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范序譯文】
【帝范序譯文】 唐太宗在《帝范》序文中說:我聽說天地的高尚德行是生成萬物,君主最寶貴的東西是權勢和地位。分辨尊卑上下,確立君臣名分,是為了撫育百姓,教化庶民。如果不是聰明睿智、文武具備、受到天命眷顧和保佑的君主,那怎麼能有符瑞出現而輕易登上王位呢?所以在唐堯盛世,有神龜從翠媯川中浮出,向唐堯獻上《河圖》,表彰他的聖德;大禹治水,涉歷山川,上天賜他元圭,褒獎他的巍巍之功;周朝興起時,有赤鳥口銜丹書飛到岐山,向文王宣喻天命,呈現祥瑞,開創周朝八百年的基業;漢高祖劉邦怒斬白蛇而起義兵,奠定了兩漢二十四帝的國基。由此觀之,自古帝王的基業本由天命,決非人力可以爭奪而得。
隋朝末年,煬帝違反天道,昏庸殘暴,朝綱不整,天下大亂,四海之內分崩離析。先皇高祖以神武之姿,遇上這改朝換代的風雲際會,效法劉邦,在太原起兵平亂,奠定了大唐王室的基業,重修清明政治,登上了君臨天下的大位。高祖稱帝時,神州大地妖氛未凈,群雄割據,哀鴻遍野,天日暗淡,豺狼橫行,烽煙四起,天下未寧。我年方十八歲,胸懷救國救民的慷慨大志,一心想平定大亂,救濟蒼生。每臨大戰,一定親自披掛上陣,不避矢石相加,勇猛直前。朝朝夕夕面對敵軍的險惡陣勢,毫無畏懼。無論敵軍聲勢如何浩大,無論群雄有多少堅甲利兵,我率軍進攻,無城不破,無堅不摧。剪除長鯨,澄清四海,掃除餘孽,平定八方。 大唐王朝繁榮昌盛,我作為高祖之子,受群臣擁戴登上王位,繼承了大唐光耀日月的偉業。每日里,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駕朽車,沒有一點疏忽懈怠之心。一天比一天謹慎,經常思考在治國安民時,如何能善始善終。
你身為太子,從幼年起,便受到父王和母后的鐘愛,言行不合義理,往往背離我的訓誡。我非常信任你,把你由藩王冊立為太子,賦予你繼承王位的重任。但你自幼生長在深宮,不懂君臣禮節,不知百姓生活的艱難。每想到這些,我深感憂慮,經常廢寢忘食,心緒不寧。上起三皇五帝,下至北周、隋朝,有經天緯地之才,創業垂統的君主,他們的功業彪炳,有目共睹;歷代興亡,國家治亂,道理顯然,無一不載入史冊。
【君體第一譯文】 人民是一個國家之所以建立的先決條件。就像《易經》上說的:先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了上下才產生了禮義。當然,一個國家光擁有民眾還不夠,還要愛護人民,保護人民,否則,人民就要背叛你,還談什麼立國呢?
國家是一個君王的根本。國君之所以被稱為國君,之所以貴為天子,就是因為他擁有一個國家。如果國君能夠以德來團結人民,那麼人民就樂於為君王出力,這樣,國君就可以長久地擁有國家,如果國君虐待人民,人民離散而不肯歸附,那麼你想當國君,又怎麼能辦得到呢?
做君主的,外觀上給人的感覺應該是像山嶽一樣穩重而高俊。令人望而生尊崇之心,望而有敬畏之感。這除了帝王天生的厚重儀錶之外,主要是指作為人君的修養。「德重如山嶽」,君主有德則在百姓眼中自然重如山嶽,如若無德,即便像山嶽,又有誰來敬畏呢?
作為人君,要像太陽和月亮一樣,具有永恆的光熱,而且普照萬物。
人主應該天下為公,不能有絲毫的偏私,讓普天之下的每一個黎民都能感覺到帝王的恩澤。這是做人君的必須具備的素質。
君主是老百姓行動的指南,也是天下民眾所嚮往的歸宿。作為君主,不負眾望,愛護人民,百姓就會把他視作保護傘和自己的歸宿。商朝時候的伯夷為了躲避暴虐的商紂王,居住在北海之濱,後來他聽說周文王起來反對紂王,就說:「我何不回去呢?我聽說文王治理下的西伯很注意善待和養育老者。」大公為了躲避紂也住在東海,他聽到文王興起的消息,也高興地說:「為什麼不回去呢,我聽說西伯那個地方能夠養育老者。」唐太宗藉此說明一個好的君主,應該是天下百姓所嚮往的歸宿。
人君應該有寬廣的胸懷和遠大的志向,這樣他的心才能包容宇宙,涵容萬物。一個帝王如果小肚雞腸,器量狹窄,他怎麼能有容人之量?胸中怎麼能裝得下整個天下呢?
作為帝王,如果能使自己修養到平心靜氣,公正地對待天下的人和事,那麼臨事就能正確決斷。《大學》說:「所謂修身養性,就是要做到能夠使自己的心平正。一個人心中有憤怒,則做不到平正;心中有喜好,則做不到平正;心中有憂愁,則做不到平正;心中有恐懼則做不到平正。」可見一個人要想做到自身公正,就必須擯棄私心雜念和個人的喜怒好惡。這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沒有威望和好的德行,就不能號召遠方;沒有慈善和廣厚的愛心,就不能安撫萬眾。這二者相輔相成,珠聯璧合,缺一不可。作為擁有天下的國君,如果沒有威嚴,不能使邪惡畏服,國家就不會太平。這樣不足以保護人民,人民也會產生怨氣。反之,如果一味窮兵黷武,以殘暴之心對待天下,也會導致眾叛親離。所以,樹立威信之後,還需要用慈善和厚愛來撫恤天下。其實,恩威並用本來就是歷代統治者慣用的統治手段。
九族指皇家宗族及其他皇親國戚。要以仁義來安撫九族。皇帝雖然掌握生殺予奪的大權,但對大臣還要以禮相待。君待臣以禮,臣下才會心甘情願地為國家出力,國家才能得到真正的人才。如果國君蠻橫無禮地對待臣下,不是培養出奴才,就是導致眾叛親離。因此有能力的國君不是去壓服群臣,而是以仁德禮義去讓臣下折服。
敬奉祖先要做到孝;高居皇位要時時想到謙恭謹慎。
