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意識方式的演化(書本版)

生命意識在地球上的出現和存在,並不是一開始就以一種絕對完成形態出現而一成不變的。

生命意識方式和生命體形態一樣,在地球生命史的漫長歷史中發生演化,從低級到高級生成不同的生命意識方式。

達爾文的進化論和現代科學基因理論揭示了,地球上無限多樣的生命方式都是在基因突變和自然選擇的主客關係中演化發展的。與此相關,生命意識方式亦經歷了它的生物性進化和文化性進化的歷史進程。

談到意識,究竟什麼是意識呢?

有見解認為,意識是人腦對大腦內外表象的覺察。這樣的見解把意識狹隘地限定於人腦的功能,似乎除此以外就沒有意識的地盤了。人們將問,動物也有大腦,動物的大腦有沒有對大腦外表象的察覺呢?例如,非洲草原上的獅子在捕獵一頭野牛時,有沒有對這頭大腦外的野牛的表象察覺呢?又如,如一隻蜘蛛在捕食一隻飛蟲時,這隻蜘蛛有沒有對蜘蛛外的這個飛蟲的表象察覺呢?等等。我以為,意識的地盤並不局限於人腦對大腦外表象的察覺。意識是生命體生存求取的主體行為,這樣的生存求取的主體行為是意識的根基所在。

亘古以來,地球生命體生存求取的主體行為的意識機制已演化出了三種不同的意識方式:

第一種是低級生物的刺激反應意識。

這是一切生命體的共有。無論微生物、植物、動物,以及人類都都是由細胞建構的。刺激反應意識方式以細胞的生存求取為根基,生成以細胞為主體方式的刺激反應意識。

刺激反應意識是原初的生命意識方式,這種原初的意識方式大體對應於微生物、植物和昆蟲等低級形態的生物世界,在動物和人類身體中亦有它的存在。

第二種是高級動物的知性判斷意識。

知性判斷意識是刺激反應意識的更高演化。刺激反應意識是生命體細胞的造就,知性判斷意識則是生命體細胞發展為各種感覺器官,以及神經迴路、大腦中樞和運動肢體所組成的知覺系統造就的意識方式。

知性判斷意識和刺激反應意識的重大區別是,刺激反應意識是細胞的察覺樣式,它不造就外部對象的直觀樣式。知性判斷意識則通過多元感官、神經迴路和大腦中樞造就外界對象的直觀樣式,生成操控肢體的知性判斷行為。知性判斷意識對應於高級動物,在人類的身上也存在,人類和動物一樣,有著同樣的多樣感官、神經迴路、大腦中樞和運動肢體組成的知覺系統。

第三種是人類的概念認知意識。

刺激反應意識和知性判斷意識都是建立在生物性基礎上的,前者是細胞的刺激反應,後者是多樣感官、神經迴路、大腦中樞和運動肢體組成的知覺系統的知性判斷,就本質而言,兩者都是身體方式的意識活動。

概念認知意識則不同,概念認知意識不是生物性的感知意識,而是文化性的認知意識。人類的大腦意識活動有一種抽象的概念認知能力,這種抽象的概念認知能力來自於文化性生成。概念認知的本質是,它是一種符號指稱建構,這樣的符號指稱建構賦予外部對象和內感對象名稱和性狀的規定,使得一切對象在人類大腦中都有了它們各自的名稱規定和性狀規定,成為了由符號指稱所建構的抽象概念事物。符號指稱的建構,在人類頭腦中造就了抽象的概念和概念認知。人類認知的特點是,它是建立在符號指稱建構基礎上的,是一種概念方式的認知。

概念方式的認知意識和身體方式的感知意識的關係是:概念方式的認知意識是建立在身體方式的感知意識基礎上的。身體方式的感知意識為概念方式的認知意識提供經驗對象;概念方式的認知意識則通過符號指稱的建構,在指稱和對象的聯結中,賦予經驗對象名稱和性狀的規定,把直觀的經驗對象轉變為抽象的概念事物。

概念方式認知意識的出現,造就了一種身體方式和概念方式聯結,直觀和抽象聯結,感知和認知聯結的人類意識結構,並由此發生展開人類意識結構的運動。

人類意識結構的運動是:以身體方式感知為根基,概念方式認知為加入和制導,不斷地把身體方式的感知上升到到概念方式的認知,進而在概念方式認知的運動中,通過概念的組合、進階、判斷、虛構,生成各種概念圖像,進而在概念圖像反饋經驗實證的製作和求取中,展開概念之物創造的實踐活動。並在新的起點上不斷地循環。

這裡涉及到何謂概念?何謂認知?何謂實踐?

