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慎書法【附】《黃慎繪畫藝術的風格及影響》

《草書詩軸》

送汪瞻侯歸姑蘇詩

黃慎五律草書軸

草書詩軸 紙本 縱141.2厘米 橫79.3厘米

五言詩軸

草書七言聯

黃慎繪畫藝術的風格及影響

吳爾芬

基本信息

黃慎(1687—約1770)

字型大小:字恭壽、又字恭懋,號癭瓢子、東海布衣等。

籍貫:福建寧化,居揚州。

畫派:揚州畫派。

師承的畫家:上官周、吳鎮、倪瓚、黃公望。

技法:用狂草筆法作畫。

藝術特色:善畫人物、花卉。晚期用狂草筆法作畫。

風格特徵:畫花卉,縱橫揮掃,氣象雄偉。

兼習及特長:人物、書法、詩。

代表作:《墨菊圖》、《仕女圖》、《漁歸圖》、《伏生授經圖》。

著述:《蛟湖詩鈔》。

生平經歷

客家祖地寧化縣城南大街十字路口的小廣場中間,矗立一尊十米高的塑像:一位清癯老人背東朝西,左手握一隻瓢,右手執一管筆,伸向瓢中蘸墨,目光向前凝視,彷彿正要揮筆作畫。這位老人就是以詩、書、畫三絕聞名於世的「揚州八怪」中的佼佼者黃慎。

黃慎故鄉在寧化縣湖村鎮張家灣村,此處倚翠華之高山,臨蛟湖之碧水,風景優美宜畫。黃慎故居為典型的客家建築,坐西朝東,圍牆上以木質結構做抱廈。仰視故居大門,正中有木質照壁,分左右兩側進入內廳。

黃慎於清康熙二十六年(公元1687年)端午節出生在這裡,父親名維嶠,字巨山,是一個頗知詩文的窮書生。黃慎自幼隨父親識字塗鴉,接受啟蒙教育。13歲時,父親客死湖南,兩妹相繼夭折,家境十分窮困。家庭生活的艱難使少年黃慎刻苦學畫,以賣畫來維持全家生計。

黃慎自認為不過是一介畫匠而已,母親卻教導他:「作畫應多讀詩書」、「兒為是良非得已,然吾聞此事非熏習詩書,有士夫氣韻,一畫工伎倆耳。詎足親賢達,慰汝父九泉」。為了提高畫技,《閩畫史稿》描述黃慎:「年方十八九,寄身蕭寺,白天作畫,晚上即在佛燈下讀書。」從《毛詩》、《三禮》、《史記》、《漢書》,到唐詩宋詞,無不熟讀精思。同時考察歷代制度、衣冠禮器及昆蟲草木四時的榮枯變化。黃慎勤奮苦學,悉心鑽研,畫藝日進。黃慎有詩描述這段生活:「十年容類打包僧,無怪秋霜兩鬢髡。歷盡南朝多少寺,讀書頻借佛龕燈。」

這段不尋常的生活閱歷使黃慎開闊了眼界,增長了見識,同時積累了生活素材,對他以後的創作,特別是人物畫創作,產生了重大的影響,黃慎從民間畫工漸漸轉變成為文人職業畫家。黃慎的祖父母在他28歲時去世,他26歲時娶妻張氏,家境已略有好轉。

清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33歲的黃慎離家遠遊,行走於福建、江西、廣東、江蘇、浙江各地,邊賣畫,邊遊覽山川名勝,廣交朋友。

雍正二年(1724年),黃慎第一次來到淮左名都揚州。這時的揚州,商業繁榮,文化發達,達官鉅賈雲集。更重要的是,這裡匯聚著一批全國一流的藝術名家,許多功名不第的布衣畫家,提倡個性解放強調傳神寫意,使畫壇出現新鮮氣息,書畫的創作與買賣都極為活躍。黃慎初到揚州就發現,這裡的風尚「揚俗輕佻,喜新好奇」、「模山范水,其道不行」。

