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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詞話

歲末詞話(轉載)(按:去年於網間無意中發現此文,甚喜。作者的評論不僅持之有物,且文字本身亦獨具風采。在目前大江東去,泥沙俱下的動蕩年代,能看到這樣的文字是很不容易的。文字較長。我建議讀者耐心讀下去,你會有淺酒微醺,淋漓盡致,上下通達,無限感慨的感覺。)作者:生理藥理宋無名氏《綠頭鴨》醉留人,相逢誰在香庭?處飄萍、凄涼酒病,故國梅花歸情。粉牆移,隔花似見,月暗處、流落佳人。夜冷花零,孤窗曲徑。前朝舊事隨煙平,看流瓦、清輝佳麗。寶奩掛秋英。離別恨,飛上銀霄,耿夜孤明。夢覺來,露痕輕綴,浣手重賦清景。燕交飛、暗香拂面,轉楚腰,猶說盈盈。憶得中原。風吹畫棟,翠香飄落錦衫青。且休問,笙歌朱戶,枉自誇娉婷,到如今,梅花折盡,難寄離情。偉人走了,前朝舊事並沒有隨煙平,剩一群蔣狗還在他的足跡旁邊嗅來嗅去,狂吠個不停。有些新狗也跟著吠聲吠影。趁著詩人毛澤東誕辰119年之際,我就借洪七公的打狗棒一用,揍它幾棒。主席說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沒辦法,臭蟲太多,掃的時間長了點,只好分成若干小節,一段一段地掃。(一) 引子:問題的提出。(二) 東方文明的失敗。(三) 詩歌例外,我們大幅勝出。(四) 抄襲還是化用?(五) 用典與引申。(六) 胡適之先生的責難。(七) 合掌問題其實是台灣人的問題。(八) 作詩的金科玉律。(九) 不須放屁!(十) 呀!好革命的怒潮啊!(十一) 巨人之間的對話-毛與李杜。(十二) 巨人之間的對話-毛與蘇辛。(十三) 南宋詞范。(十四) 阜昌天子頗能詩?(十五) 境界的高下。(十六) 毛主席詩詞的獨有境界。(十七) 走潤之的路。正文開始。(一)引子:問題的提出在對毛主席的評價上,從右到左可分出一個簡單清晰的光譜:毛澤東是:1. 希特勒加白痴2. 文章、詩詞和書法好,當然文好理歪。(文學家)3. 還會打仗(文學家,軍事家)4. 還會治國搞經濟(文學家,軍事家,政治家)5. 還會搞文化大革命 (文學家,軍事家,政治家,思想家)第一類人還往往同時把毛的文臣武將們都讚揚成又正直又有天才的人,其邏輯混亂到豬都不如的程度,可見他們不是別有用心就是腦子真有問題。故不予討論。第二類包括了大部分大陸人和一部分海外及台灣的中國人。第三類人就是現在的公知改開黨了。他們把政治家,思想家的頭銜轉給了摸石,代表和和諧各朝的核心們。第四類就是現在一般網上的左派。第五類就是包括筆者在內的極左。其中第二類與第三類合起來反對第四類第五類(前三十年,大躍進,三千萬),第二、三、四類又全反對第五類(文革)。本文的目的是要儘力主張對毛的起碼公正的評價:毛澤東詩詞是人類文明史上代表東方文明的最高峰。再重複一遍:毛澤東詩詞是人類文明史上代表東方文明的最高峰。我的邏輯思路是:1) 因為中國詩詞是人類文明史上代表東方文明的最高峰。2) 又因為毛澤東的詩詞是中國詩詞史上的最高峰。3) 所以毛澤東的詩詞是人類文明史上代表東方文明的最高峰。很顯然,證明此一評價所需的充分必要條件是:1) 包括佛老道儒傳統醫學戲曲飲食在內的其他中國印度日本朝鮮越南文明形式,都不能比中國詩詞更能代表東方人類文明成就。2) 包括李杜蘇辛在內的大詩人都被毛澤東超越了。作為一般學理工科的,葯某對古典詩詞的了解僅限於一般常識。並非古典詩詞的行家。這次拍案而起實在是因為看不慣最近運獨輪饕蚊們群起叮咬,太猖狂了。必予反擊。好了,年終歲末,咖啡香濃,咱就坐在搖椅上,每日一題,慢慢聊。大概五萬年前左右吧,從非洲走出來了一群瘦高的,非常聰明的,會做細緻石頭工具的人,到了阿拉伯半島附近,他們沒有停留,又分成了大致上兩撥兒,一撥兒向西,消滅了原住民尼安德特人,佔領了歐州,他們有白色皮膚並且多體毛,稱自己為高加索人。另一撥兒向東走,再分成南北兩路,也消滅了一些尼安德特人,再加上一些矮黑人,歷盡千辛萬苦,跋涉到東亞和南北美洲。他們有淺色的皮膚並且少體毛,被叫作蒙古人。又過了漫長的歲月,西方人和東方人人都各自獨立又相互影響的發展出了我們星球上最高等的文明,包括農業,畜牧,文字,冶煉,城市及國家。東方西方,相揖而讓。可是當歷史的車輪咣啷啷的滾到了四百五十年前,平衡終被打破。西方白,升明月,意國出了個伽利略。他說,讓我們來做實驗吧。像上帝的靈光一閃,從此,有了現代科學。插上了科學的小翅膀,西方文明在短短几百年間,全面大幅領先東方。他們隨即消滅了居住在北美、大洋洲和西伯利亞的東方人,混血殖民了南美。如果有必要,西方人有能力像消滅尼安德特人和印第安人一樣,消滅地球上所有東方人和黑人,完全佔領這個星球。對東方人來說,從1945到1964這二十年,是不寒而慄的二十年。其間世界上全部的原子彈,氫彈都在白種人手裡,他們沒有消滅東方人,不是因為做不到,而是因為仁慈。進一步說,沒有毛主席,東方人恐怕永遠都不會擁有原子武器,將永遠生活在西方人的仁慈里—像今天的非洲黑人一樣。所以說毛是改變人類歷史的巨人毫不為過。我們輸了。這就是文明史的無情結論。從今以後,無論我們擁有多少諾貝爾獎,無論我們擁有多麼領先的科技成果,無論我們變成多麼發達富有,我們都將是作為西方文明的一部分來發展這個文明。當然輸了也沒什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西方文明的勝利是全方位的。除科學以外,在形而上各個方面,包括哲學,藝術(舞蹈,音樂,戲劇,繪畫,雕塑),宗教等等,所幾乎有的經典作品,所有範式都來自西方。以致有西方歷史學家(Will and Ariel Durant)評論說人類社會假如只有白人,沒有東方人和黑人,那麼今天一切文明成就,可以大致不變。是這樣嗎?據說毛主席曾調侃說中華文明對世界的三大貢獻是中醫、紅樓夢和麻將。果真如此的話說明毛主席也同意那個西方歷史學家的結論了。這也說明毛為什麼說中國應當對世界有較大貢獻了。我們不是有佛教嗎?世界三大宗教之一。雖說印度人算白人,但佛祖可能是東方人,而且佛教光大於中土,可以看作是東方文明的代表。可惜這個「之一」所佔人口太少了,而且越來越少。據統計,目前全世界佛教信徒大約3.9億人口。比起信仰基督的約22億人口和信仰穆斯林的14億人口,佛教徒都少得很多。30 多年前中國改革開放的時候,中國基督教的人口只有大約200 萬,而三十年後翻了40-50 倍,約一億。且呈愈演愈烈之勢。此乃改開非毛之一大惡果。試想,用不了多久,央視里也會唱到:黑頭髮黑眼睛黃皮膚,永永遠遠是主的罪人。。。將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於地下?佛尙如此,儒就更別提了。中餐是東方文明的好東西,魯川粵淮,閩浙湘徽。哈喇子。。。好雖好,但對於法意等西餐不具有優勢,最多算是個敵手。況且做飯就是做飯,他不可能是東方人最高智力的最佳代表。其他不一一例舉了,用「獨特而又大幅優於西方同項文明」這把尺子來量,恐怕剩下的就不多了。圍棋算一個。發明人老堯頭兒,那可是「黃河岸邊靈芝草」,正宗華夏牌兒老字號。圍棋對智力的要求遠高於西方棋類。國際象棋不論是不是從印度或中國學來的,都不能與圍棋比肩。However,圍棋儘管有很好的哲學內涵,但畢竟只是一種遊戲,無法承載全方位的文化內涵。所以圍棋是東方人最高智力的代表之一,但不是最佳代表。比圍棋強的是歷史學。從周召共和開始我們就有確切紀年的歷史。什麼通史、編年史、斷代史、正史、野史,專門史、家族史、地方志我們應有盡有,皆是人類高度文明的體現。此項我們大幅勝出,鶴立雞群,睥睨天下。西方古代沒有歷史學(有也是假的),就把神話故事拿來充數,美其名曰史詩,其實既不是史又不是詩。可惜好漢不提當年勇,我們連敦煌的卷子都用白菜價賣了,從胡適顧頡剛到河殤,中國歷史竟被自己貶得無一是處。比歷史學更強的是東方兵學。這確實是不同於西方的文明體系。東方是天地人,萬物皆為所用,的彆強調詭道,假如實力相似,東方完勝。這在抗美援朝有極佳體現。另外匈奴突厥蒙古都曾橫掃歐洲,亦為明證。巧的是,東方兵家泰斗又是毛澤東。但兵者,兇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所以也不好拿來作東方文明的最佳代表。在這裡繞不開中醫了。我跟我大部分同行(包括方舟子)的觀點相反:中醫是破廟裡有真神。用科學的標準來看,主流中醫的確是:理論荒唐可笑,療效不可預料,解剖藥理全無,復方全靠西藥。儘管如此,中醫有一些核心思想是非常有價值的。例如整體狀態治療的思想,多葯協調治療的思想,重視藥物副作用的思想,預防養生治療的思想等等。這些思想的實現既要有大量新知識的積累又要有對巨量的多元隨機過程綜合處理的能力。現在做不到不等於永遠做不到。將來總有一天中醫的這些思想精華會大行於世的。但現在中醫不是東方文明的最佳代表。三) 詩歌例外,我們大幅勝出。說了一大篇喪氣話,我們什麼都不值一提了嗎?作為同樣具有高智商的人種,我們的文化必有勝出的地方。毛主席不是說紅樓夢了嗎?不談思想性,只說文學性,紅樓夢的故事性不強,比不上水滸,但是它的細活兒,它的語言文字的駕馭能力,達到了漢語的峰巔。與之媲美的是中國古代韻文,特別是唐詩宋詞(漢賦與元曲也一樣,但是影響稍遜)。孔子說過:「《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中文詩歌確實能全面代表東方文化,包括朝鮮、日本、越南等國。詩詞的代表性還在於人數眾多而且大詩人多。曹雪芹的爺爺編了《全唐詩》,收詩人兩千五百多。其實那時候的讀書人全是詩人,因為科舉考就是詩。其次是政治家多,比如唐詩三百首第一首就是開元宰相張九齡的,再比如韋莊、馮延巳、晏殊和歐陽修都是宰相,更不用說後主那樣的皇上詩人了。這兩條與西方完全不一樣,中國詩歌具有全方位的文化代表性。唐宋以後,中國的詩人也同樣眾多,到現在也是。你看網上會做唐詩宋詞的網友就有很多。散仙谷里就有小蠻和陳王鉞,都寫得好詩詞。牆裡亦有可觀陣容。所以說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是永遠有生命力的。西方也有詩,我們比他們強在哪呢?有人說我們有平仄音,所以詩詞念起來抑揚頓挫,有利於詩歌的創作。我覺得正相反,英文聲調高低隨意更有利於創作。比如馬三立的相聲,說小燕子「餵了這個喂那個」其中的「個」就不得不從去聲改成陰平,說明平仄束縛了創作。有人說中國的字是單音節,讀起來節奏感好,有利於詩歌創作。我也不以為然,西方詩有音步,讀起來一樣節奏感很強,甚至更強。限制英文和其他西方語言的詩歌發展的原因,有人認為與西方人的理性思維有關。在此不予置評。單從文字的角度來講,英文的不利在於以下幾項:一個是壓輔音韻多,一個是詞意窄,再一個是語法不活。先說輔音壓韻。在美國長大的二代,很小就都會寫詩。你讀他們寫的詩,十有八九壓的是「S」輔音,要不然是「V」,或「T」。不光是小孩,大詩人莎士比亞,弗勞斯特寫的詩也一樣。當然也有壓母音的,但常用的也就那幾個。韻少就容易給人單調、枯燥的感覺,也缺乏藝術的豐富多彩。另外這些閉口音不能拉長聲念,要拉只能拉前面的母音,這樣就損害了押韻的美感。中國古代就像西方一樣,有閉口音入聲,後來就沒了,大部分入聲字都歸到平聲了。有人說入聲的消失是由於北方少數民族的影響,這我不知道。但我猜跟唐詩也有關係,律詩只能壓平聲韻,好多入聲字就不能用,為了避免這個麻煩,於是就一點一點的,一個字一個字的給變成了平聲。變不了平聲的就變仄聲,起碼能響亮的念出來。總之韻窄使得英文詩不比散文有優勢,因為散文也可以有節奏,有音調的藝術美。如果說輔音壓韻還可以克服,我多用day,say,how,now,brown,cow一類的母音字還能對付的話,字意窄,語法不活就是致命傷了。詩的靈魂是聯想,好的意境要餘味無窮,能激發讀者的想像力,「念在嘴裡,到象有幾千斤重的一個橄欖似的」。字意窄,同音字少,語法死都不利於詩的創作。漢語獨有的先天優勢是使用人口眾多,使用歷史悠久。