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淺說詩詞的借句、偷句和抄襲
淺說詩詞的借句、偷句和抄襲
星漢
(新疆師範大學烏魯木齊830054)
內容提要:在古人和今人的詩詞中,都有對前人和同時代人的借句、偷句和抄襲的現象。本文結合古人的詩詞、前輩的教導、本人的創作,經過剖析,找出原因,寫出感受,陳其利弊,以期對當前的詩詞創作有所裨益。
關鍵詞:借句偷句抄襲
我們在古人和今人的詩詞中,都發現有對前人和同時代人的借句、偷句和抄襲的現象。本文擬就此略作剖析,結合本人的詩詞創作,陳其利弊,求教於大方之家,以期對當前的詩詞創作有所裨益。
如果照搬或是稍加改造古人、他人的一二句詩詞,用在自己的詩詞中,叫做借句。之所以借用古人、他人詩詞,主要原因當是作者推崇某人,而所描繪的事物,所抒發的情志與自己要寫的內容某些方面暗合,也就不費氣力,信手拈來。
1990年,筆者在北京師範大學做訪問學者,為西域詩研究事,曾求教過啟功先生。其間談起了詩詞創作。先生認為,如果要借用某人詩句,當以註明,免遭掠人之美的物議。後來,筆者在作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清代西域詩研究》時,發現清代西域詩人很注意這一點。其例甚夥,但舉其二。
嘉慶間,台灣兵備道楊廷理謫戍伊犁,在戍其間作七律《舒春林明府次韻作答,語多凄婉,再疊前韻慰之》,其首聯為:「深藏難沒是詩名,譜出琳琅第一聲」。出句下註:「借坡句」。這一句來自於蘇軾排律《和致仕張郎中春晝》第三聯「不禱自安緣壽骨,深藏難沒是詩名」的對句。因為「把個蘇子瞻長流了四五番」(張養浩語),所以大多清代西域戍客把蘇軾當成了精神領袖而有所寄託,故而楊廷理頗為自然地借用了蘇句。
道光間,林則徐以抗英得罪,遣戍伊犁,作《塞外雜詠》八首。其二云:「雄關樓堞倚雲開,駐馬邊牆首重回。風雨滿城人出塞,黃花直笑逐臣來。」末句下註:「太白句。」李白《九日龍山飲》五絕為:「九日龍山飲,黃花笑逐臣。醉看風落帽,舞愛月留人。」林則徐是把李白詩略加改造,道出戀闕之情和蒙冤之痛。
詞中引用前人、他人詩詞,不勝枚舉。就李賀古詩《金銅仙人辭漢歌》中的「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句來說,歐陽修《減字木蘭花》(傷懷離抱)中有「傷離懷抱,天若有情天亦老」的句子;孫洙亦在《何滿子》(悵惘浮生急景)里有「天若有情天亦老,搖搖幽恨難禁」的句子,賀鑄《小梅花》(縛虎手)里有「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的句子;万俟詠《憶秦娥》(千里草)中有「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情說便說不了」句子。
錢起《省試湘靈鼓瑟》中的「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兩句,空靈渺遠,給讀者留下了一個想像的畫面。宋元詞人多有借用。滕宗諒《臨江仙·巴陵》詞云:
湖水連天天連水,秋來分外澄清。君山自是小蓬瀛。氣蒸雲夢澤,波撼
岳陽城。 帝子有靈能鼓瑟,凄然依舊傷情。微聞蘭芷動芳馨。曲終人不見,
江上數峰青。
另有宋代的蘇軾《江神子》(鳳凰山下雨初晴)、秦觀《臨江仙》(千里瀟湘挼藍浦)、謝逸《西江月·箏》、張元干《南歌子》(遠樹留殘雪)等,金代的王庭筠《望海潮·贈妓》、趙可《望海潮》(垂雲餘發)等,元代的白樸《多麗·洞庭懷古》、盧摯《菩薩蠻》(市橋煙柳春如畫)等,都有這兩句錢詩的出現。
晏幾道《臨江仙》(夢後樓台高鎖)中「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兩句,清譚獻《復堂詞話》贊它是「千古不能有二」的「名句」。但是這兩句卻是晚唐翁宏五律《春殘》中的頷聯。翁宏的詩中平淡無奇,放在晏幾道的詞中,就顯得格外有分量。有人打比方說,卓文君只有改嫁給司馬相如才能出名。信哉,斯語!
