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筆下的重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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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貽德
重陽節前後的那幾天,可說是秋天的精神發揮得最充分的時候。倘若不相信這句話,你不妨到野外去走一趟看看,最好是到那丘陵起伏的高曠之地,又還須騎一匹蹄聲得得的驢子,那末你就可以在驢背上看見緩緩地從你兩旁經過的秋山野景。知道大自然是如何的在那裡表現著莊嚴燦爛的精神,又如何的在那裡發揮著崇高悠遠的詩意了。
如今佳節又近了重陽,寥廓的天空,只是那般蔚藍一碧,燦爛的嬌陽,想已把青青的郊原,晒成一片錦繡的華毯;蔥鬱的林木,染為幾叢灼嫩的紅葉了罷。紫金山麓,靈谷寺前,正是秋色方酣的時候。當這樣的佳景,這樣的令節,我們應當怎樣的去遨遊尋樂,才不致辜負這大自然賜與我們的幸福呢!
於是我們又踏過斷碣殘垣的明故宮,走出了午朝門,在城腳下一個驢夫那裡雇了幾匹驢子,踽踽的直向前面山道中進行。山道是迂迴曲折,高低起伏,驢兒也跟了它一蹬一顛的緩步,或左或右的前進在驢背上一路的貪看著荒山野景,飽嘗了許多以前所未曾接觸過的清新的美點來,這美點倘若要精細的描寫出來,抽象的文字恐怕還嫌不足,最好是用具象的繪畫,或者可以更直接更真確些。哦哦,這秋陽中傾斜的山坡,山坡上鋪滿著不知名的野花--那五色斑斕的野花,遠遠的一角城牆,城牆上的天空,天空中流蕩著的白雲,這不是一幅極好的風景畫的題材嗎?哦哦,這幾間古舊的茅舍,茅舍旁有垂著蒼黃頭顱的向日葵,茅舍前有半開半掩的年久的柴扉,柴扉前立著一個孩子,他抱了一束薪,在那裡對我們呆看的神情,那又好像在什麼地方的一張名畫里看見過的樣子。哦哦,這一帶疏林楓葉,楓葉經了秋陽的熏染,經了秋風的吹拂,也有紅的了,紅得如瑪瑙般的鮮明;也有黃的了,黃得如油菜花般的嬌艷;也還有綠的,那彷彿還在長夏時一般的滴翠;後面有紅牆古屋的襯托,上面有藍天的掩映!這又好像是我的一個好友曾經在那裡表現過的一幅畫境。
我這樣的在驢背上默默地看著想著,其餘的幾個朋友也都默默,這空山之中,除開得得的蹄聲,也沒有鳥唱,也沒有蟲鳴,也沒有人語,大概這時候,大家受了大自然的引誘,都不知不覺的為它偉大的力量所懾伏了。總之,我們好像已經不是現世的人,而變成了中古世紀浪漫時代的人了;我們已經不是現實的人,而變成了山水畫中點綴的人物了。
遊興還是很濃的,太陽卻緩緩的打斜了,影子也漸漸的修長起來,一切的景物自然更增長了她們的華麗燦爛。然而這無限好的黃昏,偏又在催遊人歸去。歸途,隨處拾著紅葉,摘著野花,笑看那斜陽中的樵牧,那種快樂的遭遇,真使我有終老是鄉,不願再返塵世的感想了。
選自《秦淮暮雨紅葉》
豐子愷
到了……重陽等節候上,缸里的蟹就滿了,那時我們都有得吃,而且每人得吃一大隻,或一隻半……在深黃昏,移桌子到隔壁的白場上的月光下面去吃。更深人靜,明月底下只有我們一家的人,恰好圍成一桌,此外只有一個供差使的紅英坐在旁邊。談笑,看月,他們——父親和諸姊——直到月落時光,我則半途睡去,與父親和諸姊不分而散。
這原是為了父親嗜蟹,以吃蟹為中心而舉行的。故這種夜宴……有蟹的節季里的月夜,無端也要舉行數次。不過不是良辰佳節,我們少吃一點,有時兩人分吃一隻。我們都學父親,剝得很精細,剝出來的肉不是立刻吃的,都積受在蟹斗里,剝完之後,放一點姜醋,拌一拌,就作為下飯的菜,此外沒有別的菜了。因為父親吃菜是很省的,且他說蟹是至味。吃蟹時混吃別的菜肴,是乏味的。我們也學他,半蟹斗的蟹肉,過兩碗飯還有餘,就可得父親的稱讚,又可以白口吃下餘多的蟹肉,所以大家都勉勵節省。現在回想那時候,半條蟹腿肉要過兩大口飯,這滋味真是好!自父親死了以後,我不曾再嘗這種好滋味。現在,我已經自己做父親,況且已茹素,當然永遠不會再嘗這滋味了。唉!兒時歡樂,何等使我神往!