超長期的超大規模的創造,淘汰過程就像生物進化一樣,所有的不合理的用法都丟掉了,剩下的都是自然選擇出來最完美的,最簡潔的,最精粹,最有效的用法,包括語法和字意。舉例吧,「一唱雄雞天下白」和「雄雞一唱天下白」字面上翻成英文應該是差不多,但在中文裡前者就更著重天下白,後者更強調雄雞。當然天下白和白天下中文裡意思更有不同。有限的幾個字,不加不減,就有很多種排列組合,可以推敲,給詩歌創作開闢出了廣闊的變化空間。又比如「日本人」,「日日本人」,日日日本人」,「日日日日本人」和「日日日日日本人」。類似的,「干露露」,乾乾露露」,「乾乾干露露」,「乾乾乾乾露露」,「乾乾乾乾干露露」,同樣的字,加加減減就有不同的意思。再比如「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這個「絲」和「淚」是雙關語,不加以說明是翻譯不出來的。「紅杏枝頭春意鬧」,這個「鬧」就是加以說明也翻不出來。「鐘山風雨起蒼黃」。直譯出來像天氣預報,不知所云,意譯出來又不知跟原文有什麼關係。只能是直譯和意譯一起來,凸顯英文的笨拙。相對來說,歷史上英文和其他西方語言使用人口極少,有濃厚的人造色彩,無法與漢語比較(但是現代英文語法越來越像漢語了)。在語言文學的皇冠-詩歌的較量中,西方就只能俯首稱臣了。(有人說中文落後,不適合科研。這是胡扯,我從來沒遇到過哪句科技英文不能用中文準確表達的)結論是,由於漢語漢字本身的優越,中國的詩歌與漢字這個獨特形式完美結合,形成了中國詩歌特有的意蘊,其立志、怡情、益智、育德、識物作用是其它西方語言形式的詩歌所無法媲美的。因此,包括佛老道儒傳統醫學戲曲飲食在內的其他中國印度日本朝鮮越南文明形式,都不能比中國詩詞更能代表東方人類文明成就。證畢。下面來談談為什麼毛澤東的詩詞是中國詩詞史上的最高峰。在開始論證我的題目之前,先要排除一些人別有用心設置的障礙--所謂毛主席詩詞的硬傷。包括抄襲,不合律(韻,平仄,對仗),不雅等指摘。再有就是廣泛流傳的所謂代筆問題。首先說抄襲。毛主席詩詞里有一些完全(或幾乎完全)引用前人的句子,像天若有情天亦老(1)。出自李賀(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唱雄雞天下白(2)。出自李賀(雄雞一唱天下白)揮手從茲去(3)。出自李白(揮手自茲去)和張孝祥(揮手從此去)記得當年草上飛(4)。出自黃巢(記得當年草上飛)呢呢兒女語(5)。出自韓愈(呢呢兒女語)和蘇東坡(呢呢兒女語)雨後復斜陽(6)。出自溫庭筠(雨後卻斜陽)人世難逢開口笑(7)。出自杜牧(塵世難逢開口笑)斑竹一枝千滴淚(8),出自洪昇(斑竹一枝千點淚)其中(3)和(5)是早期的作品,且同(4)和(7)一樣是未被詩人公開發表的,可以不談(至於什麼出鄉關,獨坐池塘等等,毛從未說過是自己的作品,何來抄襲之嫌?)。(2)(6)(7)和(8)有小改動,(1)則一字未改。那就先說(1):「天若有情天亦老」。李賀原詩「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毛主席是正常引用,不是抄襲。宋朝大詩人賀方回也引用過該詩,還不只一句,而是兩句都引用在自己的詞里。賀詞被選入龍榆生的《唐宋名家詞選》,說明引用前人詞句是作詩常法。況且毛詩不但引得恰好,又賦予新意(天地變化是客觀規律),所以不但無可指摘,而且十分高明,應該是化用。作為類似的比較,我們看秦少游的「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好不好?連不識字的人都知道是好言語。這句好詞卻是引自隋煬帝的「寒鴉千萬點,流水繞孤村」。把煬帝的詩句,放到自己的意境里,產生了更美的效果。第(4)和(7)直接借用唐人的原句。都是很妥貼。其實,如果自有新意,不但一句兩句,就是全詩都改自別人也是可以的。前蜀後主王衍亡國詩曰:「蜀朝昏主出降時,銜碧牽羊倒系旗,二十萬人齊拱手,更無一個是男兒」。後蜀花蕊夫人因宋太祖所逼,把後主詩改寫成:「君王城上樹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雖然大意與前詩彷彿,但所改之處,皆極為精彩。前詩頭兩句略嫌羅嗦,且既然自稱昏主,就不該又埋怨將士們。而後詩把它改成了城頭樹降旗的視覺畫面,就像我們看連續劇《三國演義》一樣,立刻形象化了。然後又加入反對女人禍水的深刻議論,既急智又應景,更是比前詩高了好幾個檔次。「拱手」改成「解甲」也極好,須知軍人拱手不是恥辱,軍人解甲才是奇恥大辱。花蕊夫人豈知千年後還有一位叫黃傑的陸軍一級上將也上演了一出「三萬美械齊解甲,卻留喇叭娛西夷」的好戲。更加匪夷所思的是「昏主常」竟因此封「解甲黃」為「海上蘇武」!也不知道是哪位炎黃老祖喝醉酒射歪了,弄出這麼一對兒沒皮沒臉的活寶來。蘇武難道是帶著三萬驃騎去的匈奴?甭說蘇武,黃傑就是給李陵提鞋都不配。我說的是難聽,可話糙理不糙,就連毛主席也有此問:「懿維我祖,命世之英。涿鹿奮戰,區宇以寧。豈其苗裔,不武如斯?」接下來,「一唱雄雞天下白」與「雄雞一唱天下白」,意思相近。因為是酒宴上即席和詩,不暇細思,改前人的詩句入篇更無可非議。關鍵還是恰當與否,如有絲毫牽強,便是敗筆。毛引用得不但非常妥貼,而且成了全詞的點睛之筆,實在是非高手不能也。試比較柳亞子的詩作:「火樹銀花不夜天,弟兄姐妹舞翩躚,歌聲唱徹月兒圓。不是一人能領導,那容百族共駢闐,良宵盛會喜空前」。柳亞子是南社的頭,又字棄疾,號稼軒,素以詩詞自詡,一生作詩7000餘首。綜觀全詞,只寫了高興兩個字。除首句(意境來自「東風夜放花千樹」)外皆一無可取,甚至俗不可耐。可見即興賦詩之難。反觀毛的和詩「長夜難明赤縣天,百年魔怪舞翩躚。人民五億不團圓。一唱雄雞天下白,萬方樂奏有于闐,詩人興會更無前」。意境深遠。有漢高祖威加海內之胸襟而無兵刀之戾氣。兩人之才氣高下立見。有人斷言說毛澤東的詩在民國也只屬二流水平,我在此倒有兩問:一問柳氏在民國為幾流水平?二問誰個為民國一流水平?(我知道他們想說誰,又羞於啟齒。我替他們說出來吧,不就是汪季新嗎?後面再談。)再說「雨後復斜陽」,出自溫庭筠《菩薩蠻》「雨後卻斜陽,杏花零落香」。首先毛是自創還是引用也不一定。柳永曾寫「宸游鳳輦何處?」獻給皇上,不料就跟仁宗寫的懷念父皇宋真宗的輓聯撞車了,惹得天顏大怒。當然,我是傾向毛是從溫詞中借來的,因為那一代人都是熟讀溫詞的。溫詞有小園香徑孤芳自賞的感覺,「卻」字是主觀感受,是有我之境,毛的「雨後復斜陽,關山陣陣蒼」則是遠鏡頭長距離掃描式的,「復」字是客觀描述,有無我之境的感覺。所以無論是否借於溫詞,毛詞都表達了完全不同的意境和視境,真是高手過招,毫釐之差,則另有天地。第(8)來自洪昇的「絳帷黃髮太夫人,哲嗣傳來佳句新,斑竹一枝千點淚,湘江煙雨不知春」。這裡「斑竹一枝千點淚」是吹捧老太太的習作寫得字字用力有功夫。而洪昇這一句也是改自劉禹錫的「斑竹枝,淚痕點點寄相思」。有人誤記洪詩為「千滴淚」是不對的,因為竹子上的斑斑點點是用來形容字的,千點淚是記號,千滴淚是哭,用來吹捧別人特別是老人殊為不妥。洪是狀元,當然不會作這種不相宜的事。且所出劉詞用得也是「點」字。「斑竹一枝千點淚,湘江煙雨不知春」都是好句,不愧是《長生殿》的洪昇,可惜此詩立意太低了,不過是逢場作戲。好像是一塊寶玉落在泥沼里,就等識貨的人來取了。兩百年過去了,這個識貨的高人終於來了,他就是毛澤東。毛用魔棒一點,就把寶玉變成了神品。好了,洪詩是「點」,毛詩是「滴」,有什麼不同嗎?有。千滴淚是在娥皇女英的故事上又大大強調了悲戚,深深的悲痛,是長夜難明赤縣天的意思,而下句「紅霞萬朵百重衣」是一唱雄雞天下白的意思。「斑竹一枝千滴淚」比「長夜」一句更好,是人的最強的悲哀的表達。不是嚎啕大哭,而是絕望的垂淚。是用來表達百年來,千年來苦難的中華民族的哭,反過來也是革命成功後詩人對無數烈士們的悼念,像是人民英雄紀念碑前的悲哀祭奠。下一句也比「一唱」好,因為不是簡簡單單翻了身了,而且還過好了。你看,江南豐收有稻米,江北滿倉是小麥,高粱紅啊棉花白,密麻麻牛羊蓋地天山外。鐵水洶湧紅似火,高爐聳立一排排,克拉瑪依荒原上,你看那石油滾滾流成海。長江大橋破天險,康藏高原把路開,三門峽上工程大,哪怕它黃河之水天上來。豈不是給人民給祖國披上了紅霞萬朵作的百重衣嗎?(氣死你們這些灣灣島蛙,民運乞丐,法輪騙子,我還沒說原子彈呢!)我認為「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是毛主席詩詞中最雅最美的名聯之一。是醉人的美。不是追配古人,而是超越古人。所以,改了一個字,就把一句敷衍應付的詩句變成了飽含深情意味無窮的名句,這就叫點化。詩史上著名的點化還有王勃「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化自庾信「落花與芝蓋齊飛,楊柳共春旗一色」,林和靖的「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化自江為「竹影橫斜水清淺,桂香浮動月黃昏」。打鐵還得自身硬,本身是大鵬鳥,把別人的長翅接過來,稍一點化,便成為衝天廣翼。如果本身是棚間雀,插了個大翅膀也飛不起來。昨天討論的是字面上與前人一樣的例子。毛主席詩詞里還有很多詞語及意境片段也與前人詩詞有關的例子。比如:已是懸崖百丈冰(8),與岑參的(瀚海闌干百丈冰)颯爽英姿五尺槍(9),與杜甫的(英姿颯爽來酣戰)萬木霜天紅爛漫(10),與韓愈的(山紅澗碧紛爛漫)長島人歌動地詩(11),與李商隱的(黃竹歌聲動地哀)落花時節讀華章(12),與杜甫的(落花時節又逢君)坐地日行八萬里(13),與李商隱的(八駿日行三萬里)飛起玉龍三百萬(14),與張元的(戰罷玉龍三百萬)歌未竟,東方白(15),與李賀的(吟詩一夜東方白)萬戶蕭疏鬼唱歌(16),與李賀的(秋墳鬼唱鮑家詩)可上九天攬月(17),與李白的(欲上青天攬明月)俏也不爭春(18),與陸遊的(無意苦爭春)我欲因之夢寥廓(19),與李白的(我欲因之夢吳越)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20),與蘇軾的(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安得倚天抽寶劍(21),與李白的(安得倚天劍)和辛棄疾的(倚天萬里須長劍)風雨送春歸(22),與王觀的(才始送春歸)春風楊柳萬千條(23),與劉子翚的(春風楊柳大師橋)蚍蜉撼樹談何易(24),與韓愈的(蚍蜉撼大樹)別夢依稀咒逝川(25),與張泌的(別夢依稀到謝家)人生易老天難老(26),與張元乾的(況人情老易悲難訴)國際悲歌歌一曲,狂飆為我從天落(27),與杜甫的(嗚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風為我從天來)人或為魚鱉(28),與陸遊(人皆化魚黿)望斷南飛雁(29),與王維的(目盡南飛雁)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30)與劉克莊的(問長纓、何時入手,縛將戎主)極目楚天舒(31),與幼卿(目送楚雲空,又作極目楚天空)淚飛頓作傾盆雨(32),與黃庭堅(別淚作、人間曉雨)待到山花爛漫時(33),與高宣教(若得山花插滿頭)我之所以羅列了這麼多句子,是防備有的台灣小人又動不動挑出一句來顯派他們國文水平高,用來嚇唬大陸的一些只愛學英文的娃娃。找出這些「抄襲 」不難,一個大陸理科生用互聯網就夠了。這些「抄襲」一半應該叫用典,另一半叫引申。詩人寫詞,前人筆意為己用越多的就叫越「厚」(有學問)。如賀方回博聞強記,「掇拾前人所遺棄,少加檃(音隱)括,皆為新奇」。就叫厚。蘇東坡、辛棄疾的詞皆極厚(周頤)。舉例說,蘇東坡「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全套用錢起「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之句。毛主席的詩詞也極厚。如果毫無學識,胸無點墨,寫出來的只能是口號詩了。對古人來說,在詩詞中用典是有學問的表現。薛寶釵就曾指點賈寶玉用「綠蠟」一詞,因為有出處,所以更好。