習的過程中,他轉益多師,四處求學,成就了自己的學問,也奠定了他自己對文化的理解。孔子熟悉歷史,熟悉文化的演進。在此基礎上,他形成了自己的「文化觀」,那就是「因革損益」、「述而不作」。眾所周知,一個民族體賴以形成和發展的動力,在於其文化。文化就像基因一樣,決定著一個民族的成長。那麼,如何對待歷史文化遺產?孔子顯示出了他的智慧來:孔子說:「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論語·述而》)乍看起來,孔子的這種「述而不作」好像是一種過於保守,缺乏創新的觀念。但是,殊不知這正是孔子的高明之處。
《中庸》云:「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即是對此最好的概括。「述」與「作」相當而言。《中庸》記子曰:「無憂者,其唯文王乎。以王季為父,以武王為子。父作之,子述之。」作,創造之意。述,繼承之意。與此正同。而並非有些人們所理解的「只說不寫」。孔子生活在中國文明有了兩千多年發展的春秋時代,之前光輝燦爛的文明成果深深吸引了他。偉大的文明使孔子為之傾倒,投入了一生的精力,學習它、理解它、傳授它、弘揚它。孔子生活在周禮保存最為完整的魯國,使他有機會自幼接觸那偉大傑出的文明,從而「好古,敏以求之」(《論語·述而》),加之他四方遊學,遍訪名師,以至「博學於文」,對先王之道和禮樂文明有了精深的理解。但又處於「樂壞禮崩」的春秋末期,這又激發了他「挽狂瀾於既倒」的抱負和擔當,於是他轉而以「述而不作」為志向,以保存先王之道,使天下重新恢復到禮樂和合的文明秩序。孔子的這一思想確實深深地影響了後世的儒者,也影響了整個中國文明的發展特徵,形成了一種長於「保守」和「繼承」,而短於「創新」,同時不易「斷裂」的文明。這在近代新文化運動中遭到了猛烈的抨擊,成為儒學阻礙中國進步的第一大罪狀。然而,如果拋開暫時的利益考慮,我們將會發現這一文化觀,顯示的是一種深刻的智慧。孔子「述而不作」並非純粹的「復古主義」,而是「寓作於述」、「以述為作」的辨證文化觀。而隨著現代社會「單線進化論」所帶來的負面影響愈益嚴重,「述而不作」的文化觀對於保存人類曾經創造的輝煌文明成果,為所謂「創新」積累養料和淵源的重大意義將愈發突顯。
總而言之,孔子以其高超的智慧,繼承了其先民的中和思想,並予以了高度的理論闡釋和認真的生命踐履,為後世中國的各個方面留下了寶貴思想財富,值得今天的我們學習和借鑒。
注釋:
[①]魯迅:《致許壽裳》,《魯迅全集》第11冊,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第353頁。
[②]柳詒徵:《中國文化史》上冊,北京:東方出版社,1988年,第231頁。
[③]干春松:《制度儒學》,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51-68頁。
[④]釋文見《文物》2009年第6期。其中有四個「中」字。學者對此意見分歧甚大。但是,如果結合相關文獻,自然會發現其與儒家的「中道」觀念的密切聯繫,同時可以發現所謂儒家「道統」之說值得信據。
[⑤]最早提出孔子思想為「和」的是我的前輩駱承烈教授,後來張立文先生對此進行了更為深入的闡述,發展為和合學的理論。
[⑥]可參考楊朝明等著《孔子的智慧》(人民日報出版社,2004年)第三章的相關論述。
[⑦]參看徐剛:《孔子之道與論語其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
(宋立林,男,字逸民,號瘦竹,別署朴舒子,西曆一九七八年生,山東夏津人。歷史學博士,哲學博士後。曲阜師範大學孔子文化研究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孔子與中國文化研究室主任,曲阜師範大學國學院學術部副主任,濟寧周易學會副會長。曾任《孔子文化》創辦人、主編,《孔子文化研究》編輯,洙泗講堂召集人。主要研究領域為:孔子與早期儒學、儒家學術史研究、儒家哲學。致力於孔子與儒家文化的弘揚和普及,尤傾力於鄉村儒學運動。主要著作有:《孔子家語通解》(齊魯書社,2013年)、《孔子文化十五講》(山東人民出版社,2010年)等。)
值班主編: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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