君王應該克己勤勞,以彰顯自己的德義。作為君王,時刻都面對臣下的順耳之言。因此人君更應該保持清醒的頭腦,警醒自己不要妄自尊大,不可一世。相反,君王更要以身作則,勤於政事。這樣,德行才能遠播,處理事情才能做到恰到好處。
如果做到了上面的要則,就具備了為君的大體。也就是說,上面講的那幾個方面是對一個皇帝的最起碼的要求。
【建親第二譯文】 作為一個皇帝,他所面對的是至廣至大的天下,他所擁有的是天下最為尊貴的皇權帝位。這麼曠大的國家,皇帝一個人怎麼能治理得了呢?所以要與別人來共同治理;這麼至極至尊、人人垂涎的皇位,一個人怎麼能守得住呢?所以皇帝要與別人來共同守衛它。項羽不信任手下的人,所以滅亡,而劉邦能夠放手使用人才,所以最終獲勝。這就是國家要封建親戚的道理。
所以國君要分封那些皇親國戚,讓他們成為國家的安全保障。被分封的人一旦得到權位,成了既得利益者,就會與國君同舟共濟,一起來關心國家的安危盛衰。
但是,用人也不能全都用自己的三親六故,也要使用一些和自己沒有關係,但可靠而又有才能的人。這樣既使用與自己關係近的,也使用一些與自己關係遠的,就能夠起到遠近相互牽制的作用。如此親疏兼任,就可以防止所任用的人相互之間侵劫。縱然有人生出叛逆朝廷的野心,也會因為被別人阻遏,而成不了氣候。
過去,周朝興起的時候,周武王割裂天下的山河來封給王族。他的弟弟振鐸封於曹,太師呂望封於齊,其餘的人也都有封地。這樣,周朝內有晉、鄭這兩個封國作為輔備,外有魯、衛這樣的封國作為自己的防衛。正因為如此,周朝在占卜的時候,才顯現出有三十世、七百年的江山。
秦朝的時候,大臣淳于越進諫始皇說:「我聽說周代的江山之所以長久,是因為分封了皇室子弟和有功之臣,這樣國家有了支撐和輔弼。現在陛下您雖擁有整個天下,但您的子孫卻如同一個尋常百姓,國家沒有輔弼,一旦遇到危難,怎麼能自救呢?凡事不去吸取古人的經驗,而能做到長久平安的,聞所未聞。」可惜秦始皇沒有採納他的建議。丞相李斯反駁淳于越說:「周文王和周武王所分封的同姓子弟非常多,但是他們的後代關係逐漸疏遠,因此互相攻擊如同仇敵。諸侯之間更是相互征討,周天子無法來約束他們。可見分封諸侯並沒有好處。秦始皇竟聽從了李斯的謀略。這樣,秦始皇不去任用他的皇族本家,讓他們成為國家的輔弼,而是只相信自己,災禍怎麼能不到來呢?因此,江山只傳到二世就滅亡了。這難道不是枝葉繁茂根就不易動搖的道理嗎?一個國家就像一個人一樣,如果沒有手足,即使心裡想幹什麼,又怎麼能辦得到呢?
漢朝剛奪取天下的時候,漢高祖吸取秦代因為不封建親戚而滅亡的教訓,於是大規模分封諸王。同姓的劉賈封為荊王,劉澤封為燕王,劉仲封為代王,劉交封為楚王,等等。一次就封了九個諸侯王。封王的規模之大,受封諸王所擁有的地域之廣,都超過了周朝分封諸侯的制度了。因此大的諸侯國擁有五六個郡,數十座城池,設置百官,所修宮殿甚至都超過了天子;即使是小的諸侯國,也跨州連郡,地盤很大。這樣諸侯地域廣,力量強大,國家王室反倒力量弱小。如同梢節長大繁茂而根卻很小,必定要折斷;尾巴大身體卻很小,很難去掉轉。所以漢朝的楚王戊等六個諸侯王相約謀反;吳、楚、趙、濟南、淄川、膠東、膠西七個諸侯國,也因為謀叛而遭到了斧鉞的誅殺。這都是因為被分封的諸侯國地廣兵強,長久積蓄勢力而導致的。
魏武帝曹操初創事業之際,在這點上沒有長遠的謀劃。他只知道漢朝因為分封諸侯而導致天下大亂,而忽略了秦朝不進行分封的過失。殊不知漢朝存在了四百年,而秦朝只傳了二世就滅亡了。曹操不分封子弟,致使他的子弟當中沒有受封的人,宗室在國家之中沒有立錐之地。這樣在外沒有維城來固守國家,在內沒有被封的諸侯王像磐石那樣成為國家的根基。所以魏國的江山要靠別的人來保護,社稷最終滅亡在異姓之手。古人說:「如果支流沒有了水,那麼整個水源就要枯竭;樹枝如果都凋落了,那麼樹根也會枯死的。」所說的正是這個道理。 綜上所述,如果分封的諸侯王太強大,那麼國家就有「噬臍之患」。
諸侯的勢力太強大,皇帝就控制不了他了,就像自己咬自己的肚臍,根本就夠不著。如果不去分封皇族子弟,或分封得很少,那麼國家就缺乏牢固的根基。由此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多分封皇室宗親,但不能讓他們的勢力太大。國家對這些諸侯王,就像身體指揮手臂,手臂指揮手指一樣自如。而且要使這些諸侯國大的和小的相互牽制,讓他們與皇帝共憂樂,一起為國家的安危著想。這樣一來,皇帝對所分封的諸侯就沒有猜忌之心,下邊的諸侯之間也不起爭端怨由。皇帝與諸侯上下和合,共同維護國家的安全,這才是分封諸侯所應該借鑒的。既不使諸侯太強大,也不能使諸侯太弱小,折其中而行,這才是安邦治國的根本。
國君的德行怎樣才能宏大呢?作為國君,應該廣覽皆聽,了解老百姓的心聲,為百姓辦好事。國君好的德行在天下施行,那麼國君的德行自然會昭然天下。國君還要懂得張設名分,懸示教令,以法來管理、教化人民。總之,一切都要符合事物的規律,因時制宜,根據萬事萬物的道理來駕御萬事萬物。處理事情的方式方法應該以巧妙隱秘為妙,但應當堅守的做人治事的原則卻要不斷強化、光大,時刻不要忘記。用至大至公之心去包容宇宙,人們就只能去仰望你,卻又無法來測度你;有覆蓋大地的肚量,那麼人民就只能循依你,但又找不到你的端倪。要像堯帝那樣坦蕩浩大,讓人們莫可名狀。帝堯聖德,又能處理好九族的關係,流布美善之道於前;帝舜能夠以孝進善,垂美譽在於後。這些都是值得取法的。
不要以淫破義,不要以疏間親。凡一個帝王的所做所為,審查必合於道德,那麼國家和家族就能保持安泰,骨肉至親也不會有禍患。能如此,實在是達到了大善啊!