老杜,李義山,賀方回,辛稼軒都是最愛用典的。也有人認為不應刻意用典,比如桃花一定要用「紅雨」「劉郎」來代,柳樹一定要用「章台」「霸岸」來代是不好的。其實用典沒錯,但要用得讓人看不出來才是最高境界,說出來自然天成,毫無滯礙,就是個巧。這正是毛詩詞的特色。例句中的百丈冰(8),颯爽英姿(9),坐地日行八萬里(13),玉龍(14),倚天劍(21),春風楊柳(23),蚍蜉撼樹(24),長纓(30)都是絕好的範例。讀者不需要知道出典卻可以完全領略作者的意境。毛能達到這種境界不是偶然的,是與他一貫的生動活潑大眾化的文風不可分開的。毛澤東一生與泥腿子為伍,一生鄙視貴族文化,他以一人之力開創了繼唐宋八大家以後中國歷史上最大的文風改造運動,魯郭茅巴老曹等大師皆無由襄與,更莫言胡適李敖鼠輩了。毛澤東在散文創作上也確實到達了前無古人的峰巔成就。(有朋友對最高峰一詞不認同,請暫時用最高峰之一來代替如何?我反對造神,常凱申造神有什麼用?詞話就用詞來說話)還有一種,也是最難的一種—用古文直接入詩。毛《水調歌頭》有「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出《論語》。還有「鬱鬱蔥蔥」出《後漢書》。有人評這是毛才力不夠,沒詞兒了硬湊,不好。不懂詩不是你的錯,不懂還胡噴也不是你的錯,錯在你媽為什麼當初沒淹死你。君不見劉後村《沁園春》有「使李將軍,遇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句,出《漢書》。辛稼軒更是此中高手,《水龍吟》有「稼軒何必長貧?放泉檐外瓊珠瀉。樂天知命,古來誰會行藏用舍?人不堪憂,一瓢自樂,賢者回也!料當年曾問:飯蔬飲水,何為是棲棲者?」差不多是用《論語》寫全詞了。《水調歌頭。游泳》是詩人著力之作,名句迭出:「才飲長沙水,又食武昌魚。萬里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今日得寬餘。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風檣動,龜蛇靜,起宏圖。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更立西江石壁,截斷巫山雲雨,高峽出平湖。神女應無恙,當今世界殊。」毛詞此處引用《論語》十分貼切、雋永,典雅,富有哲理,應是詩人得意之筆。真是井蛙不可以語于海啊。此詞在毛主席詩詞中應為最上品之一,非常有毛氏風格的代表性。有些句子不止用典,而且用了前人的意境了。這是借意或引申。就更要看後作有沒有推陳出新了。有就是好,沒有就是劣。比如賈島的「西風吹渭水,落葉滿長安」,悲涼闊大,意境絕佳。周美成曾用它寫了「渭水西風,長安亂葉」(《齊天樂》),白仁甫亦借它寫了「聽落葉西風渭水」(《得勝樂》)。王國維就說周、白的作品「非自有境界」,不能算好。看起來,用古人意而勝過古人是很難的。那麼毛詞有沒有新意呢?毛主席的《滿江紅》也有「正西風落葉下長安」,全詞除本句外無一句寫景,所以這西風落葉也不是寫景。毛是借用字面的意思來比喻西方資本主義正如落葉一般無可奈何的凋落下去。無悲涼之氣而有「人間正道是滄桑」的寓意。這個寓意是原詩不可能有的,是全新的,因此毛的詩是好詩。前引蘇東坡「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20)為千古名句。換作他人,只有頂禮膜拜的份兒。然而毛澤東就是毛澤東,他可能進一步想到,江山如畫,能不能如詩呢?能不能如歌呢?能不能如舞呢?能不能如神女般妖嬈呢?都能。所以用「嬌美」的內心感受才表達的全。面對如此江山,這感受者是誰呢?代代優秀炎黃兒女是什麼態度呢?是一代豪傑與江山並列,一起被後人讚美呢?還是為祖國江山所折服而鞠躬盡瘁,奮鬥終生呢?毛的答案是後者:「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確實沒有照抄蘇詞原意,而是加進了自己的新意,蘇詞給予我們一個宏大的畫面,毛詞使這個畫面變成了3D,活了起來。其實,是否是一個好詩人,說到底,還在於他有沒有屬於自己的原創好句,名句。「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踏遍青山人未老」,「不到長城非好漢」,「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閑庭信步」,「中華兒女多奇志,不愛紅裝愛武裝」,「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梅花歡喜漫天雪,凍死蒼蠅未足奇」,「人間正道是滄桑」,「金猴奮起千鈞棒」,等等等等,都已經融入普通大眾的生活語言中了。對一個詩人來說,有以上一句就足以名垂史詩了。論詩論詞,最容易厚古而薄今了,其實我們在後代眼裡也是古人。試想一下,後人在讀到上面毛澤東的名句時,是否也會擊節三嘆?古人倒是不厚古薄今的,蘇東坡素不喜柳詞,但評價《八聲甘州》時說「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這幾句當詩來看也比得上最好的唐詩了(不減唐人高處)。下面討論所謂毛主席詩詞不合律(韻,平仄,對仗)責難。用詩詞的常識來判斷,這些說法都是半瓶醋外行的水平。有人舉《蝶戀花》為例:我失驕楊君失柳,楊柳輕颺,直上重霄九。問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廣袖,萬里長空,且為忠魂舞。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批評人(據說是胡適)認為此詞的下闕,不光換韻,甚至是無韻了。現在人用普通話讀,下闕的「袖」,「舞」,「虎」,「雨」確實不押韻。然而毛的詞是寫給李淑一的。李出生於書香門第,父親李肖聃畢業於早稻田大學,做過梁啟超的秘書和代筆。李淑一本人是國文教師,寫給毛的《菩薩蠻?驚夢》是舊體詞,毛就用舊詩人必須採用的平水韻回了這首《蝶戀花》。用平水韻來對照(我用榮寶齋袖珍版的,網友也可以在網上查證),其中「舞」,「虎」,「雨」是一個韻,隸屬上聲七麌。而「袖」是去聲二十六宥,與上闕的「柳」,「有」,」「酒」(上聲二十五有)是鄰韻,韻母完全一樣,只有上聲去聲的區別,因詞律較詩律寬,可算同韻(李賀就是上去通押)。所以毛詞僅是換一個韻而已。那麼換韻是不是不合律了呢?我們來看馮正中的《蝶戀花》:「六曲欄杆偎碧樹,楊柳風輕,展盡黃金縷。誰把細箏移玉柱?穿簾海燕雙飛去。滿眼遊絲兼落絮,紅杏開時,一霎清明雨。濃睡覺來鶯亂語,驚殘好夢無尋處。」按平水韻,其中「樹」是去聲七遇。「絮」,「去」是去聲六御。「縷」是上聲七麌,「處」是上聲六語。共換了四個韻。若再問這首馮正中的《蝶戀花》是不是個例,不足為訓呢?也不是。這首詞洽好是被王力先生當作詞牌範例收入《詩詞格律概要》一書的。因為實際上《蝶戀花》這個詞牌換韻是常態。所以正確的結論是毛主席的《蝶戀花》是完全符合格律的。如果說批評人真是胡適博士的話,那隻能證明這位洋博士(什麼時候拿的?)的國學水平不咋地,連平水韻都不知道。還東問西問,光著屁股推磨。舊學半瓶醋,胡博士的新詩如何?就來欣賞最廣為人知的《希望》吧(其他還不如這首呢):「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種在小園中,希望開花好。一日望三回,望到花時過;急壞看花人,苞也無一個。眼見秋天到,移花供在家;明年春風回,祝汝滿盆花」好不好先不說,再來看陶淵明的《問來使》?詩云:「爾從山中來,早晚發天目。我屋南窗下,今生幾叢菊?」還有王維的《雜詩》:「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還有王安石的《道人北山來》:「道人北山來,問松我東岡,舉手指屋脊,雲今如許長。」三個人寫了松、梅、菊,胡就趕緊加了個蘭。看完後的感覺真是今不如昔啊!兩相觀照,陶詩、二王詩立意蕭然;胡適詩,顯白直露。單從白話來講,其實陶、二王的詩也跟現代白話差不多了,(胡詩用「汝」不用「你」不知何意)但是都短得多。是什麼原因使陶、二王的詩嘎然而止了呢(陶詩,王安石詩下面還有但與菊松無關)?因為詩的靈魂是有想像空間。像畫的留白一樣,這也是中華文化的精髓之一。比如陶詩,他也可以往下寫,什麼來使殷勤答,離時尚未開等,然後再說早點辦完事,回去再上肥,花長大大的,不怕秋風吹一類的。但是他就提個頭,後面的留給讀者去想像。這就叫餘味無窮。如果把胡博士的詩砍掉三分之二,不就是想說希望嗎?改成「我從山中來,帶著蘭花草,苞雖無一個,心祝滿盆香。」豈不稍好?所以說留學留出毛病了,把祖宗作詩的規矩都忘了,還說什麼拿回了花,要種園子里(廢話),還要等開花(又是廢話),等了半天不開(一個蟲兒往裡鑽。。。。我不開了看你怎麼鑽!),著急呀(還是廢話)!只好等明年了(全是廢話)。絮絮叨叨,像實習教授講課,生怕漏了什麼細節,又像稼軒《粉蝶兒》形容的「如十三女兒學綉,一枝枝不教花瘦」,絕不留餘味。還有「看花人」根本就不用說,詩的第一字就是「我」嘛。改成「急得上廁所」也比現在的強。所以說胡博士評詩作詩水平均低得不可思議,門兒都沒入。當然說鼠輩是過了點兒,往大點兒說,像豬吧。無論中外,詩這種體裁本來就要求精鍊,無論怎樣白話,口語化,都不能違背這個原則。羅嗦,無警句,無餘味不應是白話詩的特點。否則流弊開來,貽害無窮。你看國家一級作家寫的《傻瓜燈——我堅決不能容忍》:「我堅決不能容忍那些在公共場所的衛生間大便後不沖刷便池的人」改成「便後沖水」不是更好?胡適之博士的示範作用難道就不負一點點責任了嗎?中國早年間的留學生,特別是文科生,如果能像方鴻漸那樣「不討厭,但是毫無用處」就是阿彌陀佛了。又及:關於《蝶戀花》還有故事。毛澤東給田家英的信中提到:「……李淑一女士,長沙柳直荀同志(烈士)的未亡人,教書為業,年長課繁,難乎為繼。有人求我將她薦到北京文史館為館員,文史館資格頗嚴,我薦了幾人,沒有錄取,未便再薦。擬以我的稿費若干為助,解決這個問題。」好個比希特勒斯大林還大的大獨裁者,這點小事都辦不成,還沒脾氣。要是放到現在,就是中國科學院副院長,中國衛星通信集團公司董事長也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毛是念舊的人,稿費小可,一首《答李淑一》,李就名垂千古了。毛真對得起亡妻的好友了該說對仗了,律詩的頷聯和頸聯需要對仗。有人說毛的對仗不好,好多地方合掌了。就是上聯和下聯同義反覆了。如劉琨《重贈盧諶》:「宣尼悲獲麟,西狩泣孔丘」,其中宣尼就是孔丘,西狩就是獲麟,悲就是泣。所以合掌了。周振甫說如果改成「西狩忽獲麟,道窮泣孔丘」就不犯合掌了。(我不是自己扎個稻草人,所有這些貶低毛詩詞的謬論我都是從天涯,留園和文學城看來的,說者洋洋得意,聞者愕愕瞠目。沒有人站出來據理力爭,一一反駁。這怎麼行?難道文科就沒人講理了嗎?)具體說有人舉「獨有英雄驅虎豹,更無豪傑怕熊羆」及「金沙水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兩聯。批評者說這兩聯合掌了。我從這批評中一下就判斷出它來自台灣人。為什麼呢?因為對大陸的政治語言不了解。簡單的說,虎豹是指美帝,熊羆是指蘇修。電影《英雄兒女》里有人人皆知的歌詞:「人民戰士驅虎豹,捨生忘死保和平」。大陸人用虎豹指美帝,台灣人當然不知道了,他們從來以為對美國只能叫爸爸。俄國人又叫北極熊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這一聯是上聯抗美,下聯反蘇,哪裡合掌了?再說金沙一聯。台灣人說長征是逃竄,我說不錯,是逃竄,就像震古爍今逃到台灣一樣。所不同的是常凱申認為轉進台灣是恥辱的失敗。而毛澤東則認為長征陝北是驕傲的勝利。毛是以勝利者的自豪心態回憶了長征路上的一連串事件,把它寫成一首七律。這是強者的史詩。反觀常氏,據說也能詩,他就沒有心情把斷臂東北,覆巢徐蚌,辱困平津,倉皇江南這些美妙事件給寫成詩句反覆吟詠。