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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學術巨匠饒宗頤辭世 一生情牽嶺南

饒宗頤(資料圖片)

立春已過,嚴寒卻在持續。昨晨,「東洲鴻儒」饒宗頤先生在香港辭世,享年101歲。

記得在2009年7月,季羨林、任繼愈二位學者接連辭世之際,羊城晚報記者曾通過饒宗頤先生的女兒饒清芬女士得知,饒公聽到消息,即揮毫寫下八字「國喪二寶,哀痛曷極」,而後久久無言。如今,三位學術老人在天堂聚首,再將巨大的悲慟與遺憾留給了後輩晚學。

饒宗頤先生是廣東潮州人,長期定居香港。2006年逢饒公90壽辰之際,羊城晚報記者樊克寧、鄧瓊得以拜識饒公,結下深厚淵源。最為珍貴的是,從2006年到2008年間,羊城晚報記者三次獨家專訪了饒公,又相繼受邀報道了有關他的數次重大活動,他深厚的文史哲藝修養和對家鄉水土、中外學術的誠愛之心繫於言談笑語,令人動容。通過我們的連篇報道,更多熱愛傳統文化的讀者、國人深切感受到了真正學貫中西的「集大成者」的魅力,為這位清癯鶴髮的老人所賦予古老中國文化的生機而驚嘆、而沉思。

2007年10月,《羊城晚報》創刊50周年之際,饒公親筆題寫「記載翔實」四字相贈,勉勵本報植根嶺南,繼續前行。

錢鍾書說他是「曠世奇才」,季羨林稱他是「心目中的大師」,金庸說「有了他,香港就不是文化沙漠」,學術界尊他為「整個亞洲文化的驕傲」。

饒宗頤有此成就並非只因「天生聰慧」。

他1917年生於廣東潮安。家族富甲一方,家學淵源深厚,父親饒鍔建起的潮州最大的藏書樓「天嘯樓」,是饒宗頤兒時的寶地,每日與數以十萬計的書為伴。14歲時,剛上中學的他就退學回家自學,16歲便繼承先父遺志,續編《潮州藝文志》,自此踏入學術界。兩年後,饒宗頤破格被聘入廣東通志館中,專職藝文纂修。他幾乎將館裡收藏的所有地方志都看過,為他後來百科全書式的學問體系構建打下了基礎。

在這本「百科全書」里,饒宗頤佔據了太多「第一」——

他是第一位講述巴黎、日本所藏甲骨文的學者,也是第一個系統研究殷代貞卜人物的人,是編著詞學目錄、楚辭書錄等第一人,是把印度河谷圖形文字介紹到中國的第一人,是研究敦煌寫卷書法的第一人,他精通古琴,是撰寫宋、元琴史的首位學者。

饒宗頤茹古涵今之學,上及夏商,下至明清,經史子集、詩詞歌賦、書畫金石,無一不精;他貫通中西之學,甲骨敦煌、梵文巴利、希臘楔形、楚漢簡帛,無一不曉。「業精六學,才備九能,已臻化境」。他出版著作六十餘部,著述3000萬言,僅《20世紀饒宗頤學術文集》浩浩十二卷,就達1000多萬字。

「萬古不磨意,中流自在心」,這是饒宗頤尤為喜歡的句子。他說,不磨就是不朽。古人所追求的不朽,就是立德,立功,立名。中流猶言在水中央、大潮之中,自在則是指獨立的精神。先立德、立品,再做學問、做藝術。

如此國之耆宿,文化泰斗,卻無半點學究之氣。雖然白髮白眉,顏容清癯,竟如老頑童般有趣。無論身處何種場合,說到動情處,他總是眉發伸張,笑聲抒懷,「我不帶徒弟,我幹嘛要讓人辛苦?我自己折磨自己就夠了,不想讓別人辛苦,做學問真的很辛苦」。

但他從未失去對人間的一片悲憫之心。香港大嶼山有一遊覽勝地,38株巨木鐫刻著斗大的《心經》全文。這是世界上最大的戶外木刻心經簡林,是饒宗頤2002年創作的,他說,要為香港開啟智慧。

