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此世緣，一生一世情

她躺在床上怯生生看著他，如同犯錯的孩子等待責罰。他迎上去，溫柔地看著她驚慌失措的眼，她緊緊抓住被子，把它扯到臉上只露出失去昔日光輝的渾濁雙眸。他疑慮地掀開被子，果然，又尿床了。

「你這個淘氣鬼呀~」他如幾十年前般刮刮她的鼻子，理了理她額前凌亂的銀白髮絲，吻了一下曾經吻過無數遍的額頭，在她耳邊輕輕說「寶兒乖，我們洗蓬蓬去。」九尾笑笑貓（天涯博客）

他輕輕把手抄到她身後和腿下，深吸一口氣，先醞釀出一股神力，再穩穩地把她抱起來。他年輕時工作很忙，從相愛到她痴呆前，一直悉心照料他的飲食。有時他會任性不聽，她總會像哄孩子一樣說：「不乖我要打屁屁咯，不保持好身體，退休後怎麼能帶我去看遍人生十二種色彩？到七八十歲的時候怎麼能把我抱起來轉圈？」九尾笑笑貓（天涯博客）

現在，她卻成了他的孩子。是的，如今她像一個孩童一樣依戀他，兒子媳婦孫子，她一個也認不出來。只有他喂飯她才吃，只有他的話她才聽。她是南方人，即使後來跟他生活在北方，也會一天洗一次澡。每逢秋冬，他嫌每天洗澡麻煩，會跟她耍賴，兩天洗一回。洗澡時有著大男人主義的大大咧咧，站在花灑下沖幾下也不用沐浴露就說洗好了，每次她都跳到他面前，伸出手指在他胸膛上搓幾下，把身上的死皮和泥搓出來，他才會像被逮到現形的孩子一樣從她手裡接過已經揉起豐富泡沫的浴花認真洗。不過更多時候都是她幫他洗，一會讓他抬頭一會讓他舉胳膊一會讓他沖水，還不忘嘮叨：「真像個孩子。」九尾笑笑貓（天涯博客）

她已經幫他洗了幾十年，現在輪到她當孩子了，像孩童般蜷縮在他結實如昔的懷裡，他哼著小曲抱著她慢慢走向浴室，輕輕放在早就調好水溫的浴缸里。他細細幫她洗，像她以前給自己洗一樣，把洗頭水擠到手心，加水揉起泡沫，然後用手腹按摩頭皮，細細洗著她的髮絲，只是，泡沫豐富起來之後，就看不到她頭髮的顏色了。他用毛巾洗著她帶老年斑的鬆弛皮膚，她怕癢，總是嘿嘿笑著，帶著少女的羞澀，任他揉搓。洗完，他用大浴巾小心裹著她，像裹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九尾笑笑貓（天涯博客）

換好乾凈衣服，把她穩穩地安坐在輪椅上，推到廚房門口，開始做早起去買的魚。他愛吃魚，她會做各種做法：清蒸，紅燒，侉燉，煮湯，魚丸。沒有孩子的時候，她總是把魚肚子最細嫩的那部分肉夾到他碗里，他就把碗里的肉夾一半出來喂到她嘴裡。後來有了孩子，再吃魚，她就把魚肚子的肉夾一半到兒子碗里，另一半夾到他碗里，然後自己夾個魚頭把碗端離桌子，得意地說：「魚頭美容。」直到兒子有了自己的小家之後，她才和他一人吃一半魚肚子。她是在一次做飯的時候中風的，她昏倒在地上時，打翻了剛腌好的魚。他聽到響聲衝進廚房，抱起她打車到醫院，從此她只能坐在輪椅上。九尾笑笑貓（天涯博客）

她的理智時而清醒時而混沌，無論什麼時候，他都喜歡一口一口把飯喂到她嘴裡，看著她美美吃著，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舒坦。一天清晨，他醒來，習慣看了身側的她一眼。迎著他的是一雙深情的雙眸，如多少個早晨一般相視一笑。九尾笑笑貓（天涯博客）

「親愛的外面下雪了。」

他望過卧室和陽台的窗戶，果然白茫茫一片。

他換了個姿勢，摟著她嬌小的肩膀：

「我們一起出去走走？」

「呵呵呵……」她一陣傻樂。他也跟著樂起來。這是他們不為人知的默契，曾經為了她一句話，每年的第一場雪，他都會牽著她的手走在雪裡。有時是安靜的花園，有時是喧鬧的步行街，有時是茫茫無邊的馬路。無論在哪片雪裡，他們一直都是十指相扣，緊緊相扣的手有時在他的兜里，有時在她的兜里，不知不覺這樣走著，走過了韶華，真的白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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