因此台灣人不了解毛澤東的七律《長征》是按照先後次序描寫的不同事件。紅軍從皎平渡過金沙江是在雲南,三國演義看過吧,諸葛亮渡瀘水的地方。紅軍過大渡河是瀘定橋在四川,石達開敗亡之處。紅軍在雲南時常凱申嚇得要自殺,紅軍在大渡河時他樂得鼻涕直冒泡。所以上下聯說得不是一個地方,當然沒有合掌了。其他如「螞蟻緣槐誇大國,蚍蜉撼樹談何易」「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仔細體會,都不犯合掌。當然對仗最好的是流水對,上下聯各說了一半的意思,合起來又是個完整的對子。毛的「宜將勝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和「金猴奮起千鈞棒,玉宇澄清萬里埃」都是流水對。所以說毛不懂對仗的人應該閉嘴了。還有吹毛求疵的,說毛詞犯重字。「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不應用兩個「里」字。的確。一般來說,詩用疊字最好,重字在句內出現也好,在不同的句出現就不好。這是一般來說。但詩無定法,如果不用萬里雪飄,而改成「萬域雪飄」、「萬疇雪飄」、「萬方雪飄」、「萬陌雪飄」、「萬島雪飄「、「萬山雪飄」,「萬國雪飄」或「萬宇雪飄」就更好了嗎?讀過崔顥的《黃鶴樓》吧?「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首三句重複「黃鶴」三次。連平仄對仗都不顧。為什麼?就要的是那種壺口瀑布奔騰而下的氣勢。怪不得是公認的唐詩七律第一。連李白都服了。毛的「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也一樣,開篇就一口氣給讀者展開了宏大的北國畫卷,將人一把拉到了畫中。換下這個「里」字,這個效果也就大打折扣了。其他還有,比如說「彈指一揮」不通的,「她在叢中笑」無理的,等等等等,林林總總,不一而足。都是不懂詩的的人提出的。真正作詩的人,絕不會說這些外行話。作詩的金科玉律是四個大字:詞不害意。前面說了,作詩的金科玉律是四個大字:詞不害意。舉一個例子吧。李易安說蘇東坡詞是「句讀不茸之詩耳」,換現在的話是長短不一的詩,算不上是詞。為什麼這麼說呢?你看《念奴嬌》就是個例子。蘇東坡《念奴嬌》: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 、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間如夢,一尊還酹江月。比較張孝祥《念奴嬌》: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銀河共影,表裡俱澄澈。怡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應念嶺海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浪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比較辛棄疾《念奴嬌》:野棠花落,又匆匆過了清明時節。剗地東風欺客夢,一枕雲屏寒怯。曲岸持觴,垂楊系馬,此地曾經別。樓空人去,舊遊飛燕能說。聞道綺陌東頭,行人曾見,簾底纖纖月。舊恨春江流不盡,新恨雲山千疊。料得明朝,尊前重見,鏡里花難折。也應驚問,近來多少華髮?比較毛澤東《念奴嬌》:橫空出世,莽崑崙,閱盡人間春色。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夏日消溶,江河橫溢,人或為魚鱉。千秋功罪,誰人曾與評說?而今我謂崑崙:不要這高,不要這多雪。安得倚天抽寶劍,把汝裁為三截?一截遺歐,一截贈美,一截還東國。太平世界,環球同此涼熱!誰都知道四首都是好詞。可細心的人應該發現,毛主席的詞和辛棄疾、張孝祥的詞句子長短是一致的,而蘇詞分句則非常另類,不合律。葉嘉瑩曾辯解說「故壘西邊,人道是」應連讀成「故壘西邊人道是」所以沒有不合律。這個辯解的缺點是太監的故事—沒有下邊。上邊勉強解釋了,可其下半闕若依詞牌而作,應該是:「遙想公僅當年,小喬出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間如夢,一樽還酹江月」。「多情應笑」,笑誰?「我早生華髮」,我是廢字。更無法解釋的是「了雄姿英發」什麼意思?這是一個著名的公案。一石激起千層浪。誰都想維護心中大明星的形象。有人(包括周汝昌)說秦少游不也有「了不知南北」嗎?「了」字是完全的意思。但了字這麼用時後面一定要用否定詞,比如「了無新意」。所以不能服人。郭沫若說「了」是「與」之誤,因為草書中二字相似,可是「小喬出嫁,與雄姿英發」也彆扭。葉聖陶據明末某一版本,認為當作「小喬初嫁,正雄姿英發」,雖亦可通,但不能以後起孤證推翻前此宋元舊本。真是辯無可辯。最是蘇公隨意處,詞人指點到今疑。由於「小喬初嫁」這一句無法按正譜吟讀,一直以來困擾後世。明明是沒有按照當時常規句讀寫出的一首詞,卻在當代後世引發了廣泛深遠的反響,而且紛紛起而仿效。在《全宋詞》所收二百三四十家、五百九十餘首的《念奴嬌》作品中,步趨蘇詞「六、五、四」句格後塵的作者就有五十八家,詞則多達一百一十六篇。就連王力也把蘇《念奴嬌》定為詞牌範例。這是一個文學史上頗為獨特的現象。正應了那句話: 如果你無法戰勝他,那麼就加入他。蘇軾填詞,同於他的豪爽性格,不會為了遷就聲律而犧牲意境。因此晁補之說:「蘇東坡詞人謂不協音律,然居士詞橫放傑出,自是曲子中縛不住者。」蘇東坡37歲才寫詞,一輩子也沒把作詞當成個正業。但他的詞,立意高曠,一掃花間以來富貴淫靡之氣,所以才被推為宋詞第一人。還是林妹妹說的那句話:「若是果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格律,修辭等等只是一種形式,像寶劍一樣,高明的劍客能做到如臂使指,心劍如一。毛主席早年的詩詞已經達到了這種萬人之上的境界了。而如果要更近一步入了化境、神境,那就是手中無劍,心中有劍,意之所到,萬物皆為我用(金庸應該得炸藥獎。金是反毛的,但能代表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的,此二人而已),而劍體本身卻不重要了。毛主席中年以後作詩,開始不汲汲於格律。直到毛晚年,終於是功德圓滿,臻於化境了。既不流於草率,又不束于格律。數千年來,能領略此境的,唯謫仙坡老二人而已。人或謂毛詩詞晚年不如早年,可知讀詩亦不易也。說來說去,有的人早等不及了。那「不須放屁」呢,也是好詞嗎?那好,你要戰,便作戰。《念奴嬌?鳥兒問答》鯤鵬展翅,九萬里,翻動扶搖羊角。背負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間城郭。炮火連天,彈痕遍地,嚇倒蓬間雀。怎麼得了,哎呀我要飛躍。借問君去何方,雀兒答道:有仙山瓊閣。不見前年秋月朗,訂了三家條約。還有吃的,土豆燒熟了,再加牛肉。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這首詞明顯是戲虐調侃之作,詞律也不講究(土豆燒熟了),充滿口語。為什麼這麼寫呢?就是特意要表示不重視,藐視對手。試想當時中國的國際處境多麼危急,可以說是危若累卵。我兔與兩個核大國同時翻了臉,掀了桌子。為什麼呢?就是因為他們不讓我們也有核武器,骨子裡就是永遠不讓黃種人與他們平起平坐。三家條約指1963年7月至8月蘇聯與美、英兩國在莫斯科簽訂了《禁止在大氣層、外層空間和水下進行核試驗條約》。禁止是什麼意思?就像利比亞的禁飛區,誰敢違反就打誰。別人訂了條約,我們怎麼辦?換了不「封閉僵化」的震古爍今和投降先富,恐怕早就尿褲襠了吧?他們喪權辱國的斑斑劣跡就不用我重複了吧?不用說他們,換了任何其他人都得服了吧?可惜美蘇生不逢時,遇到了我們的毛委員。我們硬是背著手撒尿,不扶(服)你這根JB。1964年,我兔的蘑菇就種出來了。有了蘑菇,後面的導彈,衛星就順理成章了,否則的話,他們三家又接著定一個個條約,兔子窩裡就什麼都不能有了。平等的開放更無從談起。如果毛也說「力不如人萬事休」的話,那就真的中國人民萬事休了。蔑視,是對恐嚇的最好的回答。赫魯曉夫當年對毛主席最不理解的是,毛怎麼能說原子彈是紙老虎呢?明明是真老虎嘛。其實赫氏是無法理解毛澤東的軍事辯證法:在戰術上重視敵人,而在戰略上要藐視敵人。怎麼藐視?你赫魯曉夫不是說原子彈是真老虎嗎,我毛澤東(代表中華民族)的回答就一句話:不須放屁!斬釘截鐵,毫無猶豫之色。四個字等於四顆政治原子彈,怎能說不是好詩呢?對這些無賴強盜難道還能文質彬彬的慢慢講理嗎?對流氓就要用流氓聽得懂的語言。此刻此地,非此四字不能完全表達作者對美蘇核訛詐的輕蔑。況且不須放屁雖然俗,但屬於君子之俗,並不下流,所以是恰到好處。所謂「詞之雅鄭,在神不在貌」,正是此意。若改成「不須欺我」、「不可辱我」、「不須大言」、「不須妄言」等等,不成了私塾里的老秀才了嗎?有何戰鬥力?像老佛爺一樣,就是對十一國宣戰,又有誰怕你?毛主席的膽色,別人是領教過的:我只一個元帥,就能打你十幾國聯合國軍,我要是全民皆兵呢?正是斯人也,而有斯句也。可惜我們現在的鄧家軍,是仗也不會打了,詩也不會寫了。連罵人都不會了。整天為幾個小島絞盡心機。本來是連長應該管的事,丟人啊。都是讓老蔣「力不如人萬事休」的歪理邪說給帶溝里去了。大國之利,在於多戰。齊晉秦楚,莫不如此。就像賭博一樣,大國有無窮賭本,不怕輸。小國手裡十個dollar,每一博都是賠上血本。祝朋友們新年快樂!也祝獨、運、輪新年快樂!今天不打你們的炮,明天開砸蔣粉。最可笑的是有許許多多的台灣人和大陸的幼稚青年說,毛主席的詩詞好是好,但是是別人代筆的作品,毛主席是偷來的。殊不知,現在這個世界上,牛奶可以假,酒可以假,好詩不能假。共產黨的名可以偷,社會主義的名可以偷,好詩作者的名字不能偷。試讀:「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此詞有人說是歐陽永叔所作,有人說是馮正中所作。從詞意上看,歐陽修大都是寫明快的景緻。如「輕舟短棹西湖好」,等等。就是有恨也要說「今年花勝去年紅」。像這樣「雨橫風狂三月暮」、「淚眼問花花不語」沉鬱凄苦的句子,確實跟馮正中「九迴腸,雙臉淚」、「淚滴枕檀無數」、「淚珠滴破胭脂臉」更為一致。但畢竟歐陽永叔與馮正中都是一流大詩人,詞風又相近,所以連李易安都弄混了。可問題在於你說毛澤東詩詞是他人所作,他人是誰?不是歐陽修的,那誰是馮正中呢?哪個人既能寫出威重廟堂的「莫道昆明池水淺,觀魚勝過富春江」又能寫出無法無天的「不須放屁」呢?如果胡喬木能寫,把他的詩集拿出來對一對嘛。好詩是天才噴涌,仿是仿不出來的。晏元獻寫了一句「無可奈何花落去」貼在牆上一年也想不出下句。有一天和王琪散步,指給王看。王「應聲曰:」似曾相識燕歸來。如果晏不問王,這下句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呢。現在請問,把毛的詩詞仿出來要多少年呢?什麼鳥叫什麼調。比如震古爍今的詩:呀!好革命的怒潮啊!呀!這掀天倒海的潮流,竟已仗著自然的力,挾著它從珠江來到長江了。潮流是什麼,是什麼?不是綠的水,是紅的血和黑的墨。今天我們的血已染紅廬山的面,鄱陽湖的口。這黑的墨,正拌著那紅的血,向著長江的水流去。這新誕生的《江西日報》,就是挾著這墨的力和著那血的力,一直衝向黃河流域去。呀!好革命的怒潮啊!呀!好革命的勢力!呀!屁眼兒里出來的只能是屁。怎麼拿好革命來形容潮水和勢力?莫非台灣人說的好男人的男人是從這兒來的?說好大的革命怒潮不是更好嗎?漫天捲來的怒潮不行嗎?又比如震古爍今的另一首最被右派吹捧的「好詩」:「騰騰殺氣滿全球,力不如人萬事休!光我神州完我責,東來志豈在封侯!」跟上一首的毛病一樣,就是個口號詩,屬於詩歌的最低層次。況其境界無非是弱肉強食,見識低下。「力不如人萬事休」,所以就一槍不放丟了東北嗎?力不如人,也不是毫無力氣吧?