2007年,饒宗頤題贈羊城晚報

追憶

曾和記者「比手勁」?90歲仍能盤腿坐

2006年,年事已高的饒宗頤很少出門參加活動。但他有個經常去的「老地方」,就是在香港跑馬地繁華地帶的一家以潮州口味為特色的飯店。饒先生每周要來這裡數次,會客或是自己飲茶。

我們三次專訪饒公,他都是選在這裡。老人家白皙、清癯,總是整潔地穿著寬身艷色的中式對襟絲綢夾襖或外衣,露出裡面白色的中式立領,溫暖舒服地笑笑、談談,讓人如沐春風。臨近當年農曆新年的一次採訪中,我們曾代表報社送給他一件廣東特產香雲紗面料的絲襖,饒公很是喜歡,當時就穿在身上,連說好看。

這樣的採訪,自然常是因請教某道學術問題而起,但先生的學問實在太博大,每每談開去,也就是生活、學術、興趣無所不包了。他常說一句話:「我的生活,把文史哲的東西融合在裡頭的,有很多趣味。」

當我們驚詫於他精神那樣健旺時,饒公說,他年輕的時候就養成了每天打坐的習慣。「現在也有個養靜的時間,吃完飯、睡覺前,人家講話,我就自己打坐。我打坐可以卧躺,氣入丹田,腹式呼吸……」說到這裡,老人家真的就演示起盤腿來,而且能做到雙腿交盤,兩腳心均朝上。看到我們驚得合不攏嘴,他便笑得像孩子一樣得意。

幾次見面熟悉之後,饒公開玩笑地要和記者「比一下手勁」,握一握手。看到後生也佩服他大力,老人家開心地說,這是堅持練習書法、彈古琴的結果。饒公青年時代即師從嶺南古琴名家容心言,且一生尤其喜愛在曠野彈奏古琴。「那先生現在每天還彈琴嗎?」我們問。「我中過風,左手還有點硬。」他進而解釋,彈古琴的時候,左手的作用是半揉半夾,叫吟、揉、綽、注、進、退、撞。「但我現在做不到這樣,所以我『變成』陶淵明了——彈無弦琴。就是心頭的琴」。

於是,饒先生取過一張紙來邊寫邊講:陶淵明不會彈琴,但他收藏了一張沒有琴弦的琴,稱為無弦琴,常常帶在身邊。每當酒酣之際,他就做撫琴狀。在那種狀態下,雖然沒有琴音,但他心中是聽得到音樂的。「這是最高的境界,為不彈之彈」。

2008年,饒宗頤(右)北上探望季羨林 丁和 攝

10年前在故宮辦展,趁機探望老友季羨林

「北季南饒」惺惺相惜

2008年10月,羊城晚報記者從饒公家人處得到消息,老人家即將北上故宮辦展,而且很有可能要去探望在北京301醫院住院多時的老朋友季羨林先生。經過一番努力,我們也終於成行。

10月28日,雖然因為醫院的嚴格規定,我們難以親隨目睹兩位世紀學者的會面,但饒公的家人從醫院返回後第一時間為我們轉述了當時的情景:

他們一見面就親切握手,季老稱讚饒公「多才多藝」,又稱讚他的手「很有力」。饒公聞聽此言甚為高興,說這是他長期寫字、彈古琴的結果。季老的記性好,他談起了饒公1991年在北京辦展覽的往事,說他和李嘉誠兩人都參加了。饒公也提到他的《清暉集》是季先生作的序。談笑甚歡時,饒公將事先寫好的一幅字「崧高維岳」贈送給季先生,稱讚「季先生是我們國家唯一的」。兩位老人見面時間不長,語言不多,內心愉悅,依依不捨。