黃慎於是定居揚州,往來於南京、淮安、海州等地賣畫。黃慎的賣畫之旅還算順利,「持縑素造門者無虛日,揚之人遂咸知有山人(黃慎)之畫。」黃慎在揚州得到文人馬榮祖和徽商吳步李的幫助,先後客居在李氏園、雙松堂和刻竹草堂等。黃慎在其著《蛟湖詩鈔》中便有《康山》、《僑寓平山麓下李氏園》、《寓維揚李氏園林》、《寄居維揚美成草堂》、《借居維揚楊倬雲刻竹草堂,時自淮安歸有感》等詩作。黃慎結交了許多名士畫友,特別是與鄭燮、李鱓、金農、高翔等畫家交往密切,「酬倡無虛日」,共同開創畫壇的革新局面,藝術創作日益成熟,名噪大江南北。

黃慎在揚州的三、四年間,正是他創作最旺盛的時期。雍正四年(1726年),黃慎取別號曰「癭瓢山人」,並以木癭刳制一隻癭瓢。謝堃《春草堂集》記曰,黃慎「初至揚郡,仿蕭晨、韓范輩工筆人物,書法鍾繇,以至模山范水,其道不行。於是閉戶三年,變楷為行,變工為寫,於是稍稍有倩托者。又三年,變書為大草,變人物為潑墨大寫,於是道之大行矣。蓋揚俗輕佻,喜新尚奇,造門者不絕矣。癭瓢由是買宅,娶大小婦。」關於黃慎娶婦,清涼道人《聽雨軒筆記》卷一描述,黃慎「赴友人飲,見其臨腐肆之友而悅之,囊無資,不能致也。乃畫一仙女,張之裝裱之肆,鹽商以重值購之不可,問其所欲,則以實告,商因買腐肆之女易之」。「一年一度花上市,眼底揚州十二春」,黃慎在揚州度過了十二個春秋,與揚州結下了深厚的感情。「人生只愛揚州住,夾岸垂柳春氣熏」,揚州優美的園林風光常使他駐足忘返;揚州悠久的名勝古迹引發了他的詩情畫意。

黃慎是個孝子,他到揚州後的第三年便回寧化將母親偕同弟弟黃達接來揚州奉養。雍正十三年,其母思鄉,欲返鄉終老。48歲的黃慎除了遵從母旨,自己似乎也有了「五湖看盡,歸去青山」的意思。轉年春,黃慎離開寓居12年的揚州,攜家返閩,舉家回到寧化,在家鄉授徒傳藝。一路上,訪友問朋,寫詩作畫,但身心彷彿仍在揚州。題《山水人物冊》曰:「來往空勞白下船,秦樓楚館總堪憐。但餘一卷新詩草,聽雨江湖二十年。送君微雨雪花天,揚子江頭鴨嘴船。歸到寧陽如有問,疲驢破帽過年年。」

當初返閩,黃慎曾想「到家釀秫酒,編荊護柴扉」,從此隱居不出。但生計逼迫,加之習慣了流浪生活,他仍然東奔西走,四處賣畫。從雍正十三年(1735年,49歲)到乾隆十五年(1750年,64歲),16年中,黃慎在寧化老家一邊奉送老母,照顧妻子兒女,一邊仍作畫不已。先後出遊長汀、永安、連城、沙縣、南平、福州、古田、建陽、崇安、龍岩、泉州、南安、廈門等地訪友、賣畫。因為有了「十載江南客,歸家兩鬢秋」的經歷,他在家鄉各地的畫名也大了起來,每到一地,常受到縣官或州官的接待,請他住在官署齋館。比如在汀州府,便住在府衙內的清友亭,為知府王相作了規模頗大的《寫生山水詩畫合冊》。

黃慎65歲時,母親曾氏去世,他傾財請地方官吏為母親立牌坊,以表彰她的節孝。他又重遊揚州,居住六年,才返故里,苦度晚年。此後,他在家鄉住的時間漸少,外出賣畫、遊歷的時間愈多。浪跡中,時而忘情詩畫與美景,樂不思蜀;時而羈旅孤獨,感慨奔波勞碌、人生如寄。對以賣畫為生的黃慎來說,兩種心情都是真實的。