我的基本見解是:

1、概念。

概念在本質上是一種意識方式,這種意識方式由符號指稱建構,是一種以符號指稱為標識的,指稱和對象聯結的,具有名稱和性狀規定的抽象建構。

在黑格爾邏輯學中,概念是一種先驗的、外在的、高高在上的「絕對理念」的運作方式。至於概念何以是「絕對理念」的運作方式,黑格爾的邏輯學沒有給出確切的解答和證明。黑格爾邏輯學認定,概念是先於一切的,是不能討論它的身世和由來的。黑格爾邏輯學的根本缺陷是,不懂得概念是一種意識方式,這種意識方式起源於人類遠古時代發生的符號指稱,是符號指稱的建構和造就,是有它的世俗的身世和由來的。

以色列歷史學家尤瓦爾·赫拉利在《人類簡史》一書中認為,大約就是在距今7萬到3萬年前,出現了新的思維和溝通方式,這也正是所謂的認知革命。發生認知革命的原因為何?我們無從得知。得到普遍認可的理論認為,某種偶然的基因突變,改變了智人的大腦內部連接方式,讓他們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來思考,用完全新式的語言來溝通。這次突變,幾乎就像是吃了《聖經》里那棵知善惡樹的果實一樣。

在赫拉利看來,人類擁有認知是突如其來的,根本原因是因為智人的DNA起了一點小變化,讓人類擁有了虛構的能力。這樣的突如其來和亞當和夏娃吃了上帝的智慧之果,一下子獲得認知能力是同樣的版本。赫拉利揭示了人類歷史起源於認知革命,對此我完全贊成。然而,他把認知的發生歸結於DNA一點小變化是非常蒼白的。赫拉利看不清,人類認知能力的獲得並不起源於DNA的一點小變化,而是起源於數十萬年前的符號指稱文化的發生。恰恰相反的是,DNA一小點變化,是一種文化進化的導致,是由數十萬年來的符號指稱文化造就的人類身體的文化進化造就的。

符號指稱文化的發生,賦予了萬物名稱和性狀的概念構造,從而使直觀的經驗對象上升為抽象的概念事物,在人類的大腦中產生和湧現了各種各樣的概念方式的事物抽象和認知。

概念在人類的頭腦中一經產生就在人類意識結構的運動中發生了它的能動,使人類大腦獲得了一種抽象運作的概念判斷能力、推導能力和虛構能力。特別是概念虛構能力,如,通過「馬」和「翅膀」兩個概念的抽象組合,生成「飛馬」的概念虛構,這種「飛馬」的概念虛構在自然世界中並不存在,只存在於人類頭腦的概念抽象運作中。概念虛構的意義在於,它為人類經驗實證製作和求取,提供了精神的驅動。

以符號指稱為開端的人類文化進化,一方面,造就了人類生存方式的巨大改變,使人類的生存方式越來越轉向了概念制導的精神建構、物質建構和社會建構;另一方面,則使得人類的身體方式逐漸發生了文化性的改變和進化,並使DNA的編碼發生了文化進化的變動,生成了人類特有的遺傳基因。

按照美國學者比較實在的見解,人類的符號指稱文化起源於遠古時代人種動物群體狩獵、採集和食物分享的生存方式,這樣的食物分享的生存方式產生了分配指稱的需要。至今,在非洲尚存的原始部落,食物分享是部落生存的一個基本原則。「民以食為天」。美國學者從人類生存方式的最為實際的基本需要中,勘察符號指稱文化的起源是非常有見底的。這樣的見解,相比於德國哲學家恩斯特·卡西爾關於符號指稱是人類意識結構中的一種先驗能力的不切實際的見解,是一個重大的突破和進展。

2、認知。

當我們的頭腦以符號指稱的方式建構事物時,這樣的意識活動,一方面,在頭腦中生成了種種事物的概念抽象;另一方面,造就了一種人類特有的概念方式認知。如,面對一個對象,當我們用「鹿」這樣一個語詞符號指稱它,給出這個對象「鹿」的名稱規定和性狀規定的概念建構,並以這樣的概念建構統攝一切被稱之為「鹿」的對象時,我們的頭腦就獲得了一種關於「鹿」的概念方式的認知。當我指著一個對象,說「這就是鹿」時,就在鹿的概念抽象統攝的運用中,從認知到統攝,生成了一種「鹿」的概念判斷。