在東北丟掉的力氣包括262架新從德國購買的飛機,4000萬兩白銀,5000萬大洋,8萬根金磚,3000門迫擊炮和步兵炮,16萬支鋼槍,5864挺輕重機槍(足夠裝備50個師的武器)。詩的第三句最後一字應該壓仄聲,否則四個平聲結尾就不象話了。莫非奉化話里「責」是去聲?如果第三句果然是好句也就罷了,卻是個敗筆,大腳小鞋,跼促窘迫,兩重意思硬塞到一個句子里。你看張子野的「雲破月來花弄影」,三重意思,寫來從容不迫,何等飄逸自然。當然對豬不能用虎的標準,只能用豬的。常氏此詩如拿來跟另一頭豬-狗肉將軍張宗昌的「大炮開兮轟他娘,威加海內兮回家鄉,數英雄兮張宗昌,安得巨鯨兮吞扶桑」相比較,境界略似,藝術效果就差遠了。張詩後三句雖俗氣落套,但首句卻是非常的生動活潑,極是行當本色!反觀常詩「騰騰殺氣滿全球」不但不雅,而且無趣。不但首句無趣,全詩都無趣。不但詩歌無趣,而且為人無趣。以此無趣之人,是無論如何也寫不出「大炮開兮轟他娘」的有趣活句來的。再舉詩仙的《憶秦娥》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這兩首詞(另一首《菩薩蠻》不列)有人說是李白寫的,有人說不是。於是就大家就問,像這樣雄渾大氣的千古絕唱,不是李白還有誰能寫?像馮小剛在《功夫》里喊的「還-有-誰---?!」無人能答。二十世紀中國舊體詩人才凋零,有人說這是由於毛主席的心胸狹隘,不允許別人寫,所以造成了「萬馬齊喑究可哀」的局面。我說這個說法不客觀。作詩其實有點像喝酒,從古至今都是自己作也勸別人作。毛主席為了支持《詩刊》創刊,特地同意發表了十八首舊體詩。還幫陳毅改詩,改後送到《詩刊》發表。可見毛是如何興緻勃勃。如果毛想壟斷舊體詩創作,他為什麼等到建國十年後才發表自己的詩?中國的舊體詩刊《樂天詩訊》創刊於1950年元旦,公開發行了十年,毛為什麼讓他存在?共產黨的高級幹部,寫作舊體詩者甚多,如周恩來、朱德、董必武、陳毅、葉劍英、陶鑄等,如果毛是狹隘之人,這些高幹們理應最識相,早早收筆才對。可事實正好相反,陳老總其實成了《詩刊》的「專欄作家」和「後台老板」。《詩刊》在「文革」期間曾停刊,但不能因此就說毛嫉妒別人的詩,如果文革不讓跳芭蕾舞了,難道就推斷出毛嫉妒別人芭蕾舞跳得比他好?小人之心,君子之腹,不可妄度也。《詩刊》是1976年1月經毛澤東親自批示「同意」復刊的。葯某的中學班主任的父親就是77年《詩刊》主編嚴辰。中國近百年舊體詩低潮當然有其內在因素,我後面在「南宋詞范」一節將有專門討論,但以胡博士為代表的全盤西化思潮也難辭其咎。文化方面的全盤西化就是寫新詩嘛。其結果就是二十世紀前半葉幾乎無好詩人。反映到下一代就是無讀詩之人了。解放前文盲率80%,大學生占成年人口萬分之七,就這些大學生還大部分是學理工讀新詩的。本來舊體詩已經行將就木,無可挽回了,可毛主席舊體詩一發表,再加上識字普及,全國人民都徹底、深刻地接觸了舊體詩,其範圍之廣是歷史空前的。它的結果在一件特殊事件中可以看出來。在1976年四五事件中,天安門廣場有百萬人,大多數是年輕人都用詩來悼念周總理。那幾天我騎自行車去看詩了,幾乎全是舊體詩(包括不是律詩的古體詩)。非常驚人。這說明毛主席在不知不覺的情形下以一人之力挽救了舊體詩在中國被邊緣化的命運。有人說,無論如何毛是憑藉政治權力才建立了他的詩歌的地位的。我說真是如此的話,在批毛這麼多年後,他的詩歌地位也應該早垮掉了。關鍵是他的詩詞本身的藝術成就高,否則的話他既不能拯救自己的文學地位,也不能拯救舊體詩的死亡命運。權力代表不了藝術。乾隆爺在位59年,一生寫詩逾四萬首,詩詞創作的總量已接近於整部《全唐詩》請問牆友,哪一句是您記得住的?辯護到此結束,否則就沒完沒了。因為一個傻瓜所提出的問題比十個聰明人能回答的還多。現在開始論證包括李杜蘇辛在內的大詩人都被毛澤東超越了。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讀詩是讀者再創造的過程,好詩之間本來是無法相比的,如果硬要比較,就要暫時約定共同的標準。而且比較的結果不一定是好和賴,「都是好句」也是結論之一。首先必須承認,毛澤東詩詞最高的成就是他徹底的人民性。這絕對是前無古人的(恐怕也是後無來者)。他說「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得到詩人崇高讚譽的英雄們就是普普通通的農民。這兩句詩給天下所有相信眾生平等的讀者都帶來一股心中暖流。這種讚頌,不但不見於震古爍今的陣營,也不見於毛的絕大部分「戰友」們。他們從不認為陳永貴,吳桂賢等是英雄。可惜,我這篇文字是跟右派辯論的,這個人民性的標準只好不用。那就從名句,風格,境界,技巧特點等四個方面來看吧。開談之前再加一句,論詩詞是不講三七開的。劉翔的速度就是破奧運記錄的速度,高手過招只能比最上乘的武功,雄鷹之間只能比最高揚的飛翔。要比低的話蘇東坡「朱唇得酒暈生臉,翠袖卷沙紅映肉」(是寫紅燒肉嗎?不對,再猜猜?)的惡詩恐怕就上不得場子了。首先說名句。本來應該說影響,但毛是今人,李杜蘇辛是古人,毛的影響對今人較大,所以不公平。只好拋開影響,直接談句子。詩人之間常要比較詩句的。例如宋子京去看張子野,令人通報說「尚書欲見雲破月來花弄影郎中」,子野屏後呼曰「得非紅杏枝頭春意鬧尚書?」旗鼓相當,皆大歡喜。王國維說唐五代有句無篇,北宋詞有句有篇,南宋以後有篇無句,所以北宋詞好,南宋以下無詞。此說確為的論。蓋有篇極易,有句極難。對一流詩人來說,得一名句就不枉此生了。李杜蘇辛中李白名句最多,就請青蓮先出場。謫仙不喜束縛,一輩子也只寫了十首七律(李賀連一首都沒有),好句多在古體詩中。這裡選一些普通人張口即來的。大氣滄桑的,李有「西風殘照,漢家陵闕」。毛有「蒼山如海,殘陽如血」。輕鬆俏皮的,李有「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毛有「昨日文小姐,今日武將軍」。用寒月來象徵苦戰的,李有「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毛有「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期盼勝利的,李有「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毛有「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憤青的,李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毛有「糞土當年萬戶侯」。曠達的,李有「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毛有「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愁緒的, 李有「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毛有「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山高路險的,李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毛有「驚回首,離天三尺三」。變成成語的,李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毛有「不到長城非好漢」。豪邁的,李有「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毛有「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誇張的,李有「黃河之水天上來」。毛有「淚飛頓作頃盆雨」。自信的,李有「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毛有「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翻案的,李有「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毛有「陶令不知何處去,桃花源里可耕田?」送友的,李有「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毛有「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快速的,李有「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毛有「坐地日行八萬里,巡天遙看一千河」。夢幻的,李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毛有「一山飛峙大江邊,躍上蔥蘢四百旋」。唯美的,李有「雲想衣裳花想容」。毛有「紅霞萬朵百重衣」。小評:李毛都是飄逸型的詩人,各有所長。最難得的是變成成語的,因為它已經刻入了民族意識的硬碟里了。謝長廷還賣弄地說,中國有一句古話叫「不到長城非好漢」。笑。再看杜甫,大眾熟知的名句一樣多。唯我獨尊的,杜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毛有「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比較感情反差的,杜有「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毛有「地主重重壓迫,農民個個同仇」。預言後事的,杜有「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毛有「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讚揚的,杜有「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毛有「中華兒女多奇志,不愛紅裝愛武裝」。筆力千鈞的,杜有「落日照大旗」毛有「高峽出平湖」。(插評:兩句都太不容易了,寥寥數字,氣象萬千。捶胸拜服)強烈對照的,杜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毛有「紅旗捲起農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戰亂的,「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毛有「灑向人間都是怨,一枕黃梁再現」。憎惡小人的,杜有「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毛有「今日歡呼孫大聖,只緣妖霧又重來」。景色闊大的,杜有「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毛有「雲橫九派浮黃鶴,浪下三吳起白煙」。遺憾的,杜有「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毛有「君今不幸離人世,國有疑難可問誰」。待客的,杜有「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毛有「聞訊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興奮愉悅的,杜有「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毛有「紅旗越過汀江,直下龍岩上杭,收拾金甌一片,分田分地真忙」。氣勢宏大的,杜有「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毛有「洞庭波涌連天雪,長島人歌動地詩」。變幻景色的,杜有「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毛有「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歌頌的,杜有「萬古雲霄一羽毛」。