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品《紅樓夢》之三十七

三十七、劉姥姥的大智慧劉姥姥家豐收之後，來到了賈府送禮。當然劉姥姥不只是來送些土特產來報賈家的恩，她更希望和賈府關係保持的長遠一點。劉姥姥進榮國府後，立刻討得賈母的歡心。她靠的就是察言觀色的本事。劉姥姥見一張榻上歪著一位老婆婆，身後坐著一個沙羅國的美人一般的一個丫鬟在那裡捶腿，鳳姐兒站著正說笑。以劉姥姥的聰明當然知道那就是賈母，忙請安「請老壽星安。」賈母比劉姥姥小十幾歲，但稱呼卻是個問題，只有「老壽星」才讓賈母真正高興。賈母得知劉姥姥七十五歲向眾人道：「...我要到這麼大年紀，還不知怎麼動不得呢。」劉姥姥趕緊奉承道：「我們生來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來是享福的。若我們也這樣，那些莊家活也沒人作了。」賈母聽了當然受用。賈母對劉姥姥的禮物十分滿意，贊道「......我正想個地里現擷的瓜兒菜兒吃。外頭買的，不象你們田地里的好吃。」鳳姐兒見賈母喜歡，也忙留劉姥姥住幾日，把新聞故事兒說老太太聽聽。劉姥姥吃了茶，便把些鄉村中所見所聞的事情說與賈母，賈母益發得了趣味。鳳姐最知道察言觀色，知道劉姥姥合了賈母的心，吃了飯便又把劉姥姥打發過來。那劉姥姥雖是個鄉村野老，卻生來的有些見識，況且年紀老了，世情上經歷過的，見頭一個賈母高興，第二見這些哥兒姐兒們都愛聽，便編兩段瞎話來。第一個是大雪天抽柴草的故事。她靠的是懸念吸引人賈母等人的興趣。只是她這個故事講得不巧，偏在這個時候，賈府的馬棚里著火了，賈母就說了：「都是才說抽柴草惹出火來了，你還問呢。別說這個了，再說別的罷。」晚間散後，寶玉心裡還是惦記著劉姥姥剛才沒有講完的那個故事，惦記著故事裡的那個女孩子。很明顯，只要劉姥姥編出茗玉小姐一段故事就一定能夠引起寶玉的極大關注。這位寶二爺的聲名遠揚已久，上上下下誰不知道寶玉是個女孩兒堆里長大的人，劉姥姥當然也知道。另外一個故事，著實合了賈母、王夫人的心事，連王夫人也都聽住了。這個故事明明白白說的就是榮國府的故事。那個老奶奶就是賈母，養到了十七八歲上死掉的孫子就是賈珠，而這個後得的今年才十三四歲的雪團兒一般的孫子不是寶玉又是誰？這一席話，不合賈母和王夫人的心事才怪！劉姥姥這個故事編得極其淺顯，明眼人一聽就知道是瞎話。劉姥姥是個演技超凡表演家，她的戲，是不演中的表演，在不留痕迹中製造出喜劇效果。劉姥姥被王熙鳳戲弄戴花，她卻笑道：「我這頭也不知修了什麼福，今兒這樣體面起來。」眾人笑道：「你還不拔下來，摔到她臉上呢，把你打扮的成了個老妖精了。」劉姥姥笑道：「我雖老了，年輕時也風流，愛個花兒粉兒的，今兒老風流才好。」只有劉姥姥可以把裝痴賣傻進行到十分投入的地步，實在可笑又可愛。劉姥姥讚美惜春時說道：「我的姑娘。你這麼大年紀兒，又這麼個好模樣，還有這個能幹，別是個神仙托生的罷。」這樣一連串看似恭維話被劉姥姥演繹得渾然天成。賈母領著劉姥姥見識見識大觀園。在瀟湘館，劉姥姥只顧和人說話，不防咕咚一跤跌倒。眾人拍手都哈哈的笑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摔跤，取悅大家。在黛玉房中，劉姥姥因見窗下案上設著筆硯，又見書架上磊著滿滿的書，劉姥姥道：「這必定是那位哥兒的書房了。」