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志紅：你敢不敢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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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志紅，資深心理諮詢師，北大心理學碩士，暢銷書作家，著有《為何愛會傷人》、《身體知道答案》、《巨嬰國》等十餘部著作。

他說，他相信自己的文章和工作能幫助到別人，因為他一直在鍥而不捨地弄懂自己的生活。

文：Summer策劃：十點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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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到武老師是在林少的辦公室。

廈門的冬天，溫暖怡人，武老師身著藏藍色襯衫，戴著小黑框眼鏡，來過幾次廈門的他，仍不時讚歎窗外的藍天。而我們就在窗前，閑聊了一個下午。

當初怎麼想著學心理學？

其實一開始我是不願意的。他笑稱，自己與心理學結緣，完全是陰差陽錯。在報考北大時，因「服從分配」被調劑到了心理學專業。

起初，他還想著努力努力，爭取一年後轉專業。沒想到，第一次翻開心理學書籍時，就被迷住了：「我覺得它幾乎能解釋人的所有行為」。

大學二年級，在一次跟同學的調侃中，他發現，身邊的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故事，而同樣的事情，每個人的看法也是大相徑庭。當時，他清楚地覺察到，心理學是自己真正喜歡的。也就是那個時候，他立下一個心愿，想要弄明白人是怎麼回事。

研究生期間，他有兩年的時間患有嚴重的抑鬱症。當時蓬頭垢面的樣子有點像逃犯，在校外逛街時，曾兩次被警察攔下查證件。

雖然情緒低落、社會功能嚴重喪失，但他沒慌，反而乘著這個機會，深度觀察自己、了解自己、治癒自己。於是這2年成了他大學9年期間最有價值的時光。

「波蘭導演基耶斯洛夫斯基說，他之所以能懂得別人的故事，首先是因為他懂得了自己，他一直在無情地分析自己。我的文字和工作，若能實現我的使命，那也是因為，我一直在深入地分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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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談間，武老師的語速比我想像中快許多，但一字一句清晰篤定。

「你的使命是什麼？」我問。

「希望通過心理學，特別是精神分析，對國人種種經典的心理現象做深入的解構。」

比如「好人心理」。中國的父母喜歡吞沒孩子的自我，教育他們要懂事聽話。這樣的環境里耳濡目染長大的孩子，在人際交往中不能主動樹立界限，也很難有自己的獨立人格。不敢對老師、上司、朋友、甚至是對親密的戀人說「不」，成為委屈的「中國式好人」。

聊到這裡，武老師坦言自己也曾是個「非常不自在」的好人，外表憨厚老實，內心被動消極。他會逼著自己儘力完成答應別人的事，結果，對方是滿意了，自己的生活卻被深深拖累。

「『好人』不好做，那變『壞』一點？」

「可以有意識地變『壞』，其實是找到真實的自己」。

「好人，通常是閹割了自己真實需要的人。他們認為自己的慾望是卑劣的，而成為一個對別人有用的好人，才能被人愛。接納自己的慾望與需求，並適當地滿足自己，才能逐漸從好人的殼裡走出來，成為生動而有堅定自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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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前期，我有些緊張。擔心武老師一不小心說深了些，我搭不上話就尷尬了，為此還特地重新拜讀了他的幾部重要著作。不過，事實證明，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武老師挺幽默，也很直白。他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只說：這是一個很簡單的交流，我們做真實的自己，就好了。

嗯，這的確是個好方法。我開始放下虛假的防備與偽裝，臉部的肌肉放鬆了，心情也跟窗外的天空一樣舒朗。

我問他：「作為治療師，傾聽別人的困惑和煩惱，時間久了，你的情緒會被諮詢者影響嗎？會不會產生倦怠或失落」？

「從業早期會，現在不會了。因為對人性的了解越來越深」。

諮詢師與來訪者的關係，譬如父母與孩子。孩子因為無知、脆弱等，容易向父母噴濺毒素，發脾氣、說狠話。而父母需要稀釋毒素信息，還給孩子毒性較小的回應。諮詢師也要有去毒化的能力，深刻理解來訪者的情緒，讓它自如地呈現與流動，由此得以轉化。

很多人以為，諮詢師是個垃圾桶，接受來訪者的宣洩。如果諮詢師自己也這樣感知，那恐怕會生出職業病。

而他更願意將他的工作看作是鍊金術，一堆垃圾扔進來，最終卻煉出了黃金。如果做到這一點，那麼諮詢對他自己的身心也是極大的療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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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心理專欄作家，你出了不少暢銷書。平時還寫博客、微信。你是怎麼保持自己的文字創造力」？

「我只寫自己有感覺的東西。」他說，「憑感覺寫文章，不是等待心中的感覺自動湧出。對於普通人而言，必須做充分的準備工作，充沛的感覺才會自然湧出」。

為了與感覺相遇，他習慣將自己腦袋中固有的經驗、成見都放下。好像根本不知道這個事情是怎麼回事，先大量搜集資料。最後，這個答案像是從這些資料中撬出來似的，觸到了這個事件的本質。那麼接下來的寫作，就會一氣呵成。

這就是感覺的充沛表達，也是創造力的體現。如果你寫的東西是你腦袋裡舊有的東西，那就談不上創造力了。

「曾經看過你的報道，你說你寫作時從不考慮你的讀者，這也是一種『憑感覺』嗎？」我開始見縫插針地追問。

武老師笑說，「以前只有報紙專欄和博客時，確實那麼說過。但其實是因為自己宅著，聽不見讀者的聲音。玩微博後，發現太容易被攻擊了，而自己真的在乎。在乎了幾年，到了現在，覺得真的可以再次不在乎了」。

「正如科胡特所說，展示一種『不含誘惑的深情』，不用過多地顧慮外界，做真實的自己，就好了」。

他說，他所有的書、所有的工作都是希望，每個生命能更好地成為自己，而不是成為更好的自己。因為真實的自己，就是最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