隨後,在饒公女兒饒清芬女士的安排下,我們又同上海攝影家丁和先生聯繫,爭取到他授權,將其拍攝的獨家照片在第二天的《羊城晚報》頭版見報,這張經典照片從此廣為傳播。

10月29日16時,鎖閉已久的故宮神武門城樓開啟,《陶鑄古今·饒宗頤學術、藝術展》開幕。當時,這是故宮博物院有史以來為在世畫人舉辦的第四個個展,也是他們舉辦的第一個香港藝術家的個展。

治學

多領域開荒播種 身負百項「第一」

饒宗頤的治學背景有兩個顯著特點:一是能夠在一生最能出成果的30年里,避開來自政治的、社會的動亂,在法、美、英等等國際漢學界大環境中,接觸到早年流失海外的典籍孤本,併到印度等地作實地考察,從而得以多角度地研究中華文化;二是由於始終把根扎在香港,使他可以近距離了解內地考古新發現、學術研究新成果和文化新思潮,文化的血脈沒有割斷。

饒先生是這樣表述自己做學問的方法的:「學問要『接』著做,而不是『照』著做,接著便有所繼承,照著僅是沿襲而已。」所以,他在敦煌學、甲骨學、詞學、史學、目錄學、楚辭學、考古學和金石學,以及在宗教史、藝術史、文學、梵學等領域的許多學術課題上都表現出了首創精神。

2006年12月11日,羊城晚報整版刊發獨家專訪《饒宗頤·大隱於市一鴻儒》。兩天後,當羊城晚報記者將其作為拜賀饒公九十華誕的一份禮物呈上,老人家先是驚訝報道的篇幅之大、敘談之深,繼而又對《「我的學問是中山大學濡染出來的」》這一標題會心大笑,歡洽之情感染了在場的眾多賓客。

今天我們再次選登數度求教於饒公所得的片段,緬懷大師遠去的背影。

做學問敢於否定自己

羊城晚報:是不是沒有家學,就沒有您今天這樣淵博的學問?

饒宗頤:是的,我15歲以前已經培養了這個基礎,以我的經驗,家學是學問的方便法門,因為做學問,「開竅」很重要,如果有家學的話,由長輩引入門可以少走彎路。

我的學術發展是因為我有家庭教育,可以說是家學。我有四個基礎是直接來自家學的:一是詩文基礎,我是跟父親、跟家裡的老師學習的。家裡從小就訓練我寫詩、填詞,還有寫駢文、散文;第二是佛學基礎;三是目錄學基礎;四是乾嘉學派的治學方法。在無拘無束的學習環境下,我從小就養成了獨特的學習習慣和方法,這對我以後做各方面的學問研究很有幫助。

羊城晚報:您從5歲開始接觸學問,到現在80多年,這過程中會覺得枯燥嗎?

饒宗頤:我的求知慾太強了,這種求知慾征服了我整個人,吞沒了我自己。我覺得搞學問是一種樂趣。我研究很多很多問題,我學會一種又一種文字……為了尋找一件事的根源,我一定要找到原來說的那句話,這其中的過程,要很有耐心,有些問題,我慢慢研究了十幾年。

羊城晚報:要說您學術之「奇」,有一點是大家公認的,在許多陌生的領域開荒播種,例如率先編著詞學目錄、楚辭書錄等;治楚帛書之第一人;率先把印度河谷圖形文字介紹到中國;研究敦煌本《老子想爾注》之第一人……據說您身上這樣的「第一」有百項之多!

饒宗頤:現在是一個製作模型的社會,但我製作了自己的模型,我不想跟著別人走過的路走下去。

羊城晚報:好多人說您是奇才,寫的東西多,出手快。迄今為止您已發表專著六十多部,內容字數以千萬計!

