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歐：幸福一家？

世界上真的存在一個獨具北歐特色的經濟模式，福利制度， 集體安全，價值觀，性別觀的地區嗎？不可否認的是，斯堪 的納維亞半島的瑞典、丹麥和挪威，加上東邊的芬蘭和位 於半島西北方向的大西洋島國冰島具有很多共同點。在一 代人左右的時間內，北歐五國興許會在歐洲大家庭里更加 密切合作。但調查表明, 在未來的若干年內，五國很有可能 將互相獨立，保持著正如他們自冷戰結束之後一直以來的 那種狀態。每個國家沿著各自的模式發展。目前，北歐五國 還沒有走到一起的可能性。

這也許是出人意料的。畢竟，五國擁有很多共同點。首先說 說五國的複雜歷史。在過去的四個世紀的大部分時間裡，丹 麥統治了挪威，並且統治瑞典南部的大部分地區超過了一個 世紀。1814 年，與拿破崙聯盟的丹麥人失去了對挪威的統治，從那以後，瑞典對挪威的統治一直延續到了1905 年。在很 長一段時間裡，瑞典還統治了芬蘭，瑞典近代對芬蘭的統治 一直延續到1809 年，後來芬蘭處於俄國的統治之下，直到 1918 年。而冰島的歷史可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當時挪威的 海員義無反顧地向西探索，最後在冰島建立了他們的自由國 度。但在若干個世紀里，他們都處于丹麥的統治之下，直到 1944 年才贏得獨立。因此，在歷史上的某段時間內，各北 歐國家都有可能與地區內的其他國家聯盟，要麼被其他國 家統治。

這段歷史對五國的語言產生了重大影響，五國的語言由此 聯繫更為緊密。挪威語、瑞典語和丹麥語是可以互通的，盡 管來自斯堪的納維亞半島的人們不太能聽懂冰島語。芬蘭語 （與愛沙尼亞和匈牙利屬於同一個語系）與其他四個國家的語言有所差別，但6% 的芬蘭人是 瑞典裔，而且瑞典有兩種官方語言。 此外，實際上在二戰之後去上學的 北歐人都會說流利的英語。英語在 國際貿易、電腦和目前流行的互聯 網，以及流行歌曲、電視劇、美國有 線電視新聞網與好萊塢電影中的廣 泛使用確保北歐人得到不斷練習。 無論如何，北歐人與來自該區域其 他國家的人都能輕鬆地進行交流。

再說說宗教，馬丁·路德在16 世紀 領導的宗教改革席捲了整個北歐 地區，留下了巨大的文化和道德印 記。今天，只有很少一部分北歐人 是虔誠的信徒；定期去教堂做禮 拜的人佔總人口的比例不到5%，這 個比例比基督教文化在世界其他 地方的受眾者要小得多。路德會 牧師往往看起來和其他很多社會 工作者沒有什麼區別。但是路德留 下的精神遺產帶來的影響仍然非 常巨大。北歐人一般對天主教持懷 疑態度，這可能會加深他們對天主 教主義領導之下歐盟的懷疑態度。

相反，北歐人信奉自然，植物，理性， 科學以及真實存在的東西。他們熱 愛國內浩瀚的森林、湖泊、海岸、 群山、孤島以及空曠的北極原始地 區。大多數北歐的城市居民仍然保 持著與偏遠地區山村親屬的關係。 這能幫助解釋為什麼部分仍然保留 下來的政黨植根於農民和漁民聚 居的社區，儘管今天以耕種和捕魚 為生的人佔北歐五國總人口的比例 不足3%。

北歐人具備的品格頗受悠閑的盎 格魯- 撒克遜人和無憂無慮的拉 丁人的崇拜，但他們有時也為此感 到不安，路德教也許能解釋這背後 的原因。北歐人往往謙遜、守時、 誠實、努力工作並且低調。北歐人 一般不太喜歡炫耀。有錢人的穿著打扮、飲食習慣和旅行方式與富裕的中產階級沒什麼差別。開會遲到10 分鐘通常會被 認為是不專業，甚至是不禮貌的表現。不管是在個人生活中，還是在公共生活中，北歐人 特別重視誠實守信。許多歐洲國家認為是輕微的金融過失，在北歐人看來是嚴重不可取的。

過猶不及

這些令人羨慕的價值觀念也有其不利的一面。公共話語似乎過於乏味、一本正經，並 且不管在國內還是國外，幫助窮人的計劃有時候看起來十分偽善（只有北歐大陸部分 國家和德國達到了聯合國呼籲的將0.7% 的國內收入用於提供援助的標準）。雖然有時 候打著「透明」和「公民有權利知情」的幌子，過於關注鄰居還是會墮落為愛管閑事。例 如，在大部分北歐國家，每個人的納稅申報表必須接受公眾的監督。

北歐保姆式的做法具有更加陰暗和危險的一面。瑞典政府承認，從上世紀20 年代開 始一直持續到上世紀70 年代，約有4500 名精神病患者被迫接受官方支持的優生學項 目下的前腦葉白質切除術。在同一時期，約6 萬名瑞典婦女被迫接受絕育手術，有時候 官方給出諸如「擁有顯而易見的吉普賽特徵」的理由。對弱智挪威人進行的輻射實驗 也一直持續到1994 年。