【求賢第三譯文】 濟時匡世,輔佐君王,必須要有品德高尚的傑出人才。國家倘若任用了正直的忠臣,天下自然就會大治。所以堯帝任命了「四岳」為臣,舜帝任用「八元」來治理天下。舜舉「八元」而任之,所以能成恭己之隆;堯命「四岳」而任之,所以能贊其欽明之道。
通合古今事務的學識之士、賢達清明的傑出人才,處身立世,在未遇明主、懷才不遇之際,都要深深地隱藏自己,等待時機。就像鱗翼等待風雲一樣。決心有所作為的賢達之士,必定在暗中修養自己的學識和品德,然後等待聖主賢臣會遇之際,施展抱負。
所以明君聖主廣求俊傑,博訪英賢。連隱僻鄙陋之處的人才都要想方設法尋找出來。只要是有用之才,就不會因為他出身卑賤而不用他,也不會因為他受過折辱而不尊重他。
從前,輔佐商湯奪取天下的伊尹,開始時只是有莘氏的一個媵臣。幫助周文王和周武王滅商紂、開創周朝七百多年基業的呂望,曾經窮困卑賤,而且年紀也很老了。但他胸懷大志,留心天下大事,假裝在渭水邊上釣魚,以觀察周文王在西伯的動靜,以期能和周文王一起成就一番大事。有一天,周文王要出去打獵,占卜的卦辭說:「今天的獵獲物既不是龍,也不是螭;既不是虎,也不是熊。今天要得到一個霸王的輔佐。」於是周文王出去打獵,果然在渭水之濱遇到了呂尚。周文王與呂尚談論天下大事,一拍即合,非常高興。周文王說:「我的先君太公曾經說有聖人要來我們周國,到那時周就要興旺發達了。先生果真應驗了這句話。我的太公盼望先生已經很久了。」所以稱呼呂尚為太公望。當時就用車子把呂尚接了回去,並立為帝師。
管仲和鮑叔牙是一對好朋友,開始的時候,管仲輔佐齊國的公子糾,鮑叔牙輔佐齊國的公子小白。後來,公子小白繼承了王位,公子糾被殺,管仲也被關進了監獄。但在鮑叔牙的勸說下,公子小白(齊桓公)最終不記前嫌,任管仲為相。管仲使齊國大治,使齊桓公得以稱霸春秋。
韓信,淮陰人。先在項羽軍中,項羽不能重用他,他就跑到了劉邦的軍中。劉邦手下的蕭何與韓信談話,知道韓信是一個智謀出眾的人。但是劉邦並不看中韓信,於是韓信就從劉邦的軍中逃走了。蕭何聞訊,未及與劉邦說明,就去追趕韓信。有人告訴劉邦,說蕭何也逃走了。劉邦非常吃驚,如失左右手。過了幾天,蕭何來見劉邦,劉邦又驚又喜,罵道:「你為什麼也要逃走?」蕭何說:「我並非逃走,我是去追逃亡者的。」劉邦問:「所追何人?」蕭何說:「我去追韓信。」劉邦又罵道:「你撒謊!將領逃走的有許多,你為什麼單去追一個韓信?」蕭何答道:「一般的將領容易得到,而象韓信這樣的人,國內再難找到第二個。如果大王只想呆在關中,那就無所謂了,如果大王想東向爭奪天下,那麼非得到韓信不可。」劉邦又說:「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拜他為將。」蕭何說:「大王雖拜他為將,他還是要走的。」劉邦說:「那就拜他為大將,這回總可以了吧?」蕭何說:「很好。」劉邦就要叫韓信來,拜他為大將。蕭何攔住他說:「等等,你拜一位大將,如同召喚一個小孩子,也太無禮了。你應該先齋戒,設拜將壇,然後在拜將。」劉邦只好照辦。到了拜將的日子,諸將都以為要拜自己為大將,一看是韓信,大家都很吃驚。拜畢,劉邦請教韓信爭霸天下的方略,韓信分析了項羽和劉邦的力量對比,然後告訴劉邦應該怎麼辦。劉邦聽後大喜,按著韓信的計劃施行,劉邦最終大敗項羽,取得了天下。而且,在此期間韓信立下了赫赫戰功。
伊尹開始想為湯出謀劃策,但苦於沒有機會。於是他甘心做了有莘氏的媵臣,趁著給湯端菜的機會,以王道遊說於湯。商湯並沒有因為伊尹是個廚師而感到羞恥,結果伊尹不光輔佐了成湯,還輔佐了成湯的兒子太甲。伊尹成了殷商國運得以延續的主要功臣。在商紂王時期,姜太公曾經隱身於朝歌,以宰牛賣酒為生七年。後來他又在渭水之濱垂釣,遇到了周文王。周文王不以姜太公過去的經歷為恥,拜他為帝師。結果太公輔佐周室,使周成為天下諸侯的領袖,逐步走向興盛。
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靠得都是管仲的謀略。漢朝能夠擁有天下,實際上也是依賴韓信的策略。
所以說,如果要乘船渡海,必須要藉助划船的工具;鴻鵠要凌雲翱翔,必須要有羽毛和翅膀;帝王治理國家,也必須要藉助能夠匡輔國家的賢才。
所以,要在搜尋人才上下功夫,一旦任用了能幹的人,就可以一勞永逸。蜀先主三顧茅廬尋訪孔明,這就是苦心尋找人才;一用孔明而蜀中定,這就是因任用人才而獲得了安逸。這樣看來,即便是擁有前後能夠各照亮十二輛車子的寶珠,即便是成千上萬的黃金,也不如多擁有一些人才好,也不如得一賢士貴重。這就是貴在求賢的道理。
【審官第四譯文】 一個國家首先設百官,分職守,這樣就可以百事俱興。然後才能做到闡揚德化,宣布風教,以教化天下萬民。
所以明智的君主任人選官,就好象能工巧匠選用木料一樣,直的就讓它做車轅,曲的就讓它做車輪;長的就用它做棟樑,短的就用它做拱角。總之,不管是曲的直的,還是長的短的,都能派上用場。
聖明的君主選用人才,和能工巧匠選用木料是一個道理。如果是有智慧的人,就用他的謀略;如果是比較愚笨的人,就使用他的蠻力;如果是勇敢的人,就使用他的威武;如果是膽小的人就使用他的謹慎;如果是既不算太聰明也不算太笨、既不是很勇敢也不是特別膽小的,就用他綜合起來的能力和特點。
所以,對於一個良好的工匠來說,沒有沒用的材料;對於一個聖明的君主來說,沒有沒用的人。對於一個人,不能因為他做了一件壞事,就忘掉他做過的所有的好事。使用一個人才,也不能因為他有一點小的過錯,就抹殺掉他所有的功績。作為國家,應該根據不同的政務,分設不同的職能部門來管理。這樣就可以人盡其用,而不是對人才求全責備。
不過,用人一定要量才而用。能容納一頭牛的大鼎,就不適合用來煮雞,這是說大不可小用的道理;狸貓只能捕鼠,不可以讓它去與猛獸搏鬥,這是說小不可大用的道理;只能放三十斤東西的容器,不能讓它去容納長江和漢水,這是說輕不可重用的道理;能裝幾百石糧食的車,如果你只放幾斗幾升谷粟,那麼它就不能裝滿,這是說重不可輕用的道理。這麼說來,大的東西和小的東西容量不一樣,將輕的東西當重的東西用,就會不適宜。
人與人的智慧和能力是有區別的,有的人智慧多,能力大,有的人智慧少,能力小。對於才能小的人,不能讓他擔當重任。對於能力不大的人,不能給他大的職務。
君主如果委任官員合適,那麼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不用操勞就可以把國家治理好。如果是這樣,那說明設官分職,任用人員是比較允當的。國家的治與亂,都在於得人和失人。用人得當還是失當,這是國家治亂的根本原因。
作為一個國家來治理萬民,要依靠忠良之臣共同的德行;宣播仁風,化導美俗,要寄托在明哲賢能的人的身上。
星星雖然很小,但它們列佈於天空,也可以給晚上的月照增加光芒;地上的小小河流,水雖然很少,但也可以給大海增添一點水。大海那麼深廣,月亮那麼明朗,仍然需要藉助其他的東西來壯大自己。作為國君,居上臨下,總統三極,循理四時,以自己的方寸之心,來料理整個天下的事務,如果不去藉助眾人的智慧和力量,怎麼能夠成功呢?