3、虛構。

虛構是人類大腦的特有能力。在動物世界中,所有動物都不具有虛構的能力。虛構在人類頭腦中的產生在於,虛構是概念運動的造就,是通過概念組合的途徑生成的。概念虛構,使得人類的頭腦能夠跨越自然之物的限制,以抽象的方式生成種種自然世界沒有的圖像,為反饋經驗實證的製作和求取提供了精神驅動。沒有概念虛構,沒有概念虛構的精神驅動,人類的意識活動就無以發生概念之物的實踐創造。

4、實踐。

人類的意識結構以經驗實證為現實性和真確性,因此人類意識結構的運動必然會將頭腦中的概念虛構反饋於經驗實證的製作和求取,生成人類特有的概念之物創造的實踐活動,獲得抽象和經驗統一的更高進階的實踐認知。實踐的本質是概念制導的,反饋經驗實證求取的,抽象和經驗統一的概念之物的創造活動。驅動人類的意識活動,在自然之物利用走向概念之物創造的進程中,獲得更高的認知和智能。

由此勘察地球生命意識的歷史進程和演化:

第一,生命體意識方式不是一開端就全部搞定和絕對完全的,生命意識方式是歷史地變動和演化的。

第二,至今為止,地球生命意識活動演化出現了兩種不同方式的意識行為,即身體方式的意識行為和概念方式的意識行為,前者是生物性進化的成果,後者是文化性進化的成果。

第三,身體方式的意識行為是感知的和經驗直觀的,它包括低級生物的刺激反應意識和高級動物的知性判斷意識;概念方式的意識行為是認知的和抽象運作的,產生了人類特有的概念方式的認知活動和實踐活動。

首先,我們來討論低級生物的刺激反應意識。

勘察自然世界,有兩種不同的物體反應:一種是非生命體的物體反應,另一種是生命體的物體反應。我把非生命體的物體反應稱之為客體反應,生命體的物體反應稱之為主體反應。

客體反應:一塊隕石撞擊地面造成一個「隕石坑」,這個「隕石坑」是地面對隕石撞擊的客體反應;流動的岩漿注入海水,海水發生了沸騰,這個「沸騰」是海水對岩漿的客體反應。客體反應的特點是,它是客體和客體間的關係。

主體反應:種子在適合的溫度和水分條件下「發芽」,樹葉在陽光下進行「光合」作用,細胞體在適合的條件下分裂「複製」,等等,都是主體反應。主體反應的特點是,它是主體和客體的關係。

主體反應和客體反應的不同是:主體反應是建立在生命體自主生存和繁殖擇取的需要上的,並由此產生生命體的主體意識行為;客體反應是非生命體的,是不存在自主生存和繁殖需要的主體性擇取的意識行為的。

主體和客體的劃分在於是否是生命體。我們的認知把自然世界劃分為生命體和非生命體兩大部分,並由此劃分了主體和客體。需要指出的是,當一個主體把另一個主體視作為感知或認知的對象時,在這樣的關係場合,另一個主體則成為了一種特殊的客體。

刺激反應意識的基本特點是:

1、它是生命體生存求取的主體能動;

2、它是細胞或細胞群的感知和攝取為機理;

3、它是最為簡單的原初意識方式。

一般而言,刺激反應意識存在於微生物、植物和低級昆蟲的生物世界中。

接著,我們討論高動物的知性判斷意識。

刺激反應意識是建立在低級生物的細胞和細胞群的行為基礎上的,知性判斷意識則是建立在高級動物的多樣感官、神經迴路、大腦中樞和運動肢體組成的知覺系統基礎上的。這樣的知覺系統是在漫長的地球生命體的生物性進化歷史中,由細胞和細胞群的分化所生成的。如,在達爾文在《物種起源》中,生命體的視覺開始於最為簡單的感光細胞,這樣的感光細胞能區分明暗,不能生成形象和色彩。感光細胞在生物性進化中,先是生成了一條視神經的簡單裝置,後是升級到了一種完善的視覺器官,使得生命體的視覺不僅能夠區分明暗,而且能夠產生形象和色彩。據報道,近期英國蘇格蘭愛丁堡大學的科學家們發現了一個五億五千萬年前的古老海洋生物的化石,名叫米施蒂埃爾斯,在這塊化石上發現了一隻眼睛,這隻眼睛是現代複合眼睛的原始版本,只有100個細胞。