使這些手段合法化的原因是北歐人對平等的強烈渴望。除了北歐國家之外，發達國家 中沒有其他國家如此積極地支持這種觀點，以至於有時候北歐人對民族的同一性感 到困惑。除了瑞典和丹麥兩國中還有很小一部分微不足道的貴族階層生存了下來，在 工業革命之前或者工業革命進行的過程當中，北歐沒有出現巨大的階級分裂。

與其他歐洲國家相比，由於顯著的民族同一性，北歐五國的社會凝聚力也得到了加強。 除了瑞典和丹麥的大城市中有少量移民，其他城市中不存在移民，然而這些少量的移 民將面對當地人對他們日益加深的敵意。尤其是在挪威和丹麥，帶有種族色彩的平民 主義觀點開始產生。同樣地，當地人與以馴鹿為生的的薩米牧民（拉普牧民）之間的關 系也十分矛盾，在承認薩米人的文化權利和使他們變得更「現代」的願望之間搖擺不定， 這些牧民當中約有6.5 萬人生活在北歐三國的北部地區。

鞏固北歐貨幣以維護公平是一種值 得稱道的開放姿態。大多數公共文 件都是真正地關於公共領域的。與 歐洲南部的國家相比，重要人物不太 可能隱藏在秘書和官員們的後面。瑞 典的普通民眾有權利瀏覽政府總理的 官方郵件，並且經常行使這種權利。

為了從另外一個方面闡述北歐人對 平等的渴望，讓我們看一看男性和 女性之間的關係。在大多數北歐國 家議會和政府中女性的比例比其他 任何地方都要高出不少，冰島還有 一位執政了16 年之久的女總統。在 北歐地區，女性正領導著嚴肅的政 治黨派，包括芬蘭和瑞典的前共產 黨和綠黨以及丹麥議會中最右翼的 政黨。瑞典還仿效丹麥很早以前的 做法，修改了關於王位繼承的法律 規定，新的法律規定國王的第一個 子女，不論男女，將繼承王位。也就 是說瑞典國王的大女兒維多利亞公 主，將繼承他的王位，而不是他的 兒子。

但是對平等的推動最突出的表現是 北歐的高福利體制。儘管貧困並沒 有完全消除，但是，貧困已近於無形： 世界上沒有其他國家能像北歐五國 那樣如此慷慨地對待不幸者和弱者。 北歐五國提供的社會服務覆蓋的范 圍比其他任何國家都要廣，國民對國 家收入這塊蛋糕的分享比其他任何 國家都要多。也許北歐高福利體制的 最明顯特徵是為所有學齡前兒童提 供的日托系統，該系統提供了高質量 的託兒所和幼兒園，託兒所和幼兒園 還接受國家的大量補貼，如此一來， 孩子的母親們能夠重返工作崗位。 一種典型的北歐爭論正在挪威上演， 基督民主黨領導的挪威政府提出為 新媽媽們提供經濟補助以鼓勵他們 待在家中撫養她們的孩子。在野的工 黨反對這一觀點，認為這一做法有 違已經取得的性別平等的成果。

不可避免的是，北歐慷慨的福利制度所帶來的是高額的稅收。 北歐4 個大陸國家的個人所得稅率接近世界的最高稅率，最 高的稅率水平超過了60%，並導致了相對較低的收入水平。例 如，在丹麥，60% 的工薪人群的年收入不足3.8 萬美元。然而， 出於「社會凝聚力」的利益，大多數北歐人似乎樂意繳納如 此高的稅收，只要政府一如既往地提供高質量的社會服務。 然而坦率地講，對稅收體制發牢騷的人數正在增加。

商業

有沒有一種獨具北歐特色的商業模式？答案是只在一定程度 上存在。誠然，北歐國家比大多數其他歐洲經濟體更加高度 重視僱主和員工之間的夥伴和合作關係。跨越整個北歐地區， 借鑒、勤奮、高效、受過良好教育的北歐人創造了特別成功的 外向型經濟體系。他們在造紙業領域表現卓越，擁有強大的 工程和製藥企業，善於製藥，在造船業、車輛製造業、武器制 造和傢具業中表現良好。最近，北歐國家正在快速發展高科技 行業。懂得使用電腦的人口比例比其他大多數歐洲國家高得多。 因此，歐洲的兩家領先電信製造商，即來自瑞典的愛立信公司 和芬蘭的諾基亞公司佔據了世界45% 的手機銷量份額也就不 足為奇了。

然而，自從上世紀70 年代石油價格飛漲，北歐五國的繁榮景象 似乎有點脆弱。在不同時期，所有的北歐國家均經歷了經濟的 衰退。部分國家的失業率超過了10% 的水平；在上世紀90 年代 早期，20% 的芬蘭工人失業。今天，瑞典的真實失業率，包括這 些受益於政府促進就業計劃的人群，大約在8% 左右。