宋詞中如以上照搬唐人詩句頗多。為了押韻和遷就平仄,或是經過「修理」的唐人詩句也不是少數。上文滕宗諒《臨江仙·巴陵》詞中「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就是孟浩然《臨洞庭湖贈張丞相》的頷聯的原裝。再如王安石《南鄉子》(自古帝王州)中的「晉代衣冠成古丘」和「檻外長江空自流」。前者出自李白《登金陵鳳凰台》,後者出自王勃《滕王閣詩》。辛棄疾《南鄉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懷》詞中「不盡長江滾滾流」句,卻是杜甫《登高》中「不盡長江滾滾來」的變體。
宋人的詞句中,不只是借用唐人的詩句,有時還會借用更古的詩句和更古的諺語。如辛棄疾《一剪梅·游蔣山呈葉丞相》的上闋和下闋的煞拍:「今我來思,楊柳依依」和「桃李無言,下自成蹊」。前者出自出自《詩經·採薇》,後者出自《史記·李將軍列傳》的「諺曰」。
作為「歌詞」,借用前人詩句,並不源於宋詞。曹操的《短歌行》中「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兩句,就是借用了《詩經·鄭風·子衿》中的成句。曹詩又接著借用了《詩經·小雅·鹿鳴》中成句:「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這種借用,後人給予很高的評價,道是巧妙地表達了曹操求賢若渴之情,又增添了詩作的韻味。
毛澤東詩詞中借用古人的詩句甚夥,可作為當代詩人的借句的「範本」。其七律《人民解放軍佔領南京》尾聯為:「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出句便是李賀的詩句。意為天若有情,見到國民黨反動統治的黑暗殘酷,也要因痛苦而變衰老。毛詩借用此句,化小我為大我,含義較李賀豐富。李賀古詩《致酒行》有句云:「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一聲天下白。」故後人常常用下一句來象徵偉大的變革。毛澤東《浣溪沙?和柳亞子先生》中有「一唱雄雞天下白」的句子,即由李賀「雄雞一聲天下白」改造而來。究其原因,當是為遷就《浣溪沙》格律的平仄而為之。由此表達了經過長期艱苦的浴血奮戰,中國人民終於掙脫了枷鎖,迎來了解放。還有「斑竹一枝千滴淚」(《七律·答友人》),清代洪升《黃式序出其祖母顧太君詩集見示》中有「斑竹一枝千點淚」句;「我欲因之夢寥廓」(《七律?答友人》),李白《夢遊天姥吟留別》中有「我欲因之夢吳越」句;「人世難逢開口笑」(《賀新郎?讀史》),杜牧《九日齊山登高》中「塵世難逢開口笑」句;等等。
對於借用古人、他人詩句來「武裝自己」,筆者也小有體會。2012年筆者填詞《水調歌頭?登鸛雀樓醉吟》:
揖別王之渙,我又到重霄。借來西母椽筆,身手顯粗豪。萬里黃河蘸飽,千
丈青雲鋪好,揮灑賦離騷。白日依山盡,也似酒中燒。望崑崙,扶華岳,倚
中條。欄杆已拍多遍,未肯落心潮。羞作雞鳴狗盜,不必嗟卑嘆老,張目看明朝。
羌笛何須怨,誰怕玉關遙。
筆者步武王之渙,登上鸛雀樓,自然會想起王詩。《全唐詩》中,王之渙僅存詩6詩,但是卻有《登鸛雀樓》和《涼州詞》是膾炙人口的佳作。詞中「白日依山盡」是全句,「羌笛何須怨」,為遷就格律,不得已而去尾。借句在詞中安排的位置,筆者自認為差強人意。不知讀者許之否?