低級生物對外部對象的察覺是建立在感覺細胞基礎上的,這樣的察覺只能生成對象的刺激反應而不能生成對象的知覺樣式。

在數億年漫長歲月的進化適應中,生命體的感覺細胞群逐漸分化和發展出了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等等的器官,同時運動肢體也跟著出現。隨著感覺器官和運動肢體的生成,生命體內相應發展出了聯結感覺器官和運動肢體的神經迴路和大腦中樞,生成了一種知性判斷的知覺系統。這樣的過程,一方面,使得低級生物走向了高級動物;另一方面,使得生命體的意識方式由刺激反應意識演化為了知性判斷意識。

知性判斷意識出現,使得生命體的意識方式,出現了一個飛躍,從低級生物刺激反應的意識行為上升到了高級動物的知性判斷意識行為。如,形象的判斷、色彩的判斷、大小的判斷、位置的判斷、距離的判斷、方位的判斷、遠近的判斷、速度的判斷、風向的判斷、環境的判斷、氣味的判斷、冷熱的判斷、軟硬的判斷、同伴的判斷、敵害的判斷、強弱的判斷、配偶的判斷,哺育的判斷、食物的判斷,捕獵的判斷,等等。

知性判斷意識與刺激反應意識有共性亦有區別:

共性是,知性判斷意識與刺激反應意識都是身體方式的,是身體方式意識活動的兩個不同發展程度。前者是高級的身體方式感知,後者是低級的身體方式感知。

區別是,刺激反應意識是建立在低級的細胞和細胞群基礎上的,知性判斷意識則是建立在高級的多樣感官、神經迴路、大腦中樞和運動肢體組成的知覺系統基礎上。

多樣感官、神經迴路、大腦中樞和運動肢體組成的知覺系統是知性判斷意識的生物性標誌。不同的感覺器官,如眼睛、耳朵、鼻子、舌頭、肢體、大腦中樞等等,在和外感對象和內感對象的經驗察覺中生成不同的知覺,按照自身的方式把各種對象刺激轉化為不同的電化信號,由神經系統傳遞給大腦,在大腦中樞合成對象的知覺樣式,作出知性判斷,並把合成的知覺樣式和作出的知性判斷的電化信號,通過神經迴路的傳遞,操控身體內部的生理調節和外部的運動肢體,以及把生成的知覺樣式和知性判斷存入大腦記憶,供大腦中樞在以後的經歷中,生成即時感知和記憶調配的合成判斷。

人們會問,在刺激反應意識和知性判斷意識之間有沒有其它的過渡形態呢?以及在刺激反應意識和知性判斷意識之間能不能再進一步地加以A、B、C、D的細分呢?我以為這是完全可以深入探討的,我的論述只是一種大致的劃分。

知性判斷意識的基本特徵是:

(1)知性判斷意識的生物性基礎是多樣感官、神經迴路、大腦中樞和運動肢體組成的知覺系統。

(2)知性判斷意識的知性樣式、知性判斷和意識行為由大腦中樞合成和操控。

對於微生物、植物、昆蟲等低級生物來說,它們的意識活動和意識行為是建立在細胞和細胞群的刺激反應基礎上的。對於高級動物來說,在廣袤的森林和原野,水域和天空中進行獵物的採集捕獵、領地的佔有、配偶的追求、種群的聚集、群體的協同、生存的遷移等等中,它們的意識活動和意識行為是建立在知覺系統的知性判斷上的。

在動物世界的勘察中,許許多多的動物,發展和積累了各具特色的知性判斷的行為能力,這種知性判斷的行為包括:採集技能、捕獵技能、協同技能、築巢技能、哺育技能、利用技能、遷移技能,等等。

康德的《純粹理性的批判》,把判斷劃歸於理性範疇而排斥於知性範疇,在我看來是有所偏失的。實際上,在生命意識中,有兩種不同的判斷,一種是身體方式的知性判斷,它是動物世界的具有,人類亦具有;另一種則是概念方式的認知判斷,它是人類的獨有,動物只有身體方式的知性判斷而沒有概念方式的認知判斷。

