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蘭畫蘭 風靡江南
秦淮八艷之一的馬湘蘭畫得一筆好蘭花。 馬湘蘭的蘭葉有翩躚舞姿,蘭花有欲化蝶振翅而去猶欲語還休的凄絕。《蘭竹石圖》扇,兩莖蘭葉兀自左邊斜逸而出,竟讓我想到戲台上青衣旋舞后的急拋水袖;兩朵蘭花,花蕊畢現,卻似一雙丹鳳眼,有著斜睨的清俊眼風。《蘭竹圖》扇,莖繁複些,右斜的莖如列隊群舞,次第閑拋彩帶。最愛《蘭竹石圖》卷,坡地上隨勢而生的野生蘭,葉子四散拂動,如風中揮袖轉圈集體旋舞,有曠野的風吹來,蕭颯可聞,那香,更是散得清而幽,滿山滿谷。 《蘭芝圖》前左右三莖葉似要脫根而去,兩朵怒放蘭花,兩枝荊棘突兀在一旁,那是生之無奈吧,似生生戳在心上,讓人陡然一凜,復黯然神傷。又一幅,這次,葉子齊齊向一邊傾——— 有風從生命深處吹來,無端給人一種拼將一身舞個休的決絕,兩朵蘭花卻欲攏未攏、斂眉低首,怪石旁的蘭花,花蕊仍似一雙雙奮睜的眼。 松竹梅菊等水陸草木之花,幾可謂畫家個性代言人,隱者愛菊,君子愛蓮,放牛娃王冕慣用點墨塗抹野梅,鄭板橋精墨竹,且說「蘭草與三台,無人敢筆栽」,連他都對蘭花心懷敬畏,可見俗世畫家對蘭多忌諱。是啊,自孔子、屈原賦予了蘭花「無人自芳」的文化品格,兩千年來,高懸歷史與文化真空的幽蘭,只可遠觀不可褻玩。能駕馭蘭花的畫者,胸中多有丘壑,眼中不染塵埃。 「湘蘭」,橫掃濁氣、芳菲入骨,一個青樓女,何來如此人格底蘊? 湘蘭本名守真,取字「湘蘭」,一是因其善畫蘭,二可能從同代人徐渭《水墨蘭花》「自從畫得湘蘭後,更不閑題與俗人」詩句得來的靈感吧。據說曹雪芹的祖父曾接連三次為《馬湘蘭畫蘭長卷》題詩,共72句,《歷代畫史匯傳》中評價她的畫技是「蘭仿子固(趙孟堅),竹法仲姬(管道升),俱能襲其韻」。北京故宮的書畫精品中也間雜著馬氏的蘭花冊頁,她的蘭花在國外一直被視為珍品…… 馬湘蘭之奇一,蘭花畫和蘭花詩堪稱一絕。日本東京博物館收藏她的《墨蘭圖》,題詩:「何處風來氣似蘭,簾前小立耐春寒;囊空難向街頭買,自寫幽香紙上看。偶然拈筆寫幽姿,付與何人解護持?一到移根須自惜,出山難比在山時。」詩畫俱佳。 馬湘蘭之奇二,史載她「姿首如常」,尋常如鄰家女子,走在大街上幾乎沒有回頭率的那種,但她妙在「神情開滌,濯濯如春柳早鶯,吐辭流盼,巧伺人意」,固「見之者無不人人自失也」。我喜歡「自失」二字。在美好的事物面前,我們常陷於失語狀態。 馬湘蘭之奇三,雖置身歡場,卻素不喜斂財,為人曠達,性望輕俠,常揮金以濟少年。 馬湘蘭之奇四,年已半百,卻如磁般吸引了一富家少年,誓娶,馬湘蘭以「寧有半百青樓人,才扎箕帚作新婦也」堅拒,少年痴纏,馬湘蘭無奈藉助官府使其離去。 馬湘蘭之奇五,24歲邂逅江南才子王稚登,郎情妾意卻未成就一段姻緣,儘管如此,她仍視王為一生知己,二人以詩歌互答。馬湘蘭最為人嘆惋的是,王稚登70大壽時,56歲的馬湘蘭集資買船載歌妓數十人,前往蘇州置酒祝壽。那個轟動啊,方圓百里的蘭粉都趕來圍觀,只差沒有熒光棒。時人稱其「容華少減,風韻如故」——— 馬湘蘭的美,便是歲月也沒奈何。但我想,不肯老去的女人,心中都有個不老的愛人吧。馬湘蘭美麗在時間之外,固執地堅守著紅顏,那是因為對王稚登有未了情緣啊。這次祝壽活動,歷時數月,「宴飲累月,歌舞達旦」。且不說耗資甚巨,單是精力人力才力,便讓人咋舌。她是總導演,也是女主角,主唱,主舞,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台下那個白髮蒼蒼的愛人。他可曾老淚縱橫?拼將一生休,盡君數日歡。她是真的愛他。而這樣漫天漫地地拋灑情意,好比蘭花散盡幽香。果然,歸後,馬湘蘭一病不起,強撐沐浴以禮佛端坐而逝,年57歲。 零落成泥碾作塵,惟筆下蘭花,幽香在歷史的光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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