饒宗頤:其實我寫文章也很辛苦的,靠忍耐,靠長期的積累。我有一個特點,就是寫出來的東西不願意馬上發表,先壓一壓。我有許多文章是幾年前寫的,有的甚至有十幾年、二十幾年,都不發表。舉例說,前幾年發表的《郭子奇年譜》,那是我20歲時寫的,50年以後才拿出來發表。

我治學的另一個特點是敢於否定自己,對於學術問題我敢不斷修正、自我改進。有時候關於一個問題,要寫三四篇文章,好像反反覆復,其實是不斷推進。這種修正跟前邊所說的謹慎發表文章並不矛盾,因為有些領域是沒人涉足的,有些考古材料是第一次發現的,在這方面我有勇氣首先去探討,不足了再改正,再補訂。

一直保留錢鍾書的贈書

羊城晚報:內地學界有北錢(鍾書)南饒,或北季(羨林)南饒的說法,您同錢鍾書先生的交往是什麼年代?

饒宗頤:我們很熟,是好朋友。1980年我在大陸旅行三個月,那一次,我到北京去看他,那時他的《管錐編》還沒有出來。

我同錢先生見面後很談得來。我送給他我寫的一本詞,叫《晞周集》,這本書是我在耶魯大學研究院教書時寫的,是「和周美成詞全部」,是大名鼎鼎的張充和幫我抄寫後出版的。他也送給我《管錐篇》的手稿。我很佩服他這個人,他收集的材料,一點一滴都不放鬆,一個東西改很多次。這部手稿是在印出來的書上,他自己又在上面加了很多東西,我現在還保留著。

羊城晚報:能說說您同顧頡剛先生、中山大學的交情嗎?

饒宗頤:顧先生是我的一個很早的知己,到今天我還感謝他。顧先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他的好處是提拔人才。我同錢穆是好朋友,錢穆說他沒有顧先生的提拔,就沒有他的以後。我也是顧先生提拔的,那時我在中山大學的廣東通志館,中大在石牌,而這個機構在文德路。我在那裡看書,修志,撰寫稿子。我的學問是中山大學濡染出來的,我感激中山大學。

羊城晚報:季先生同您的友誼也不錯吧?

饒宗頤:我們的友誼也是很好的。季先生在我的《清暉集》里寫的序,我怕會得罪很多人。因為他讚揚我的書畫,把我捧得太高了。

晚上仍在家會客 睡夢中安詳離世

6日中午,記者趕到位於跑馬地雲地利道的饒宗頤寓所樓下,安靜的街道上不時有車輛進出,其中不少是聞訊趕來弔唁饒公的人士。記者恰巧碰到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館長李焯芬下樓送別到訪的客人。

「饒公今日凌晨在睡夢中安詳離世,無疾而終。這對於百歲老人來說,是一種福氣。」李焯芬感慨地說。據他透露,饒公的家人和朋友們正在商量安排後事,暫定2月28日舉行悼念活動。

李焯芬說:「饒公最近身體蠻好,只是在10天前有些腸胃不適,不過經過調理已經好了。就在1月25日,饒公還來到山光道馬會,出席『饒學聯匯』活動,與20多家大學及研究機構的人員歡聚一堂,共話傳統文化。」想不到,那竟是饒公最後一次出席公開活動留下的照片。

饒學基金會聯席主席兼董事謝錦鵬向記者透露,5日晚10點多他曾與太太一起到饒公家做客。「當時饒公在傭人的攙扶下來到客廳與大家見面,當聽到大家的誇獎時,饒公還微笑致意。」想不到一個多小時後饒公就在睡夢中駕鶴西歸,令人惋惜。

這位百歲老人儘管年事已高,卻依然過著忙碌的日子:去年12月在廣東東莞,他為以饒宗頤命名的美術館鏟土奠基;去年11月在北京,饒宗頤出席「蓮蓮吉慶——饒宗頤教授荷花書畫巡迴展」開幕式,並向中國美術館捐贈其10件(套)作品。

香港特區行政長官林鄭月娥6日代表香港特區政府,向饒宗頤的家人致以深切慰問。她表示:「我對饒宗頤教授辭世,深感哀痛。我有幸認識饒公多年,並於擔任發展局局長期間直接參与於政府活化歷史建築夥伴計划下的饒宗頤文化館的設立;我和饒公及他的家人感情深厚,多年來得到他老人家的親自教誨,令我獲益良多。」

