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把裸體與性清楚地分開?
卡米拉·坎農(Camilla Cannon)畫筆下的伊美爾·奧圖爾。2012年奧圖爾做客英國獨立電視台(ITV)的早間節目(This Morning)談論體毛問題,之後坎農聯繫到她並請她做模特。我曾經因為腋毛濃密而備受關注,這經歷是不是夠古怪?在人們的熱情逐漸消退時,卡米拉·坎農找到我問我是否願意做她裸體油畫的模特。先講一下卡米拉,她當時經營著自己的藝術學校,還在倫敦的希瑟利美術學院(Heatherley School of Fine Art)面臨畢業季。她想用我的畫像參加年終展覽。我在2012年曾做客英國獨立電視台的早間節目,談論體毛問題,從此腋毛名氣大漲。前幾個月,十幾個五花八門的項目邀請我與其合作,有要求我寫一本關於女性裝扮的兒童書的,也有要求我為Sunday Sport雜誌貢獻裸體畫的,大部分我都拒絕了。孩子們應該讀一些龍、小精靈、穿越時空的雪糕車和說話小兔之類的書,而不該接觸靠女性身體來吸金的詭計。
馬奈(Manet)的《奧林匹亞》(Olympia)腋窩裡刷了幾筆暗色,即使不能確認是腋毛,至少也是女性的體毛。可卡米拉的想法正合我意。她想用傳統的媒介來描繪傳統的主題,只是這一次,不再抹去西方繪畫里一直避諱的女性體毛。有些人曾疑惑為什麼一直以來(甚至在女人有剃毛意識之前的繪畫里)畫中的女人都通體光潔得像小倉鼠一樣,我對此感到憤怒。當然這話也不全對,戈雅(Goya)的《裸體的瑪哈》(「La Maja Desnuda」)里有極富挑逗意味的陰毛,庫爾貝(Courbet)的《人世之源》(「L』Origine du Monde」)里毛髮更是旺盛,而且馬奈在「奧林匹亞」的腋窩裡刷了幾筆暗色,即使不能確認是腋毛,至少也是女性的體毛。然而在博物館和畫廊里展出的繪畫中,女人身體全都是乾乾淨淨、一毛不染的。因此我答應了卡米拉。如果我想讓一群小男生看著我的乳頭起鬨的話,我只需要跳進穿越時空的雪糕車然後把檔位撥到「成人」就可以了。我覺得裸體很舒服,這要歸功於我母親。她認為在家裡只有男性要來拜訪的時候才需要全副武裝,若是女性來訪,內衣和短內褲就足夠了。有一次,我和前男友旅行回來在我母親那裡住了兩個月。僅僅幾周後,他就對我坦言:「第一次看到你母親裸著的時候,我覺得好奇怪;第二次看到仍然很奇怪。但是現在,最奇怪的是我看到她裸體一點都不感到奇怪了。」聽起來她好像是那種無拘無束、大地女神一樣的嬉皮士,但她並不是。她只是一個最普通、最實際的愛爾蘭農場女人,而且她認為沒必要對身體過分敏感。是啊,我們身體不都大同小異么?這些遺傳因素再加上我的一點嬉皮士思想,使我對裸體藝術項目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所以斯賓塞·圖尼克(Spencer Tunick)來都柏林尋找志願者拍集體裸照的時候,我找到一個志趣相投的朋友後就立刻報名了。
2008年斯賓塞·圖尼克在都柏林舉行的集體裸照活動讓奧圖爾完全無力抗拒:她說服一個朋友參加後馬上就報了名。在某個聖誕節,我請一個朋友畫我的裸體作為聖誕禮物。我覺得這很性感,就像《泰坦尼克號》里的蘿絲(Rose)和傑克(Jack)一樣。我對他說,「把我畫成你的一個法國女郎吧」,然後深呼吸,兩個小時一動不動,只保持眼神交流和性張力。但在現實中,很少有人覺得人體素描模特性感,除非他/她特別迷戀歐幾里得幾何學。試想一個人眯著眼睛看你整整兩個小時,好像看一堆難解的圓形、三角形或者幾何線條,不知你會作何感想。我是睡著了。再醒來時我前男友正對著我叨念著透視收縮法,我頓時覺得再也沒有人會對我的裸體感興趣了。那幅畫倒是很棒,現在掛在我客廳的牆上。偶爾有人問起來,「那是你嗎?」我就會避開答案,然後反問:「看著像嗎?」卡米拉的工作室在她布里克斯頓的家,位於倫敦南部。我到的時候她到門口迎接我,給我的印象既坦誠又隨和。我們爬過狹窄的老式樓梯來到明亮的閣樓。陽光正透過天窗灑在光禿禿的地板上,屋裡除了給模特準備的沙發和畫家的畫架,剩下的地方擠滿了色彩斑斕的畫布。「你在網上看到我的裸體畫了嗎?」我問我的朋友丹(Dan)。「我看了臉紅。」他說。我很好奇卡米拉做一位女油畫家是什麼感受,畢竟過去這一領域幾乎是男性獨斷。而她顯然駕輕就熟,胸中有丘壑。剛開始畫的時候,她擔心自己會無意識地從男性視角出發,將女性的裸體畫成年輕、白皙且苗條的理想模樣。其實她一直在與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抗爭,因此才決定畫一位袒露體毛的女性主義者。她還喜歡畫能夠表現女性力量的姿勢。她曾為她妹妹畫過一幅「大爺式佔座」圖:傲慢地佔據整個空間,肘部高高抬起,雙腿岔開,一幅目空一切的樣子。她認為此時如果有女人畫出一幅漂亮的男性裸體圖,二者就完美地平衡了。我在沙發上舒服地躺下來,並按照她的要求擺好了姿勢。然後我聽著收音機打著盹兒,接下來四個小時除了躺著什麼也不用做,所以整個人非常放鬆。