毛有「六億神州盡舜堯」。評論歷史人物的,杜有「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 毛有「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小評:杜聖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力戰型的,毛是「紅雨隨心翻作浪」巧戰型的,不肯費力雕琢,但氣勢宏大。所以洽洽敵得過而已,毛略弱。老杜的「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殺傷力太強了。蘇東坡是亦詩亦詞,無所不能,無所不精。理趣的,蘇有「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毛有「莫道昆明池水淺,觀魚勝過富春江」。哲理的,蘇有「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毛有「僧是愚氓猶可訓,妖為鬼域必成災」。自然雋永的,蘇有「春江水暖鴨先知」。毛有「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想念妻子的,蘇有「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毛有「一鉤殘月向西流,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規勸的,蘇有「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毛有「宜將勝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思索人生真諦的,蘇有「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毛有「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豁達人生的,蘇有「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髮唱黃雞」。「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戰地黃花分外香」。敘事的,蘇有「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毛有「不見前年秋月朗,訂了三家條約」。懷古的,蘇有「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毛有「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瀟洒的,蘇有「談笑間,強虜飛灰湮滅」。毛有「齊聲喚,前頭捉了張輝瓚」。謳歌的,蘇有「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毛有「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排山倒海的,蘇有「有情風萬里卷潮來」。毛有「橫掃千軍如卷席」。詠物的,蘇有「似花還似非花」。毛有「梅花歡喜漫天雪」。豪爽的,蘇有「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毛有「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談笑凱歌還」。曠達的,蘇有「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毛沒有消極逃避的思想,遇到逆境,毛是「暮色蒼茫看勁松,亂雲飛渡仍從容」。小評:李杜蘇辛,就是子瞻與潤之最為相似。子瞻詩詞書畫古文,樣樣皆精,樣樣又不十分用力,作詞不被音律束縛,全憑天才噴涌。有「一洗萬古凡馬空」的氣象。蘇與毛都曠達,只是蘇消極。而毛作為開天闢地的勝利者,他的詩詞表現的曠達更積極,更自信,更熱情,更令人神往,因此更有感染力。毛稍勝。辛幼安無詩,詞洋洋洒洒六百餘首,是詞中老杜,佳句佳篇極多,且都是人間詞,不像坡翁的神仙詩。辛詞風格多樣,均有極高成就(李杜蘇辛,葯某最愛稼軒),但以豪放為本色。所以就單選一些豪放的名句。感慨大歷史的,辛有「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毛有「五帝三皇神聖事,騙了無涯過客」。理想的英雄,辛有「生子當如孫仲謀」。毛有「盜跖庄蹻流譽後,更陳王奮起揮黃鉞」。雄心萬丈的,辛有「倚天萬里須長劍」。毛有「 列嶂青且茜,願言試長劍」「安得倚天抽寶劍」。登臨寄意的,辛有「把吳鉤看了,闌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毛有「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鼓勵進取的,辛有「莫射南山虎,直覓富民侯」。毛有「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堅定信念的,辛有「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毛有「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描繪戰爭的,辛有「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毛有「山下旌旗在望,山頭鼓角相聞,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早已森嚴壁壘,更加眾志成城,黃洋界上炮聲隆,報道敵軍宵遁」。「漫天皆白,雪裡行軍情更迫。頭上高山,風卷紅旗過大關」。「馬蹄聲碎,喇叭聲咽」。英雄虎膽的,辛有「壯歲旌旗擁萬夫,錦檐突騎渡江初」。毛有「枯木朽株齊努力,槍林逼,飛將軍自重霄入」。氣壯山河的,辛有「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毛有「國際悲歌歌一曲,狂飆為我從天落」。無奈的,辛有「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毛有「綠水青山枉自多,華佗無奈小蟲何」。壯志難酬的,辛有「卻將萬字平虜策,換得東家種樹書」。反之,毛有絕不言敗的「喚起工農千百萬,同心干,不周山下紅旗亂」(插評:「亂」字真好)。嘆興亡的,辛有「玉環飛燕皆塵土」。毛有「蕭瑟秋風今又是」。小評:幼安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是李杜蘇辛中唯一像毛澤東一樣文武雙全的人。也是唯一正面描寫戰爭的人,更是對軍旅描畫最真實的人,私以為比毛的還好(但馬蹄聲碎,喇叭聲咽極好,可堪匹敵)。但他的作戰經歷偏狹,無法施展抱負。像毛的「七百里驅十五日」,「十萬工農下吉安」,「二十萬軍重入贛(蔣軍)烽煙滾滾來天半」,「喚起工農千百萬,同心干,不周山下紅旗亂」,「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這樣的大英雄大場景辛是不可能經歷的。因此在作品上也是各有所長。我這裡不是想刻意營造一個「三英戰呂布」的場面,李杜蘇辛,各人都有各人的廣大粉絲群。我是想指出毛澤東的詩詞所展現的藝術才華是非常全面的。太白的「仙」,子美的「郁」,子瞻的「曠」和幼安的「豪」在毛澤東的詩詞里都有追配前人的體現。反過來,由於毛的時代和他個人的特殊經歷,毛澤東詩詞卻有李杜蘇辛都沒有的新意境,和與其相配的名句。這就是敢於鬥爭敢於勝利的精神。這種精神貫穿了毛所有的詩篇。毛從不屈服於逆境,甚至在他被迫害,奪權,又身患重病時,在他拚死打下的地盤卻被別人輕易葬送了的時候,他寫的居然還是「踏遍青山人未老,風景這邊獨好」。(你我如果發現工錢拿得比別人少了都不會有這心情了吧?)在國家被孤立時,他寫的是「梅花歡喜漫天雪,凍死蒼蠅未足奇」。他沒有對歷史大人物的期盼,既不恨「英雄無覓,孫仲謀處」,也不幻想「致君堯舜上」。更不想「為君笑談盡胡沙」。他的力量來自「六億神州盡舜堯」「遍地英雄下夕煙」。他是永遠的勝利者,所以「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因此他既是自豪的「神女應無恙,當驚世界殊」又是謙虛的「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試問,這樣的詩歌,難道不是是民族骨氣的高揚,民族的魂魄的升華嗎?以它來代表中國精神不是很恰當嗎?下面談風格。有人謂毛澤東詩詞雖然大氣,但風格上不能算上品。比如說宋詞,婉約派是詞的正宗,豪放就次一等了。用他們的標準,連蘇東坡都不被認同。夏敬觀說蘇詞「如教坊雷大使之舞,雖極天下之工,要非本色」。什麼意思呢?雷大使是男的,跳舞怎麼也比不過女的。李玉剛唱得再像,到底是個假的。他們認為,像晏叔原「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和秦少游「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才是詞家本色。進一步,只有曲折含蓄的,才是好詩。應該說,持此看法的人是懂詞的人,而且一直是主流看法。這個看法佔據了周清真以下整個南宋詞壇,繼而元明清乃至民國。然而這種看法的根本問題是,他們把一種風格從平等的地位拉到了統治地位,把形式看得比內容還重要。這樣一來,寫來寫去,都是重複前人的遺意,吃別人嚼過的饅頭。詞的路越走越窄,走死了。比如說,毛主席有一首《虞美人》:「堆來枕上愁何狀,江海翻波浪。夜長天色總難明,寂寞披衣起坐數寒星。曉來百念都灰盡,剩有離人。一鉤殘月向西流,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這首詞毛自己認為不好。怎麼不好呢?如果按照婉約風格派的標準,這才是好詞呀。我的看法,這首詞不好就不好在詞范上。不信你把它打碎了,扔到全宋詞里,它就像把鹽灑到水裡,一下子就完全混合,找不著了。「詞范」是我生造的一個詞,形容一堆片語加起來給人帶來的特殊的味,特殊的語境效果,一種選詞造句的模式。南宋到民國,所有的詞人都用一種南宋亡國詞范。風花雪月,頭疼腦熱,無病呻吟,小里小氣。這個觀點非我獨創,王國維就曾說過:「近人祖南宋而祧北宋(類似土共祖小平而祧澤東),以南宋之詞可學,北宋不可學也。學南宋者,不祖白石,則祖夢窗,以白石、夢窗可學,幼安不可學也。」因此學來學去,一蟹不如一蟹,散開來則一窩不如一窩,流傳下來是一代不如一代。所以王靜安才有「北宋後無詞之嘆」。北宋以後填詞是士大夫、鄉紳們自抬身價的小玩意兒,大家都沒有思想,只好比詞范,看誰作的像南宋的詞。互相吹捧,似乎深奧無比。就好像學物理的一定要把相對論說得高深無比似的。其實,說白了,南宋詞范是很容易模仿的。請看篇首詞《綠頭鴨》:「醉留人,相逢誰在香庭?處飄萍、凄涼酒病,故國梅花歸情。粉牆移,隔花似見,月暗處、流落佳人。夜冷花零,孤窗曲徑。前朝舊事隨煙平,看流瓦、清輝佳麗。寶奩掛秋英。離別恨,飛上銀霄,耿夜孤明。夢覺來,露痕輕綴,浣手重賦清景。燕交飛、暗香拂面,轉楚腰,猶說盈盈。憶得中原。風吹畫棟,翠香飄落錦衫青。且休問,笙歌朱戶,枉自誇娉婷,到如今,梅花折盡,難寄離情。」這樣一首南宋詞范的詞,要寫十首也容易。這也不是什麼宋無名氏作,那是個噱頭。作者就是葯某。是為了打掉對南宋詞范的迷思而放的靶子。這個《綠頭鴨》就像個綠頭蠅,毫無思想,毫無內在邏輯,就是把南宋詞的隻言片語像美國人的GUMBO一樣,稀里糊塗的攪和在一起。當然是劣質的詞。南宋詞范流毒甚廣。