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浙江海寧人陳鼎(字組雲)調任寧化縣知縣。陳鼎是個風雅之士,一到寧化就主動會見黃慎,並捐資刊印《蛟湖詩鈔》。在序中,陳鼎稱讚黃慎的詩「請遠流麗,古近體皆有師承。」

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黃慎病逝,終年84歲。由於黃慎「情落拓,無城府,人多喜從之游」的緣故,使他成為八怪中最長壽者。乾隆三十七年(公元1772年)葬於寧化。

1987年8月,中共寧化縣委、寧化縣人民政府隆重舉行黃慎誕生三百周年紀念會,並在南大街口癭瓢園豎立黃慎塑像。著名國畫大師劉海粟為黃慎的塑像題詞:「怪而不怪,藝傳百代。」

時代背景

自隋唐以來,揚州即以經濟繁榮著稱,雖經歷代兵連禍結,但由於交通便利,土地肥沃,物產豐富,每次戰亂之後,總是很快又恢復繁榮。清朝的統治到了康熙時代進入全盛時期,政權十分穩固,恢復明王朝完全成了夢幻泡影。揚州雖慘遭十日屠城破壞,經康雍乾三朝發展,又呈繁榮景象,成為全國的重要貿易中心。富商大賈,四方雲集,尤其以鹽業興盛,富甲東南。

清代的揚州,「其煮鹽之場較多,食鹽之口較重,銷鹽之界較廣,故曰利最夥也」。揚州「官鹽」運銷長江中上游各省,鹽商通過壟斷經營,獲得巨額利潤,積累了雄厚的資本,「富者以千萬計」。據《大清歷史新聞·雍正卷》記載:

雍正六年(1728年)七月二十日,清廷准許浙江總督李衛奏報的有關治理兩淮鹽務的七條措施。這七條措施是兼理兩浙鹽務的李衛尊旨,同署兩江總督范時繹等共同商議提出的。李衛任浙江總督期間,緝拿私鹽成就斐然。清代劃分十幾個鹽區,浙江鹽區是其中之一,浙鹽在浙、蘇、皖、贛四省行銷。但清代體制僵化,在浙鹽區靠近兩淮鹽區的地方,不能買就近便宜的兩淮之鹽,只能吃價高的浙鹽,因此導致越區販私盛行,官鹽運銷不暢。李衛加強緝私隊伍力量,重點打擊具有強大組織的大鹽梟。有「滿洲二姑」之稱的女鹽梟沈氏,就被李衛立行杖斃處死。

到黃慎在揚州生活的雍正、乾隆時期,揚州鹽商已經成了囤積居奇、壟斷專利的最大商業資本之一。這些聲勢顯赫的鹽商們「衣服屋宇,窮極華靡」,「金錢珠寶,視為泥沙」。揚州城「四方豪商大賈,鱗集麇至。僑寄戶居者,不下數十萬」。鹽商們積聚了大量的財富,為了滿足自己奢侈生活的需要,對物質和精神上的產品也就大量地需求,如精美的工藝品、珍寶珠玉、鮮衣美食,在書畫方面更是著力搜求。他們的財富除了用於自己的營業、生活、消費等支出外,客觀上也有不少用來支持和扶植揚州的文化事業,如刻印書籍、建立書院、收集古籍、資助文人等,這些活動既有助於商人們社會地位的提高,也推動了揚州文化藝術事業的興盛。

鹽商們的種種文化活動成為揚州文化發達的標誌和外在表現。豪富附庸風雅,對四方名士來揚州者多延攬接待。揚州因而吸引了全國各地的許多名士,其中有不少詩人、作家、藝術家。各地文人名流彙集揚州,在當地官員倡導下,經常舉辦詩文酒會,以致詩文創作載譽全國。所以,當時的揚州,不僅是東南的經濟中心,也是文化藝術的中心。應該說,揚州鹽商豐厚的財力是文人會聚揚州的重要基礎,鹽商們「富而好士」又直接推動文人雅士奔涌於揚州。