所以必須明辨職位大小,審識賢俊可否,選擇材能短長,分頒他們的爵祿。如果用人得當,就會仁風流行,教化得施;如果用人不得當,就會教化不行,有傷人倫。因此說,知人善任非常重要,就連堯帝也感覺到知人很難,一定要慎重對待啊!
【納諫第五譯文】 君主深處九重之宮,與民隔絕,不能看到天下所有的東西,不能聽到天下所有的聲音。惟恐自己有過失而不能聽到,自己有缺失而不能及時補救。因此,大禹治理天下,專門設立了一個如同小鼓一樣的鞀,並且對百姓說:如果誰有訴訟和不平,就可以搖鞀;堯帝也專門樹起一根「謗木」,表示願意傾聽老百姓的呼聲。他們這樣做都是為了能夠吸納正確的意見和謀略。他們側耳傾聽,虛心納諫,期望有識之士能以正直之言相告。
如果他說的話有道理,他即便是個草民奴僕,也不能因為他沒有身份和地位而不去聽他的話;如果他說的話沒有道理,他即便是王侯卿相,也不能因為他出身高貴就採納他的意見。如果一個人所說的話在道理上合乎大義,那麼他的辯辭巧拙是無關緊要的;如果他說的事理可以採用,我們又何在乎他表達事理的文采呢?
漢朝的時候,有一個人叫朱雲,他身長八尺,身材魁梧,喜好接交俠客,以有勇力而聞名以當時。到四十歲的時候,他突然又愛好學問,從師學習《易經》和《論語》,竟然都能得其傳授。時人都佩服他風流倜儻,不拘小節。他常上書議論朝中大臣。漢成帝的時候,安昌侯張禹被特進為帝師,漢成帝對他非常尊重。有一次,朱雲給皇帝上書求見,在殿上當著眾大臣的面說:「當今朝臣,上不能輔佐君主,下不能有益於人民,都像死人一樣佔據著位子,又白吃飯。臣願聖上賜給我尚方斬馬劍,殺死一個奸臣,以警戒其餘。」皇上問道:「你說的奸臣是指誰呢?」朱雲答道:「安昌侯張禹。」皇上勃然大怒,喝道:「你作為一個級別並不高的小臣,竟敢當眾侮辱帝師,死罪不赦!」當時就有御史上前將朱雲架出去要斬首。朱雲用手攀住大殿的門檻,竟將門檻折斷。朱雲大呼道:「我能像從前的忠臣龍逢和比干那樣死去,已經很滿足了。但不知國家的命運將會如何?」這時,御史已將朱雲拖了出去。
在這危急關頭,左將軍辛慶忌摘掉烏紗帽,解下為官的印綬,一邊給皇上叩頭,一邊說:「這個人一向以狂妄耿直著稱,如果他說的對,本不應該殺他;如果他說的不對,也應當寬恕他。如果皇上今天不赦免他,我甘願死在這裡!」說罷,叩頭流血。皇上的怒氣消解了,也就原諒了朱雲。
等到後來修理大殿門檻的時候,皇上說:「不要更換,就把這根壞的留著,以表彰那些敢於犯顏直諫的大臣。」
《三國志》里有一段記載,魏文帝想把冀州的居民十萬戶遷徙到河南。正好這幾年連年蝗災,老百姓都在挨餓,朝中的各有關部門都認為這時遷徙人口不妥,但是皇上的主意非常堅決。大臣辛毗和其他朝臣一起去見皇上,皇上知道這些人要阻攔他,便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於是眾大臣都不敢說話。唯辛毗問道:「陛下遷徙十萬戶人口,是怎麼打算的呢?」皇上反問道:「你是不是說我的做法錯了呢?」辛毗直截了當地答道:「我確實覺得您錯了。」皇上說:「我不願再和你商談這事了。」辛毗說:「陛下既然不嫌棄我,把我安排在您的左右,作為給您出謀劃策的官員,為什麼就不願和我商議了呢?再說,我所說的也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國家,陛下為什麼對我發怒呢?」皇上不再回答,起身進了裡邊。辛毗伸手拉住皇帝的衣服,皇上奮力一扯,掙脫辛毗而去。
過了好半天,皇上才出來,說道:「你為什麼逼得我這麼緊呢?」辛毗說:「如果現在遷徙人口,老百姓既有怨言,又無法解決糧食問題。」皇帝終於聽從了辛毗的勸誡,只遷徙了一半人口。
所以說,如果人君能夠容忍像朱雲折檻、辛毗引裾那樣的規勸,就可以使忠誠正直的臣子竭盡其心,讓那些有謀略的臣子盡獻其良策。這樣,大臣的意見都能上達於君王,君王的光輝又能普照天下。 那些昏庸的君主就不一樣,如果有對他的過失進行勸諫的,他就以他的威勢來拒諫,或者乾脆對進諫者治罪。這樣一來,大官害怕丟了官位俸祿而不去進諫,小官畏懼引來殺身之禍而不敢說話。皇帝便徹底失去了約束,放縱暴虐之心,窮奢極欲。自己蒙蔽自己,從而看不到自己的過失。以為他的德行超過了三皇,才能超過了五帝。直到最後身死國滅,難道不是非常可悲嗎?這就是拒絕接受勸諫的惡果。
【去讒第六譯文】 如果朝廷裡邊混入諂諛奸佞之徒,就像禾苗有了專門吃苗根的蝥蟲一樣,是國家的大患。讒佞奸險的小人,只知道貪財謀利,竊取權勢,爭一時一世的榮華富貴,根本不把國家的利益放在心上。
自己只會阿諛奉承,毫無忠君之心和佐君之才,反而不滿忠良賢能之人地位在自己之上;這種人用心極其姦猾險惡,惟恐自己不先於別人大富大貴。
奸佞小人拉幫結夥,相互勾結,施展陰謀詭計,無孔不入,無深不至;他們來往密切,交相因習,窮盡其所好樂,雖至高之地亦無所不至。
奸佞之人花言巧語,弄姿作態,想方設法去親近地位在自己之上的人;察言觀色,未命而唯唯,未使而喏喏,迎合人主之意趣,以求人主只媚悅。
《左傳》記載,起初季公鳥在齊國鮑文子家娶了妻子,生了甲。公鳥死後,季公亥、公思展和公鳥的家臣申夜姑一起來管理他的家務。季姒和管伙食的檀私通,季姒有些害怕,就讓她的侍女打了自己一頓,然後跑去給秦遄的妻子看,說:「公若要讓我陪他睡覺,我不答應,就打了我。」又向公甫訴苦,說:「公思展和夜姑打算要挾我。」秦遄的妻子把這話告訴公之。公之和公甫告訴了平子,平子把公思展拘留在卞地,逮了夜姑打算殺掉他。季公亥哭泣著哀求說:「殺了這個人,就等於殺了我。」打算為他請求。平子讓手下人不放他進來,太陽到中午了還沒有能請求上。官吏去領受處理夜姑的命令,公之讓他快點殺了夜姑。所以季公亥怨恨平子。