儘管如此，北歐經濟體仍然運行良好。在過去的三年里，瑞典的經濟增速比歐盟的平均經濟增速快。但是，在過去的20 多年裡，某些北歐國家，最顯著的是瑞典，在各種以國民人 均收入為標準的排行榜中嚴重下滑。

然而，發展的黃金機遇期已經過去。無論北歐經濟以何種 速度增長，在過去的十年中，稅收一直以更快的速度增長， 正在侵蝕國民的可支配收入。同時，政府正在調整，甚至縮 減社會福利。人們的壽命正在不斷延長，正在製造一個即將 在20 年或者30 年之後引爆的退休金定時炸彈，除非政府 作出一些根本性的改變。所有的北歐國家一致認為，在未來， 他們無法繼續維持像以往那樣慷慨的福利體制。

不同的政治派別，甚至包括前共產黨人，也都承認勞動力市 場需要放鬆，經濟需要撤銷監管。所有北歐國家都已經批 准私有化措施。他們都認為自由化是一種可行的方式，包括 挪威和冰島這兩個國家，兩國沒有加入歐盟，但均為歐洲經 濟區（EEA）成員，歐洲經濟區規定，該組織成員國享有和履 行歐盟成員國的在所有領域的貿易權利和責任，除了農業 和漁業。他們均認為如果社會福利過於慷慨，將妨礙人們 的工作積極性，並在社會底層人群中養成一種依賴文化。並 且他們都明白他們的經濟體必須變得更加精簡和健康，以 應對全球競爭和開放市場。

然而和經濟領域一樣，北歐五國在政治領域達成的共識僅 僅只是口號。基於純粹的比例代表制的政治體制可能會帶 來不願或者無法出台激進政策的聯合政府，在北歐國家， 政黨只需要獲得總投票中的4% 左右的選票便能在議會中 取得議席。令人驚訝的是，一些這樣的聯合政府已經下了猛 葯，儘管北歐人不太願意接受福利政策的變化。例如，北歐的3 個歐盟成員國已經就達到《馬斯特里赫特條約》中關於歐洲單一貨 幣的嚴格標準取得了廣泛共識，儘管其中的兩個國家決定不首先實施這個 標準。（芬蘭確實提出了請求，也非常興奮地進入了這個條約）。芬蘭和丹 麥兩國的做法表明基於廣泛的聯盟和有時候少數政黨比意識形態單一的 政府更能夠推行不受歡迎但卻十分必要的改革。

繪製在一起

冷戰的結束以及一些北歐國家對中立地位的放棄進一步加深了北歐五 國之間的合作。芬蘭和瑞典兩國於1995 年進入了歐盟，而丹麥則早在 1973 年便與英國一起加入了歐盟。北歐市場的大型公司正在意識到他們 必須團結起來以應對更強大的德國、英國和法國公司。芬蘭最大的銀行 Merita 銀行最近與瑞典的Nordbanken 銀行達成合作意向。瑞典的SEBanken 銀行吞併了國內的第二大 保險公司Trygg-Hansa 公司。Den Danske 銀行與瑞典南部的一家省 級銀行聯合，並已接近合併一家 名為Fokus 的挪威大銀行。悄無聲 息地，斯德哥爾摩證券交易所已 經同意與哥本哈根證券交易所聯 合組成一家名為Norex 的證券交 易所。

大量北歐工業企業也已經開始合 並重組。在過去幾年裡，瑞典的大 型林業公司Stora 公司與其芬蘭 的競爭對手Enso 公司合併。北歐的武器製造商業開始尋求合作。芬蘭、瑞典和 挪威正計劃合作生產彈藥。芬蘭和瑞典正在 聯合製造火藥。一家名為阿爾維斯的英國公 司購買了瑞典的赫格隆公司，該公司生產軍 用車輛。並且薩博航空和防禦設備公司的35% 的股份已經被出售給英國宇航公司。除了芬蘭 之外，其他四個主要的北歐國家正在商討聯合 採購直升機和潛艇。在冷戰期間，這種兼并、 收購或者聯合採購計劃對於芬蘭和瑞典兩國 來說是無法想像的。

然而，形成北歐或者歐洲北部安全區還存在 一定困難。所有的北歐國家熱衷地歡迎波羅 的海地區加入北歐的大家庭中。芬蘭已經將 蘇聯解體後經濟發展最繁榮的國家愛沙尼亞 變成了自己的後花園。丹麥人把立陶宛當做 他在波羅的海地區的特別朋友，同時呼籲所 有北歐國家利用各種經濟和軍事援助融入波 羅的海地區。丹麥是北歐地區的樞紐國家， 這個樞紐正在向南轉移。

所有這一切似乎表明北歐各國的對立身份仍 然被保留了下來，並且狀態良好。我們有許多 理由，比如一些國家比以前更加強大，來解釋 為什麼北歐五國應該被看做是一個具有凝聚 力的統一整體了。儘管今天他們擁有許多共同 的地方，但卻使他們之間的差異更具說服力。