史料表明,揚州鹽商的群體形象,首先是富有,其次是好友。沒有什麼商人群體比揚州鹽商更喜歡讀書,也更喜歡養士的了。園林的一大功能便是鹽商們宴請文人的場所,揚州八怪由於才高藝精,他們也常常成了這裡的座上賓客。同時園林也多是八怪寓居揚州的住所。《虞初廣志》卷三云:「揚郡以清高宗巡遊之後,繁富甲東南,鹺商擁巨金者,每好延接知名士,博愛才名。」《諧鐸》卷三云:「適虹橋荷花盛開,鹺賈設宴園亭,報名士之客於揚者。」這就是「揚郡鹺賈」禮賢下士的公眾形象。

相當一部分鹽商有相當深厚的文化功底、有一定的學術造詣,有一定的藝術涵養,這也是鹽商與文化交往並不純粹是一種功利交往,也含有一定的學術交流,歷任的揚州鹽官積极參与這種文化活動,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流風所及,中產之家乃至平民中稍富有者,亦求書畫懸之室中,以示風雅,民諺有「家中無字畫,不是舊人家」之說。對字畫的大量需求,吸引和產生了大量的畫家。據《揚州畫舫錄》記載,本地畫家及各地來揚州畫家稍具名氣者就有一百數十人之多,其中不少是當時的名家,「揚州八怪」就是其中的聲名顯著者。

揚州八怪與鹽商、鹽官的關係,反映出文化繁榮之後的經濟張力。揚州發達的市場經濟使得文人賣畫、賣文不再是一件不光彩的事,觀念更新推動了揚州書畫和市場的異常發達。當時的揚州成為文人嚮往、聚集的地方,將揚州推到了一個文化巔峰時期。

就在這一時期,畫家們普遍放棄了同清朝統治者對立的政治立場;加上他們藝術造詣的日趨成熟,引起了一些權貴名流的注目。以「揚州八怪」為代表的揚州畫派的作品,無論是取材立意,還是構圖用筆,都有鮮明的個性。這種藝術風格的形成,與當時畫壇上的創新潮流和人們審美趣味的變化有著密切的聯繫。

藝術風格

「八怪」這個詞,在揚州百姓看來並不是一個褒義詞,但又算不上是一個貶意詞,它指日常生活中稍稍越出一般常規而又無傷大雅的現象,有調侃與即興的意味。全國各地的方言都有一些用數字來形容不正常、不健全的說法,諸如上海人說的「十三點」、客家人說的「二百五」之類,實際上都是形容某些人性格乖張、行為怪誕。因此,「八怪」可看作形容詞,也可看做約數。

用「揚州八怪」來稱清朝康熙、乾隆年間,中國繪畫史上一個著名的「揚州畫派」,是指他們在藝術上表現出了強烈的個性:衝破古法的束縛,立意創新,用筆奔放,揮灑自如,是對正統畫法、正統書法的背離或反叛。那麼,「揚州八怪」的名稱到底起於何時呢?江蘇美術出版社出版的《揚州八怪研究資料叢書·前言》介紹,還沒有從乾隆、嘉慶、道光三朝的文獻中發現「揚州八怪」一詞,連喜歡記載故鄉遺聞軼事的李斗和阮元,在著述中也沒有提到「八怪」兩字。卞孝萱先生在《前言》中說:「直到清末刊印的《揚州畫苑錄》中才有『怪以八名』的話,凌霞才正式寫了《揚州八怪歌》,載在《天隱堂集》」。《揚州畫苑錄》有光緒九年(1883年)序,也就是說,直到這時才有「揚州八怪」的正式記載。

陳師曾在《中國繪畫史》中指出:「乾隆間號稱揚州八怪者,多江湖野逸畸行之士。其畫往往不守繩墨,或變其師法,自出機杼,是為清朝花鳥之一變。其人則為金農、羅聘、鄭燮、閔貞、李方膺、汪近人、高鳳岡、黃慎、李鱓,然不盡籍隸維揚也。」看慣了正統書畫的揚州人,一方面對一切旁門左道、異端邪說的東西抱有莫大的好奇心和新鮮感,另一方面卻又因為心理的定勢而不能不站在傳統的、正宗的立場上對他們略有譏諷。例如鄭板橋的「六分半書」、金冬心的「漆書」、汪巢林畫的「繁枝梅花」、羅兩峰的「鬼趣圖」等,在當時人看來總是有點怪裡怪氣的。