王漁洋《花草蒙拾》謂「詞中佳語,多從詩出」,未免有些誇大。但是所借詩句在詞中起的作用卻不是有些自作語所能替代的。筆者發現,借用古人、他人詩句,相對而言,詞中用得多而詩中用得少。竊以為原因有二:其一是與古人對詞的看法有關。歐陽修認為詞是「薄伎,聊佐清歡」的東西(《採桑子·西湖念語》)。陸遊認為詞是「其變愈薄」之體,說「少時汩於世俗,頗有所為,晚而悔之」。(《長短句序》)。有些人的詞作本來就不打算流傳後世,寫成之後「隨即自掃其跡,曰謔浪遊戲而已」(胡寅《酒邊集序》)。所以,借句於詞中也就隨便一些。其二是詞在當時是唱給人聽的,聽歌的人有相對較高的文化水平,對於詞中借用的詩句,不需注釋,皆知其出處。在某種意義上說,詞作者不但不認為是「偷盜」,而是認為在替原作者做宣傳,是做善事,詩的佳句也就堂而皇之地進入詞中。因此,也就沒有必要如詩一般,註上出處,怕人說是掠人之美了。再者說,古代詩人留給後人的著作,是給人看的,加上注釋,讀者可以回頭細想;詞是唱給當時的人聽的,在演唱中,沒有辦法向聽眾交代借句的來源。
借句是明著向前人或是他人要文字,偷句卻是暗裡向前人或是他人要文字。雖然都是要了不還,但是卻有明暗的區別。釋皎然在《詩式》中提出詩有三偷。其上偷勢,其次偷意,最下者偷語。「偷語最為鈍賊」,「無可逃刑」;偷意「情不可原」,偷勢可「從其漏網」。前二者罪無可逭,第三種因為「才巧意精」是可以原諒的。「偷語」和「偷意」都是從「偷句」的開始的。
偷句又有兩種,一是無意的,一是有意的。無意偷句的如宋代的王禹偁(元之),其《小畜集》有一首七律,題作《前賦春居雜興詩二首,間半歲,不復省視,因長男嘉祐讀杜工部集,見語意頗有相類者,咨於予,且意予竊之也。予喜而作詩,聊以自賀》。此詩的頷聯是「本與樂天為後進,敢期子美是前身」,以杜甫、白居易的後繼者自詡。蔡啟《蔡寬夫詩話》根據此詩題作為詩話,把這件事兒具體化了。蔡謂:
元之本學白樂天詩,在商州嘗賦《春日雜興》云:「兩株桃杏映籬斜,裝點
商州副使家。何事春風容不得?和鶯吹折數枝花。」其子嘉祐云:「老杜嘗有『恰
似春風相欺得,夜來吹折數枝花』之句,語頗相近。」因請易之。王元之忻然
曰:「吾詩精諧,遂能暗合子美邪?」更為詩曰:「本與樂天為後進,敢期杜甫是
前身」,卒不得易。
後世有人認為,這是王禹偁「揣著明白裝糊塗」,是「自我解嘲」。姑且不論杜詩和王詩的優劣,筆者以為,這事兒是王禹偁自己說出來的,可見其心地磊落,是無意而為之。後來的詩話,都是根據王禹偁的詩題加以渲染的。就是從「坦白從寬」這一點來說,也應得到後人的理解和諒解。
筆者也有無意偷句的例子。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組織了一次「2010·中華詩詞名家恩施行」採風筆會,筆者忝列其中。4月12日微雨,去參觀過伍家台茶場。我填了一首《行香子?微雨中車行宣恩路上》,全詞是:
雨潤田莊,雲繞重岡。放雙眸、畫里長廊。風搖春色,香透車窗。看前山躲,
近山讓,遠山藏。 林泉幽靜,天地微茫。把相機、暫作詩囊。啼鳩呼友,飛燕
幫腔。更桃花紅,梨花白,菜花黃。
到達目的地後,我又寫了一首五律《宣恩伍家台陪曉川先生飲茶》,抄錄出來,一起向詩界宿望求教。侯孝瓊教授還表揚了上片的煞拍「看前山躲,近山讓,遠山藏」。周篤文(曉川)教授認為「啼鳩呼友,飛燕幫腔」兩句「似可再推敲」。曉川先生說得委婉,實際上是批評這兩句俗劣。筆者當時詩腸枯澀,也沒有想出更好的句子來替代它。害怕格律有誤,晚上回到賓館上網查尋對照。發現秦觀的《行香子》上片煞拍,竟然是「有桃花紅,李花白,菜花黃。」我怕落「賊名」,有些恐慌,去請教曉川先生。先生說:「古人常有暗合的詩句,不必改動了」。我這才放下心來。筆者把這故事寫出來,「現身說法」,無意攀比先賢,在只是說明在詩詞創作中,確有「遂能暗合」的情況出現。