現代人也有刻意寫南宋詞范的,他們對衛星,計算機,基因甚至飛機火車等現代生活完全無視,沉浸在清朝至宋朝的臆想場景里做詩填詞,以為那樣才是大雅,以為難得。其實朱子就說過,像這樣的詩「一日作百首也得」。王國維也說過同樣的話。文學如不跟生活同步,它就死定了。要治療南宋詞范的毛病也不難,你只要登高臨海,直抒胸臆,就是盛唐北宋的氣象了。可惜,那些台灣人和右派們所推崇的民國第一流的好詞,就是類似《綠頭鴨》這樣的東西。他們猶抱琵琶半遮面想說的第一流詩人是誰呢?(謝謝田野,稼軒無詩確實指無名詩)右派們想說的第一流詩人就是汪精衛。柳亞子說過這樣的話:「南社的代表人物,可以說是汪精衛先生」。余英時教授稱道汪精衛詩詞上的造詣,在二十世紀的舊體詩作者中首屈一指。陳寅恪說「阜昌天子頗能詩」(阜昌是劉豫的年號,用來指汪恰好)。錢鍾書也作詩讚好。既然這麼高妙,我們當然急不可待的要拜讀一下啦:《憶舊遊。落葉》「嘆護林心事,付與東流。一往凄清,無限留連意。奈驚飆不管,催化青萍,已分去潮俱渺,回汐又重經。有出水根寒.拏空枝老,同訴飄零。天心正搖落,算菊芳蘭秀,不是春榮。戚戚蕭蕭里,要滄桑換了,秋始無聲。伴得落紅歸去,流水有餘馨。只極目煙蕪,寒螿夜月愁秣陵。」好嗎?詞的意思是我(樹葉)為大樹榦了一輩子,現在雖然捨不得,也得走了。走了又回來,碰上了一堆枯枝爛根。天要變了,樹是靠不住的。滿耳雜音,到了大家都完蛋的時候,也就消停了。(想當年)我要是和花兒一塊死了,還能沾點香味。現在這樣去南京真是倒霉透了。這是漢奸逃出重慶後寫的。我我我,都是我,像不像一個將要被凍死的臭蟲哀鳴?羅羅嗦嗦,講了半天的漢奸道理。還不如常凱申的一句「力不如人萬事休」來得直白。一對臭蟲,一個調調。汪與蔣其實沒差別。汪如坐在蔣的位子上,汪就是蔣;蔣如坐在汪的位子上,蔣就是汪。葉嘉瑩誇汪這首破詩有烈士精神。哈哈。真是眼珠子長肛門裡面了,看見的只能是屎。所以說台灣被日了五十年,已經沒中國人味兒了。既當婊子又立牌坊的東西,在台灣當然是烈士了。因為那個島上當婊子的都不想立牌坊。灣獨們,記好了:我們中國人的烈士精神叫做「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剛才看《一虎一席談》,一個姓沈的副院長說我們應該與日本分享釣魚島主權,因為力不如人。我就想詩歌還真不是單純藝術問題。領袖的詩歌真的就反映了國家精神。所以打倒毛的詩歌其實是想重樹蔣汪的力不如人萬事休理論。罵完漢奸,再回頭談藝術。汪這首詩,只能與少數漢奸和灣灣有共鳴,普通人無法接受詞的意境。首句「護林事」有硬傷,「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護林的是落花不是落葉。另外掉了的樹葉不是綠色,怎能「化青萍」?化浮萍或化孤萍不是更好?另外,「重經」是什麼意思?重新經過?老路?太生硬。「根寒」「枝老」都是倒裝,既然倒裝,「有出水根寒.拏空枝老」就彆扭。不如改成「見出水根寒.拏空枝老」豈不生動?算了,懶得繼續挑毛病了。一句話,病態。故意讓人瞧著費勁。這種病態或變態的原因就是為了追求我所說的「南宋詞范」。這種詞像葯某的《綠頭鴨》一樣,你把它拆了,放到南宋詞里,就化了。可見南宋詞范害人不淺。我上面說了,南宋以降,元明清民,大家都寫一些委委瑣瑣的東西,詰屈聱牙,沒有自己風格,沒有名句。包括這首《憶舊遊》,不算好詩。南宋詞范的壞處,還在於它不但毀掉了詞,也傳染了律詩。你看汪的一首《七律》:「飄蕭黃葉覆秋根,此日霜菊事不敦。臘意漸濃寒倍至,桐風半凜體虛溫。誰家豎子歸簫里,訴那當年嚙指痕。對此時聲山骨瘦,訥來另表一殤魂。」陰鬱猥瑣,那裡還有律詩應有的盛唐氣象?且頷聯不工頸聯不對。不過葉女士又該鼻涕眼淚的感動詩中的烈士精神了吧。相比之下,汪的「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是好詩。此詩可能受了僧肇的「掉頭挨白刃,恰似斬春風」的啟發。有人問,汪先前是勇士,後來變漢奸,無法理解。其實星星月亮都沒變,汪也還是那個汪。你看「伴得落紅歸去,流水有餘馨」,不是在說後悔沒有引刀成一快嗎?有的漢奸是性格上的懦夫,有的是思想上的懦夫。汪認定「天心正搖落」「滄桑換了」的失敗主義同常氏的「力不如人萬事休」是一樣的思想懦夫。只有毛主席「喚起工農千百萬,同心干」才是真正的勇者。「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雖是好詩,但也只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個人犧牲水平。尚不如陳老總「此去泉台集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來得氣勢磅礴。連漢奸都端出來了,看來右右們也拿不出更好的貨色了。其實,好詩人是有的。魯迅的詩就沒有南宋詞范,他的詩既不同於古詩,又不同於毛澤東,有他自己「憤」的風格:「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忍看朋輩成新鬼,怒向刀叢覓小詩」,「心事浩茫連廣宇,於無聲處聽驚雷」,同李杜蘇辛一樣,魯迅是有自己的風格的。而且不乏名句。只不過蔣粉寧可取汪,不肯取魯。因為他們的褲子和汪精衛是連襠的,而魯迅的心和毛澤東是相通的。唐詩的風格,大氣雄偉,明快上口。充分展現了詩歌本質的藝術特徵。而南宋詞范正好相反,佶屈聱牙,晦澀難懂。詞本來是填曲的,南宋詞范不要說唱了,念著都彆扭,早已走上邪路了。宋詞如此,唐詩後來也一樣。王國維說:「詩至唐中葉以後,殆為羔雁之具(應酬的工具)矣。」「至南宋以後,詞亦為羔雁之具」。無論詩詞,都顯出文明退化現象。這種風氣不變的話,中國詩詞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幸虧,中國出了個毛澤東。毛澤東的作品,無論是律詩還是填詞,都一舉恢復了盛唐北宋的風貌。「赤橙黃綠青藍紫,誰持彩練當空舞?雨後復斜陽,關山陣陣蒼。」 言之有物,大氣磅礴。意境深遠,朗朗上口。真乃盛唐氣象。毛澤東詩詞不但恢復了盛唐氣象,還超越了盛唐氣象。他建立了自己個人的風格,這就是「王」者風格。李杜蘇辛,儘管有崇高的理想,遠大的抱負,在骨感的現實面前,也只能選擇逃避和哀嘆。從李白的「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到蘇軾的「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莫不如此。辛棄疾對現實無奈而妥協 「卻將萬字平虜策,換得東家種樹書」,杜甫更是一生悲苦,「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與所有的舊詩人不同,毛澤東是永遠的勝利者。在他的心目中,從來沒有信過南宋以來,從宋高宗到常凱申,從汪精衛到鄧小平都信奉的「力不如人萬事休」歪理邪說。君請看,三灣改編,他所聚集的是稀稀落落拿著梭鏢的烏合之眾,但毛憑此卻建立了地跨閩贛的蘇維埃共和國;北上抗日,他所帶領的僅是八千遠途跋涉,疲憊飢餓的殘兵,但毛憑此卻開闢了人口過億的敵後民主政權;建都北京,他所接手的是落後的農業國和四億文盲,但毛憑此卻完成了包括衛星上天在內的大國工業化。所有這些難以想像,不可逾越的困難危機,都不能動搖毛澤東神一般的自信,他說「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他所有的詩篇都充滿了勝利的浪漫主義。毛主席用他的詩詞向中華文化中注入了強大的鬥爭勝利的基因。毛說「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從對中華文化基因的貢獻來說,毛確實是創造了戰無不勝的「王」者之風,超越了李杜蘇辛。特別是今天我們太需要這種精神了。你們聊政治,我繼續詩詞。今天說道境界。作詩要講究意境。這古人也知道。但把他提到鑒定詩歌的最高標準的是王海寧。他在《人間詞話》里說「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言氣質,言神韻,不如言境界」。那麼,意境是什麼呢?王又說:「今古詞人格調之高無如白石。惜不於意境上用力,故覺無言外之味。弦外之響,終落第二手」。所以說意境是有餘味,有聯想。王又進一步分類,把境界分為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有我之境直抒作者胸臆,無我之境則作者變成攝影師,讓景物自己說話。無論有我無我,「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必鄰於理想也」。所以好的境界除了有聯想外還一要合情合理,二要有思想內涵。怎麼才叫合情合理呢?王海寧提出「隔」與「不隔」的標準。王並沒給出定義,只舉了幾個例子。不隔的例子:「池塘生春草」,「空梁落燕泥」。像看照片一樣。不用解釋。隔的例子:「謝家池上,江淹浦畔」,像猜謎。謝靈運寫過「池塘生春草」,所以謝家池上,就是春草。江淹寫過「春草碧色,送君南浦」,所以也是春草。繞了一大圈,並無新意,所以是隔。還有一種隔,是粗陋,亂說大話,無法想像。例如「腳踩南山虎,手擒東海龍,探頭出宇宙,抬眼雷電生(葯某作)」就是胡說八道。總結一下,王海寧所說境界就是能充分調動讀者頭腦中的形象思維的效果。境界高的就是新鮮的,信息量大的景象。「日破雲濤萬里紅」雖有形象,但我們常看關山月的「江山如此多嬌」的畫,這個意境不是很新,而且沒有餘味,信息量不大,所以境界不高。如果說雲濤的寓意是阻力的話,就應該用「踏破雲濤萬里紅」,因為「日」字本來就是多餘的。當然如果「日」有別的意思的話,就不多餘了。再看作者另一首《七律?園竹》「小園靜靜碧湖邊閱盡滄桑數百年夏響青篁冬悅雪晝巡紅鏡夜觀天民生最念狂風后世事常思細雨前把卷南窗桑梓月鞠躬盡瘁為蒼黔」紅鏡是紅日的代稱,出自李賀《河南府試十二月樂詞並閏月。六月》:裁生羅,伐湘竹,帔拂疏霜簟秋玉。炎炎紅鏡東方開,暈如車輪上徘徊,啾啾赤帝騎龍來。用這個僻典是王海寧所說「隔」的最佳註腳。為什麼不能用「紅日」?李賀詩中紅鏡雖是自創,但其意非常明白。「紅鏡」用在《園竹》中就是賣弄了。好詩人是從不賣弄的。另外用紅鏡代替太陽有硬傷。李賀詩中紅鏡是朝陽,是像鏡子一樣可以目視的。而《園竹》的太陽是「晝巡」,走過天空,不能目視,用朝日來代替就牽強了。全詩最重要的是頸聯,說的是他臨危受命在狂風后的特殊經歷,和他「把動亂消滅在萌芽狀態」 的治國方略。應該說是言之有物。但其他幾句均不甚好。首先寫竹的是應該明裡暗裡扣著題,而此詩只有第三句與竹有關。第一句疊字「靜靜」不好,除非二句是「茫茫」數百年,否則一個「靜」就是個廢字。「閱盡」與「盡瘁」重了,可換掉一個。夏響,作者是想把夏日微風吹得竹葉嘩啦啦的意境表達出來,以響來襯托靜,是個好字。但我最不喜的是「響」字的發音,與「夏」太近了,念著繞口。可試「暑響青篁寒悅雪」。頷聯最大的問題是他表現的是閑逸,舒適的情懷,這就與末句「鞠躬盡瘁」的形象太矛盾了,意境不和諧。另外全詩的味道像明朝的閣老,與作者的身份不符。這倒也不奇怪,詩與詩人的境界永遠是脈脈相通的。有人說上海人骨子裡永遠是管家,當不了主子。原來還不信,現在是不得不信了。還有常凱申的詩句(在《潛伏》里看到)「朝霞映旭日,梵唄伴清風,雪山千古冷,獨照峨眉峰。」第一句是小兒語,朝和旭都是日出之意,重了,屬低級錯誤。比上面「日破」一句還差。第二句的「清風」說明作者不冷,那第三句「雪山千古冷」 就不是感受而是推想。有了這個想像,就應有下文來接應。比如「高處不勝寒」後面就有「何似在人間」。可是結句「獨照峨眉峰」並沒有回應冷的問題,而是直接跳到首句銜接「旭日」。所以「千古冷」在全詩里就顯得有些突兀。勉強可解釋為千古冷是因為暗,缺乏日照。但這樣一來,「千古冷」雪山就坐實了峨眉山群峰了。查峨眉山位於中亞熱帶季風氣候區域,絕大部分無常年積雪,雪山千古冷不是峨眉山的典型寫照,違反了王國維「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的標準,不是好境界。