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山大師論「禪」、「教」

憨山大師論「禪」、「教」佛教宗旨，單以一心為宗。原其此心，本來圓滿，光明廣大，了無遷塵，清凈無物。此中本無迷悟生死，聖凡不立，生佛同體，無二無別。此正達磨西來，直指此本有真心，以為禪宗。……若能頓悟此心，則生死永絕。只在當人一念頓悟，即名如如佛，不屬修證階差，不屬三乘漸次，此禪宗為向上一路。從前諸祖所傳，即指此心，一為宗極，是名為禪。此宗不立文字，只貴明心見性。……除此心外，更無別法。後來禪道即久，學人不能頓悟，故有參禪、提話頭之說。其話頭，不拘是誰，隨將古人一則公案，蘊在胸中，作話頭，下疑情。即無之一字，就是公案；直者疑處，便是參究。參來參去，久久忽然心地逬開，如大夢覺，即名為悟。以參究便是功夫。以正參時，心中一念不生，了無一物。……既得了悟自心，則歷劫生死情根，一齊頓斷。……從此已去，三界往來，任意度生，永絕諸苦，不被生死拘留，是稱菩薩。此便是參禪到底下落，性命從此了卻。……佛祖一心，教禪一致。宗門教外別傳，非離心外，別有一法可傳，只是要人離卻語言文字，單悟言外之旨耳。今參宗人，動即呵教，不知教詮一心，乃禪之本也。但佛說一心，就迷悟兩路說透；宗門直指人心，不屬迷悟，要人悟透，其實究竟無二。如來藏中，求於去來、迷悟、生死，了不可得，此豈屬迷悟耶？……是知教說一心，所多者凡情聖解耳。參禪頓破無明，是絕凡情也；悟亦吐卻，是絕聖解也。斯則禪呵知解，而教未嘗不呵也。今參禪人，從教回心者不能忘知絕解，提話頭不能忘情絕跡，皆在所呵，何其毀教為不足耶？今棄教參禪者，果能先解本無凡聖，不屬迷悟，是為見地。……若存絲毫情見及玄妙知見，總是未透，皆生死邊事，豈可便以為得耶？今無明眼知識者印證，若不以教印心，終落邪魔外道。……參禪者，概以盲修為向上，痛斥教乘，甘墮愚迷，困守偏執為必當。……嗚呼！西域性相之執，馬鳴既力破之，既此方教禪之偏執，圭山著《禪源詮》以一之，永明又集《宗鏡》百卷，發明性相一源之旨，如白日麗天。而後學竟不一覷，此豈真究大事者哉？予……於《楞伽》則有《筆記》，於《楞嚴》則有《懸鏡》，是皆即教乘而指歸向上一路。世之……參禪者，……執諸祖機緣為向上，機緣豈非文字耶？予謂固守妄想、增長我慢為參禪，又不若親持經論為般若之正因種子也。……吾佛世尊，攝化群生，所說法門，方便非一，而始終法要，有性相二宗，以其機有大小，故教有頓漸之設。末後分為禪教二門：教則引攝三根；禪則頓悟一心。如一大藏教，千七百公案，其來尚矣。…………大教東來，不三百年，而達摩西來，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是為禪宗。於是遂有教外別傳之道。六傳至曹溪，而下南嶽、青原、次為五宗，由唐至宋，其道大盛。於是，禪教相非，如性相相抵，……而各立門戶。自梁唐至宋，四百年來，海內學子，堯堯兢辯，卒不能起大覺以折中之。於是延壽大師……懸義象於性天，攝殊流而歸法海，不唯性相雙融，即九流百氏、技藝資生，無不引歸實際，又何教禪之不一，知見不泯哉。良以眾生之執迷久矣，雖性相、教禪皆顯一心之妙，但……是執筌之徒，認指失月，……不悟如來平等法界，故不能達離相之旨。惟如來說法，以海印三味，印法諸法，……無一物不是佛心，無一法而非佛事，無一行而非佛行，……則何法而非祖師心印，，又何性相、教禪之別乎？是則毀相者不達法性，斥教者不達佛心，……所以正法眼藏難明也，可不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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