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問西東》：有多少愛情悲劇，毀於「從一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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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愛情悲劇，毀於「從一而終」

文/晏凌羊

1

電影《無問西東》是部好電影，裡面許伯常和劉淑芬的夫妻關係，看得人觸目驚心。

許伯常是一名高中語文老師，濃眉大眼，言行謙卑。他對外人非常友好，深受學生、鄰居等的愛戴。唯獨對一個人，他冷若冰霜，這個人就是他的妻子劉淑芬。

劉淑芬是工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早些年，她和許伯常訂有婚約。許伯常能上大學，也是她供的。許伯常大學畢業後，覺得劉淑芬跟自己差距越來越大，就提出來退婚，劉淑芬不幹，提著刀子去許伯常單位鬧，以死相逼，終於逼來了這場婚姻。

結婚後，兩夫妻過得並不幸福。許伯常對這場婚姻非常不滿，多次提出離婚，但劉淑芬不幹，他只能用冷暴力的方式逼劉淑芬離婚。兩個人同住一個屋檐下，但從來不睡一張床，甚至不用劉淑芬的水杯喝水、不用她用過的飯碗吃飯。

換很多女人，日子過到這種份上，也沒必要湊合下去了，可劉淑芬不，她性子很軸，她覺得許伯常當初跟她說過要和她在一起一輩子，那就要兌現諾言，不能做一個失信、失德之人。

一個不願意過這樣的殭屍婚姻，一個卻幻想把這場僵死的婚姻盤活。幻想的那個，對於無動於衷的那個，自然是又愛又恨。

許伯常的冷漠，對劉淑芬是一場凌遲，她一吃痛，就把所有痛苦都發泄到許伯常身上，不管當著多少人的面，她對他張嘴就罵抬手就打，許伯常大概也是麻木了，既不還嘴更不還手。

章子怡飾演的學生王敏佳看不慣師母劉淑芬的做法，模仿老師的筆跡給她寫了一封信，還把信寄往她的單位。劉淑芬大怒，當她查出寫信之人正是王敏佳，就狀告她勾引自己的老公。

這對於被查出與領袖的合影是作假、被誣陷偷走醫療檔案的王敏佳而言，無異於是雪上加霜。王敏佳被批鬥，被群情激憤的群眾毆打得毀容，差點死掉。

劉淑芬看到這一切，害怕了，良心蘇醒了。她回到家裡，看到依舊對自己很冷漠的丈夫，想起她跟丈夫曾經也美好過，絕望地跳了井，將丈夫永遠釘在了「渣男」的恥辱架上。

我不知道大家看到這個電影時，會不會覺得劉淑芬這個角色很熟悉？

她認死理，愛鑽牛角尖，自我的價值感只建立在家人身上，對家人有一種病態的佔有慾、掌控欲。

她無法承受自己的人生不按她預想的方向走，一旦出現偏離，她的自我就崩潰了，就要通過傷害別人、自殘自虐的方式來宣洩自己的痛苦。

她內心嚴重缺乏安全感，永遠只看得到自己的苦痛，永遠想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責別人的不是，卻看不到他人的苦，甚至看不到有時候是自己親手締造了別人的苦。

她和許伯常的婚姻，就是一場孽緣。許伯常也算不得是一個好男人，他多多少少是有些懦弱的，所以不敢捍衛自己真實的內心。劉淑芬以死相逼時，他選擇了屈從；屈從之後，又覺得自己委屈，以將婚姻換成活死人墓的方式宣洩自己的不甘。

電影里，兩個人有這樣一席對話：

劉淑芬對丈夫說：「外人只看我怎麼打你罵你，可他們怎麼知道你是怎麼打的我？」

許伯常問：「胡說，我什麼時候碰過你？」

「你不是用你的手打的我，是用你的態度。結婚這麼多年，家裡所有東西你都分得清清楚楚，你是你的，我是我的。你讓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人。」

「那你還跟我過？」

劉淑芬嚎啕大哭：「你說過要和我結婚，要和我過一輩子的。」

許伯常大聲質問：「人難道不能變嗎？為什麼其他的事情都可以變，而這件事就不能變？」

劉淑芬回答：「不能。」

這一句「不能」，奠定了她的婚姻悲劇，也決定了她的人生悲劇。

2

我們這個社會的女性，所受到的愛情教育和熏陶一般都與「永遠不變」「從一而終」有關。

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是「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是「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是「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我們的古諺當中也有這樣一句話：「好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

人們強調對感情忠貞，當然無可厚非，「長長久久」「一生一世一雙人」是人們心中最樸實的嚮往。誰不希望自己一出門，就能遇上個良人，然後和TA雙宿雙飛一輩子，生同衾，死同穴。

武俠小說里，一對男女互相看對眼了，感情濃烈時也會發個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我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像金庸小說里，更是不缺這種在同一棵樹上弔死的人。光《射鵰英雄傳》里，就有李莫愁、包惜弱、完顏洪烈、穆念慈……哪怕遇到的是不那麼愛自己的人，他們也不願意嘗試換棵樹上吊試試。