4、在自然世界中,我們觀察到許許多多動物在長期的生存環境中,形成了它們各自的知性判斷智能。例如,鳥類會利用樹枝草葉製作巢窩;河狸會利用樹木、石塊營造洞穴;猴子會利用石塊擊碎堅果,取食果殼裡的核肉,甚至利用石塊從高處砸向追趕的猛獸;猩猩會利用草梗伸入蟻洞粘吃螞蟻,還會利用樹枝探測水深;城市中生活的烏鴉,會把堅硬的核果丟在路面上,利用行駛的車輛碾碎,在紅燈停車的間歇飛到路面啄食被碾碎的果實。如此等等。這樣的智能無論多麼聰明可嘆,都是自然之物利用的生物性智能。

知性判斷的出現為生命體帶來了身體方式的生物性智能。這樣的生物性智能為人類概念智能的出現,奠定從自然之物利用提升為概念之物創造的起點。

概念方式的認知智能和身體方式的感知智能的不同是,身體方式的感知智能始終停滯於自然狀態下的自然之物利用,而概念方式的認知智能則從感知上升到認知,使人類獲得了認知革命,產生了認知的概念虛構,驅動人類的行為從自然之物的利用走向了概念之物的創造,從自然狀態下的適應生存走向了文化世界的創造生存。誠如赫拉利所說,在現代富裕社會中,任何人一般一生都會用到數百萬件人造物品,從車子、房子到一次性尿布和牛奶盒不一而足。這樣的人造物品的本質就是概念之物的創造。

不少學者認為,人類智能和動物智能的不同是先天本能的,這就涉及到了本能的問題。

關於本能需要深刻理解的是,從表面上來看本能是天生的,例如,人類的嬰兒和猩猩的幼崽,在同樣環境的成長中,人類的嬰兒在動作靈敏和體格強壯上不如猩猩的幼崽;在語言、繪畫和工具使用上,人類的嬰兒很快就能接受和掌握,猩猩的幼崽就顯得非常笨拙和難以教會。隨著身體的發育成長,這樣的差別會越來越明顯而分道揚鑣。這種生物性本能和文化性本能的不同是確確實實存在的,是有當下的天性和先驗性的。

然而,當我們的目光投向生命體極為久遠的進化史,進行生命體形態和生命意識方式的歷史總體勘察時,無論是動物世界的生物性本能,還是人類世界的文化性本能,都是世世代代經驗積累的歷史鑄就。也就是說,一切本能的集體原型、激發機制和行為模式,都不是憑空而來的,是由無數前代經驗歷史積累的演化鑄就的。對當下而言,這種集體原型、激發機制和行為模式是天生的、先驗的和本能的;對於種群的世世代代經驗歷史積累的沉澱而言,則不是生而即有的,是由經驗歷史的進程鑄就的。

英籍荷蘭動物學家尼可·廷伯根的《本能研究》指出,每一物種的行為指令系統,都依賴於它中樞神經系統的結構,而這又是長期進化的結果。他把這種中樞神經系統的結構稱之為天賦的釋放機制,當類似的刺激出現時,這種天賦的機制就會釋放出來,表現出其特殊的行為模式,這種行為模式是經過長期進化後證明是最能適應這種刺激的。

如何哲學地看待先驗和經驗的關係呢?

我反覆提出這樣的見解,一切主體方式的當下先驗,無論是身體方式的本能架構還是概念方式的文化架構,都是經驗歷史進化的鑄就。勘察西方哲學,在主導上有一個難以擺脫的瓶頸:他們或者偏執於經驗論,或者偏執於先驗論,始終沒有能夠從先驗和經驗的更高進階上透徹地搞清兩點:

第一,一切當下的先驗主體方式都是經驗歷史的鑄就;

第二,一切主體方式的生成和運作都是先驗和經驗的統一。

它們在先驗和經驗的統一中發生和傳承,亦在先驗和經驗的統一中激發、演化和發展。

現在,我們來討論概念認知意識。

概念認知意識是至今為止地球生命意識活動和意識方式的最為燦爛一頁,它如同一顆從宇宙深處投射的耀眼星辰,在生命意識中顯現了它的獨特的光環和神采。

1、人類的大腦通過符號指稱建構對象的名稱規定和性狀描述,使得凡物皆有名稱的規定和性狀的規定。把直觀的經驗對象轉化為了抽象的概念事物,使得人類的意識活動從身體方式的直觀感知上升為了概念方式的抽象認知。

2、人類大腦的概念方式運作,一是,通過符號指稱建構事物的概念抽象;二是,在頭腦中展開了概念組合的判斷和虛構;三是,把概念組合的判斷和虛構反饋於經驗實證的求取,造就概念之物的創造。

概念認知意識至今為止為人類獨具。正是這種獨一無二,使得無數學者感到非常迷惑:為什麼和動物同處於生命起源和進化鏈條上的人類,能夠獨一無二地擁有地球上所有動物都不具有的概念方式的認知能力和創造能力的呢?這樣的認知能力和創造能力為何只為人類獨有?或者說,為什麼在地球上,除了人類以外的其他物種都未能發展出概念方式的認知能力和創造能力呢?

