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與小清新文學譜系
小清新文人的親民、淡定、風雅,對世俗生活的智慧和享受,林語堂是個標本。你可以說林語堂與魯迅把中國人的大問題看得一樣透徹,但前者好像並不覺得透徹有任何意思,倒不如過過悠閑的日子來得更要緊。
文 | 俞冰夏 編輯 | 魯毅
當代小清新不是沒有鼻祖與淵源的。林語堂大概是現代中國第一位真正的小清新文人。中國文人向來喜歡自欺欺人的苦大仇深,政治上不成還有生活方式上的,躲到山林里採菊也好,逍遙於世一醉方休也好,越不接地氣,與普通百姓距離越遠越好。林語堂是20世紀第一個看不出有任何反人類抱負的人,可能這也是為什麼在那種年代他接受西方基督教幾乎沒有反射弧。
這張照片於1927年10月4日攝於上海。前排左起:周建人、許廣平、魯迅;後排左起:孫福熙、林語堂、孫伏園
林語堂受過上好的教育,也不妨礙他喜歡熬心靈雞湯,一張嘴就是知足常樂、且行且珍惜之類的做人道理,動不動就叫人信仰自然與心靈,他眼裡嚴肅的問題最後都可以成為衣食住行的問題。小清新文人的親民、淡定、風雅,對世俗生活的智慧和享受,林語堂是個標本。你可以說林語堂與魯迅把中國人的大問題看得一樣透徹,但前者好像並不覺得透徹有任何意思,倒不如過過悠閑的日子來得更要緊。
事到如今我認為小清新是種與生俱來的性格。生於烏鎮的木心真正成名已經是晚年的事情,然林語堂式的小清新氣質毫無疑問一輩子與他相伴。木心是經歷了些磨難的人,他出生於中式貴族大家庭,「文革」期間遭了些難,1980年代旅居紐約後一直在貧民區生活。生活和精神上的磨難也許反而可以印證小清新價值觀的各種好處—讀書寫字畫畫都為逗自己和友人一樂,沒有大喜也沒有大悲。比苦大仇深的書生更高明的做人方法,無疑是當個考究的紳士。
木心
小清新文學從林語堂到木心的傳承相當連貫,兩人的相似之處不僅在語言風格上,還在某些人生觀念上,林語堂對中國人的圓滑老氣無好感,喜歡朝氣蓬勃的人性本能,木心更有青春期崇拜,認為李杜開始的中國文學已經全是概念,沒了《詩經》或者《楚辭》里那種淳樸鮮活的直覺,更不用說他對尼采之童真的崇拜。
木心的《文學回憶錄》里有句話我認為概括了小清新的基本價值觀—「講開去:一個人到世界上來,來做什麼?愛最可愛的、最好聽的、最好看的、最好吃的。」這話如一陣清風,從某種程度上,著實讓畢生患有焦慮症和躁鬱症的大多數中國人看了能大鬆一口氣。
木心美術館
這話不妨也可以用來當烏鎮旅遊的宣傳語。陳丹青為木心在烏鎮策劃的木心美術館坐落在烏鎮旅遊區主要街道之外的一片水域上,對面是近兩年吸引了無數戲劇愛好者的烏鎮大劇院。這地方很有趣,因為它可能是中國古鎮旅遊業之模式化、資本化最徹底的地方之一。持大量股份的中青旅公司甚至已經把烏鎮的運營模式直接全盤搬到了北京密雲的「古北水鎮」。
景區入口處,「古北水鎮」與「木心美術館」的廣告迎面而立,都有種21世紀人造景觀感。然而與此同時,這裡也可能是看上去最自然的地方,有了資本的關懷,就少了人造的垃圾和人造的污水,河面上的鳥群也飛得自由一些。
木心美術館
如果說木心是第二代小清新,那麼80年代在紐約地鐵上認識木心的陳丹青是第三代小清新。這個譜系,說實話,不受大陸文學圈重視是有原因的。一方面可以參照《文心雕龍》對楚辭的批評,另一方面還有無產階級文學觀的現時代話語權,當然最後也與小品文、小品詩實在不夠嚴肅硬朗有關。
陳丹青
以純美學的角度談文學,製造好壞(或者其實是美醜)的對立關係,對大部分中國人理所應當有思想障礙。然而與木心相關的這個文學譜系,我想像,是有個特定而龐大的閱讀群體的,這個群體很可能正是來烏鎮旅遊的21世紀文藝青年。
作為作家的木心和作為藝術家的木心有些顯著的區別。看得出木心從小接受中國大家庭的基礎教育,有琴棋書畫的童子功,他年輕時代在上海美專師從於林風眠,出國前則一直在國內的藝術機構工作,因此木心在藝術上的嘗試看上去跟國內熟悉的畫院風格很接近。
木心美術館的開幕展覽包括他大量以前從未面世的藝術作品,比如早年與林風眠學畫時期的風景畫,之後的鉛筆畫、漫畫、版畫、水墨,甚至抽象畫。雖然木心對繪畫和美學的經驗都很豐富,你倒也看不出他認真想當個畫家,作品風格繁多雜碎,自娛自樂的成分更多。我喜歡整個展覽一進門的那句話—「早晨走進畫院,畫兒們齊聲高叫,先生畫得真好。」
木心美術館的開幕展覽包括他大量以前從未面世的藝術作品
木心熱愛尼采,這裡面的原因跟同樣熱愛尼採的小清新文人周國平可能有很多共同之處。為了向木心的偶像致敬,陳丹青策劃的木心美術館開幕展覽還包括了特別的尼采展廳,從德國的基金會租借到幾冊早年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就木心的性格,他真正應當有的成就可能是文化圈的社交名人。他顯然有相當的人格魅力和生活情趣。可惜了歷史的局限,木心雖然根在中國,很長一段時間活躍在旅美華人範圍很小的文化圈,早期發表作品均是在海外華僑的刊物,一度被誤認為是台灣作家不是沒有任何道理。這個人有意思的地方在於他的人生被政治現實硬生生給切成了好幾段,卻全靠一點紳士的自律,把清新保持到了最後,沒讓自己被平庸的苦難感給套進去。
最後我要說句題外話,1920年代出生的中國人位置相當尷尬,極少有能做成文人藝術家的。從汪曾祺到王蒙當中,因為不遺餘力的陳丹青,在21世紀夾進了一個與時代似乎毫無關聯的木心,從這種角度來看,不失為有點奇特的時間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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