因為「八怪」是個約定俗成的詞,所以它並不像考據家理解的那樣,一定得有八個「怪」組成,正如二十四橋並不一定是二十四座橋一樣。可是美術界仍要「循名責實」,認為「揚州八怪」是指八個特定的怪人。為了湊足「八」的數字,就出現了關於「八怪」的各種不同的版本。卞孝萱先生在《冬青書屋筆記本·揚州八怪考》里解釋說,因為「八怪」沒有一個組織,這些畫家有的是揚州本地人,有的是外地人來揚州賣畫,時來時往,或聚或散,而且作客的時間有前有後,有長有短,參差不一,評論家從各自的角度提出各自的說法,當然不可能完全相同。

俞劍華的《中國繪畫史》認為:「當時雖有八怪之名,而其實人數不止於八人,並無固定之人名,後人遂不免稍有出入。」卞孝萱先生認為:「我們對於『八怪』,是作為一群革新畫家來研究的,不必拘泥於哪一種說法,也不必局限於八個人。著重在『怪』,而『八』這個數字關係不大。諸說可以並存。」關於揚州八怪,主要有以下幾種有影響的說法:

李玉棻《甌體羅室書畫過目考》認為,「八怪」是指羅聘、李鱓、金農、黃慎、鄭燮、高翔、李方膺、汪士慎;

凌霞《天隱堂集》認為,「八怪」是指鄭燮、金農、李鱓、黃慎、楊法、高鳳翰、李方膺、邊壽民;

陳衡恪《中國繪畫史》認為:「八怪」是指金農、羅聘、鄭燮、閔貞、黃慎、李鱓、李方膺、汪士慎;

阮榮春主編的《中國繪畫通論》認為:「八怪」是指金農、黃慎、鄭燮、李鱓、李方膺、汪士慎、高翔、羅聘。

陝西人民美術出版社2010年7月出版的《揚州八怪繪畫藝術讀解與鑒賞》,列入書中的是黃慎、李鱓、高翔、汪士慎、羅聘、李方膺、金農和鄭板橋。

其實,「揚州八怪」的日常行為並沒有超出當時禮教的範圍,更沒有晉代文人那樣放縱——裝痴作怪、哭笑無常。他們和官員名士交流,參加詩文酒會,都是一些表現正常的人。所以,從他們生活行為中來認定他們的「怪」是沒有道理的,只有到他們的作品中來加以研究。

「揚州八怪」的共同之處在於:他們大多知識階層出身,雖有人任過小官,但最終都以賣畫為生,生活清苦。如金農、羅聘、高鳳翰、李鱓、黃慎、鄭燮之流,或為布衣,或為卑官,不衫不履,落拓江湖,既非供奉內廷,不受院體之濡染,借畫抒發不平之氣,各肆其奇,別開生面。其次,他們都注重藝術個性,講求創新,強調寫神,並善於運用水墨寫意技法,畫面主觀感情色彩強烈,並以書法筆意入畫,注意詩書畫的有機結合。這些因素使得他們能夠形成一股強大的藝術潮流,以標新立異的精神給畫壇注入生機,並對後世水墨寫意畫的發展有著重要的影響。

受揚州18世紀審美愛好之變的影響,「揚州八怪」大都偏重於花鳥。人們喜聞樂見的畫種主要是花鳥、肖像,山水則下降到「無人鑒賞」的地位。反映在市場價格上,便出現了「金人臉,銀花卉;要討飯,畫山水」的民諺。既然不能以山水賣錢,山水畫一反而成為表現畫家個人心性的藝術手段,如此一來,山水畫就保持了文人的「雅趣」。