去年12月20日,饒宗頤出席在東莞長安鎮舉行的「饒宗頤美術館」奠基活動,這是媒體報道中他生前最後一次在廣東公開露面 記者王俊偉 攝

一代學術巨匠 一生情牽嶺南

世間再無饒宗頤,天上又添文曲星。

饒宗頤,這個在全世界都贏得尊重的一代學術巨匠,一生都跟廣東有著緊密的聯繫。

潮州是饒宗頤教授的故鄉,在這裡他首執教鞭,走上了學術道路;他曾在廣州求學任教,打下了堅實的學術根基;他任教於香港,開拓了學術視野奠定了學術地位;上世紀80年代起,饒宗頤頻繁回到內地,回到廣東,跟深圳、東莞都結下不解之緣。

評價

香港中文大學校長段崇智:

他的離世是國際學術界的重大損失

2月6日傍晚,羊城晚報記者收到香港中文大學發布給媒體的《敬悼國學大師饒宗頤教授》一文,內文寫道:四十多年來,中大與饒宗頤教授結下不解之緣。饒宗頤自1973年起出任中大中文系講座教授兼系主任,榮休後於中國文化研究所及藝術系擔任偉倫榮譽藝術講座教授及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榮休講座教授。1993年,饒教授更於大學新亞書院建立敦煌吐魯番研究中心,並創辦《香港敦煌吐魯番研究叢刊》。多年來,他多次慷慨惠贈書畫墨寶予大學永久庋藏,並積極匡助大學推動學術發展,提供真知灼見。他於2003 年獲中大頒授榮譽文學博士學位。

香港中文大學校長段崇智教授表示:「饒宗頤教授與中文大學結緣超過半個世紀,他積極匡助中文大學推動學術發展,成就斐然。饒教授畢生奉獻教育事業及國學研究,培育莘莘學子,他的離世對中文大學及國際學術界是重大損失。大學同人將銘記饒教授的指導及扶助,我謹代表中大向饒教授的家人致以誠摯慰問。」

饒宗頤1949年到香港,1952至1968年任教於香港大學;1968至1973 年饒教授應新加坡大學之邀,出任中文系首任講座教授兼系主任,其間曾任美國耶魯大學研究院客座教授及台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教授。饒宗頤於1973 年回港,出任香港中大中國語言及文學系講座教授兼系主任,至1978年榮休。

廣東省文聯專職副主席洪楚平:

饒老身上真正體現文化自信

「今早獲知饒老仙逝,感到非常心疼,非常可惜。」廣東省文聯專職副主席洪楚平告訴羊城晚報記者,就在上個星期,他還與饒老的女婿鄧偉雄博士研究,準備在今年加大推廣饒老的學術和藝術。去年12月20日,他還陪著饒老在東莞長安參加饒宗頤美術館的奠基。

1987年,洪楚平在暨南大學的一次學術座談上與饒老認識,自此結下了不解之緣。2003年,身為廣州藝術博物院副院長的洪楚平策划了饒老的書畫藝術展,並於2004年初展出。至今,他差不多每年都策劃一個跟饒老學術、藝術相關的展覽和活動。在廣東,饒老曾給很多大學、中學、學術藝術機構題名。今年的推廣計劃就是到這些地方做學術和藝術講座,把饒老的學術藝術成就與大家共享。

近十幾年來,洪楚平不斷地做饒老的學術、藝術活動,與饒老的交往甚多。在他的心目中,「饒老是一位非常慈祥的長者,對年輕人更是厚愛有加。」洪楚平形容:「與饒老交往如沐春風,感覺到很愉悅、平靜,從精神上、學術上、藝術上都獲益良多。」饒老親自幫洪楚平的畫室、書齋題名「遠希堂」、「雲山草堂」,還於2009年手書《偶作示諸生》手卷贈送給他。

