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花語：花中西施多爛漫，唐人為何卻哀怨

06-13

文/時間領主

公元762年春，62歲的李白卧病當塗。自從受永王兵敗的牽連，流放夜郎，他的身體已一日不如一日。雖然，幸遇大赦，他得以回到中原，可畢竟已物是人非。作為「叛逆之賊」，李白幾乎成了喪家之犬，在洞庭湖、江夏等地流連兩年多後，最終回到了叔叔李陽冰主政的當塗。

俗話說，人老思歸。年邁的詩仙趁著春光尚好，拖著病體前往宣城、南陵，作自己人生最後一次旅行。在宣城，他看到杜鵑花後，猛然就想起了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想起了年輕時在四川的經歷，想起了遠在千里之外的家鄉，感慨萬千，留下了令人讀來傷心落淚的詩篇《宣城見杜鵑花》——

蜀國曾聞子規鳥，宣城還見杜鵑花。
一叫一迴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

在蜀中，每逢杜鵑花盛開的時候，子規鳥就開始啼鳴。子規鳥，又名杜鵑，花與鳥的名字相同，不由得勾起了詩人的聯想。子規鳥相傳是古蜀帝杜宇的精魂化成。杜宇號稱望帝，他自以為德薄，禪讓了帝位而出亡，死後化為杜鵑鳥。暮春時節，它就悲鳴起來，鳴聲彷彿是呼叫著：「不如歸去！不如歸去！」晝夜不止，一直啼叫得嘴邊淌出血來。此刻，看著開的紅彤彤一片的杜鵑花，詩人耳邊似乎響起了子規鳥的蹄叫聲，一聲聲地呼喚他歸去。

「一叫一迴腸一斷，三春三月憶三巴」，寫盡了旅人的思鄉愁緒。

同年11月，帶著對平生抱負無法實現的落寞，李白永遠離開了這個傷心的世界。

杜鵑花，又名山石榴花，被譽為「花中西施」。每當春天來臨，杜鵑花便漫山遍野怒放開來，遠遠望去猶如山林塗了胭脂，因此又俗稱「映山紅」。

杜鵑花的花語是「永遠屬於你」，代表了愛的喜悅。據說，喜歡杜鵑花的人都純真無邪，當他們見到滿山杜鵑盛開，就是愛神降臨的時候。此外，杜鵑的花語還有「節制慾望」，最大的原因就是，它只在自己的花季中綻放。

在唐代，其實寫杜鵑花的詩人還挺多的，除李白外，還有白居易、李咸用、李群玉、曹松、韓偓等，其中白居易貌似最愛杜鵑，因此也寫的最多。且看他的《山石榴寄元九》（節選）——

閑折二枝持在手，細看不似人間有，
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藥皆嫫母。

小編覺得，「花中西施」的名號，估計就是老白給賜的。再看他的《詠杜鵑》——

玉泉南澗花奇怪，不似花叢似火堆。

今日多情唯我到，每年無故為誰開。
寧辭辛苦行三里，更與留連飲兩杯。
猶有一般辜負事，不將歌舞管弦來。

再與李白詩《宣城見杜鵑花》相比，就可以看出小白的豁達和對人生的通透了。李白62歲去世，小白活到75歲，整整多了13年，估計與此有關。

當然，小白還不止這些詠杜鵑的詩，他還寫了《戲河山石榴》（小樹山榴近砌栽，半含紅萼帶花來）、《喜山石榴花開，去年自廬山移來》（但知爛漫恣情開，莫怕南賓桃李妒）、《山石榴，寄元九》（九江三月杜鵑來，一聲催得一枝開）等詩，堪為大唐「第一杜鵑詩人」。

晚唐詩人曹松，也有一首杜鵑花的詩，饒有趣味，錄來賞析《寒食日題杜鵑花》——

一朵又一朵，並開寒食時。
誰家不禁火，總在此花枝。

該詩可謂詩中的小品文，用語不多，意蘊綿綿，「一朵又一朵」，看似平淡，讀來意象萬千，彷彿眼前正一朵一朵地盛開著鮮艷的杜鵑花。「誰家不禁火，總在此花枝」更是想像奇特，構思精妙。按照風俗，寒食節是不生火的，但杜鵑花開，紅彤彤卻似一團火焰，彷彿是哪戶人家點燃的一般。

「人間四月天，麻城看杜鵑」，這是小編經常看到的標語。紅彤彤漫山遍野，確實讓人神往。你看唐代詩人李紳《新樓詩》，是怎麼寫杜鵑的——

杜鵑如火千房拆，丹檻低看晚景中。
繁艷向人啼宿露，落英飄砌怨春風。
早梅昔待佳人折，好月誰將老子同。
惟有此花隨越鳥，一聲啼處滿山紅。

麻城龜峰山、黃陂雲霧山，這些都是看杜鵑的好去處。遠遠望去，像一片片紅色的雲霧，蔚為壯觀，果然是「一聲啼處滿山紅」。可小編翻閱《全唐詩》，發現了個有趣的問題，唐代人看杜鵑卻多在寺院。且看韓偓的《凈興寺杜鵑》——

一園紅艷醉坡陀，自地連梢簇蒨羅。
蜀魄未歸長滴血，只應偏滴此叢多。

再看李群玉《嘆靈鷲寺山榴》——

水蝶岩蜂俱不知，露紅凝艷數千枝。
山深春晚無人賞，即是杜鵑催落時。

再比如李咸用的《同友生題僧院杜鵑花》等等，好像寺院里的杜鵑花，更好看，更耐看。也許，這也是詩人看花的獨特之處吧。

杜鵑，愛神的使者。可在唐代，杜鵑花往往與杜鵑鳥作為同一個意象出現。比如南唐詩人成彥雄的《杜鵑花》——

杜鵑花與鳥，怨艷兩何賒。
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
一聲寒食夜，數朵野僧家。
謝豹出不出，日遲遲又斜。

這首詩初看不咋地，但細細品味，可就不得了。先翻成白話：杜鵑花和子規鳥，你們如何才能把冤讎消除？懷疑是鳥嘴中的血，滴在樹枝的花上把它染成仇怨的紅色。每到清明節，就會聽到鳥叫，而幾朵杜鵑花已盛開在僧人的庭院里。杜鵑鳥（子規，又名謝豹）飛去又飛回，天色已黃昏。詩人把鳥和花交織在一起，從而造成多重意象，讀來讓人浮想聯翩。

再看晚唐詩人吳融的《送杜鵑花》——

春紅始謝又秋紅，息國亡來入楚宮。
應是蜀冤啼不盡，更憑顏色訴西風。

與成詩有異曲同工之妙，該詩也借望帝杜宇的傳說，把杜鵑鳥和杜鵑花一起寫，抒發詩人對山河飄搖、國破家亡的痛心和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