一往情深、從一而終是TA們的標誌。不管對方是怎樣的人，第一眼看上的，那麼，一直堅持到最後，至死不渝。

若遇上的是值得的人，這種愛情自然是讀來都迴腸盪氣、感人肺腑；如果遇上的不是良人，不是值得的人，甚至起先愛你但後來不愛你的人，這種愛情就顯得有些可怕了。

《倚天屠龍記》里的何太沖與班淑嫻夫婦、《神鵰俠侶》中的公孫止與裘千尺夫婦，與《無問西東》里的許伯常、劉淑芬夫婦很像。丈夫曾得過妻子的恩惠，之後與比自己年紀大的妻子結婚。夫妻結婚後感情很不好，男方各種反抗，對妻子各種冷漠，妻子則拿著當年丈夫對自己的承諾糾纏不休。

這樣的孽緣，無一場不是悲劇。

公孫止不敢明目張胆地納妾，與婢女柔兒偷情被裘千尺發現，無奈之下只好忍痛殺了柔兒，以換取妻子的原諒。之後，夫妻倆的矛盾越發白熱化，後來他終於痛下殺手，將妻子丟進了枯井。妻子墜落枯井後，居然沒死，十幾年後出來複仇。一番明爭暗鬥之後，夫妻雙雙跌入枯井摔成肉泥，這下兩個人終於「死同穴」，肉身也再分不清你我了。

班淑嫻先是下毒暗害何太沖最寵愛的小妾，結果小妾被張無忌醫治好，她又想用毒酒將何太沖與張無忌等人一起毒死。最後，兩夫妻因欲劫奪被少林派幽禁的明教「四大護教法王」之一「金毛獅王」謝遜的屠龍刀，被圓真殺死，屍身被拋下山崖。

許伯常與劉淑芬的關係也有點像這樣：當劉淑芬發現許伯常的學生王敏佳為他打抱不平，立馬再次發揮自己妒悍的作風，幾乎要將王敏佳置於死地。

她們真的愛自己的丈夫嗎？不，她們只是想佔有，只是愛他對自己許過的那個承諾，愛自己內心深處認可的「從一而終」。

為此，她們都無法忍受男人的變心，和對自己許下的諾言的背叛。

3

戀人分手，我們經常會看到這樣一幅畫面：一方哭哭啼啼，對另一方糾纏不休。這種情形下，TA們的口頭禪往往是：「你說過你要照顧我一輩子的，可是現在你都忘了嗎？」

電影《霸王別姬》里，程蝶衣對段小樓也說過類似的台詞：「說好了是一輩子，差一年，差一個月，差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

我敬佩那種一諾千金、言出必踐的人，也認為我們應當一心一意對待感情，選我所愛，愛我所選，堅持到底，天荒地老。

但我們也需要承認一種現實：很多人做不到這樣。

此時，你再拿當初TA發過的誓言當「令箭」，要求TA兌現諾言，其實不過就是自取其辱。

每一對戀人相處到濃情蜜意的時候，都會說些山盟海誓的話。什麼「永遠只愛你一個」「愛你一萬年」「愛你到海枯石爛」等等，彷彿我們真能做到似的。

戀人聽了，自然是心花怒放，但這些情話和誓言，用來調情可以，用來當合同就不妥當了。

人會變，事會變，愛也會變。愛人對你的忠誠，甚至都比不上一隻狗對你的忠誠。狗狗已經算是夠對人類忠誠的動物了，但它可能也會死，也會出意外，也會離開你。既然我們能接受寵物狗的離開，也應當能承受愛人的變心和離開。

天要下雨，人要變心。你能怎麼辦？

既然你敢去愛，就得擁有一顆敢輸的心。天底下的好男人就像田裡的韭菜割了一茬又長出一茬，在一棵歪脖樹上弔死，浪費整片屬於你的森林，實在是不值當。

《射鵰英雄傳》里的黃蓉在得知郭靖要娶華箏的時候說道:「他要娶別人，那我也嫁別人。他心中只有我一個，那我心中也只有他一個。」黃藥師立馬接上一句:「哈，桃花島的女兒不能吃虧，那倒也不錯。」

我覺得這才是相對健康的愛情觀：去他娘的「從一而終」。你對我從一而終，我就對你從一而終。你若對我三心二意，那就滾你的吧。

真心希望奉行單偶制的每一對戀人、夫妻都能抱著「從一而終」的信念，好好守護你們的感情和婚姻。每一次當感情出現考驗的時刻，想想當初自己對於這份感情的承諾。

但是，如果你發覺自己愛上的是不合適的人、消耗你的人，如果你想要真正享受愛情和自由的美好，過更高質量的人生，就請放掉對「從一而終」的執念，及時放手。放過別人，其實也是放過自己。人生短暫、寶貴，機緣合適的話請重新投入到另外一段愛情中去，好過兩個人的抵死糾纏。

大清早亡了，遇到渣男時「從一而終」的忠貞觀可以作廢了。請把眼睛擦亮，建立起自信也培養出更美好的人格，用健康的身心去面對生活和曾經發誓要照顧我們一輩子但最後沒做到的人。

咱愛得起，也輸得起。

對了，安妮寶貝寫過的這句話，或許可以警醒無數劉淑芬式的女人：

「並沒有任何人可以永久地照顧愛惜另一個人，或為另一個人的黑暗處境托底。一，對方會變。二，對方會死。真正能夠托底的，只能是自己洞明實相的心。女性只有在情愛中拋棄需索、倚賴、脆弱、妄求的心境，才能享受到情感的珍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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