具體到黃慎個人,他的「怪」在於:因出身寒素,少年時家境貧苦,一世又以賣畫為生,過著「匣有千金硯,囊無一酒錢」的清貧生活。艱苦的流浪生活使他增長知識、開闊眼界、陶冶情操、提高藝術。個人經歷和布衣角色決定了黃慎同情弱者的根本立場,他的詩「黃犢恃力,無以為糧;黑鼠何功?安享太倉」;「我欲推倒南山化為肉,傾盡東海灌漏口,大鋪天下謝寒士」,無不表現對弱者的深切同情,對社會黑暗的深惡痛絕。

黃慎多次畫過樵夫、縴夫、漁夫、乞丐等形象,都以真摯淳樸的筆法出之,無不真實感人。曾作《群丐圖》,對流落街頭的乞丐的苦難生活,作了同情的形象刻畫。以《漁翁漁婦圖》為例,這幅由南京博物館收藏的紙本淡設色人物畫,長118.4厘米,寬65.2厘米,寫漁翁嫗二人在話家常,又似在商量著賣魚買米的事。漁翁身背魚簍,手持一魚;漁婦頭扎布巾,肩負布囊。無背景,畫二人相對參差而立,形成高低狀,使畫面不呆板。基本以水墨寫意,僅在漁翁面部和手部略施赭色,人物衣紋用遊絲描,勾勒暈染,筆墨放縱,挺拔勁健。漁翁風塵滿面,但他的音容笑貌,是那麼真實可親。畫上有黃慎自題詩一首:「漁翁曬網趁斜陽,漁婦攜筐入市場;換得城中鹽菜米,其餘沽出橫塘酒。」打魚曬網,賣魚換米,說明作者了解和關情漁民的疾苦,這在「揚州八怪」中也是較突出的一位。

「清貧一世,飄泊半生」的黃慎以布衣終身,是一個心地磊落、恪守高尚情操的人。好友許齊卓這樣描述黃慎:「山人心地清、天性篤、衣衫褊褳,一切利祿計較,問之茫如。」貫穿黃慎藝術生涯的主線是賣畫,由於他在33歲至37歲期間出遊了吳楚、西昌、東粵、金陵等地賣畫,此時他的畫作大多取材於歷史故事與詩文名篇,如取材於《洛神賦》畫洛神,取材於《放鶴亭記》畫童叟招鶴,取材於《種樹郭橐駝傳》畫郭橐駝。筆者在2012年上海寶龍春拍部分精品展覽中,有幸目睹過黃慎的真跡《八仙圖》,畫作以工寫結合,用筆設色,十分精細。

黃慎的畫,在畫面與題句之間,總是講究一種和諧的美,給人以完整、統一的感覺。黃慎雖然賣畫,卻是以畫寄情,在書畫藝術上有更高的追求,不願流入一般畫工的行列。他的學識、經歷、藝術修養、深厚功力和立意創新的藝術追求,已不同於一般畫工,達到了立意新、構圖新、技法新的境界,開創了一代新畫風,為中國畫的發展立下了不朽的功業。

黃慎宗從老莊道家,道家思想崇尚清心寡欲、返樸歸真,嚮往人格的自由,這些思想在黃慎的畫作和詩作中常有所流露。另外,他在待人接物上是「雖擔夫堅子持片紙方逡巡不敢出袖者,變欣然為之題署」,而達官貴人出重金求畫,並非有求必應。

後世影響

八怪的時代距離現在已有二三百年,其流風所及,使得後人常常想尋覓他們的遺迹。然而揚州八怪十五家,真正的揚州人只有高翔一人,其他的均為外籍人。他們有的長期定居揚州,有的短期寓居揚州。八怪的藝術追求、藝術實踐和藝術成就都體現在他們的藝術作品裡。只要這些作品還在,我們就能夠隨時探訪他們,同他們的靈魂對話,並從他們身上汲取藝術營養。

黃慎與上官周、華喦並稱為汀州三傑,三傑的藝術成就各有千秋,但華喦的人生經歷與黃慎有相似之處,也是從閩西賣畫到揚州,有一些美術史評專著把華喦和黃慎同時列入揚州八怪。黃慎一生勤奮,聲名遠播,譽滿天下。他的詩直抒胸臆,清新高雅;他的草書「疏影橫斜,如枯藤盤結」,蒼勁渾厚;他的畫融匯百家,獨創一格,以狂草筆法入畫,開創一代畫風。他的人物、山水、花鳥都獨具特色,特別是寫意人物精神畢肖、氣韻生動,是「揚州八怪」中僅有的。因此,時稱黃慎詩書畫三絕。「山人字與畫可數百年物,詩且傳之不朽」。

