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光：犬與天氣

——成語「蜀犬吠日」和「粵犬吠雪」

作者：中國氣象科學研究院研究員 林之光

1200年前隆冬，兩廣的一場大雪誕生了兩條有關犬的成語。今又隆冬。本文僅以這兩條成語相送即將過去的狗年。

其實，犬和天氣本沒太多相干，只是它見怪而吠的天性，才與天氣扯上了關係。

「蜀犬吠日」和「粵犬吠雪」這兩個成語出處可以追溯到唐代柳宗元的《答韋中立論師道書》。進士韋中立尊師好學，曾專門從京師到永州（今湖南零陵）向柳宗元請教，回京後致書柳宗元，要求拜他為師。《答韋中立論師道書》就是柳給韋的回信。信中說，「仆往聞庸蜀之南，恆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為過言。前六七年，仆來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嶺，被南越中數州，數州之犬，皆蒼黃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後始信前所聞者」。

他是說，以前聽說蜀犬會吠日，他認為言過其實。但是六、七年前他來到永州，第二年冬大雪，南越（同粵，指今兩廣）幾個州的狗都狂奔吠日，於是才信「蜀犬吠日」。所以，柳宗元這次「粵犬吠雪」基本上是親歷的，因為那時他雖還沒任柳州刺史，但當時永州豁區也包括今廣西最北部地區。實際上，在兩廣地方志中，這種大雪、結冰的事也多次記載過。宋代楊萬里《荔枝歌》中也說，「粵犬吠雪非差事」。「非差事」就是「不是怪事」。

但是，「蜀犬吠日」，不幸他可能信錯了。因為四川盆地雖然是我國日照最少的地區，但全年平均仍有800-1000小時太陽。即使是全年最少日照的冬季，這裡每天平均仍有1-1.5小時太陽，因此一般不至於狗見了太陽就叫。作者在四川盆地近一年，在京也問過多個四川人，他們都說主要是形容罷了。歷史上似也未見「蜀犬吠日」的目擊記載。不過話要說回來，提煉成語主要是教人明白道理，至於成語本身是否嚴格符合事實，這就有點象魯迅評論李白「燕山雪花大如席」那樣，可能倒並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點真實性在裡面」就可以了。

其實，柳宗元講這兩件「犬事」是為了論說主題的。即，當時社會上有一種不良現象，不尊敬老師。柳宗元信中說，如有人說自已是老師，就會被大家譏笑。他說韓愈因為敢於逆潮流而為，收學生，寫《師說》，弘揚師道，就受到攻擊，生活都不得安寧。他信中接著對韋中立說，韓愈既已成了「蜀之日」，難道您還要讓我當「粵之雪」嗎？這不僅使我，而且也會使您難堪的。其實，「日」和「雪」並沒有錯，只是因為狗在那兒狂吠啊！也就是說，柳宗元把當時不重師道，群起而攻擊韓愈之人比作「群犬狂吠」，這確實罵得夠痛快的。當然，柳宗元也並非貶狗。因為他引屈原的話，「邑犬群吠，吠所怪也」。即這是狗的本性。要是狗失去了這個本性，也就不成其為狗了。

最後，「蜀犬吠日」和「粵犬吠雪」雖同出一文，歷史上也曾同時流傳，以至出現「蜀日越（粵）雪」等成語。但大體自從明代《幼學瓊林》（蒙學讀本）只收進「蜀犬吠日」後，一般人也就都只知「蜀犬吠日」而少知「粵犬吠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