「偷」者對前人的原句只是改動一二字,便出現在自己的詩作中,說明對原作非常熟悉,當然是有意「偷盜」。有意「偷句」例子很多,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成功的偷句,如杜甫《宿江邊閣》「薄雲岩際宿,孤月浪中翻」,實自何遜《入西塞示南府同僚》「薄雲岩際出,初月波中上」。王勃《滕王閣序》「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實自庾信《馬射賦》「落花與芝蓋齊飛,楊柳共青旗一色」。江為殘句「竹影橫斜水清淺,桂香浮動月黃昏」,林逋《山園小梅》稍加改動,成為「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這類偷句,是人們公認的後者勝於前者的佳構。
宋江少虞《事實類苑》載宋僧惠崇《訪楊雲卿淮上別墅》的頸聯為「河分岡勢斷,春入燒痕青」。為此惠崇頗為自得。九僧之一的「閩僧文兆」作詩諷刺:「河分岡勢司空曙,春入燒痕劉長卿。不是師兄多犯古,古人詩句犯師兄。」直到明代,王世貞在《藝苑卮言》卷四中還說:「剽竊模擬,詩之大病。……乃至割綴古語,用文已陋,痕迹宛然。如『河分岡勢』、『春入燒痕』之類,斯丑方極。」查《四庫全書》提到這一聯的有36條,其中講到個故事的詩話有8種。這些詩話,都沒有指明惠崇的這一聯源自司空曙、劉長卿的哪一首詩。筆者查《全唐詩》中司空曙和劉長卿的詩作,也沒有發現有這麼兩句。是作而後佚,抑或是文兆的誣陷,不得而知。如果惠崇真是「偷句」,之後惹出這許多麻煩,那說明他的「偷句」是失敗的。宋吳處厚《青箱雜記》記載了惠崇《自撰句圖》凡一百聯,「皆平生所得於心而可喜者」。第一條就是這一聯。之所以鬧到這個地步,江少虞認為是因為這兩句詩「傳誦都下,籍籍宣著」,使得其他詩僧頗為嫉妒,「乃厚誣其盜」的。筆者以為,王世貞說成「剽竊」有些過分,充其量是惠崇與其僧人本性不符,過於招搖而已。
事物有一個由量變到質變的規律,所謂「物無美惡,過則成災」(辛棄疾語)。借句和偷句,應有一定的限度,超過限度就是盜用,就是剽竊。筆者拙著《清代西域詩研究》,寫到戍客汪廷楷時,發現其西域詩就有與前人大同小異的句子,亦未收點鐵成金之效。汪廷楷(1745—1831),江蘇丹徒人。以其誤勘皂隸之孫冒考案獲遣,罷山東金鄉知縣,遣戍伊犁。其七律《鍾大兄相邀至寓》,嘉慶八年(1803)作於烏魯木齊。頷聯云:「客路周旋多舊雨,征衫檢點半春泥。」其七律《過果子溝》,嘉慶八年(1803)作於赴戍途中。頸聯云:「斷橋積雪迷人跡,古澗飛沙障馬頭。」早在乾隆四十二年(1777),蒙古族詩人惠齡,以副都統銜補授伊犁領隊大臣,赴任路過果子溝時,作《果子溝》一律,全詩是:
山勢嶙峋水勢西,過溝百里屬伊犁。
斷橋積雪迷人跡,古澗堆冰礙馬蹄。
驛騎送迎多舊雨,征衫檢點半春泥。
數間板閣風燈里,猶有閑情倚醉題。
汪廷楷改動過的惠齡的詩句,反而不如原作。「驛騎送迎多舊雨」語句順暢,「客路周旋多舊雨」用詞吃力。「古澗堆冰礙馬蹄」合情合理,「古澗飛沙障馬頭」,明顯欺世。因為果子溝中無「飛沙」,更不會「障馬頭」。汪廷楷使用惠齡的詩句數量過大,已屬剽竊;再將惠齡的一首詩拆開,分別兩處使用,更見其心地齷齪。
清代西域詩中,日本人也加入了抄襲的行列。日野強(1865—1920),日本軍人,探險家。明治三十九年(1906)九月,接受到新疆「視察」的秘密使命。所著《伊犁紀行》載其七律《翻越天山及所感》。詩云:
別有乾坤塞外天,一鞭真是地行仙。
殘陽返照千年雪,欠月斜開萬嶺煙。
西嶽威靈蟠兩戒,北庭保障壯三邊。
短衣躍馬閑經過,飛食將軍古所傳。
裴景福(1854——1924),安徽霍邱縣人。光緒二十九年(1903),兩廣總督岑春煊以其貪贓,上奏朝廷,發往新疆充當苦差,於光緒三十二年(1906)四月八日抵達戍所迪化(今烏魯木齊)。所著《河海崑崙錄》,載其七律《天山》。詩云:
呼吸蒼穹逼斗躔,崑崙氣脈得來先。
春風難掃千年雪,秋月能開萬嶺煙。
西域威靈蟠兩部,北都枝幹絡三邊。
會當絕頂觀初日,五嶽中原小眼前。
光緒三十三年(1907)正月,日野強在迪化,與新疆布政使王樹楠等人唱和。這時裴景福認識了日野強,與之亦有唱和之作。裴詩作於光緒三十二年(1906)三月二十四日。日野詩作於明治四十年(1907)二月二十三日。律詩所難者在於中間兩聯。說日野詩是對裴詩赤裸裸的抄襲,看來不會有人反對!這小子言語之間要效法在西域「飛而食肉」的班超,你能說他沒有侵略的野心嗎?