「饒老長期生活在海外,一貫愛國愛鄉,也注重對中外文化的吸收。這種精神非常可貴。從饒老身上,我們後輩可以得到很多啟迪。」洪楚平認為,我們不管是為人、做學問,都必須要走正道,持之以恆,不斷探求。饒老經常說「求真、求正、求是」。饒老身上非常好地體現了「文化自信」。中國人要有文化自信,不要妄自菲薄,把「文化自信」融入血液里。

潮州

饒宗頤舊居將於今年9月開放

從天嘯樓里的兒時求學,到韓山書院的首執教鞭,再到成為一代國學大師、享譽全球,饒宗頤教授在潮州留下了許多成長的足跡。獲悉饒公仙逝後,羊城晚報記者昨天驅車趕往潮州,實地探訪饒老的家鄉。

潮州市饒宗頤學術館毗鄰廣濟橋,與韓文公祠隔江相望。學術館門口掛著的「頤園」門匾,正是由饒宗頤先生親自題寫。學術館內的翰墨林大廳展示了饒宗頤生平事迹、學術著作及書畫作品等。

在翰墨林大廳,記者看到不少遊客正觀賞饒宗頤先生的書畫作品。遊客小邱告訴記者,她是華南農業大學大四的學生,園林專業的她平常會研究國畫藝術作品,對國學大師饒宗頤很是崇敬。早上聽聞饒宗頤仙逝,小邱感到十分痛心,決定來頤園緬懷饒宗頤先生。

館長陳偉明介紹,學術館始建於1993年,1995年對外開放,選址即是饒公家中一處榨油坊。2006年,恰逢饒公九十壽辰,在原址上經過擴建後的新學術館館落成,取名頤園。頤園內設有經緯堂、天嘯樓等建築,除介紹饒宗頤的生平、學術成就外,還展示他創作的書畫作品及藏書。

值得一提的是,學術館中「天嘯樓」的匾額正是從饒宗頤故居蒓園複製而來的。事實上,整座頤園的創建格局亦多有參考蒓園處,部分景緻更是直接仿照「蒓園」而建。

從饒宗頤學術館出來後,向西南方向步行大約200米後,便來到了饒宗頤少年時期曾經居住過的蒓園(現已改名為淞廬)。據悉,蒓園由饒宗頤的父親饒鍔於1930年興建,直到20世紀50年代,由於饒家人陸續離開潮州,蒓園被轉讓給新加坡華僑黃景雲。目前,該建築正在修繕,其外立面和主體建築的修繕已基本完成,而內部的修繕工作將於年後繼續推進。據當地有關部門介紹,淞廬擬於今年9月份起對外開放。

「天喪斯文、國失重寶!選堂教授,一路走好!」聽聞國學大師饒宗頤仙逝的消息後。語言學家、文化學者,韓山師範學院原校長林倫倫第一時間在微信朋友圈發布了上述悼詞。

林倫倫在接受羊城晚報記者採訪時表示,饒公仙逝的消息傳來後,一名研究饒學的研究生在微信上聯繫他,稱自己非常痛心。林倫倫回復該學生稱:「對饒公最好的紀念,就是把你研究饒公的論文寫好,對我們這些讀書人來說,把饒公的研究繼續做好,把他的學問發揚光大這就是追悼饒公最好的方法。」

東莞

這裡有內地首座饒宗頤美術館

在人生最後的10多年裡,饒宗頤與東莞可謂緣深。早在6年前,饒宗頤先生就決定,將國內首家以他命名的美術館建在東莞長安。直到去年12月20日,饒宗頤美術館終於在東莞長安奠基。百歲饒公興緻頗高,更是親臨現場,為他的美術館奠基鏟土。

為何饒宗頤要將自己的美術館選擇建在長安呢?東莞長安究竟是如何吸引到饒公的?