對此:

有人把答案投向於上帝的寵愛和眷顧,認為是上帝把他的智慧植入了人類心靈。

有人把答案投向於微觀世界,試圖發現某種智能的粒子,即智子,從微觀世界中找到人類智能的意識來源。

有人把答案投向宇宙,認為人類的智能的意識來源於某種宇宙聚集態。

有人把目光投向於人類大腦結構的達爾文機制,認為人類大腦結構有一種達爾文機制,這種機制會以其內在的先驗方式生成人類的智能。

有人以為秘密隱藏在DNA基因的編碼中,認為在人類的基因中隱藏著一種管控智能和語言的基因,人類的智能和語言能力是基因的造就。

亦有人把探尋的目光投向了人類生存方式的文化進程,期望從人類生存方式的文化進程中找到來源。

而我以為:

概念認知意識既不是上帝植入,也不是先驗的驅使,更不是什麼微觀的智子、宏觀的宇宙聚集態,也不是基因的造就。

上帝的植入無法實證,智子的設想無從發現,微觀的智子和宏觀的宇宙聚集態,以及大腦的達爾文機制、基因編碼亦不能自證。人類的智慧當從可以勘察和探討的人類符號指稱文化的生成和發展的經驗歷史進程中,找到它的實實在在的根源和由來。

人類有過久遠的人種動物歷史,曾和動物一樣在廣袤的叢林中和原野上求取生存,只有身體方式的感知而沒有概念方式的認知。人類獲得和擁有概念方式的認知能力和創造能力,是從遠古時代人種動物群體狩獵、採集和食物分享生活所需的分配指稱中,在指稱建構的文化運動中實際地、經驗地發生、生成、進化和發展出來的。

其歷史進程的邏輯必然是:

1、食物分享的群體生活,實際地產生了分配指稱的需要。

2、分配指稱最為簡便的、直接的、隨身攜帶的標識方式就是人人喉嚨里都能發出的叫喚聲。並使人種動物喉嚨里發出的聲音由生物性的指向叫喚嬗變為了文化性的指稱聲符。從生物性指向叫喚到文化性指稱聲符,並不是一個不可逾越的鴻溝。動物在自然生活中發展出了生物性指向叫喚能力,這種生物性指向叫喚的意義在於,它為指稱性聲符的出現提供了轉變的基礎。弗洛伊德在他的精神分析哲學中,很傾向於從生命體的兩性關係中,從性伴侶的召喚中尋求語言的基源。當然,按照弗洛伊德的見解,一切具有兩性關係,能夠發出聲音的動物都是可以發展出語言的,這樣的見解顯然是不足取的。

叫喚和聲符的共同的生理基礎是有一個能發出聲音的喉嚨。叫喚和聲符的界別是:叫喚是指向的,聲符是指稱的,這是兩者的本質不同。

為何現在世界上所有動物的指向叫喚不再能夠發展為指稱聲符呢?其原因在於,一方面,動物世界的生物性指向叫喚,已經經歷了數億年的專向演變,這樣的演變已是根深蒂固地不可逆了;另一方面,人類之外的所有動物在它們的遠古歷史的鏈條上失缺了一個符號指稱文化的進化環節。動物世界的集體原型、刺激機制和行為模式,在億萬年的世世代代的歷史鑄就中,使得它們喉嚨里發出的生物性指向叫喚固化了,動物的生存方式也使得它們的生物性指向叫喚夠用了,沒有轉向指稱性聲符的需要了。

