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融與交響——日本現當代作家研究
06-13
眾所周知,日本文化是一個穩定而又「開放」的體系。日本的「開放」在心理上導致其對傳統的愛和對外來新事物的愛結合在一起。這種文化特徵在日本文學中表現得十分徹底。日本文學自古以來就巧妙地將其他民族的東西吸收、消化並融進自己的創作中,從紫式部借鑒自居易的詩歌創作《源氏物語》,足以見得日本作家是善於接受外來文化的影響。明治維新以後,日本開始了全方位向西方學習的過程,他們在吸收、消化和融合西方文化的同時,創造出了具有日本特色的新文學。由此,也使日本文學進入了一個新的歷史時期,並取得了輝煌的成就。在20世紀,相隔不到30年的時間裡,日本文壇就出現了兩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充分證明了日本文學的空前繁榮。 回顧日本現當代文學的歷史,有幾個人物是特別值得我們關注的。他們的文學成就不僅舉世矚目,而且其創作代表著日本文學的風格,呈現出日本文化的特徵。其中最典型的有川端康成、大江健三郎、村上春樹等,在他們的創作中很好地處理了傳統文化與現代意識、東方文化與西方文化、文學與音樂的關係。 日本人,特別是當代日本人對傳統、對遙遠的過去表現出十分的關切,他們往往歷久保存世代遺傳下來的行為準則和文化形式,所以,許多日本作家十分執著於傳統文化。川端康成在《獨影自命》中曾說:「即使現實的生活基本上結束了,即使對生活的興味越來越淡薄了,我的精神自覺和願望也更為堅定。這就是我作為一個日本式作家的自覺,和繼承日本美的傳統的願望。我願堅持它直到除此以外的一切完全消失……」,「我把戰後自己的生命作為我的餘生。餘生已不為自己所有,它將是日本美的傳統的表現。」(《獨影自命》)川端康成在創作實踐中將這種對傳統文化的執著化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在日本民族傳統文化的土壤上,辛勤耕耘,以其令人驚嘆的筆力,向世人傳播著日本美。川端康成文學中飄散的「風雅」情味、「物哀」精神,所滲透的「幽玄」理念,以及對自然美的表現等,無不展示著日本的傳統。正如諾貝爾文學獎評委會主席在致獎辭中所說:川端康成先生,這份獎金是為了表彰您的高超的敘事藝術,它以非凡的敏銳表達了最具有民族本性的日本靈魂。同時,我們必須看到,作為現代作家,川端康成在展示日本傳統美的同時,將現代意識融入到自己的文學世界,特別是將西方現代派的表現手法引入到創作之中,使他成為日本第一個自覺融合東西方文化、創造出嶄新的文學從而走向世界的作家。在川端康成看來,日本古典文學傳統對他的影響主要表現在精神實質方面,而西方文學對他的影響更多的是在表現手法和技巧方面,例如,《雪國》、《千隻鶴》等小說就極具代表性。總之,川端康成為「架設東方與西方之間的精神橋樑做出了貢獻」。 1994年,大江健三郎因《萬延元年的足球隊》和《個人的體驗》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獲獎理由是由於他的作品「以詩的力量創作了一個想像的世界。在那裡,生命與神話聚在一起,構成一幅當今人類困境中惶惑不安的圖畫」。是的,大江健三郎的創作以日本文化為原點,以他對現代人生存困境的擔憂、思考為半徑,以西方現代哲學思想為支撐,創作出了一部部帶有神話色彩,充滿人道主義精神的作品。 大江對傳統文化也像川端康成一樣,十分執著和尊重。他自覺地從日本民族土壤中充分汲取營養,很好地繼承並大量使用了自《竹取物語》延續下來的象徵性技法和日本文學傳統中的想像力。例如,他在《萬延元年的足球隊》中就運用了日本傳統文學的想像力,將現實與歷史、城市與鄉村巧妙地交織在一起。既立足於現實,又超越現實,成功地創造了現代神話。與此同時,這位戰後成長起來的作家異常熱情地借鑒外來文化,並在充分消化的基礎上予以吸收,顯現出一種「衝突,並存·融合」的文化模式。