在這樣一位陌生且挑剔的藝術家面前裸著我似乎一點都不尷尬,這也許和卡米拉本人的雙重身份有關。她二十歲左右,既是畫家也是模特。她曾經做過一個社區中心老年藝術班(年齡均在65歲以上)的模特。她走進教室,脫掉衣服,然後一絲不掛地走來走去,後來才得知那節課並不是人體素描課,她又把衣服穿上。午飯時間我們休息了一會兒。我告訴她我有點難以置信地放鬆,並問她是否感覺尷尬。她說並沒有。之前她一直在找像我一樣感覺的模特,有一次她的一個男性朋友做完模特後告訴她整個過程他都在壓制自己的慾望,他腦海里不斷浮現出色情場景,而卡米拉一點也沒有察覺到。我幾乎把裸體與性分開了。看見別人的裸體我也不會自動和性聯繫起來。回到工作室我開始思考裸體與性之間的關係。也許是家庭影響,又或許是我成年後大部分時間都在劇院打轉,經常看到那裡的人們脫掉衣服時的開心模樣,所以我幾乎把裸體和性分開了,看見別人的裸體也不會自動和性聯繫起來。而我自己在裸體的時候也不會有多餘的想法。如果我建議跟我的朋友來場裸體呼啦圈大戰,那也只是出於好玩,而非性感。如果社會允許這麼做的話,我真會去跟我所有的朋友們提議的。總之,做裸體模特並沒有給我生理上的興奮,這一點卡米拉也不會注意到,真好。幾個小時後,她信心十足地說道:「好了,完工。」 我睡眼惺忪地爬起來,走到她後面一邊跺著發麻的腳一邊看畫,畫中是另一個人眼中的我的身體和臉龐。太不可思議了,我看呆了。有這樣一幅畫來詮釋自己的美真的是種幸運。
戈雅的《裸體的瑪哈》里有極富挑逗意味的陰毛,但在博物館和畫廊里展出的繪畫中,女人身體全都是乾乾淨淨、一毛不染的。這幅畫叫做《多毛的女性主義者》,非常有啟發性。它幫卡米拉奪得了畢業展的第一名,還參加了皇家肖像畫家協會(Royal Society of Portrait Painters,縮寫為:RSPP)在倫敦摩爾畫廊(Mall Gallery)舉行的展覽,大受褒揚。當時學會的主席阿拉斯泰爾·亞當斯(Alastair Adams)認為這幅肖像畫找到了「自己的繪畫語言」,相較於更學術、更正統的繪畫風格讓人眼前一亮。評委們並沒有特意提我那扎眼的腋窩,但在一派柔美的女性裸體圖中,我相信他們是注意到了的。蒂娜·菲(Tina Fey)在她的回憶錄《管家婆》(Bossypants)中寫道,作為女性主義者,她並不排斥圖像處理技術(PS),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是假的,而且把自己身體變美是每個人都期望的。如果有人要遷怒於圖像處理技術,大概更要對以下行為嗤之以鼻了,比如戴耳飾讓耳垂部位閃閃發光、拍照時側身以及油畫創作,因為這些都是失真的。眾所周知,菲是一個特別有趣的人,也不乏自知之明。她認為她主要是站在女性主義立場來維護圖像處理技術的,畢竟用電腦軟體修過之後腿變瘦了,看著更美觀。但客觀來講,她理解的女性主義立場是錯誤的。很多研究都認為女性沉迷於雜誌中的理想形象是源於自信度不夠。要是我們的消費文化不影響我們的思想、信念和行為,生活該是多麼簡單啊。如此那些廣告宣傳就會無縫可入,廣告業也會銷聲匿跡,而且Blurred Lines(唱片名)也不會整日像鬼魅一樣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繪畫與圖像處理有些類似,但它不會增加或削減你身體的部位,即使在大眾審美眼光里你可能太胖/太瘦/太白/太黑/有疤/多毛/沒精神/禿頂/青澀/古怪/嚇人。繪畫本身就表示你是藝術,藝術是美的,因此你也是美的。如果像卡米拉這樣的藝術家們有意選擇一些模特來挑戰美與性別的標準,那麼他們的作品便有潛力對這些標準重新定義,讓它們變得更有包容性、更多樣化且更女性主義。油彩讓模特本身變美,是通過身體構圖讓人們感覺到美,而不是通過增減身體的部位來形成不現實的理想形象。畫作大獲成功後,卡米拉在臉書上放了那張圖的快照,並貼上了我的名字。我感到一瞬間的尷尬和害羞,但隨即便決定淡然處之。是啊,我們的身體不都大同小異么?有些不太害羞的朋友看到後問我,作為一個女性主義者,做裸體模特是不是一種釋放,走紅之後是否感到充滿正能量。我的回答是否定的。不要誤解我,我的意思是:卡米拉的藝術確實屬於女性主義。但是,試想你正在勸說學術會議代表們將早上三點起來裸泳變成一項完全合理的學術活動,那麼裸體還是一種釋放嗎?再釋放可能會被關進監獄,適得其反。另外,就我自己來說,我並不覺得美和力量有必然聯繫。或許是在我生命中,每一次需要檢視自己的容貌的時候恰恰是最缺乏信心的時候。如果說有什麼給予我力量的話,那便是我所受的教育、我的文字以及我對生活的熱愛,我深深感激。袒胸露乳可以獲得力量么?並不見得。做繪畫模特很有趣,也無傷大雅。我確定我裸體只是因為事情好玩,不會因為賦予我力量之類的原因。現在如果你不介意,我要在睡覺前去參加裸體呼啦圈大賽了。(作者系愛爾蘭媒體人,本文發表於英國衛報網站。李亞迪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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