實際上,饒宗頤與東莞可謂結緣已久。早在2003年,饒宗頤先生在東莞長安休養度假,在長安蓮花山下創作了《蓮峰春曉》等許多書畫作品,自此與長安結下了深厚情誼。出於對蓮花山的鐘愛,他每年都在蓮花山下居住一兩個星期。

2008年,饒老在長安圖書館建立內地首間個人書籍專藏室「選堂書室」,這也是饒宗頤在國內建立的首間個人書籍專藏室;2012年,他正式授權長安鎮以饒宗頤姓名註冊、建設美術館。為推進這項工作,2013年,長安鎮在圖書館三樓建設了饒宗頤美術館(展覽廳)作為過渡性展館,收藏、展示了一系列饒宗頤的書畫作品,並免費向市民開放。2016年,饒老更親筆寫下「東莞市民藝術中心」牌匾贈予東莞市文化館,對東莞文化事業發展寄予厚望。饒宗頤曾說:「我的許多作品都是在長安寫成的,長安就像一個對我不離不棄的老朋友,鼓勵我,給我創作的靈感。」

由於諸多原因,饒宗頤美術館遲遲沒有破土動工。直到去年,時機成熟之後,長安鎮舉行了盛大的奠基儀式,並同時舉辦為期一周的市民文化節,以此歡慶美術館的落戶。而在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館長李焯芬教授看來,長安的饒宗頤美術館將會是粵港澳大灣區重要的地標,對灣區的文化建設有重要意義。

中大

「我的學問是 中山大學濡染出來的」

「我的學問是中山大學濡染出來的,中山大學對我的一生都有影響。」 饒宗頤先生與中山大學的情緣綿延一生,這位自學成才的一代宗師,深情地將中大當作自己人生中的重要精神家園。

1935年,應中山大學時任校長鄒魯之邀,19歲的饒宗頤受聘為中山大學廣東通志館專職藝文纂修。彼時,他的父親饒鄂去世,饒宗頤承父遺志補修《潮州藝文志》。他在核心刊物《禹貢》上發表了多篇文章,引起學界高度關注。彼時,鄒魯創建了中大廣東通志館,委任著名學者溫丹銘為主任。溫老先生隨即舉薦饒宗頤,將這位他賞識的少年英才聘入館中。

當時中大廣東通志館的藏書量位列全國第二。饒宗頤說過,那段時間他幾乎將所有館裡收藏的地方志都看過。跟隨饒宗頤30多年的學生、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高級研究員鄭煒明說,在中大編纂地方志的這段經歷,對於饒宗頤後來學問多面開花起到基礎性的影響。後來饒宗頤編寫出《廣東易學考》,就得益於此時豐富的地方志藏書資料。

1939年,在中大中文系教授詹安泰的舉薦下,饒宗頤被聘為中山大學研究員。當時廣州已為日軍佔領,中山大學被迫遷往雲南澄江。饒宗頤決心前往雲南,不料途中染上瘧疾,滯留香港。

1949年,饒宗頤移居香港。直至1979年,中大召開中國古文字研究會,盛邀饒宗頤作為首位境外學者與會,時年62歲的他方才再歸故校。

次年,饒宗頤在中文系教授曾憲通陪伴下到全國作學術考察,走訪了11個省市,參觀了33個博物館,先後合著出版《雲夢秦簡日書研究》《隨縣曾侯乙墓鐘磬銘辭研究》《楚帛書》等考古著作。

此後饒宗頤重回中大愈發頻繁:發表學術演講、與中大教授共同開展研究、編輯書目……1993年籌編《饒宗頤二十世紀學術文集》,曾憲通任編委會主任,中大文史哲諸系教師多有助力。

中大校園不少建築都留下了饒宗頤的墨寶:「陳寅恪故居」頗具篆法意趣的五個字,化學與化學工程學院豐盛堂內手書「芙蕖自潔、蘭若自芳」……

「饒宗頤先生一直很惦記中大。每逢我到廣州出差途經中大,他總會囑咐我給姜伯勤等中大教授帶個口信。」鄭煒明說,饒宗頤有一件常掛嘴邊的憾事,就是沒能與陳寅恪教授在中大做同事。

