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常說「萬惡淫為首」，為何不說「殺人為首」？

我強調一個觀點：人是不自控的。 而這個不自控的具體內容，很大一塊就是性慾不自控。 聖人都說，食色性也。食與色，本來就是人之大欲。人餓急了，固然也是什麼都肯干，但食慾是很容易被社會認可的，大家一起約個飯那是好事，做個吃貨也可以很自豪的到處宣揚。而同樣是本能慾望的性慾，卻一直被污名化，大家一起約個炮那是傷風敗俗，好色這種事也絕不能到處顯擺。 為什麼性慾如此不容於世呢？ 我往深處想了想，我發現人的性慾是與人的社會性是不相容的，與人類在社會性下形成的各種制度也是不相容的。 食慾性慾應該說都是本能慾望，按道理來講沒有什麼高下之分，但食慾卻能很好的和人的社會性相容，而性慾不然。 馬克思說，人是所有社會關係的總和。強調了人的本質是社會性，但我覺得他這個定義還是比較片面的，因為人首先是動物，首先具有動物性，其次才是社會性。 人固然是因為社會性成就今天之強力與偉大，但人從未曾脫離動物性，而且人的慾望動機，生命意義實際上是附著於動物性之上的。因為人的一切慾望和行為動機，本質上來自於感覺系統，人的一切行為，也是受感覺調控的。而人的感覺，是動物性的產物。人的社會性，是動物性的人合作後所具有的，並非本源。即使是人後天發展出來的意識，雖然一直對本能進行反動，但人的意識行為實際上仍受感覺調控。很多人習慣往好處想，這個「好處」，就是讓人感覺好的方向。心靈雞湯為什麼有市場？－－因為會讓人感覺好。 人的自我，脫胎於人的動物性，而非社會性。今日我們強調人的自我、獨立等等品格，實際上是動物性的產物。人的社會性是要消滅自我、消滅獨立的，這種傾向最強大的時候，就是歷史上所有的集體主義、專制主義時代，要小我服從大我，為大局犧牲個體。 所以今天這篇文章，從色慾入手，涉及到了一個根本性的重大問題：人的定義。 而我的結論是，人不但是社會關係的總和，也是動物性自我的存在。 作為社會來講，從來是不鼓勵人的自我，而傾向於消來自我和個性，實現整齊劃一的螞蟻式組織。所以，對於和人的社會性不相容的性慾，都是持敵視態度的。 為什麼性慾與社會性不相容呢？我想有以下原因： １、性慾的對象是人，而非物。食慾這種事，大家可以多種多養，相對容易解決。到了今天物質比較豐富，普通老百姓也能吃上山珍海味，相對而言競爭性很小。而性慾這種事，是絕對稀缺的資源，雖然看上去男女比例差不多，但人之欲有同好，人群中的美女俊男說到底太少了，就出現了一百個人競爭一個性慾對象的情況。社會治理的要決是不患寡而患不公，如此不公，當然要激發人的分別心，引起紛爭。當權者有財勢者佔據了大多數優質性資源，面對同樣是色中惡狼的其他人類，沒有辦法像食物那樣去按撫，只好實行普遍的禁慾制度。歷史上的太平天國軍，實行嚴格的男女分營，夫妻都不許同住，就是這個道理。當然，洪秀全們的天王一級那是荒淫無道，多吃多佔，所以對下的性慾控制就更加強烈。 ２、性慾具有私密性和排他性。上面說到性資源的分配不均，那麼我們能不能讓美女俊男們大方一點，讓所有人都滿足一下呢？當然不能。且不說美女俊男本身具有人權和自我意願，就算沒有這個問題都當了性奴，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因為性是生物本性，是為了繁殖的，看看動物世界就知道，在性繁殖這件事上，動物們是有多麼的排他與獨佔，以確保是自己而非別的基因傳下去。性慾的這種排他性，在人類社會就發展出了私密性。所以一般來講，大家可以一塊吃飯，卻絕不會一塊做愛。後者現代社會還有個罪名叫「聚眾淫亂」。不能讓別人看見的事，就具有私密性，包括我們上廁所、洗澡、做愛，都有避開人群的要求。 ３、性慾與婚姻制度不相容。人類發展以後，就出現了婚姻制度，並將家庭作為社會的細胞組織。從此家庭就成為一個集政治、經濟、生物性為一體的單位，其穩定關係到社會的穩定。性慾是人之大欲，是人生的一個主要慾望，但性慾卻很難在婚姻中得到充分的滿足。因為婚姻是一種固定的性夥伴關係，就像吃飯一樣，一輩子規定你只能吃一種飯，當然是很難讓人舒服的。更何況，有些人吃的是野菜糙米，有的人吃的是山珍海味，更容易引起難以自控的慾望的反動。這個時候，就要靠外界壓制來進行。所以必須把性慾說的很壞很污，讓大家都自覺的閹割，才能安分的只吃這一種菜甚至不吃。