一般認為,黃慎早年曾師從上官周,《聽雨軒筆記》就有他「少學畫於同郡上官周」的記載。黃慎的人物、花鳥、山水、樓台,都頗得上官周之妙。黃慎見其師畫,慨嘆道:「吾師絕伎難以爭名矣,志士當自立以成名,豈肯居人後哉!」黃慎因此廢寢忘食,冥思苦想,風格遂變,得以功成名就。後來,上官周見黃慎,稱許曰:「吾門有黃生,猶右軍之後有魯公也。」上官周的《晚笑堂詩集》有《會癭瓢山人於綿溪》一首:「欣逢細話廣陵春,此地芙蓉兩度新。得意光陰容易過,趁心佳制不愁貧。黃花開處懷良友,白酒傾時念老親。彷彿雲庵羅處士,碧眸又炯倍精神。」黃慎是否是上官周的入室弟子還需要更多的史料予以考訂,但他早期的人物畫酷似上官周,作為上官周的私淑弟子是可以肯定的。

馬卡丹在《揚州一怪黃慎在四堡》一文中記述:黃慎與連城四堡籍畫家馬襄友善,時相過從,在四堡留下了丹青墨跡。「文化大革命」前,四堡尚有群眾存有黃慎畫作,包括山水、人物、花鳥條幅。黃慎晚年回故鄉定居,亦曾多次往來於四堡。當時四堡所轄有個留坑村,村中有個牧鴨老倌,一日黃慎道經此地,在老倌處喝水解渴,見群鴨怡然自得,觸動雅興,刷刷幾筆,畫就一幅「蘆鴨圖」,活潑天然,送與老倌。老倌求其題款,他一笑,說是題了名後畫可就保不住了,這幅沒有落款的畫就留在了留坑村。據說,這是黃慎一生中唯一未落款的畫。

傳統的花鳥畫的色彩,不外兩種基調:一是工筆花鳥,儘可能模仿自然的色彩以求肖實逼真;二是隨元人淺絳山水的出現而發展起來的水墨寫意花鳥,大都以墨為主,略施淺色力求淡雅,明清時期從沈周、陳淳、徐渭到八大山人、石濤、黃慎,皆是如此。黃慎早年畫衣冠像和工筆花鳥,都強調熱烈、鮮艷。文人畫使他把握了單純與調和,但並未丟棄民間藝術的強烈。黃慎的花鳥畫深受徐渭的影響,徐渭以草書入畫,淋漓酣暢,黃慎深得其要。如他的《石榴圖》冊頁,亦書亦畫,神韻生動,並以狂草題徐渭句:「山深秋老無人摘,自進明珠打雀兒。」

中年黃慎以唐懷素的狂草筆法入畫,畫風突變為潑辣瀟洒的大寫意格調,氣勢磅礴,神韻生動,特別是以狂草法所作的寫意人物,為人物畫開闢了新路。鄭板橋有詩評其畫風:「愛看古廟破苔痕,慣寫荒崖亂樹根,畫到精神飄沒處,更無真相有真魂。」他那疾速闊筆大寫意的畫風,與飛動狂勁的草書,相映成趣,和諧統一,並常題自撰的詩句,真不愧為詩書畫「三絕」。「艷不嬌妖」的審美追求,使黃慎的畫在設色技巧上達到了雅俗共賞的境界。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他已達82歲高齡,仍揮毫寫花卉冊。

四王山水多用大小披麻皴作重巒疊嶂,空山無人,有清逸幽邃之趣,但多模仿宋元名畫,久而久之,造成畫人專事粉本臨摹,脫離生活現實,千篇一律,陳陳相因。但黃慎所作山水畫,一反四王積習,不用披麻皴,多用雲頭皴、折帶皴、魚鱗皴,或自成皴法,寫贛江、長江、閩江等,皆所歷山水實景。如《贛灘疊翠圖》、《眺燕子磯圖》、《大姑山小姑灣圖》、《九龍纖舟圖》和閩南泉州的《萬安橋》等。