當今詩壇上,抄襲的古人詩作的人,因筆者才識有限,未曾辨別。但是抄襲或是套改筆者歪詩俚詞的人,尚有所覺察。現舉兩例。一是筆者曾有《答外國友人函問》一律,道是:「幫罷老妻炊事忙,折騰幾句爛文章。得錢敢用日月照,有話何須城府藏。自愛蕭閑成散漫,人誇厚道是窩囊。二鍋頭酒杯中滿,說與君知已小康。」X君的《答友人》為:「一日三餐無事忙,喜歡幾句爛文章。心頭敢用神靈照,眼底豈容渣子藏。世故不通休浪漫,孔兄難得自窩囊。男兒見慣炎涼甚,莫說英雄語太狂。」二是筆者有七絕《巴東路上停車記夢》:「汽車載夢影依稀,回味童年倚織機。溪水猶如慈母線,縫成春野百家衣。」D君的《回家鄉》為:「輕車載夢影依稀,回味青藤當耳機。溪水猶如慈母線,縫成春野百家衣。」筆者另有七絕《沿香溪河,見山間桃花紛落作》、《江城子·采雪蓮》和《水調歌頭·登岳陽樓》,也被他人抄襲或是套改過。筆者曾用電子郵件和有些詩友聯繫,知道高昌、楊逸明、陳仁德等詩友,都遇上過這種情況。他們遇到的抄襲,更有甚於筆者,有的抄襲者只換個人名,題目、正文一字不改。好在以上詩友都有詩詞專著正式出版,已將其大作予以定格。筆者也有多種詩詞著作正式出版,上述歪詩俚詞已予收錄。故而我等不怕抄襲者以筆墨官司相糾纏。是非曲直,自有公論。
詩詞的借句、偷句和抄襲的原因何在?筆者以為,意象群的流變能反映出詩歌史的變遷。從周秦到至明清,對於漢民族來說,一直是農耕社會,生產力發展非常緩慢,導致詩詞的意象不斷重複,不管是採菊東籬式的還是金戈鐵馬式的,莫不如此。這就給借句、偷句提供了條件。由於詩人們筆下的意象群大同小異,在某種情況下也導致了作者抒發情感的類型化。詩人們在進行創作時,很容易受到前輩和同時代人優秀作品的感染,便有意無意地將別人的名言佳句化為己有,也就不知不覺的「借」和「偷」了。在古代的讀書人看來,這種事情似乎無傷大雅,大有「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么」的味道(魯迅《孔乙己》)。在今天的詩壇上,借句和偷句,如果運化無跡,使用得法,小「借」、小「偷」,倒也無妨。但是如果生硬乖忤,不能融入原作,那還是不用為好。借句和偷句,畢竟不是句子的創新,故而不宜提倡。
「抄襲」的性質比較惡劣,它猶如對別人財產的搶劫。抄襲者的目的就是為自己揚名,或是抄襲後的詩作會給抄襲者帶來某種利益。爭名逐利,本無可厚非,但是抄襲的手段過於卑鄙。《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規定:「將他人作品或者作品的片段竊為己有」,「原封不動或者基本原封不動地複製他人作品的行為」,就是抄襲。儘管法律沒有定出詩詞抄襲的比例,也沒那位詩人詞家去打這方面的官司,但是抄襲者必須明白:抄襲是違法的! 在古代要發現詩詞是否被抄襲,是件不易的事兒,它要靠發現者的博學強記,所以往往有作「詩話」的人,予以提醒。現在是網路時代,抄襲古人者,輕敲鍵盤,從《四庫全書》等大型叢書檢索版就能找出來;抄襲今人者,只要原作和「抄件」是發表在公開刊物上,一般都能在互聯網上查出來。「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王羲之語),今天筆者把古代抄襲者寫在文章里,予以譴責;當代詩人百年以後,也會有人如筆者一樣,把抄襲者的作品抖摟出來。如果人真的有靈魂的話,抄襲者的靈魂能安生嗎?
作者簡介星漢(1947-)山東省東阿縣人。新疆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中華詩詞學會副會長,主要從事詩詞理論研究和詩詞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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