如不提峨嵋,改成「獨照第一峰」似稍好。本來作者要表達的是「主耶穌只保佑我一人」的得意之情,但是讀起來卻給人古怪彆扭,孤僻陰森的感覺,像是西毒歐陽鋒在練九陰真經的場景。這就叫力不從心。相較之下,毛的「暮色蒼茫看勁松,亂雲飛渡仍從容,天生一個仙人洞,無限風光在險峰」則氣韻連暢,無一字可動,是天然好言語好境界。至於李杜蘇辛,境界那是沒得說的。這裡只需舉例證明毛澤東的詩詞的境界也一樣不讓古人。先說無我之境的。前面提到「雨後復斜陽,關山陣陣蒼」是遠鏡頭橫搖。還有「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是全景拍攝。雖是寫景,但「所寫之境,必鄰於理想也」。一個是戰地的莊嚴,一個是自然的生機,都給人無窮之言外之味,弦外之響。詩家語有時很奇妙,最直白,最簡單的有時反而是味道最濃的。相信大家都有秋天在New England看紅葉的經歷吧?下次再去時,試一試用詩句來描述漫山的紅林。包括前人的什麼「朝來誰染霜林醉」,「霜葉紅於二月花」等等,你會發現怎麼也不如「萬山紅遍,層林盡染」這八個字來得舒暢,來得真切。真是神了。再說有我之境的。有「風展紅旗如畫」,「萬木霜天紅爛漫,天兵怒氣沖霄漢」,「蒼山如海,殘陽如血」,「須晴日,看紅妝素裹,分外妖嬈」,「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等等。以上所有例句,給讀者展現了一幅幅美麗壯闊的畫面,都反映了作者強烈的感情取向,所以都是很好的有我之境的佳句。而且毛主席詩詞不論是表現什麼境界,都絕對不「隔」,感情噴薄而出,毫無矯揉造作,所以藝術感染力就極強。還有因為一字而境界全出的。「紅杏枝頭春意鬧」的「鬧」字,「雲破月來花弄影」的「弄」字都是經典好例。毛主席也不乏這樣的點睛之筆。比如「不周山下紅旗亂」的「亂」字。換個別的字,如紅旗展,紅旗飄,紅旗舉,紅旗遍,紅旗出,紅旗度,紅旗過,紅旗到,紅旗艷都不好,只有「亂」字能把剛剛喚起的千百萬工農跟反動派打作一團的形勢,還有遍地造反的氣勢能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同時也把作者興奮,愜意的主觀心態生動地展露出來。還有「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的「笑」字,也是提綱攜領,一字把全詩的精神面貌完全表達出來了。因此用王國維的標準,毛澤東詩詞確實是達到了極高的境界。談完了名句、風格、境界,現在來談技巧。作詩的技巧是什麼?什麼誇張、比喻、反襯等初級水平的就不提了。種種詞書又窮極毫末,無法蹤巡。就用賀方回定下的廣為人知的標準吧。「平淡不涉於流俗,奇谷不鄰於怪癖,題詠不窘於物義,敘事不病於聲律,比興深者通物理,用事工者如己出,格見於成篇渾然不可鐫,氣出於言外浩然不可屈。」在以上各條標準里(除了第四條),毛澤東詩詞都有堪稱經典的表現。不想再詳述了,只舉例吧。平淡不涉於流俗。舉「颯爽英姿五尺槍,曙光初照演兵場。中華兒女多奇志,不愛紅妝愛武裝」奇谷不鄰於怪癖。舉「一截遺歐,一截贈美,一截還東國。太平世界,環球同此涼熱!」題詠不窘於物義。舉「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敘事不病於聲律。專指蘇東坡以詩入詞,不協音律而言。可我們今天已經不知道詞的音律了。如果反過來理解成不拘於聲律,則還有現實意義。比興深者通物理。舉「鐘山風雨起蒼黃」。用事工者如己出。舉「今日長纓在手,何時縛住蒼龍?」格見於成篇渾然不可鐫。舉《沁園春。長沙》,全詩格局蕭肅雄健,渾然一體。氣出於言外浩然不可屈。舉「《沁園春。雪》,全詩無一字語及革命,而實為定鼎之先聲。其實還應該加一條,叫做文字的通俗化。過去人們很少提及。在我看來,這是毛對舊體詩的寫作技巧的最大貢獻。詩歌據說是產生於勞動,但變成文字後就是小眾文化了。如果除去毛澤東作為政治家的一面不談,他在文化方面孜孜以求,辛苦一生的其實就是一件事:把象牙塔里的東西搬出來,一件一件的涼在廣場上給大夥看,他一邊搬還一邊吆喝,「快來看快來看嘍,沒啥子了不起的,大家都能用啊。」 要想讓老百姓都喜歡老祖宗留下的好玩意兒---舊體詩,首先就得讓人看得懂。所以毛身體力行,讓自己的作品通俗再通俗,明白再明白。有一個例子,毛澤東《沁園春。雪》有「原馳蠟象」一句。原作是「臘象」,是「真臘白象」之意(郭沫若),公開發表前,臧克家建議改成「蠟象」原因是易懂,毛聽了後欣然採納。要是我們一般人,甭管真的假的,都會堅持原字,又顯得有學問,又能保住面子。但毛卻認為易懂是非常重要的。通觀毛詩詞,在舊體詩中是最通俗化的,幾乎都是「床前明夜光」「白日依山盡」一類的。他是想讓有小學初中畢業水平的人都能看得懂。那些厚誣毛澤東借政治權力建立詩歌權力的人,你們難道沒有看到毛一生通俗化平民化的艱苦努力嗎?除了毛以外,還有哪箇舊詩人在這條路上同他一道篳路藍縷,披荊斬棘?不要說和他同時代的人里沒有,就是現在也沒有。紅鏡不就是個例子?作為回報,中國老百姓喜歡毛澤東詩詞不是很自然了嗎?我們有的網友,讀了唐詩以後,拿起毛的詩詞,看來看去,覺的這還叫詩?給二流唐詩提鞋都不配。原因就是他們潛意識裡覺得毛的詩詞太淺顯,詩應該是讀不懂的,應該是有學問的人玩的,用典應該是誰也不知道的,那才是水平高呢。其實古人也不是故意把詩寫得晦澀難懂的。熟悉的例子是白居易寫完後要給老婦人讀和有井水處便有柳詞。我們看古人的詩詞要藉助註解是因為年代久遠,當時人易懂的我們難懂。並且元代以前的口語是不能寫出來的(見葯某《閑聊六祖》之三---他真的不識字么?)。喜用僻典是初學者容易犯的毛病,像窮人買LV包一樣,渴望得到認可。找一兩句冷門的典故難嗎?「紅泉(仙境)」「作家(有大機緣的人)」「兔推輪(月)」在網上還可以查出來,「驢乘」(俯仰由人的意思)我在網上都沒查出來。拿一本《詩經》,隨便翻一頁就可以找個誰都不認識的字。有意思嗎?以毛的讀書痴迷,他找不出兩個僻典嗎?「嶢嶢者易折(缺),皎皎者易污」(語出《後漢書?黃瓊傳》)不就是毛給江青的信里用的典故嗎?毛在詩詞里努力做到平民化,甚至口語化,這是功夫,這是水平,這是貢獻。汪精衛們的詩晦澀難懂,只有連小姐都操不動的老鴻儒們才能喜歡,這才是給毛提鞋都不配呢。反過來,如果是不學無術的人,就只能寫出粗鄙的順口溜(順口溜也很好,有學問的人也應當寫)而絕無可能寫出真雅的意境來。毛的這個貢獻對舊體詩的普及化大眾化建立了前人沒有的巨大功勞。對新時代的詩風改造也起到了劃時代的作用。這不是事實嗎?毛為什麼要做這件費力的事呢?因為他是真的熱愛舊體詩,他說:「我冒叫一聲,舊體詩詞要發展,要改造,一萬年也打不倒。因為這種東西最能反映中華民族和中國人民的特性和風尚,可以興觀群怨嘛!怨而不傷,溫柔敦厚嘛!」舊體詩只有根植在大眾里,才能一萬年也打不倒。在技巧上我們可以斷言毛與李杜蘇辛都非常傑出和優秀。但在通俗化上做出了超越李杜蘇辛的巨大貢獻。這樣我們可以總結如下:毛澤東與李杜蘇辛都達到了各自時代的高峰,像一個馬鞍形。而在風格、境界和技巧三方面毛澤東詩詞有無人能企及的,獨到的,非常傑出的成就,所以毛主席詩詞已經超越了李杜蘇辛,成為了「獨特而又大幅優於西方同項文明」的東方文明的最佳代表。證畢。可惜這一領先西方的文明已經被胡適,郭沫若等搞得半死不活了。他們鄙薄傳統文化,一心模仿西方的翻譯詩歌,全不顧漢語自身的特點(優點),也不顧詩歌自身的規律,弄出的「新詩」一點中國味也沒有,怎麼會有生命力?新月派三主將聞一多,徐志摩,朱湘皆橫死。他們的新詩也演變成了梨花體,比死還慘。光說不練假把式。還是讓我們來解剖一首「膾炙人口」的新詩吧。徐志摩《再別康橋》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艷影,在我的心頭蕩漾。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條水草!那榆蔭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間,沉澱著彩虹似的夢。尋夢?撐一支長篙,向青草更青處漫溯,滿載一船星輝,在星輝斑斕里放歌。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別離的笙簫;夏蟲也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教現代文學的孔慶東說喜歡徐志摩詩歌的人一般以青少年為主,在中文系待著,二年級以上的人恐怕就沒有喜歡徐志摩的了。我說是二年級以上就沒人喜歡新詩了。為什麼?第一是不簡潔。新詩派以為白話詩就等於羅嗦,你看這首詩195個字,就是想說我太愛劍橋了。為什麼愛(徐共留學英美四個大學,都是剛讀一年就跳槽,劍橋是最短的一個,才七個月)?你就是讀上五遍也未必能明白。因為真實原因是為了炫耀他是劍橋的留學生,牌子最亮,但又不直說。就像「今夜我是美國人」一樣,繞彎子。第二是本身沒有真切的意境而靠堆砌原不相干的詞藻來裝潢。句子不是心裡跳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因為做,所以繞。因為繞,比喻就牽強。什麼新娘哇艷影哇是不是怪癖?有家有室了還一副花花公子腔。水面下軟泥上的青荇是什麼東東,是林微因還是陸小曼?芼來芼去(參看詩經第一首關關雎鳩)都是盯著別人的老婆。還「油油的」,膩不膩呀。想唱又不唱,毫無理由,自作多情。什麼輕來輕走,整個一沒人待見。一會兒夕陽,一會兒星輝,既然是星輝又怎麼能有向青草更青處的顏色視覺?不要說你那青荇在水下看不見,就是看見了也是黑影子。所以跟南宋詞范一個毛病,矯揉造作,無病呻吟,比興不通物理。把彩虹揉碎的意境美嗎?在我看來是堪比清泉濯足,背山起樓,焚琴煮鶴之第四大殺風景。第三是節奏不符合中文詩歌的內在規律,所以記不住。「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間,沉澱著彩虹似的夢」要多彆扭有多彆扭,你就是背下來了三分以鍾後肯定忘。加個的字在虹之前我反而容易記住。同樣是描述一個夢魂牽繞的地方,試比較:「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是一千三百年前的白居易用27個字寫得好還是現代的徐天才用195個字寫得好?哪一個更白話?《康橋》不好,別的呢?省省吧!如果頭牌就是個麻子,後面的還用得著看嗎?所以毛澤東總結說「用白話寫詩,幾十年來,迄無成功。」出路呢?毛又說「我看中國詩的出路恐怕有兩條:第一條是民歌,第二條是古典。這兩方面都要提倡學習,結果要產生一個新詩。現在的新詩不成型,不引人注意,誰去讀那個新詩?將來我看是古典同民歌這兩個東西結婚,產生第三個東西。形式是民族的形式,內容應當是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的統一。」我們應該走毛潤之指出的詩歌發展之路。古典詩要通俗化。新體裁要歌曲化。中國最早的詩集《詩經》就是民歌,由此發展。「四言敝而有楚辭,楚辭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詩敝而有律絕,律絕敝而有詞。」(王國維《人間詞話》)從而誕生了無比輝煌的唐詩宋詞。下面的路,還是要唱。就是把大家都特別喜歡的歌變成歌牌,往裡填詞,跟宋詞一樣。這樣翻唱歌看起來不咋地,但宋詞不就是這麼來的嗎,出了大家,就變成大雅了。當然只有天才加勤奮才能成功。翻唱是有生命力的,岳雲鵬的五環之歌就是個例子(調寄《牡丹之歌》):「啊~~五環~~你比四環多一環~~啊~~五環~~你比六環少一環~~終於有一天~~你會修到七環~~修到七環怎麼辦~~你比五環多兩環~~」。全場都唱。聽完相聲後我自己又哼了一天。這麼貧的東西竟然有如此的生命力,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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