選自《憶兒時》
蘇童
就是重陽節了,花匠把花園裡的菊花盆全搬到一起去,五顏六色地搭成福、祿、壽、禧四個字,頌蓮早早地起來,一個人繞著那些菊花邊走邊看,早晨有涼風,頌蓮只穿了一件毛背心,她就抱著雙肩邊走邊看。遠遠地她看見飛浦從中院過來,朝這裡走。頌蓮正猶豫著是否先跟他打招呼,飛浦就喊起來,頌蓮你早。頗蓮對他直呼其名有點吃驚,她點點頭,說,按輩份你不該喊我名字。飛浦站在花圃的另一邊,笑著繫上襯衫的領扣,說,應該叫你四太太,但你肯定比我小几歲呢,你多大?頌蓮顯出不高興的樣子側過臉去看花。飛浦說,你也喜歡菊花,我原以為大清早的可以先搶風水,沒想你比我還早,頌蓮說,我從小就喜歡菊花,可不是今天才喜歡的。飛浦說,最喜歡哪種,頌蓮說,都喜歡,就討厭蟹爪。飛浦說,那是為什麼。頌蓮說,蟹爪開得大張狂。飛浦又笑起來說,有意思了,我偏偏最喜歡蟹爪,頌蓮睃了飛浦一眼,我猜到你會喜歡它。飛浦又說,那又為什麼?頌蓮朝前走了幾步,說,花非花,人非人,花就是人,人就是花,這個道理你不明白?頌蓮猛地抬起頭,她察覺出飛浦的眼神里有一種異彩水草般地掠過,她看見了,她能夠捕捉它。飛浦叉腰站在菊花那一側,突然說,我把蟹爪換掉吧。頌蓮沒有說話。她看著飛浦把蟹爪換掉,端上幾盆墨菊擺上。過了一會兒,頌蓮又說,花都是好的,擺的字不好、大俗氣。飛浦拍拍手上的泥,朝頌蓮擠擠眼睛,那就沒辦法了,福祿壽禧是老爺讓擺的,每年都這樣,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頌蓮後來想起重陽賞菊的情景,心情就愉快。好像從那天起,她與飛浦之間有了某種默契,頌蓮想著飛浦如何把蟹爪搬走,有時會笑出聲來,只有頌蓮自己知道,她並不是特別討厭那種叫蟹爪的菊花。
選自《妻妾成群》
二月河
中國的年節,大致上說的是三件事:祀神、祭祖、放鬆吃喝。神仙祖宗不說,我們農業國,幾千年如一日,勞作耕耘從土地里「刮金」,加上諸多的社會人文原因,從上到下的人們,可以說都累得可以。平日積攢一點好吃的,捨不得吃,好用的,下地鋤禾捨不得用,到節日期間,除了求神祖保佑「越過越好」之外,所有平日鬱結在心的慾望,統都釋放出來。所以,與神祖無涉的節是沒有的,與吃喝無關的節也是沒有的。但有一個節似乎這三方面都很淡。三件事也都做,但俎豆香煙不盛,珍饈美食呢,也似乎做得不認真,這就是重陽節。
「兩個太陽重疊」?不是的。九月九是兩個「陽極」之數,重疊在了一起,因故有是名。這個節是個遊興節——我們過去說的「遊興」,說白了就是今日的「旅遊」。沒有現代的交通工具,也沒有柏油路,就自己一家人作短途的隨喜。自己帶吃的和「飲料」——酒,走——上山去,登高去,看碧雲黃花去,看楓葉去!在山上玩,玩累了,回家,這個節也就過罷了。
中國人做事的認真誠敬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的人能比,外國人過節要去教堂,你有事或心情不對沒去,誰也不會計較,耶穌天主不計較,神父牧師和教中會友也都不會計較。在中國到祠堂祭祖你敢不來?那肯定族中就有人「收拾」你。跪天祈雨,要寡婦來,你有病?你越是有病越得來!所以即使在享受,我認為也是被「神佛祖宗」捆綁著「享受」那種感覺,真正自由放鬆的節日也只有這個重陽節。
「重陽將至,盲雨滿城,涼風四起,亭亭落葉,隴首雲飛。」就這麼幾句話,可以說是形容重陽的極致之語,我在不少筆記文章中見到,幾乎都一字不易地引用。這個時氣,不下滂沱大雨,然而也不是毛毛雨,很細膩柔和如煙似霾那樣的雨重陽節也沒有,盲雨的「盲」怎麼講,我沒有考究過,想想見到的那雨的樣子,該是不大不小的中雨,更確切地說是「中雨偏小」的那種雨,這個雨,出門登高作一日游,怎樣說都是偏大了一點。但人,人啊,只要有心情,高興,帶著雨具,挑上酒食點心,也就上山了。那是什麼樣的盛況?清人申時行有詩:
九月九日風色嘉,吳山勝事俗相誇。
闔閭城中十萬戶,爭門出廊紛如麻。
拍手齊歌太平曲,滿頭爭插茱萸花
……
這首詩相當長,他是嘆息人們的奢靡之風:
道旁有叟長嘆息,若狂舉國空豪奢。
……
比歲倉箱多匱乏,縣官賦斂轉增加
……
社會問題是另一回事,申詩真的把人們狂歡的形態寫得淋漓盡致,酣暢之極,處身其中,即便你是個內向人也會開朗起來,你玩不成深沉。
其實,就人們的心理,人們盼著有雨。滿山的秋葉艷色雜陳,斑駁陸離,如果在艷陽之下,那就太真切了,不夠朦朧,不夠含蓄,與中國人的審美情趣多少有點不合。在太陽底下喝酒,看山也少了點「秋涼」意味。但還有一層更真切實惠的想法:「重陽無雨則冬無雨雪」,這會影響來年的收成,所以雨下起來,敲擊著所有人的興奮點,敢情是雨下得多點大點人們會更高興。
插茱萸、飲重陽酒、吃糕、登高,寄託了人們兩種心情,希望遠方的親人平安,希望自己的子女和生活「步步登高」,這實在是個吉慶有餘的歡樂節。
選自《重陽隨想文》
來源:楚塵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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