季氏和郈氏鬥雞。季氏給雞套上皮甲,郈氏給雞安上金屬爪子。季氏的雞斗敗,平子發怒,在郈氏那裡擴展自己的住宅,並且責備他們。所以郈昭伯也怨恨平子。臧昭伯的叔伯兄弟會在臧氏那裡誣陷別人,臧氏逮了他。平子發怒,拘留了臧氏的家臣。將要在襄公廟裡舉行禘祭,跳萬舞的只有兩個人,多數人到季氏那裡跳萬舞去了。臧昭伯說:「這就是所謂不能在先君的宗廟裡酬謝先君。」大夫們於是也怨恨平子。
季公亥向公為獻弓,並且和他在外面射箭,商量要去掉季氏。公為告訴了公果、公賁。公果、公賁派隨從僚報告昭公。昭公已經睡下了,要拿起戈來擊僚,僚就跑了。昭公說:「逮住他!」但也沒有正式下命令。僚害怕不敢出門,幾個月不去朝見昭公。昭公沒有發怒。又派他去說,昭公拿起戈來嚇唬他,他就跑了。又派他去說,昭公說:「這不是小人管得著的。」公果自己去說了,昭公把話告訴臧孫。臧孫認為不好辦,告訴了郈昭伯。郈昭伯認為可以,勸昭公幹。昭公告訴子家懿伯。懿伯說:「壞人們讓君王僥倖行事,事情如果不能成功,君王蒙受壞名聲,這是不能做的。丟掉百姓已經幾代了,以此要求事情成功,這是不能保證的。而且政權在人家手裡,恐怕是很難算計他的。」昭公讓懿伯下去,懿伯回答說:「下臣已經聽到命令了,話如果泄漏,下臣會不得好死的。」於是就住在公宮裡。
叔孫昭子去到闞地,昭公住在長府里。九月十一日,攻打季氏,在大門中殺死公之,攻了進去。平子登台請求說:「君王沒有調查下臣的罪過,派官吏用武力討伐下臣,下臣請求待在沂水邊上讓君王調查。」
昭公不答應。請求囚禁在費地,也不答應。請求帶著五輛車子逃亡,昭公也不答應。子家子說:「君王還是答應他吧!政令從他那裡出來已經很久了,貧困百姓靠他吃飯的很多,和他一黨的人也很多了。太陽下山以後壞人是否會冒出來,還不知道呢。大家的怒氣不能讓它積聚,積聚而不妥善處理,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的怒氣積聚起來,百姓將會發生叛變之心。他們發生叛變之心,和有同樣要求的人會糾合在一起。君王必然要後悔的!」昭公不聽。昭伯說:「一定要殺了他。」
寺人惠牆伊戾做太子的內師而不受寵信。秋天,楚國的客人到晉國聘問,經過宋國。太子和楚國的客人原來相識,請求在野外設宴招待他,平公就讓他去了。伊戾請求跟從太子。平公說:「他不討厭你嗎?」伊戾回答說:「小人事奉君子,被討厭不敢遠離,被喜歡不敢親近,恭敬地等待命令,豈敢有三心二意呢?太子那裡即使有人在外邊伺候,卻沒有人在裡邊伺候,下臣請求前去。」平公就派他去了。到那裡,就挖坑,用犧牲,把盟書放在牲口上,並且檢查一遍,伊戾馳馬回來報告平公,說:「太子將要作亂,已經和楚國的客人結盟了。」平公說:「他已經是我的繼承人了,還謀求什麼?」伊戾回答說:「想快點即位。」平公派人去視察,真有這些現象。平公向夫人和左師詢問,他們都說:「的確聽到過。」於是平公囚禁了太子。太子說:「只有佐能夠使我免於災難。」召請佐並讓他向平公請求,並說:「到中午還不來,我知道就要死了。」左師聽到了,就和佐說話說個沒完沒了。過了中午,太子就上弔死了。佐被立為太子。後來平公慢慢地聽到痤沒有罪,就把伊戾給煮了。
郤宛正直而溫和,國內的人們很喜歡他。鄢將師做右領,和費無極勾結,憎恨郤宛。令尹子常貪財而相信誣衊別人的話,費無極就誣陷郤宛,他對子常說:「郤宛要請您喝酒。」又對郤宛說:「令尹要到您家裡去喝酒。」郤宛說:「我是下賤的人,不足以讓令尹屈尊前來。令尹如果願意屈尊而來,賜給我的恩惠就太大了,我沒有什麼東西奉獻給他,怎麼辦?」費無極說:「令尹喜歡各類皮甲武器,您拿出來,我來挑選。」費無極選取了五領皮甲、五種武器,說:「你把這些東西放在門口,令尹來了,一定要觀看,你就乘機獻給他。」等到舉行享禮的那一天,郤宛把皮甲武器放在門邊的帳幔里。費無極卻又對令尹說:「我幾乎讓您遭禍。郤宛打算對您下毒手,皮甲和武器都放在門口了。您一定不要去!而且這次潛地的戰役,本來可以打敗吳國,郤宛受了賄賂而回來;又貽誤將領們,讓他們退兵。他說:"乘人動亂而進攻,不吉祥。』吳國乘我們有喪事,我們乘他們的動亂,不也是可以的嗎?」令尹讓人到郤氏那裡觀察動靜,果然看到了有皮甲和武器在那裡。於是令尹不再前去,他召見鄢將師把情況告訴他。鄢將師出來,就下令攻打郤氏,而且放火燒他的家。郤宛聽到消息,就自殺了。國內的人們不肯放火,鄢將師下令說:「誰如果不燒郤家,就和他同罪。」有人拿著一張席子,有人拿著一把穀草,國內的人們都拿來扔了,因此沒有燒著。令尹派人燒了郤家,把郤氏的族人、親屬全都消滅,殺了陽令終跟他的弟弟完和佗,還殺了晉陳和他的子弟。晉陳的族人在國都里喊叫說:「鄢氏、費氏以君王自居,專權而禍亂楚國,削弱孤立王室,蒙蔽君王和令尹來為自己牟利,令尹全都相信他們的話了,國家將要怎麼辦?」令尹很擔心。後來他下令殺掉了鄢將師和費無極,誅滅其九族,以取悅於國人。
這就是那些昏庸不明的君主,荒迷惑亂,遠拒賢良,聽信小人的讒言,以致於這樣。因為有小人從中作梗,他們對上進讒,對下誣衊,所以有許多忠臣孝子被誣陷,實在是冤枉啊!這些都是人主輕信小人,聽信讒言的結果。
蘭花一旦長得茂盛,就會被凄冷的秋風吹落。這就像忠良之臣往往被小人用讒言陷害一樣;君王本來很想明察是非,但往往被小人蒙蔽耳目,不能成為英明之主。這就是奸臣、讒佞之人的危害。以上說的這兩個方面,是傾覆一個國家的最大的隱患。
所以說,人君如果想磨練自己,提高自己的修養,最好的辦法就是接近正直的臣子,傾聽忠直之言;相反,敗壞大德,背離正理,沒有再比讒佞小人更厲害的了。
一個人的容顏相貌就長在眼睛的附近,人還無法自己審視自己,而況一個人的是非得失是一種無形的東西,怎麼能夠輕易覺察呢?