賈母笑指黛玉道：「這是我這外孫女兒的屋子。」劉姥姥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方笑道：「這那象個小姐的繡房，竟比那上等的書房還好。」林黛玉當然喜歡這樣的讚揚。吃飯時，王熙鳳和鴛鴦捉弄劉姥姥，一雙老年四楞象牙鑲金的筷子沉甸甸。劉姥姥見了，說道：「這叉爬子比俺那裡鐵杴還沉，那裡犟的過她。」說的眾人都笑起來。賈母這邊說聲「請」，劉姥姥便站起身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抬頭。」自己卻鼓著腮不語。這當然是王熙鳳和鴛鴦交代的，在賈府吃飯，賈母一說「請」就要說詩說詞。眾人當然是不知道，先是發怔，後來一聽，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來。劉姥姥拿起筷子，只覺不聽使，又說道：「這裡的雞兒也俊，下的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肏攮一個。」眾人方住了笑，聽見這話又笑起來。賈母笑的眼淚出來，琥珀在後捶著。賈母笑道：「這定是鳳丫頭促狹鬼兒鬧的，快別信她的話了。」那劉姥姥正誇雞蛋小巧，要操攮一個，鳳姐兒笑道：「一兩銀子一個呢，你快嘗嘗罷，那冷了就不好吃了。」劉姥姥便伸箸子要夾，那裡夾的起來，滿碗里鬧了一陣好的，好容易撮起一個來，才伸著脖子要吃，偏又滑下來滾在地下，忙放下箸子要親自去撿，早有地下的人撿了出去了。劉姥姥嘆道：「一兩銀子，也沒聽見響聲兒就沒了。」眾人已沒心吃飯，都看著她笑。喝酒對酒令，劉姥姥道：「我們莊家人閑了，也常會幾個人弄這個，但不如說的這麼好聽。少不得我也試一試。」眾人都笑道：「容易說的。你只管說，不相干。」鴛鴦笑道：「左邊『四四』是個人。」劉姥姥聽了，想了半日，說道：「是個莊家人罷。」這很顯然是劉姥姥故意的，眾人鬨堂笑了。賈母笑道：「說的好，就是這樣說。」劉姥姥也笑道：「我們莊家人，不過是現成的本色，眾位別笑。」在此強調自己是本色。鴛鴦道：「中間『三四』綠配紅。」劉姥姥道：「大火燒了毛毛蟲。」眾人笑道：「這是有的，還說你的本色。」鴛鴦道：「右邊『幺四』真好看。」劉姥姥道：「一個蘿，一頭蒜。」眾人又笑了。鴛鴦笑道：「湊成便是一枝花。」劉姥姥兩隻手比著，說道：「花兒落了結個大倭瓜。」眾人大笑起來。劉姥姥對這些其實和牌九上的很形象。吃完飯，鳳姐對劉姥姥說道：「你別多心，才剛不過大家取樂兒。」一言未了，鴛鴦也過來，笑道：「姥姥別惱，我給你老人家賠個不是。」劉姥姥笑道：「姑娘說那裡話，咱們哄著老太太開個心兒，可有什麼惱的！你先囑咐我，我就明白了，不過大家取個笑兒。我要心裡惱你，就不說了。」對於賈家上上下下一干人等的戲弄，她心裡一清二楚。劉姥姥在榮國府成就了賈府太太、小姐們的一次喜劇欣賞。劉姥姥二次進榮國府可謂滿載而歸，載了整整一車的東西回家。賈府上上下下，連主人帶丫鬟，都有禮物送給她。有送衣服和零食的，有送葯和米的，還有送玩具和瓷器的。每一樣都代表了一份真摯的感情。當然對於王夫人而言，另當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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