大江健三郎深受存在主義哲學家薩特的影響,存在主義的人道主義精神、介入文學理念等是大江健三郎吸收最多的成分。大江健三郎十分注重表現災難時代人的生存狀態,例如,現代社會的核戰爭問題、公害問題、現代社會的人所面臨的精神不如意問題、殘疾兒童問題等。面對這種困境,大江健三郎採取了積極的態度,就是勇敢地擔起責任。在藝術表現中,大江健三郎也受到薩特的啟發,例如,大江健三郎對想像力問題的關注始於薩特「形象一想像一自由」的思想。因此,有評論說:「吸收西方存在主義的想像力的表現,以及傳承日本式的想像力和傳統的象徵性表現,並使兩者達到完美的統一,是大江的存在主義文學日本化的另一個特徵。」總之,大江健三郎的創作活動不僅面向日本和東方,同時也面向世界和現代。 村上春樹不僅是當今日本文壇的旗手,更是一位享譽世界的作家。自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村上春樹登上文壇以來,創作了包括長篇小說、短篇小說、隨筆、翻譯等超過四十部作品,並先後獲得過「野間文藝新人獎」(《尋羊冒險記》)、「讀賣文學獎」(《奇鳥行狀錄》)、「谷崎潤一郎獎」(《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他的作品超越國界,深受來自世界各國讀者的喜愛。《挪威的森林》風靡日本,銷售量達到700餘萬冊。可以說,村上春樹給沉寂多年的日本文壇帶來了生機和震撼,甚至有人認為由此引發了「村上春樹現象」。 村上春樹作品的愛好者大多是青年人,其原因與作品的內容及藝術表現形式密不可分。 村上春樹的作品具有明顯的後現代主義文學特點。他往往通過幽默的小說語言與帶有奇妙的近乎荒誕的故事內容,象徵性和寓言性地傳達出都市青年真實的心靈圖景,也真實地反映了當代日本人身處後工業社會中的生存狀態,揭示了都市青年精神失落的根源和深刻的社會現實問題。因此,也有人稱他的作品為寓言小說或哲理小說。 在藝術表現中,村上春樹將現實世界與虛構世界一體化。作家自己說過:「對於我,現實是湊合性而不是絕對性的……這大概最接近這樣一種感覺,即不存在的存在感和存在的不存在感。」由此可見,村上春樹是通過使現實世界虛無化、使虛無世界現實化來進入事物的本質的。在村上春樹的文學世界裡,非現實性世界(《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中的「世界末日」和「冷酷仙境」這兩座城堡、《挪威的森林》中的阿美寮)、非現實性人物:《尋羊冒險記》中的無名無姓的人物)在本質上無不帶有奇妙的現實性,象徵地、預言式地傳達出了當今時代和社會的本質上的真實。 村上春樹與音樂有著不解之緣。村上春樹認為,音樂可療人身心。在這種思想的支配下,村上春樹在三十餘年的文學創作中,每一部作品無不伴隨著與音樂的交融。村上春樹對音樂的欣賞和理解的水平是隨著他的閱歷增長而不斷提高的,他運用音樂進行文學創作的手法也隨之日益純熟。在早期的《且聽風吟》中,村上春樹主要提及的是現代流行音樂中的搖滾音樂和爵土音樂。走上職業小說家的道路以後,村上春樹在創作《尋羊冒險記》時,已經開始接觸古典音樂,例如,巴赫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的出現充分證明了村上春樹欣賞音樂品位的提高。後期的小說《1Q84》,以捷克作曲家雅納切克的交響曲作品《小交響曲》作為主題音樂,同時還使用了巴托克的《管弦樂協奏曲》、巴赫的《十二平均律鋼琴曲集》BWV846到BWV893、《馬太受難曲》、約翰,道蘭的弦樂合奏曲《七滴淚》、海頓的《c大調大提琴協奏曲第二號》、豎笛合奏《夏日裡最後的玫瑰》。這些純音樂作品足以證明村上春樹音樂欣賞水平達到了相當高的程度。 《交融與交響一日本現當代作家研究》王艷鳳等著,一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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