人們在修飾打扮自己的容顏的時候,都懂得去照鏡子。但在修養自己的德行的時候,就不懂得去向明道的哲人請教。這是何等的愚蠢和迷惑啊!
一般人都是對逆耳良言難以接受,對順自己心意的話易於聽從。殊不知那些你不愛聽的話正所謂: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那些你愛聽的話,雖然像美味一樣甘甜,豈知其中有鴆毒災禍!
因此,英明的君主能夠聽取別人的意見,就像人有了病而能去吃藥,疾病能夠被消除;昏暗的君主卻聽從諂佞小人的阿諛奉承,就好象喝味道甘甜的毒藥一樣,因此而送了命。為人君者,既知讒佞禍亂的危害如此之大,那麼就一定要警惕啊!一定要警惕。
【誡盈第七譯文】 作國君的,應該以儉約質樸之道涵養自己的品性,應該用淡泊靜遠之方修鍊自己的德行,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儉約可以使人民不至於困頓疲憊,靜遠可以使百姓不至於進退失據。秦始皇、漢武帝無事生非,窮兵黷武,勞師襲遠,因而給國家和庶民帶來了巨大的災難,教訓之烈,正在於野心惡性膨脹從而破壞了儉約和靜遠的原則啊!人們困頓疲憊時,隨之就要發出怨恨之聲,小民不斷被騷擾從而出現雞犬不寧的情形,也正說明了政治的乖戾昏聵。
皇帝如果喜好邪門歪道,靡靡之音,玩鳥斗獸,聲色狗馬,就會逐步把軍國大事置之腦後,從而干出違反禮度、傷害民生的種種壞事。這些惡行如果不加節制,就會陷入窮奢極欲的泥淖。皇帝一旦達到玩物逞欲的境地,就必然會亂興徭役,加重對百姓的剝削。百姓如果被迫傾盡全力去滿足皇帝的欲求,就必然會荒廢生產,延誤農時。
皇帝如果追求高屋廣廈,珠玉珍玩,奇木異石,袞袞華服,就會漸漸把道德修養的根本棄之一旁,進而做出玩物喪志、玩人喪德的種種醜事。這些歪術如果不加校正,就會滑入亂性敗德的池沼。皇帝一旦達到玩人極情的地步。就必然會加重賦斂,強化對人民的壓榨。有識之士如果遺棄而不被重用,那麼飢餓和寒冷的災禍就難以避免了。
身處亂世的昏君,沒有一個不是驕橫奢侈的。他們放縱自己的嗜好和慾望,甚至到了令人髮指的程度。一方面是連土牆木樑都披上了華彩的絲綢,另一方面是老百姓連粗布衣裳也穿不起;一方面是狗馬的精美食物富餘得吃不了,另一方面是黎民連酒糟稗糠都吃不飽。於是乎搞得天怒人恨,民怨沸騰,上詐其下,下欺其上,民情真偽難辨,世風日趨惡化。尋歡作樂的好日子還沒走到盡頭,傾覆危亡的命運就等在那裡了。正所謂地位尊貴之後不去與驕橫約定,驕橫也會自己到來;財物富裕之後不去與奢侈約定,奢侈也會自己到來一樣。因此,一定要以驕奢二字引以為鑒啊!
【崇儉第八譯文】 身處太平盛世的明君,心中應常存節儉的美德,只有這樣,才不會傷財害民,壞政敗國;尤其是富有四海,貴為天子之後,就更應該時時事事以節儉為準繩來警戒自己,否則,國運就要衰微,社稷也必定傾覆。古代的聖王,雖然智慧高超,才能卓越,但都大智若愚,以拙藏巧。不敢因為自己身份尊貴就頤指氣使,飛揚跋扈,也不會因為自己功德偉大就恃功傲物,不可一世。
那些明君聖主們,常常用茅草蓋了房子,都不去修剪得漂亮一些,用柞木立了柱子,都不去砍削得光滑一些,甚至坐的車船也沒有裝飾彩繪,穿的衣服也一點都不華麗。不僅如此,他們還不去建造高大豪華的廳堂,而且連吃飯都只圖飽腹,不求味美。他們之所以這樣做,不是因為憎嫌榮華,討厭甘美,是希望能率先垂範,用淡薄節儉的風尚為天下百姓作榜樣。於是,風俗純正厚朴,鄰人和睦相處。因此,驕奢還是節儉,是榮辱的開端啊!
驕奢還是節儉,關乎平安和危亂,而這一切都是由人自身決定的。
如果能清心寡欲,美好的命運就會長久地延續下去。相反,慾望橫流,就必然要生出凶亂。所以,丹桂儘管美艷芬芳,假使生出蠹蟲,最終也會變成朽木;紅色的火苗雖然明亮爽朗,倘若被細微的煙塵所覆蓋,終究也將熄滅。由此我們可以知道,如果不防微杜漸,始善敬終,驕奢就會不招自來,惡欲就要急速生長。驕奢和惡欲得不到有效的遏制,就勢必要導致身死國滅的慘劇。夏桀商紂因為縱肆情意,倒行逆施,從而引火燒身,自掘墳墓;唐堯虞舜卻因為約己修身,順乎民心,從而使帝業輝煌,江山永續。比較一下桀紂的敗亡和堯舜的興盛,難道不應該更好地躬行節儉的良方嗎?
【賞罰第九譯文】 天地養育萬物,就如同君王統治百姓。如果說上天以嚴寒和酷暑作為德行的話,那麼君王就應該以仁慈和恩愛作為心愿。因此,不論天地的寒暑如何更迭,君王的仁愛之心應該始終不渝。
天地的寒暑如能調和不亂,適得其時,一年四季人們就不會生病;自然的風雨如果時起時伏,變幻無常,一年之中人們就可能會挨餓受寒。自然和人間的道理往往是相通的,君王如果以仁愛為懷,常能哀憫百姓,那麼人民就會安居樂業,體健事成。相反,如果朝令夕改,是非混淆,人民就手足無措,不知所從,這是發號施令者應該特別警惕的教訓。防止百姓不去觸犯法律,又能使他們各務其業的最好辦法,莫過於實行公正的賞罰。
賞罰必須要明確,而且要適時適度。要用懲罰罪惡,防止小人們作姦犯科;也要用獎賞有功,勸導守法者行善立功。威懾的力量一旦形成,做惡的人就會感到畏懼;獎賞的制度一旦確立,行善的人就會受到鼓勵。賞罰嚴明,自然就會起到勸善止惡、行善備惡的作用。有的人儘管能順應君王,但他的行為只要不利於大政方針的施行,或者有時竟然是帶了壞頭,那麼就絕不能因為他會討自己歡心,而給他加官進爵。
如漢高祖對待丁公即是如此。丁公當年作為項羽的部將,曾與劉邦遭遇,情急之中,劉邦以兩賢不相害的道理諭導丁公,結果使丁公解除了對自己的包圍。楚漢戰爭結束,丁公以為自己曾經順應過劉邦,才沒對劉邦形成威脅,於是前去拜見劉邦。沒想到劉邦在全軍面前以不忠之罪斬掉了丁公。在劉邦看來,丁公雖曾經對自己有恩,但作為項羽的部下,丁公的行為又是不忠誠的。至於說到劉邦之所以恩將仇報的動機,其實是再明顯不過了:殺雞儆猴!