2014年11月2日,適逢中大九十周年校慶,中大給這位與她有著八十年學術情緣的「學子」頒發了「陳寅恪獎」。

華師

首篇甲骨文論文 發表在校刊上

饒宗頤在青年時代,曾在華南師範大學的前身——廣東省立文理學院任教。在華師80周年校慶期間,學校出版《木鐸金聲》一書,由饒公題詞書名。

1946年,饒宗頤任教於廣東省立文理學院。關於這段歷史,在饒宗頤的所有介紹中都非常簡略。不過,現存廣東省檔案館的「廣東省立文理學院教職員名冊」里,饒宗頤大名赫然在列。

此外,1946年6月1日創刊的《文理學報》創刊號上,有署名為「饒頤」的《殷困民國考》一文。對此,這一期的「啟事」專門寫道:「《殷困民國考》為研究古代史之力作,因文中甲骨文無法排印,迫得改用石印,由作者親自謄寫,彌覺珍貴。」本文罕見地以饒宗頤的手寫體發表,是目前所發現的饒宗頤研究甲骨文的第一篇學術論文。

2013年10月4日,時任華師校長劉鳴曾赴香港拜望饒宗頤,把這篇論文送給了饒教授。

「謝謝你們,要不這篇文章我都忘了!」當饒宗頤接過1946年他發表在母校論文時,高興地說。他囑咐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的同事要將此文好好收藏,並特別表示說:「能保留這篇文章,非常難得。」

為慶祝母校八十周年校慶,饒宗頤專門題字「木鐸金聲」。「木鐸」和「金聲」,都是古代的樂器或樂器發出的聲音。根據《論語》的記載,「木鐸」成了教師的別名,木鐸的木舌就可被比作教師的「教化之舌」。用「木鐸金聲」為華南師範大學題詞,可見饒老用心良苦。

深大

去年掛牌成立 饒宗頤文化研究院

深圳大學黨委書記劉洪一告訴記者,饒老和深大有著深厚的學術淵源和感情。早在1984年饒宗頤就擔任了深圳大學國學研究所的學術顧問,後來受聘為深圳大學名譽教授。去年,深圳大學饒宗頤文化研究院揭牌儀式在深大舉行,百歲高齡的國學大師饒宗頤也親臨見證,並專函致賀。

2017年7月12日下午,深圳大學饒宗頤文化研究院揭牌儀式在深大科技樓二號報告廳舉行,百歲高齡的饒宗頤親臨見證,並專函致賀。

當時,羊城晚報記者也在現場,整個深大科技報告廳被圍得水泄不通,走廊上都擠滿了人,不少深大的學生感嘆:能夠一睹大師風采,三生有幸。

作為深大饒宗頤文化研究院院長,劉洪一表示,深大成立饒宗頤文化研究院,旨在順應國家發展民族需要,以學術研究、人才培養、咨政服務、文化傳播為職能,著力「饒學與香港文化」、「文化傳承與核心價值觀」、「文化走出去與跨文化比較」諸方面,致力中華文化傳承創新,架設世界文明橋樑,踐行大學神聖使命,為民族復興偉業躬行儘力。

饒宗頤與深大的緣分始於20世紀80年代。1984年9月,饒先生應邀參加深大中文系、國學所的成立會議,擔任國學所顧問,並為學生授課。1995年6月,饒先生受聘深大名譽教授。2005年3月,擔任比較文學與比較文化研究所名譽所長、顧問。2016年12月,深大成立饒宗頤文化研究院,饒先生表示全力支持研究院的發展,並應深大邀請欣然擔任研究院名譽院長和學術顧問。

深圳大學人文學院院長、國學研究所所長景海峰迴憶稱,30多年前,饒宗頤應邀前來參加深圳大學與國家教委高校古籍整理工作委員會合辦的「國學研討班」,給國內各高校從事文史研究、古籍整理的青年老師們講課。「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在長期的學術研究過程中表現出來的那種堅韌不拔的精神。他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源源不斷,長期堅持,持之以恆,把它融入到自己的生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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