一些較為聰明的動物在人為條件的強制訓練下,能夠用某些叫喚指代反覆示意的實驗對象,有了極為簡單的類指稱能力。這樣的情況,一方面,是人為的強制訓練所致,這種類指稱能力一旦離開了人為強制訓練的操控,就會很快被動物世界根深蒂固的生物性指向叫喚的「集體原型」所吞沒;另一方面,則說明了生物性叫喚和指稱性聲符之間並沒有一條完全隔絕的鴻溝,否則人種動物喉嚨里發出的生物性指向叫喚就無以通過分配指稱的需要嬗變為文化性指稱聲符。

3、隨著人類早期刻畫、打結、飾品、祭祀等各種圖符和物符的出現,以及文字元號、數字元號從圖符中的脫穎而出,一方面,使得人類的語言方式在聲符走向部落口語的過程中,以及部落聯盟發展為國家行政的過程中進一步走向了高級的文字語言;另一方面,人類的意識活動,則在聲符、圖符、字元等多元符號系統的發展和聯結中,獲得了多元符號方式和符號體系綜合的概念抽象運作和建構。

4、概念抽象和語言能力的獲得,反過來作用於人類身體方式的文化進化。例如,在漫長的世世代代傳承和積累的語言生成和使用中,咽喉在喉嚨里的位置逐漸下降,造成音室增大,能夠發出更多音節細微清晰的聲符;耳朵的聽音構造能夠辨析各種細微不同的音節;大腦逐漸進化出了語言控制和管理的功能,以及人類特有的大腦皮質層的出現,等等。這些文化性進化在世世代代的歷史積累中又會引起DNA基因的變化以遺傳的方式給子代,成為子代潛在的文化本能的先驗架構。

當地球生命體的意識方式從生物性進化走向文化性進化,從刺激反應意識、知性判斷意識跨向概念認知意識,遠古時代的人種動物憑藉了符號指稱文化的生成和發展,從蒙昧的動物世界中走了出來,使自己成為了文化世界的人類。

法國學者雅克·莫諾在他的《偶然性和必然性 —— 略論現代生物學的自然哲學》有這樣幾段重要的論述:

「一位不懷偏見的觀察者,比如說一位火星上的來客,看到了下面的事實是不可能不感到吃驚的,那就是人類的符號語言 — 在生物界中出現語言,這是唯一的一次 — 這種特殊行為的發展,為另一種進化開闢了道路,創造了一個嶄新的王國,也就是文化、觀念和知識的王國」 。

「一樁獨一無二的事件,現代語言學家在詳細論述人類的符號語言時,認為它同動物所用的通信方法(聽、觸、視等),是處在兩個完全不同的水平上的」。

「在我看來,最可能的假設是,在遠古時的人類中就出現了最原始的符號交往,通過它所提供的前所未有的可能性就構成了最初的關鍵性的一種選擇,從而在物種內產生了新的選擇壓力,因此這些選擇同物種的未來有著密切的關係」。

讀雅克·莫諾的著作,我非常贊成他的上述見解。儘管莫諾在這裡談的是語言符號,而符號並不僅僅是語言符號,還有圖像符號、物象符號等等。莫諾的見解在於他深刻地揭示了符號的出現,以其內在的必然,開創了人類的文化王國。恩斯特·卡西爾在他的《人論》中,把人類稱之為符號文化的動物,這樣的見解是很有道理的。

考察概念認知意識我們需要深入把握:

第一,概念認知意識源自於人類符號指稱文化,它使人類意識活動,從身體方式的直觀感知走向了概念方式的抽象認知。

第二,概念是一種意識方式,是一種符號指稱的建構,概念在人類頭腦中的出現,帶來了一種新的意識方式,即概念意識方式。

第三,概念方式的加入和制導,造就了人類特有的身體方式感知和概念方式認知聯結的意識結構。

第四,人類的頭腦以其概念方式的能動,通過概念組合,概念進階,概念歸納,概念推導等等,生成概念方式的判斷和虛構。造就了人類實踐的概念制導和驅動。

第五,人類意識結構以其內在的驅動,從直觀上升到抽象,進而由抽象反饋於直觀,在抽象和經驗的統一中,造就了人類的認知能力和創造能力,產生了人類的思想和自我意識的精神建構,以及概念之物創造的物質生活。

第六、概念方式的自我意識。一些學者總在想方設法證實動物也有自我意識,如「鏡像認知」等等。然而,他們不了解,自我意識是一種概念方式的造就,是一種人類以自身為對象的概念抽象、概念認知和概念構造。這種以自身為對象的概念抽象、概念認知和概念構造,在人類的心靈中生成了概念方式的自我意識,並使這種自我意識從個體上升到種群,擴展到了心靈求取的方方面面,造就了自我意識的佔有和慾望、目標和意志,責任和追求,自由和創造,使人類如同聖奧古斯汀所說,我們不但生存著,而且還清楚地知道自己存在著,並以我們的存在和知識為樂。