相反,有的人雖然拂逆君王,但他的做法只要有利於江山社稷的穩固,或許有時竟然能起到安撫民心的作用,那麼就絕不能因為他惹自己厭惡,而對他濫施刑罰。還以漢高祖為例。當劉邦取得天下大封功臣之際,許多大臣因封賞不均在沙地圖謀叛亂時,張良勸告劉邦,如果給高祖的仇人雍齒也行賞,大家見到這種情形,就會認為高祖對仇人都這麼寬厚,自然更不會虧待他們。劉邦照計去做,果然平息了紛擾和騷亂,沒有因此而引出意外。
由此可知,作君王的必須要具備高瞻遠矚的智慧和胸懷,而不應局限於一時一事的得失。一切應從社稷安危出發,不必計較個人恩怨。如果能做到這樣,那麼受獎賞的人不一定去感激君王,之所以受獎賞,是因為自己建立了功業;同樣,受懲罰的人也不會去怨恨皇帝,之所以受懲罰,是因為自己罪有應得。這正如《書》中所說:不要偏於私情,也不要結黨營私,君王的事業就會暢行無阻,皇帝的美名就會百世流芳。這就是賞罰的重大意義啊!
【務農第十譯文】 穿衣吃飯是人的天性,這是誰也難以更改和遏止的。因此,為國治民的根本在於加強農業生產。糧倉里堆滿糧食之後,不用誰去訓導,人們自然而然就懂得講求禮節了;達到豐衣足食之後,更不用誰去教育,人們自然而然就知道區別榮辱了。因此,作君王的,在農業生產方面,必須要身體力行,為百姓帶好頭,以此來調動和鼓勵人民生產的積極性。所謂上行下效,天子一旦確立重農的制度,並且能以躬耕為樂,百姓就會如影隨形地實行起來。
國庫的糧食如果沒有九年的儲備,就不能抵禦水災和旱災;家中衣服假使沒有一年的積存,就不能抵禦秋冬的寒冷。當人們因饑荒而缺衣少食之時,就會出現盜賊蜂起的局面。山野村民之所以敢手執長刀身帶短劍去鋌而走險,其根本原因是農事荒廢,生活無著。而漢宣帝時,渤海郡因發生災荒而引發騷亂,幸虧賢臣龔遂以懷柔寬恕之策收買人心,並以重農抑末、開倉賑荒的手段加以疏導,事態才得以控制。想當初,人們因赤貧難以為生,個個放棄實在的農作而去從事牟利的商業,為的是追求投機買賣中的蠅頭小利。流風所及,大家捨本逐末,最終使農桑廢絕。而農桑廢絕,則動搖了國家的根本。讓一個人去耕種,而去養活百口人,就勢必會滋生許多遊手好閒之徒。果真如此,國家的危亂就在所難免了。這樣做的結果,是比秋天的蝗蟲去吞噬莊稼更可怕啊!
治國大計,應該儘力消除浮糜奢華的不良風氣,勸勉督促人們專心致志地從事耕種和紡織。只有剷除了由工商之業而產生的浮華惡習,才能使百姓重新回到重視農業的根本之路,社會風俗也才會重新變得真朴淳厚起來。這樣,人人都會懷有仁義之心,也就永遠斷絕了商賈小人貪財好利的後路。果真如此,也就抓住了務農的根本。用嚴威去抑制勢利之徒,用仁惠去撫愛忠直之士,這是制馭風俗、掌握天下的關鍵與核心。身為人君,應視民如子,但統領之術仍不出威惠兩端。既然百姓之中有行善的,也有作惡的,就應該以嚴威和仁惠分別對待之。
施仁惠可以使人們做善事,也可以使風俗變純正,恩澤所及,人們就如同在嚴冬沐浴在春陽之中一樣感到溫暖;樹嚴威可以使壞人恐懼,也可以使普天之下的臣民變得像車轅之中的牛馬一般馴服。壞人如常感腳踏刀刃頭頂雷霆,就再也不敢為非作歹了!因此,只有威惠交互為用,不偏不濫,才能使百姓行有所依,做有所據。如兩者使用不當,則可能持政不公,規矩失度。威惠之術,一為剛,一為柔,也只有將兩者兼顧起來,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才會創造出政通人和的良好局面。君王的聲望一旦樹立,那麼制定了刑法之後,人們就不敢去違犯了。天子要想使自己取信於民,還必須要做到令行禁止,言必信,行必果,如同歷史上的商鞅一樣,為使自己的變法主張獲得人心,不惜用搬移圓木獲得獎賞的辦法使天下人信服自己。
該賞則賞,該罰則罰,那麼善惡是非就自然區別開了;多施仁惠,誠信愛民,那麼不論是遠是近,人心就安定了。鼓勵人們從事農作,那麼飢餓寒冷就不會發生了;扼止奢華艷麗,那麼國阜民康的景象就會出現了。 君王如果以仁義和誠實的風範引導天下,民心所向,百姓服從和實行起來就會像風過草倒一樣順理成章。相反,在上如慾望橫流,不加檢點,下邊的人就會無所顧忌地為所欲為。君子如果不能嚴於律己,反倒要求別人不做壞事,這正像是怕火燃起,卻用加上柴薪的辦法去撲滅火焰;也如同討厭池水渾濁,卻自己動手不斷攪動,希圖它能澄清一樣,是同樣荒謬的!與其制止別人的不良行為,不如先從自己做起。自己做好了,自己的品德、修養提高了,他的為人自然就會成為大家的典範,你儘管不用說什麼,人們也不約而同地會向你學習。
【閱武第十一譯文】軍隊和武器,是國家用來對付凶亂暴虐的工具。一個國家,雖然領土廣大,如果喜好戰爭,那麼人口就一定會減少;儘管秩序安定,如果頻繁動武,那麼國力就一定要衰竭。人口缺乏就難以保證國家的長治久安,國力削弱就難以抵禦賊寇的踐踏侵凌。因此,戰爭一事,務求慎重,既不能沒有,也不能常用,一定要做到有備無患。所以作君王的要在四季農閑之際,不忘講解和演習軍事。春搜、夏苗、秋獮、冬狩,既是為了打獵,也是為了練兵。
歷史上,越王勾踐將要伐吳復仇,苦於找不到機會鼓舞士氣。不料偶爾在路上遇到青蛙張腹而怒,於是認為這是發動戰爭的徵兆。勾踐藉機行事,以對青蛙表示深切敬意的方式,喚起軍心,最終取得了伐吳的勝利。由此可見,只要適逢其時,該戰則戰,就會扭轉乾坤復國興邦。
周穆王時期,有一個叫徐偃王的諸侯,一心只知行仁義之道,不懂得以軍事作為防備,別人雖然向他指陳利害,卻沒有引起重視,結果終因武備鬆弛而被文王攻滅。徐偃王臨死之際,雖痛心疾首,可惜悔之晚矣!為什麼勾踐明白戰爭的意義,而徐偃王卻忘記武備的作用呢?