而對於有權有勢者來講，性慾的滿足卻不會被壓制，古時候皇帝可以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官員富人也可以娶小嫖娼，只有一貧如洗的窮人，娶一個老婆是登天之難，最多也只能去最低級別的娼妓那裡去泄泄火。到了今天，貧窮農村男青年娶一個老婆也需要傾全家之力，打光棍的不在少數。而且，你要注意到我們說的僅僅是男性。女性就沒有性慾了嗎？古時候的皇妃們，一輩子只能守著一個不經常來也不一定有性魅力的男人，難以得到性的滿足，官員富人的妻妾們也是同樣的道理，畢竟鴨子這種事物，總是處於少數。所以從古至今，要說偷情的需要，其實女人是高於男人的－－男人有娼妓和妾室制度作為補充。對女性的性壓迫，一直也是非常深重的。 婚姻制度和人的動物性不相合，卻和人的社會性相合，所以到今天還經比較牢固。但隨著社會的進步，婚姻制度作為社會基礎細胞的地位正在發生動搖，未來逐漸消亡也是可能的。 ４、性慾是不可控的，而食慾是可控的。這個特點和第一條有關，因為食慾的對象是物，所以社會可以提供很多，統治隊層要以控制食品供給來實現對民眾的全面控制。但性慾的對象是人，想提供也無法實現，只好採取壓制的辦法。壓制之後，就會遇到反彈，產生有悖社會性的思想和行為，出現不可控的人與事。我們自己都會有這樣的經驗：假如沒有性慾，我們都可以做聖人呀，都可以事無不可對人言，和社會非常和諧。但我們有性慾，就造成了個體和社會的衝突。 想做聖人的人，一般都要妥善的處理自己的性慾。孔老夫子雖然是野合的後代，但自己在這上面肯定是一絲不苟的。而孟子看見老婆在卧室沒穿衣服都差點休妻。到了宋代理學大師們，更是要存天理滅人慾了，雖然宋夫子有一些不好的傳聞。而印度聖人甘地，和妻子約定一生不發生性關係，雖然傳出了要抱著赤裸少女修行的不好傳聞。而不管是西方的清教徒，還是東方的和尚，禁色慾這一條態度都是一致的。 因為色慾影響社會性，而聖人其實是一種修鍊到了沒有自我只有社會性的人。用孔夫子的話說，叫隨心所欲不逾矩。就是你不管幹什麼都是光明正大，都遵守了社會規則。我以前是很推崇的，但仔細想，這實際上是一條非人之路－－要閹割掉自己身上所有的動物性和私心。不用說，聖人是不能手淫的，也不能好美色的。私心這種玩意兒，還可以將就的割捨掉，但性慾要割捨掉，對人來講比較難，所以聖人都是老年人－－性慾消退了。 我曾經就性慾回答過一個問題談到性慾對人類的價值，現在搬過來。 性是啟迪人們發現自我，鼓勵人們追求自由的。 幾乎每個人都有強烈的性慾，由每個人組成的社會中性慾也就成了一種影響社會運轉的力量。 性的指向是他人，性資源是一種稀缺資源，於是圍繞性資源，人類開始競爭。 作為一種稀缺資源，性資源的分配也遵從人類這種等級社會中稀缺資源的分配規律：按等級分配，即等級越高的人，佔有越多越優質的性資源。 而在專制社會，性慾一向是被控制和壓抑的。性慾是一種人不能自控的力量，所以也不能被他人控制，所以即使統治者的權威再厲害，也無法完全控制民眾的性慾。無論是「存天理，滅人慾」的道學社會，還是將性污名化禁慾的清教徒社會，性控制都是普遍的。只有對性嚴防死守，才能建立控制的基石。性是指向自我，指向自由，指向享受的，軍隊裡邊為什麼禁色？就是因為軍隊是指向集體，指向服從，指向奉獻的。完全集體主義下的個人，是沒有私生活的，而性是啟迪人們發現自我，鼓勵人們追求自由的。 我想，這就是性慾的社會學價值。一個沒有經歷充分性愛和愛情的人，是很難擁有完全的自我和自由的自覺的。 最後，性本身是一種強烈的生理慾望，不放過任何一個正常人，性慾對人的控制也是非常殘酷的，因為性慾不滿足人就會壓抑、精神就會扭曲。 所以美好的性愛是人生的享受，適當的自慰是人身的救濟。 對性慾的認識，直接關係到很多重要的人生選擇，所以認識清楚，是有很大意義的。 我個人認為性慾也好，食慾也罷，都是人本能的衍生物，比較低級，實際上也沒什麼花樣。但人作為一種被感覺控制的生物，本來也沒有高到哪裡去，即使最高大上的精神追求，也是附著於感覺系統帶來的精神快感之上的，性愛既然讓人不怎麼費力就得到了人生的大和諧，也沒必要棄之如敝履－－實際上也沒有人能做到，因為人不自控。那麼正視性慾，合理滿足，也是一個健康人生的必然選擇。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