許多學者之所以不理解自我意識是一種概念方式的生成,在於他們始終沒有從地球生命意識生成、進化和發展的歷史進程的總體上勘察生命意識的不同方式,勘察人類的意識結構,勘察概念是一種意識方式,自我意識是一種概念方式的造就。他們一味地期望通過生理的和心理的動物實驗方法來破解自我意識,這樣的研究使得許許多多的學者迷失了方向,至今仍在歧路的誤區中徘徊。

動物有身體方式的本自意識。例如,你去抓一隻小雞,它會逃跑;你去抓一隻貓,它也會逃跑,等等。它們以身體方式的本自意識察覺你在抓它,這樣的本自意識的察覺是生物的本能防護。本自意識和自我意識的區別是,本自意識是身體方式的本能和防護,自我意識是概念方式的認知。兩者是本質不同的。

第七,人類的意識結構既有動物世界的生物性特點,又有人類世界的文化性特點,這樣的雙重特點,使得人類的心靈和行為具有生物性和文化性的雙層構造。人的一半是天使,另一半是野獸,這種生物性和文化性的雙層構造,是當代心理學研究要特別注重的。

第八,概念方式的加入和制導,反過來以它的文化性影響,改變人類的身體方式和生存方式,把人類帶進了「認知革命」的文化歷史。

以上,我以哲學方式,對地球生命意識進行了大略的主體清理。這種清理在於勘察和揭示:

1、生命意識方式是一個生成、進化和發展的歷史演化進程。

2、生命意識的歷史進程有生物性進化和文化性進化的兩種過程方式。

3、地球上的生命意識自古以來生成和發展出了三種基本的意識方式,即低級生物的刺激反應意識、高級動物的知性判斷意識和人類的概念認知意識。

4、擺在我們面前的另一個重大思考是:

既然生命意識是一種生成、進化和發展的歷史演化過程程,那麼,生命意識歷史演化的過程,在今天是否已經終結了呢?或者它的未來將走向何方呢?

也就是說生命意識在走向遙遠的未來過程中,會不會繼續演化,發展出新的生命意識方式呢?

對此,我們難以作出具體的回答,但哲學地思考,地球生命意識演化的歷史進程是不會終結的。此外,在浩瀚的宇宙深處,是否存在和地球相同的生命意識方式,或者完全不同的意識方式,或者更高的意識方式,則是不可斷然排除的。

當代人工智慧的發展,以電子技術和邏輯的聯結,展示了一種新的智能方式,即程序邏輯的電子智能方式。而一旦科技的進步走向程序邏輯和人類概念邏輯的融合,生命意識方式的演變就會出現一種新的發展,即生命和意識將由肉體方式跨入電子方式,生命和意生識的定義將被改變。人類將以自己的「上帝之手」創造出一種電子方式的生命物種和意識方式。

這種電子方式的生命物種和意識方式,一方面,在感知方式、處理速度、記憶存儲、運動肢體的硬體上,以及數據處理的邏輯操控上,更優越於肉體生命的人類。如,通過種種超人類感官的觀測儀、發射儀、接受儀的配置,獲得人類感官所沒有的感知能力;通過納米級的集成電路、量子模塊,獲得一秒鐘數億億次的電子處理能力;通過超大規模記憶存儲元件的發明和製造,獲得遠遠超越人類大腦的記憶能力和即時調配能力;通過各種通訊元件,在數千或數萬、仍至數億公裡間進行瞬間的語言、圖像、遙控等等的信息溝通;另一方面,則將打破肉體生命有限生存的壽限,以及對食物、空氣、水分、溫度、壓力等等的環境條件的限制,使具有電子生命意識的物種跨向肉體生命意識所不能生存的浩瀚的宇宙太空。

對生命意識方式演化的哲學思考,將有助於我們從基礎理論的創立上,把握生命、意識和智能的本質,把握生命意識方式演變的歷史進程,把握生命意識方式的生物性進化和文化性進化,把握人類意識結構和人類意識結構的運動,把握生命、意識和智能的未來走向和定義的改變。這是一項更為深刻和歷史意義的人類主體的發掘和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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