孔子說:不預先教導和訓練百姓,讓他們知曉戰爭的價值,臨到不測之時,急忙驅趕他們去迎戰,這叫做白白地把人民丟給了敵人。
《孫子兵法》也說,軍隊不強大,裝備不精良,練習不熟悉,拿這樣的武裝去投入戰爭,也等於是在敵人面前白白送死。所以,只有真正明白戰爭與武備的含義,才可以退得以守,進得以攻,常居不敗,永保太平,這才是戰爭的深刻價值。
【崇文第十二譯文】 功業完成,國家安定之後,就應該制禮作樂,專力教化。天下雖然可以用武力取得,但管理和建設則必須依靠禮樂。漢高祖劉邦建國之初,因不明白禮樂的意義,結果群臣爭功,紛擾不休。後起用大儒叔孫通頒定朝儀,於是天下肅然,莫不賓服。高祖感慨地說,有了這些章程和規矩,我才明白了作皇帝的威嚴和尊貴!因此,制禮作樂的大事,非武夫所能,而應以儒生為本。
宏廣風化,導引習俗,沒有比用文術更好的了;宣揚政策,訓誨人民,沒有比學校教育更好的了。之所以如此,原因在於依靠文術,可以弘揚道德;憑藉學習,能夠光顯身名。
不靠近深溪,就不會知道地有多厚;不認真學習,就不能明白智慧的源泉。吳地的竹竿雖然端直質勁,堪作良箭。但如果不把它放在弓弦上,就沒法顯出其獨特的功用。有的人儘管天資聰慧,善辨有識,但不學習也終究成不了大氣候。所以,天子設立明堂,作為尊賢之所;帝王建立學校,作為學習之地,目的都是為了讓人們進德修業,養身增智。
一國之主,必須博覽群書才能積累學問,深入控討六藝的精髓,才能增長見識。積學儲寶,天下大事瞭然於胸,就可以鑒古知今,安然地把國家治理好了。要想傳揚英美之聲名,播撒嘉惠之德行,從而使自己能不朽於世,不靠學習怎麼能行呢?這就是文藝儒術之道的獨特價值啊!文武之道,在乎張弛。文以安邦,武能定國。因此,兩者交互使用,並馳不偏,才是駕馭天下長盛不衰的關鍵所在。
不管兵禍如何慘烈,但最後決定成敗的仍是文藝儒道;無論災亂怎樣瀰漫天地,興盛和衰亡也只取決於戰爭。每當戰事降臨之時,人們往往只懂得追求堅戟利盾,卻忽視了學校教育。自古至今,之所以在全國上下興辦學校,就是為了教育人們知禮養德,不至於胡作非為啊!
等到兵塵不起,海晏河清,天下平定之後,君王必須放棄武功而專修文治,只有這樣,才能夠用高尚的道德去感化百姓,用豐厚的物質去養育黎民。當此之際,人們就會丟開兵器而鑽研詩書。由此可知,文武之道,缺一不可。是興文還是尚武,必須結合時事恰當運用。國家之棟材,既要有武藝忠勇之士,也要有儒學賢德之人,兩者同樣重要,絲毫不可偏廢。
以上講的十二條,是推行王霸大略的綱領。江山是平安還是危亂,是興盛還是衰敗,其中的道理都包括在其中了。有人說,難的不是明白這些道理,而是不易實行;更難的不是一時能夠實行,而是能否堅持始終。所以說,暴虐荒亂之君,原本不是只懂得作惡,而是不能把善行推延下去;聖明哲智之主,也不是沒有缺點和錯誤,但他們能始終行善備惡。確實是大路幽遠而難以循行,小路近在眼前而極易遵行。
小人因為只選擇那些容易的事情去做,不願努力去做較為困難的事情,所以他們常常難以獲得成功,而倒霉的事情卻往往與他們伴隨。君子因為在困難面前無所畏懼,不願毫不費力地去做容易的事情,所以他們能不斷進步,福祉和祥慶也總是環繞著他們。因此,是福是禍,本來無所謂天命,一切都是由人的主觀努力和追求所決定的,正如《易經》所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人們能夠在禍福面前幡然醒悟,痛悔過往的缺失,雖然類似亡羊補牢,但這也是明智的做法。有了這樣的認識,後來做事就會謹慎有加,不至招來災禍了。你應該選擇那些真正具有雄才大略的一代英主作為自己學習的榜樣,不要以我為鑒戒,因為我的作為確實是不足為訓的。
從最好的學起,結果也只能得到中等的水平;從中等的學起,結果只能獲得下等的水平。自己只有下等的水平,怎麼可以成為百姓的榜樣呢?除非是高尚大德之君,如堯、舜、文王方可成為取法的楷模。否則,自己倘若起點很低,不去選擇聖君明主作為老師,就不可能真正有所作為。我從即位為君以來,建樹應該說是很多了。但反省自己的功過,又不禁常覺汗顏。服飾華艷,珠玉滿堂,大興土木,築台掘池,這是我不知節儉,縱慾奢侈的地方,每念及此,都深以為悔;鬥雞走馬,縱情聲色,招奇納巧,搜求無度,這是我不懂約己,肆志荒唐的地方,每念及此,都深以為憾。上述各事,是我平日難以被人原諒的大過,希望你千萬不要重蹈覆轍,唯尤是效。如果拿這些作為後來的法度,從而讓人們去效法,那就大錯特錯了!
我雖然有許多毛病和缺失,但我也建立了偉大的功勛,功過相較,功大過微,所以德行還算圓滿,百姓不會怨憤和計較。試想當年揮師平亂,救民於水火;蕩滌天下,建都於長安,也可以說是貢獻大於危害吧。儘管如此,回顧自己的一生,畢竟還是沒有達到盡善盡美的境界。反省之餘,常深感慚愧。至於說到你,不曾建立過纖細毫末的功績,卻直接從父祖這裡繼承了皇位,又怎麼能不更加奮勉呢?
如果追求善道,弘揚美德,那麼就會基業康泰,身位平安。相反,如果放肆情慾,貪嗜邪惡,那麼就會基業傾危,身位喪敗。要知道,國家的基業,確實是形成很慢而敗亡很快;皇帝的寶座,也確實是得到很難而失去很易啊!自己怎麼能不珍惜呢?面對前代的治亂興衰,成敗利鈍,一定要格外謹慎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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