在揚州八怪中,黃慎的門生是最多的,可以查考的有李喬、羅詢、巫遜玉、陳汝舟、伍君輔、劉非池、張試可、吳馨、李蒼林、廖淑南等人。客觀地說,黃慎的偽作也部分出自這些門人之手。黃慎的畫風對閩中畫壇影響深遠,特別是人物畫。如嘉道間的詔安畫派諸名家,台灣的林覺,近現代的「仙游二李」,當代的沈在召等,都繼承其技法或有所創新發展。黃慎的畫有獨特風格,因而被譽為「閩派」的開創者。仙游畫派創始人李耕,徐悲鴻贊其畫「揮毫恣肆,可以追蹤瘦瓢」。筆者在拍賣行目睹過李耕的設色紙本立軸《羲之愛鵝》,就頗有黃慎人物畫的神韻。

李澤厚在《美的歷程》中認為:「在繪畫領域卻並非批判現實主義,而仍然是感傷主義的進一步發展,這就是以揚州八怪為代表的花鳥繪畫。出現在乾嘉盛世的這個江南畫派,上承朱耷、石濤(以及可追溯到明代的徐渭)的傳統。時代的感傷、憤慨是逐漸沒有或褪色了,但更突出了個性。他們各以其獨特的筆墨、構圖、色彩、形象,或粗豪放浪、或精工柔美,把中國畫推到了一個接近近代的新階段。與當時棄貼學、崇北碑的書法風氣有關,講求鋒芒、遒勁、古拙,通過異常簡略的形象表達出異常強烈的個性感受,筆情墨趣成了繪畫的核心,它不完全脫離現實形象,卻又大大超越於它,而使筆墨本身及其配列組合具有獨立的審美意義。」

揚州八怪的作品是喚起審美感情的「有意味的形式」,而不在描繪的對象。英國著名藝術心理學家貢布里希在他的《藝術與錯覺》中說:「藝術家的傾向是看到他要表現的東西,而不是畫他所看到的東西。」揚州八怪的畫作在具象再現中卻充滿抽象意味,在現代中外都被喜愛,並一直有著發展。鄭燮、黃慎、金冬心、李復堂、羅兩峰等人直接為晚清和現代畫家從任伯年、吳昌碩到齊白石、潘天壽、劉海粟開闢了道路。可以說是上述明代浪漫主義、明清之際感傷主義的在清代的餘波。引導造型的思路並非邏輯,而是本能和直覺,還有那種探索與創造欲的激情。這是一種合規律性的藝術潮流的發展,有深刻的社會和思想的內在必然,絕不是黃慎個人的偶然現象。正如愛因斯坦所言:「一切方法的背後,如果沒有一種生氣勃勃的精神,它們到頭,只不過是笨拙的工具。」揚州八怪集體地體現出、反射出封建末世的情緒,反映出封建時代已經外強中乾,是藝術家對自由、個性、解放的憧憬。這種憧憬到鴉片戰爭前後,從龔自珍到蘇曼殊,就逐漸地顯明出來。

一個畫家的生平經歷和所處的時代背景,往往決定了他的藝術風格和後世影響,這是四位一體的話題,筆者只是為了行文方便才作如是分析。筆者作為閩西客家子弟,「賣文」到繁華的廈門特區,在研讀有關黃慎的文獻時,便產生一種「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親切感。無疑的,黃慎的創作思想與藝術技巧對中國近現代畫壇產生了深遠影響。和其他八怪畫家的作品一樣,黃慎的作品中不乏一些應景之作,但是瑕不掩瑜,一個鐵一樣的事實是:

揚州八怪的崛起使清代中期的中國畫壇迸發出耀眼的光芒,而論及「八閩老畫師」黃慎,便會以其獨特的藝術風貌突兀於中國美術界。

——《世界客屬第25屆懇親大會國際客家文化學術研討會論文集》(福建教育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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